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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败类 风不死 55483 字 1个月前

第101章 归墟六 自古大道,如是乎

只听一声脆响,鸦羽剑竟然裂开了。

祭灵澈识海剧痛,只听一道声音回荡:“国师。”

那声音笑了起来,就像是蛆虫在她识海中攀爬:“讨死,孤成全你。”

祭灵澈勾起嘴角,双手握住剑柄。

她垂下眼睛,看着这柄剑,只轻声道:“我来带你走了。”

下一刻,狂暴的灵力瞬间贯彻全剑!

青白的光芒将剑包裹起来,只见剑身上所有的裂痕竟然瞬间被抚平。

剑灵颤栗起来,生机大盛,重新焕发出光彩。

听到深渊中的响动,她轻笑一声,只说道:“先把你的结局告诉你,省得你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先拔剑,然后杀了你。”

“让你这滩烂肉,被万妖吞噬。”

妖主闻言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像锥子,要把她识海扎漏一样。

随后这狞笑戛然而止——

她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向下刺去!

剑身瞬间向下扎了几尺,将他重重地钉在地上。

她赶来之前,在那畜生的挣扎下,这剑几近脱落,方才又被祭灵澈一下子全都插了回去。

虽然现在的鸦羽剑钉不住这畜生了,可这神剑毕竟插在他的命脉上,依旧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祭灵澈虚空半跪,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她冷冷勾起嘴角,又将剑向下插了几寸,瞬间震天的嚎叫漫起来。

她心中清楚,就算是拔剑,也得先把那畜生捅成筛子,要他半条命,这才划算。

就在这时,周遭的环境忽然出现了点变化,好像是在慢慢变暗。

祭灵澈眼光一动,瞬间警觉起来,大声道:“小心!”

曲无霁反应很快,她话音未落,他一剑猛地斩出去!

瞬间将那层漫过来的雾气撕裂。

又是魇域。

这妖主被剑灼得剧痛,想将二人再次拉进去,可惜故技重施已然无用了。

祭灵澈双手握剑,将剑拔出寸余,然后又猛地扎下!

动作反复重复,硬是将剑底的东西捅成筛子。

直到虎口开裂,鲜血顺着长剑,向下淌去,她双手微微发颤。

剑灵被血气滋养,发出尖锐的鸣叫,光芒大现,再一次迸发出强悍的剑意。

黑雪翻飞,盘旋飘落。

她识海中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那畜生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谷底有响动传来,群妖感受到妖主的痛苦与愤怒,开始躁动起来。

热气更甚,滚滚升腾上来,像是要将人融化。

祭灵澈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却很有闲心似的,幽幽笑道:“啊哈,我说你怎么那一幅丑样子。”

“原来是被人烧的。”

“别急啊别急,”她语调带着点点戏谑的挑衅,“在你死之前,我会再让你回味一下那烈火灼心的滋味。”

被这九重火灼烧本就是这畜生心底最深的心魔,而今被鸦羽剑穿心,他再一次想起了当年的景象,一时间心魔大现,暴怒起来。

祭灵澈识海忽地剧痛,那畜生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直接从识海中弹出去。

她一不做二不休,将全身灵力灌注在掌心,整柄剑像是披了一层灼热的华彩。

那在空中盘旋的黑色鸦羽剑意,瞬间爆开,再一次向下荡去!

惨叫声练成一片,她趁着这个空当,又生生将剑往下压了尺余,然后横着划去——

直将那畜生开膛破肚。

神剑划过烂肉发出声响……

她灵脉震颤,却并未停歇,带着神剑一路向上划开!

只听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谷底传上来,嚎叫声回荡,层层在她识海中渲染开来。

祭灵澈只感觉灵脉阻滞,头痛欲裂起来。

那畜生受到重创,果真暴怒,她识海剧痛眼前一黑,剑竟然生生止住,再也不能向上。

只见剑上的裂纹竟然又浮现出来——

曲无霁见状,惊道:“阿澜,快拔剑!”

