他念着“错过”两个字,想起自己?,更想起施洛兰上将和?妈妈。他想,原来他有个上将爸爸,他或许本应该由父亲带着,引见?到?郁沉的面前。

原来,他与人鱼之间,还存在那?种?可能。

又错过一次。

白翎嘴里蓦地发涩,手指痉挛,抓皱了原本平整的床单。

……我还是想见?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起来,操起棋盘塞进怀里就往外跑,跑出几步才想起回来穿鞋。大半夜的,从业已安睡的镇子跑出来,跑向被栅栏层层封锁的船,他知道,这行为多少?有些神经质。

但?人总要为自己?发一次疯,既然睡不?着,为什么不?发疯,不?去解决问题?

绕过屏障,从无人知晓的通风口钻进船里。谁也?不?知道,被好心放生的鸟,又逃回了家。

无人使用的船,维持在低能量状态。走廊上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绿光,指引他匆乱的脚步上楼,隼的夜视能力不?佳,摸着黑找到?郁沉的厨房,不?小心撞掉了柠檬清洗剂,撒了一地。

那?味道很酸,又酸又涩地冲鼻腔。以至于他打开断电的冰箱,依照着混乱的身体记忆把棋盘放进去时?,都没发觉自己?的做法有多怪异。

然而,除了他,这里暂时?不?会有人开冰箱了。

白翎想起自己?走之前,被郁沉三?令五申要求着,“绝对不?要踏入这里一步。”

他答应了,很干脆。

没错,不?要踏入这里,但?没说不?能用翅膀飞着去找鱼。

衣衫在厨房的地板沙沙落下,从白色的衣领里飞出一只鸟,它飞进了通风口,撞到?这里,撞到?那?里,四处找着人鱼的痕迹。

直到?他飞到?楼下,听到?不?远处的管道里回响着声音:

“快把他按住,用链子穿进他的鳃!”

“……卓医生,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血腥了。”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君主?这么要求,我们必须照办,哪怕他现?在进入休眠期失去意识又反抗得厉害。”

“可是往年也?没这样啊。”

“今年不?同。”

“哪里不?同?”

“今年,君主?有了伴侣,”啄木鸟的声音叹着气,“君主?说,‘如果不?把我锁死,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奔出去找他,那?样就不?好了,会让他难过’。”

对话?就进行到?此。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谁。

飞过来的鸟,也?知道。

白翎没了知觉,他混乱想,啊,怪不?得。

怪不?得我会急匆匆飞过来。

原来他在为我受苦。

匹配度低的omega,根本意识不?到?alpha发生了什么,仅能依靠那?一丝一缕模糊的感应。别人都会忽视的感觉,他却抓在手里,像要撞得头破血流一样跑来了。

下面涌起潮湿的风,中央空调在疯转。

从通风口往下看?,是熟悉又陌生的布局。白翎想了好一会,这是哪,才想起这似乎是郁沉经常打针的那?个病房。

曾经,白翎不?明白为什么病房里外墙要用那?么厚的防弹透明玻璃。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不?是病房,那?只是枯水期的水族箱,注水到?天花板位置,就能囚住一条世上最强的人鱼。

想要给这样的肉能怪物穿锁链,无疑是一项惊险至极的任务。白翎听到?,他们在惊慌高喊,“按不?住啊,必须要打麻醉针!”接着是混乱的走位,针枪发射,打进怪物紧绷有力的腹部,换来咆哮怒号的嘶吼,它像最凶险海域的暴风雨一样,即将无情地撕碎所有生物。

就在这时?,卓医生急中生智喊:

“想想您的小白鸟!”

在众人紧张的吞咽里,如诡闻一般,那?由深水肺部发出的凶恶肆虐声,渐渐停息了。

视角有限,管道里的小鸟看?不?到?全景,只听到?粗暴的锁链碰撞音。但?这一次,它的兽性被压制住,没有再暴起。

小鸟想,它已经不?需要麻醉了。因为

我的名字,代替麻醉针,扎穿了他的软肋。

翅膀扇动,一抹影子从天花板飘落到?水缸边,像一朵弄脏的小雪花,飘到?池塘边,亟待融化。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荷枪实弹的仿生人,守在走廊上。他们身上挂着即时?通讯器,刚才啄木鸟医生和?同僚的对话?,就是从通讯传出的。

这艘船上,几乎没有活人。

所以谁也?没看?到?,单腿的小鸟,正艰难地用黄色爪指立住身体。玻璃边缘很滑,它得一点一点地跳着挪近,才能凑到?中间去看?。

人鱼沉在水中,像一座沉入海底的岛。

比起之前,他确实变得更不?像人类了。他皮肤灰白,颜色像未烧灼的陶瓷灰模,灰败而阴暗,远远看?去,淡青黄的水溶液里宛如漂着一具远古的怪物标本。他长出了耳鳍,獠牙也?变得更长那?种?尺度的尖牙是不?适合给任何omega标记的,会直接戳穿人的颈骨,造成死亡。

三?米多长的鱼,肌肉丰满的尾巴搭在池底。看?似平静,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凶残的野兽随时?能轻而易举撕烂猎物每一片肉。

可小鸟熟悉它,能看?出它眉眼下隐藏的痛楚。

那?异样来自于脖子上的锁链。锁链有两厘米宽,是比着腮缝的长度定制的,从左边穿进去,从苍白的皮肉消失一段,再从右边穿出来。只要它企图爆冲,就会被死死勒住喉咙,直接窒息。哪怕是最凶狠的敌人,下这样的酷刑时?都得掂量掂量道德法庭的审判,它却心甘情愿,对自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