光凭这一柄剑已经压住不住妖主了,现下那畜生暴怒,她若是强行压制,势必会剑毁人亡。

曲无霁奔过来,将手打贴在她的肩膀上,凛冽灵力注入她的灵脉,助她将这股邪压给压下。

祭灵澈心脏狂跳,识海沸腾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几乎要七窍流血一般。

她不由得蹙眉,低声道:“压不住了,他要破阵。”

曲无霁手紧紧贴在她肩上的大穴,只说道:“你拔剑,我给你瞭阵。”

祭灵澈缓缓松开一只手,并指于胸前,指尖却控制不主地颤。

她心脏跳得极快,只感觉浑身绷紧,好像一根弦崩到了极致。

妖主暴怒,好像有无形的大手从天而降要把二人碾成齑粉。

鸦羽剑身上的裂痕开始蔓延开来,长剑发出嗡鸣声。

为了保住鸦羽剑,祭灵澈将这邪压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生生抗下,这才抑制住神剑的碎裂。

血顺着她嘴角流下,她脑袋嗡嗡作响,好像脑浆被摇匀了似的。

她闭上眼睛,只说道:“归元!”

话音刚落,这柄顶天立地的神剑忽地缩小,瞬间变成正常大小,她伸手紧紧攥住剑柄——

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向后仰倒,瞬间眼前一黑,好像识海瞬间被切断。

她痛苦蹙眉,却感觉自己被一个坚硬怀抱环住。

曲无霁抱着她荡了出去,二人方才的栖身之地瞬间被窜起来的万丈熔岩吞噬。

她终于回过劲来,堪堪站稳,手中死死攥着那长剑,鲜血将剑身浸染。

神剑被鲜血滋养,开始与主人血脉相融。

祭灵澈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二十多年。

她终于,再一次握住了自己的剑。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灵力从剑上回流,就好像丢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补全。

她缓缓抬手,将剑横在自己胸前,神情肃然。

随后垂下眼睛,视线一寸寸地从剑身上划过,就像是在打量暌违多年的故友。

“你知道吗,商徵”她说道。

“握住这柄剑的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丢失已久的东西。”

曲无霁无声地看着她。

他知道本命剑对剑修意味着什么——

“是心气。”祭灵澈说罢,闭上了眼睛。

鸦羽剑开始燃起光芒,隐约有黑色火焰在剑身上跳动。

曲无霁一瞬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的剑。

可白衣剑断青魂逝,已然归于尘土……

他情绪涌动,杀湍的剑感受到他灵力的波动,发出嗡鸣。

曲无霁看向手中的那柄长剑,好像在透过这柄剑,在看青魂剑,也在看那柄白衣剑。

他并指拂过杀湍剑,将剑上沾染的血气拂去,也同样将心中那蒙尘的心气淘洗。

剑光雪亮,映在他的眼底。

他抬起眼,向前看去。

只见她持剑而立,正悬空站着,在等着妖主冲破最后一层阵法。

鸦羽剑远比杀湍剑强悍,神剑现世,世界陡然变了颜色。

周遭都被罩在剑意中,片片鸦羽盘旋落下,肃杀之意将躁动的深渊压住。

祭灵澈说道:“那畜生想要冲破这最后的阵法,绝非易事,势必会伤了元气。”

“当他跃上来的时候,要趁他元气大伤,一举将他斩杀。”

她将长剑横起来,狂风从深渊中卷起来,将二人衣裳吹得作响。

“绝对,不能让他从深渊中逃出去。”

曲无霁站在她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痛苦地蹙起眉,不由得浑身发抖。

他手抚上丹田,又摸到了一手血。

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释然地笑了。

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身上鲜血敛去。

祭灵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谷底的动静,像是一根弦绷到了极致,全然没有看到曲无霁惨白的脸色。

曲无霁虚虚地握着剑,有些艰难地悬空站着。

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不肯挪开一瞬,想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中一样。

他眼尾慢慢染红,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轻轻地笑了。

祭灵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余光向后扫去,口中道:“你怎么了?”

曲无霁垂下眼睛,像是在想什么。

他答非所问,只轻轻地说:“我刚入仙门的时候,曾对成仙之路感到厌恶。”

“我想不通,为什么成仙,一定要变得无情无欲才可以。”

“为什么,只有脚下要踩满尸骸,才能登上天梯。”

他抬头向上望去,看着天光倾泻下来,语调很轻,轻得让人听不清。

“他们说,绝情即是博爱,只有断情绝爱才能普动众生。”

“我去问师尊,师尊只告诉我——”

“自古大道,如是乎。”

祭灵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惊疑地转头去看他,却看到他惨白如纸的脸色。

她瞳孔骤缩,想奔过去扶住他,可她现在不能移动分毫。

曲无霁注视着她,再一次轻声说:“阿澜。”

“自古大道如是乎。”

祭灵澈惊道:“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刷地从深渊中窜起!

一道剑光同时而至,嗡地一声,直向那黑影砍去——

那硕大的黑影身后,无数妖魔紧随其后,向着上方的深渊出口流窜。

盘旋在空中的黑雪在那道剑光爆出的瞬间,立时化作剑意。

白光炸开,群妖化作血雾碎肉,坠落深渊。

而那道最快的黑影竟然躲开了那道剑光,速度丝毫没有受到阻滞,刷地向上奔去。

快到几乎让人看不清,祭灵澈识海剧痛,血顺着嘴角流下。

她拼尽全力斩出的一剑,竟然连那畜生的毛都没摸着!

鸦羽剑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爆发,她竟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化作的黑影与她擦肩而过——

她并指于胸,大喝道:“九重火,焚!”

瞬间一道火幕蔓延开,将上方的入口死死封住。

那黑影的果然滞了一息,随即再次向上而去,而且速度更快,显然是要硬生生穿过火幕。

可就是他犹豫的那一刻,鸦羽剑就已经拦腰斩来!

祭灵澈只感觉这一刻的时间变得极慢,她的剑被无限放慢,在她眼中几乎是一点一点砍过去——

她识海好像被扎穿了般,已经不能思考。

血顺着嘴角往外流,在妖主的邪压下,她灵脉崩裂,浸出血来,几乎要变成一个血人。

她咬牙道:“去死!”

话音刚落,鸦羽剑瞬间破障。

时间在她眼中恢复正常,长剑快得出了残影,被她一挥到头!

那黑影被她瞬间斩成两段。

一声哀嚎贯彻她的识海。

只见一段黑影死了一般,向下坠去。

而另一段瞬间荡开,窜出鸦羽剑意覆盖的范围,随后竟缓缓化为人形。

只见那黑影化成了一个面容俱毁的男人。

很久之前,这畜生就是化成人形,以此来掩盖妖魔身份,为祸世间。

直到被那谈明仪逮个正着,被她二话不说烧成残废,自此人形无法维持,化作烂肉模样。

而今祭灵澈看着这畜生再一次化作人形,心中火气大增,只一挥手,蔓延在头顶的火幕哗地坠下来,直烧向那东西。

火星迸溅他身上,瞬间烧开来!

妖主人身无法维持,再一次化作黑影,带着火星再一次向上冲去!

显然那畜生是拼着废半条命也要先逃出深渊。

尖啸回荡在她识海,痛得她浑身失去知觉,全拼着求生的本能堪堪站住。

刚才连挥两剑,她灵脉阻滞,已经再无力气挥出第三剑。

她怔怔地抬头,看着那黑影在她视线中越来越小,直向着那最后一层火障扑去——

终究是拦不住他吗……

就在这时,只听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祭灵澈识海中的桎梏竟然瞬间一去。

她抬头看着,那道黑影竟好像瞬间失去所有邪力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在火障中拼命蠕动,可是就是穿不透。

随即,那黑影被火障吞没,哀嚎着,翻滚着……

最后竟然浑身燃着烈焰跌下来,直直向着深渊底部坠去。

祭灵澈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道白影,像是一片断线的风筝——

同样向着深渊坠落。

祭灵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那畜生弄伤了,才会幻视这样的场景。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可当她再睁开眼睛,那人影下落的速度更快,并且白衣上染上火星,即将烧开来——

“曲无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住那人的。

她好像傻了一般,整个人已经恍惚了。

曲无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缓缓睁开眼睛,随即竟浅浅勾起嘴角,强撑着露出笑意来。

祭灵澈只感觉手中湿滑,冰冰凉凉,这才察觉到摸了一手血。

只见他丹田处大片大片的血迹漫开,逐渐将衣裳染成的红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瞬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曲无霁。 ”她怔怔道。

她浑身颤抖,只得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嚎啕起来。

“你的金丹怎么没了?”

她终于知道,方才妖主为什么会忽然力竭而亡了。

因为曲无霁自毁了金丹。

那畜生吞了他的另一颗金丹,这两颗金丹被禁制相连,本就是同生共死。

他自毁了金丹,妖主体内的金丹也顷刻炸开…

所以他一直知道,杀了妖主,他也活不成。

他一直都知道。

……

曲无霁惨惨一笑,看着她,只说道:“阿澜。”

“带我上去,我不想死在这。”

祭灵澈拖着他出了深渊,二人栽在地上,血将地面染得一片赤红。

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外面的天色漆黑,已然是深夜。

雷声滚滚,一声接着一声。

眼看又是一场大暴雨。

她一声一声地说:“你撑住,曲无霁,你撑住……”

“我这就带你上昆仑……马上就到了,你忍忍好吗……”

“求求你一定要撑住……”

她冰凉的手,忽然被攥住。

一道惊雷炸开,震得她头皮发麻,随即闪电将他的毫无血色的脸照出来。

曲无霁脸上带着点笑,可她分明看到他哭了。

他说道:“杀了我。”

祭灵澈眼泪落在他脸上,只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曲无霁想抬手替她拭泪,可又做不到,便只道:“你不是一直问,当年,我观天时看到的死劫究竟是什么吗。”

他强撑着笑道:“我看到了……”

“你杀了我,飞升了。”

曲无霁笑了起来,说道:“别哭。”

“杀了我,你回到天上去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划到鬓发里,疼得浑身战栗。

“我那时候就知道了,你是天上的神仙。”

“而我,只不过是你下凡来渡的一个小小情劫……”

他想笑着说什么,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哭着说:“阿澜,你回到天上后就把我忘了吧……”

“我再也不缠着你了。”

大道无情。

杀掉情劫,才能重新位列仙班吗。

第102章 归墟七 登天门

祭灵澈手心一凉,竟然被塞进来一把银色短刀。

她避如蛇蝎一般,猛地甩手,想把这短刀扔出去。

可手被竟然被按住了,一股凉意传了上来,她不由得她动作一滞。

曲无霁冰冷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缓缓收紧,让她攥住那把短刀。

血呛出了来,他不断咳嗽,她只得抱住他的头,将他微微扶起来。

曲无霁睁开眼睛,看着苍茫的夜空,惊雷不断炸响,竟好像随时要劈下来一样。

闪电接连不断,将人照得明明灭灭。

他眼泪流干了,再也不哭出来。

便只轻声道:“阿澜你看,这是飞升的雷劫。”

祭灵澈浑身都在颤抖,她说道:“我不成仙了。”

“我现在就带你走。”

不就是渡劫失败,永失仙位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脸上,只说道:“你撑住,我一定能带你……”

“阿澜。”他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将那柄短刀点在自己的心口,只说道,“杀了我吧。”

“只有我死了,妖主才会死……”

“阿澜,你别哭。”他轻声道,“你这样,我心脏好痛。”

她抬手,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可是眼泪像断珠一样,落个不停。

曲无霁看着她,眼泪再一次从眼尾滑落。

他痛得不能呼吸,只喃喃道:“阿澜……”

他握住她的手,将堵在喉间的血咽下去,只说道:“你知道吗,飞升之后,过了天门,会将在凡间渡劫的事情尽数遗忘。”

“把这短刀插进我的心脏,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仙人还是仙人,只有亡魂在三界游荡。

祭灵澈猛地摇头,说道:“我不要——”

他抿起嘴角,就像哄孩子一样说:“听话,阿澜……”

忽地,她手中那柄短刀猛地一沉,竟然没进去半截,险些割断他的心脉。

她大惊,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攥住。

曲无霁将全身最后一丝灵力全都灌注在手上,将那短刀死死抵在自己心口,她竟一时挣不开。

她哭着说:“你别这样……”

天雷滚滚,好像要落在他们头上一样,天空低得不能再低。

曲无霁气若游丝,声音很低很低,几乎要让人听不清:“阿澜,我……”

我真的爱你。

就算你是为杀我而来,我也依旧爱你。

可他这话并没有说出口。

二人手腕上的金契金光大现,开始一闪一闪。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曲无霁能与她结为道侣——

因为他本就是她的情劫。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是天道认定的道侣”。

天道认定的,道侣。

好一个天道,认定……

她手被鲜血浸染,不住的打滑,手中的短刀不受控制地往下溜。

她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忽然间无数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如脑海——

之前那种走马灯的感觉又再一次重现。

只不过这次,她看清了那些记忆。

她终于看清了前尘……

原来,她真的是天上的神仙。

当她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那短刀已经完全没入了那人的胸膛。

一道闪电闪过,将她怀中已经逐渐冰冷的人照得透亮。

在哗啦啦的大雨落下之前,一道天雷瞬间劈下!

天雷直照着二人劈来,正落在她头顶上,祭灵澈只感觉自己的肉身瞬间被撕裂,连渣都不剩。

随后,一抹神魂飘摇而起,直向上飘去。

直抵天门。

眼泪流干了,痛苦尽皆化作怒火,几乎要把她烧死。

她脑袋嗡嗡作响,神力还没有完全流转回来,可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想让这天庭上每一寸宫阙,都被鲜血染红。

……

巍峨天门,煌煌上苍,白玉之京。

长剑拖在地上。

一个高挑身影浑身浴血,一步一步地登上天梯。

剑尖上的血,在瓷白的地面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谁。

“西武神殿下。”

“你回来了,恭喜。”

一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她识海中。

她脚步没停,什么表情都没有,只说道:“你给我等着。”

那道声音轻轻一笑,便隐匿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原本的天门仙来仙往,热热闹闹。

若是凡人飞升,或是神仙渡劫归来,那更是了不得。

仪仗自是不必多说,来鉴道的神仙会齐齐站在天门处。等待那从天梯上走上来的人。

可而今,天门处空空荡荡,整个白玉京已经像是一座空府。

神仙们好像知道今日渡劫回来的是个什么角色,早就远远避开来。

她一步一步地踏上来。

那柄鸦羽剑与她一同飞升,作为武神的本命剑,剑灵也得到了点化,整柄剑迸发出强烈的灵压,华彩流转,光是含在鞘中,就足以使山河变色。

现而今长剑出鞘,点在地上。

她单手持剑,立在天门前,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果真又有脚步声响起。

只见有人从天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来,像是受了重伤。

飞升的凡人在过天门之前,未经点化,仍旧是肉体凡胎,会带着在人间所受的伤,也会保留着凡人的样貌。

所以就算是有了飞升的资格,能完整走完天梯的人也屈指可数。

那人浑身浴血,已经筋疲力尽,正不住地喘息,仰头望向天门,成仙之路已经近在眼前。

可那人还没升起雀跃之心,就忽地顿住——

只见天门上立着一个人影。

劲瘦的身材背光而立,身上披的神光朦朦胧胧,晃得人睁不开眼,却端地让人头皮发麻。

登天梯的人呆立在原地,忽地颤抖起来,险些从天梯上滚落下去。

“殷素。”上方的光影忽然开口道。

殷素怔怔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献祭了人道的气运,换来了登上天梯的机会,可现在横在她面前的——

天门前的神仙垂下眼睛,像看蝼蚁那样看着她,只说道:“你有什么遗言吗。”

殷素抬头望着天人,只喃喃道:“上、上神……”

她依旧是凡胎,看不清而天门前的天人。

可一种悚然直从心底升起,她只觉不妙,竟瞬间将成仙的执念抛诸脑后,只犹豫片刻,迅速转身,想要向下跑去!

可是她没跑两步,便忽然一顿,然后一步也不能挪动,浑身剧痛,好像所有灵脉顷刻间爆开一样,额上的青筋绷出,她不由得惨叫了起来。

那天梯上的神仙一动没动。

殷素浑身战栗起来,一道声音响彻她的识海,音调她熟悉无比:“你以为,你看见了天梯,就能飞升了吗。”

天神的声音凄凉,从天门上倾泻而下。

“你以为,你踩着苍生的尸骸,就能越过天门吗。”

殷素浑身剧痛,目眦欲裂,两行鲜血从眼中缓缓流下。

她怔怔地向上望去,她看不清那天人的形貌,却看清了那柄长剑。

鸦羽……!

殷素眼睛黏在那剑上了一样,不能移动分毫,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能相信——

她宁愿自己从未登上天梯,也不愿在天门前看到的是这柄剑。

殷素呼吸不顺,血从胸腔涌起来,血气直冲到嗓子眼,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她喃喃道:“为什……”

那柄神剑,被慢慢地举起来,她的瞳孔被剑身的光芒刺得不断缩小。

那天人的声音回荡在她识海,直震得她七窍流血。

“大道无情。”天神冷笑。

“可若是泯灭了人性,本就不配做神仙。”

大道无情,殷素坚信这句话。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杀光凡人换取气运又如何呢?

她不成仙,谁成仙?

殷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现在也是。

她从一个备受欺辱的世家女子,而今一步一步走上天梯,她就是想要飞升,又有什么错呢?!

天神的长剑晃得她目眩神迷,身体不住摇晃,屡次险些被灵压震得滚落下去。

殷素知道,那剑光即将落在自己头上;她闭上眼睛,终于将喉间的血气给压下,缓缓地勾起嘴角 ,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便更大声地笑了起来,只说道:“那又如何?!”

“我不后悔。”

她张开双臂,天阶上的风往下灌,她好像一片碎叶一样飘摇。

她一笑道,低语道:“我终究比不过你吗……”

天神的长剑还没落下,那天梯上的女人,忽然向后倒去,直直坠落下去!

紧接着,撞击声传来。她一路滚了下去,在天梯上留下长长的血迹,一阶一阶摔下去,直到摔得肉身碎裂,直滚到雷阵中,被劈得生魂俱灭。

那站在天门前的天神,压下眼光,看着那人从天庭直堕人间,被雷劫震碎生魂,永世不得超生。

天神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放下。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良久,她慢慢抬手,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她只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这是千万年来,这具上神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心痛。

她为天地灵气所化,身为武神,镇守人间,无情无欲地在天界飘了上千年。

可而今,这是她第一次有了人的情感。

她蹙起眉,开始头疼欲裂,喃喃说道:“我叫……”

天神像是想起了什么,那登上天梯后逐渐流逝的记忆,再一次清晰起来。

她胸腔剧痛,四下寂静,她能听到一颗心在砰砰地跳动。

天神竟然找回了那被天道强行抹除的记忆,强忍着剧痛,缓缓说出:“我叫、祭灵澈。”

她再一次重复道:“我叫祭灵澈。”

“我不是什么西武神殿下,我是……”

“北水观澜。”

祭灵澈不由得晃了晃,用剑拄着地,这才站稳。

一个名字在她心头回荡,光是想一想就肝肠寸断。

她蹙着眉,五脏六腑痛得好像被剜出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放弃那段记忆,开始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找回那个人的形貌,直到她猛地呕出一口血,不由得半跪在地上。

一颗晶莹的泪珠,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愣了一下,抬手抿了一下,冰冰凉凉的。

天神也会落泪吗……

“曲……”她喃喃说道。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手紧紧地攥着,她说道:“曲无霁。”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她终于想起来什么,良久,垂目低声道:“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将长剑在地上拖出响动。

她被怒火烧灼,只想大开杀戒。

只可惜现下的上天庭竟所有神仙都不见了,她连屠杀的对象没有。

她站在天门,垂目远远地俯瞰下去,人间一片炼狱景象。

妖主虽死,可是妖魔并未肃清,深渊的入口已经打开了半数,妖魔四下劫掠,血肉横飞;熔岩从深渊中滚滚而出,带着能使凡人瞬间蒸发的温度,到处奔泻……

祭灵澈手握着剑柄,一寸寸收紧。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条巨大的青龙从天际划过,好像巨蟒一般,在云端翻腾。

她识海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西武神殿下,帝君有请——”

……

殷素的尸身从天阶上摔下去,一道白影为之驻足。

那人停下登天梯的脚步,微微侧身,让她的尸身在自己脚边擦过,继续滚落下去。

那白影回过头,向上望去,然后负手穿过雷阵,缓步向天门而去。

第103章 归墟八 金阙宫主

巨大的青龙在云端翻涌,好像一条巨蟒。

硕大的龙首在缭绕的云气中探出头来,一双金黄色竖瞳金光灼灼,俯瞰着她。

这龙横亘在天门之前,好像神山倾倒,缓缓压下头来,向着天门前的武神俯首。

青龙道:“殿下,好久不见。”

祭灵澈没什么表情,只抬起手,虚点在这巨龙额前,指尖爆开耀眼的光芒。

青龙头上的鬃发随风而动,金色眼睛缓缓眨动,带着无尽的威压,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她识海:“殿下,是要杀了我吗。”

“您杀了我,不怕帝君迁怒您吗。”

祭灵澈面无表情,只道:“是吗。”

青龙那长尾轻一摆动,掀动云层,带起狂风骤雨,落向人间,循循善诱道:“殿下,违逆天道,并没有什么好处。”

“您已经是这天上最后一位武神了,若是连您也化归太虚,人间就再无镇守的神明了。”

上天庭镇守人间的四位武神,东南西北——四方神明。

而今竟只剩她一个?

她瞳孔微微压紧,受到她神力影响,周遭缓缓飘下细雪。

硕大的龙首靠过来,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呼在她脸上,只说道:“西武神,帝君恭候您许久了。”

“殿下,请吧——”

巨龙一摆尾,带起缥缈的雨雾,一翻身,潇洒地钻入云层中,向着人间而去。

她眼光微凛,知这青龙要去助妖魔灭世,一声长哨从舌底吹出。

哨声刚落,便听一声枭鸣!

金光大现,狂风刮来,远处忽地现出一只巨大的金雕,遮天蔽日而来,极宽阔的翅膀一扇,就足以能在人间带起摧城的狂风。

祭灵澈道:“抓住他!”

那雕瞬间向下俯冲,猛地向那青龙而去。

这金雕的体型竟比那青龙还要大,利爪张开,直向着那龙抓去,竟把灵龙衬得像一条青蛇流窜云端——

好一个老鹰抓小蛇。

这金雕本就是天上的灵兽,在西武神身边待了几千年。

直到西武神为了突破天人神境下凡渡劫,这雕便也跟随而去,落在赤山的沙域,自此在人间沉睡了上百年,直到在魇域中才再次被唤醒。

此雕乃是天地灵力所化,本就不是凡间的俗物,又被天神带在身边,在白玉京被仙气滋养千年,已经能幻化金身。

缠斗中,那青龙不敌,被巨爪抓得龙鳞片片脱落,血肉横飞,险些跌落云端,只得化形成青袍仙人,握着蛇骨鞭,猛地一甩,鞭子缠上那金雕的爪子。

那金雕也只得变成一个金袍仙官,手持金羽扇,就这样在云际打了起来。

这青龙是那青君的坐骑,被他给养得蛮横骄纵,向来在天庭上横行无忌。

她很早以前就想把这龙给宰了,只可惜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祭灵澈眯起眼睛,指尖蓄了道杀决,正要动手,却忽然眼光一动——

只见一道缥缈身影站在云端,遥遥地俯瞰着她。

那身影身上淡淡的华彩流转,好像披着一层彩纱,神光万丈;立于天涯之外,当真是九天真仙,丰姿隽逸。

她与那人对视一瞬,缥缈白影顷刻消失!

祭灵澈瞳孔划过一道红光,心中那邪火蹭地烧起来,不去管那青龙,紧追那白影而去。

转瞬她就出现在一座恢弘仙府前。

她一句话都没说,长剑裹挟起浑厚的灵力,猛地劈下!

剑光毁天灭地,半座神殿炸开来。

整个白玉京开始震颤,武神之怒令周遭变色,温度陡然升高。

她一步一步地踏进金阙宫,灵压散发,神殿金柱的都在她擦身而过时,无声无息地熔化。

高处的白玉座上端坐着一人。

那天人高坐明台,形容昳丽,却端地肃然,眼中既无怒火,又无欲望。好像一口极深极深的潭水,能将世间所有情绪都吸收进去。

武神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将那天神深邃的灵压一寸寸逼退,直向他走过去。

那帝君没有什么表情,眼光微垂,声音回荡:“你回来了。”

武神止住脚步,站在高台之下,抬头仰望座上神明。

一声砰然巨响,周遭几根金色神柱受不住两股神力对撞,瞬间爆成齑粉,残垣断砖如暴雨而下,高台上的白玉座在撞击中轰然坍塌。

神座上的身影岿然不动,在废墟中兀自立着。

她每说一字,便上前一步,直到寰宇震颤——

“你到底在做什么?!”

上天庭的帝君,金阙宫主人,世人眼中最灵的吉神。

竟然在屠戮凡人,竟然要企图灭世。

她没打算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话音未落,长剑已经裹挟着劈山裂海之势,滚滚而至!

青君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将那狂风骤雨般的剑势止住,剑招在他指尖化为虚无。

金阙宫主的声音清润似清泉,不带任何的情绪,似有能包纳天下万物的柔缓:“本尊只是在肃清天道罢了。”

祭灵澈长剑锵地一声点在地上,仙都的地面寸寸皲裂。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只道:“好一个肃清天道。”

青君轻柔拂袖,和声道:“本尊在人间,吃了几千年的香火。”

“吉神?”他勾起嘴角,语调平平,没有情绪:“那些凡人每上一炷香,我的耳边就会回荡一句贪念。”

“他们所求之事,不敢与旁人语,却敢与神明言;几千年来,我不知道听了多少世人龌龊的言语。”

“也终于看清了,天道为何始终不得宁静。”

祭灵澈嗤笑一声,说道:“你别忘了,你曾经也是凡人。”

与她这种天地灵气所化的神明不同,青君很多很多年前,也是凡界的修士,历经千辛万苦才飞升成神。

青君什么表情都没有,平和说道:“大道无情。”

“本尊修无情道飞升,自然早已经割舍了凡心。”

他轻轻拂袖,清风徐徐刮过,坍塌的神殿缓缓复原,金灯柔和的光焰又烧了起来。

方才她怒火摧毁的痕迹被缓缓抚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帝君从高台下缓步走下,向着她走过来:“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七情炽热,六欲焚托。”

“这,就是凡心。”

他语调就像微风拂过水面上的涟漪,不带着任何一丝情绪,既无悲悯,也无愠怒。

“贪、嗔、痴、独、轻、疑、慢、恨,这都是凡心——”

“是一切罪孽的开端,是一切丑恶的肇始。”

“只要凡心不死,天道就永远不得安宁。本尊肃清天道,何错之有呢?”

他还未说完,一柄长剑点在他的心口,止住了他的脚步。

“闭嘴!”西武神喝道,“用尽歪理邪说开脱,并不能消减你的罪行。”

剑身上剑气缭绕,鸦羽翩然落下,被点化的神剑更加强悍,整个白玉京黑雪飘荡,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可像青君这种天神,已经证道登顶,成为三界帝君、金阙宫主;其地位之高,神力之强,足以有左右天道的力量。

纵然她这种天地幻化出的神灵都难以抗衡。

青君一动未动,武神的剑尖不住地抖动,神剑好像要断折一般。

他缓缓抬手,举重若轻一般,将她的狂躁的神力悄然化去,就像涓流入海那样,消失不见。

青帝压下眼光,平静地说道:“做不到克化凡心,就算是天神,也只不过是个有法力的凡人而已——”

“包括你。”

祭灵澈不由得神力一滞,竟向后一撤。

那帝君缓缓地跟上来,和声说道:“似你们这等动情动性的神仙,全都该贬下凡去。”

“和那些被凡心左右的人一起,永世沉沦。”

青君俯身看向她的眼睛,她竟有一瞬恍惚,被蛊住心神一般。

他低声道:“你以为,你真的渡劫成功了吗?”

“你若真的渡了情劫,又怎会恨我。”

祭灵澈闻及此处,瞳孔中那抹红光再次出现。

青君俯身轻笑:“既然渡劫失败了,又怎配回归神位呢?”

“去吧,永堕无间吧。”

她双瞳全都变成血红色,手中神剑爆出灼目电光,对着眼前的天神一斩而下!

神剑掀起怒海般的气劲,神殿剧烈震荡,一剑直接将眼前的虚影斩碎。

祭灵澈终于从幻境中脱身,她环顾四周,哪里有青君的影子——

只见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一条宽阔的河发出莹莹的绿色微光。

无数黑影呼啸,围着她到处乱窜。

这里是……

黄泉?!

她只感觉自己心脏跳得极快,一时竟有些晕眩。

那青帝神力已经登峰造极,已经成了天道的一部分,她不是对手。只听他说了三两句话,便被蛊了心神,落入了幻境,连神格跌落黄泉都不自知。

若不是忽然被提及起情劫,情绪波动,她不会如此轻易地抽离出来。

神格若是就这样在黄泉中飘荡,绝对会受到重创。

她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

远处那莹莹发绿的河水汩汩流淌,周遭围绕着无数等待转生的幽魂,顺着河水行走。

她一时失神,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心中好像有刀在割一样。

她知道,这里不会有曲无霁的转生魂。

被证道的神明所杀,生魂当场就会灰飞,永世不入轮回。

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神明,也找不回情劫的魂魄来。

祭灵澈忽然有些颓然,心脏牵带着左臂疼,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全是在人间时的景象。

因为是天地灵气所化,在天界她没有名字,人人都叫她西武神殿下。

飘得时间久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有消散归墟的架势,只得下凡渡劫。

可她在天上飘了几千年,对生命的感知竟不如人间一百载。

自那以后,她才有了名字。

只有在凡间走了一遭她才真正的有了生命。

所以,她想,曲无霁从来就不是什么给天神飞升垫脚的蝼蚁。

他是她真正的道侣。

凡心,从来都不是丑恶的东西。

第104章 归墟九 万神窟

不远处那河水发出绿色荧光,汩汩向前流淌,看不见尽头。

灰白色的幽魂沿岸行走,去往新生。

不愿转生的亡魂永坠无间,化作呼啸的黑烟,无休无止地哀嚎流窜。

祭灵澈低头看向手中的剑,长剑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才与那青帝对峙,剑灵受创,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只得拂袖将剑敛去。

凡间的那些记忆在识海中不断闪现,她头疼欲裂,不由得拧紧眉。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心脏砰砰跳,她竟然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和曲无霁重逢。

思虑过重,她不由得踉跄一步,才堪堪站住。

心脏越来越痛,她轻微俯身,呼吸粗重起来。

水声汩汩,良久她才将心劫压下,灵力寸寸回流。

无论如何,必须先离开黄泉。

她打起精神,向上看去——

只见一层青色的结界笼罩着,神力流转,极为强悍,显然是那青君降下的,是想要将她困死在这。

那结界封住了所有出口,与外界相连的便只剩转生台。

神仙跳下转生台,神骨尽销,会和那些凡人一样,转世投胎,彻底化作凡胎。

青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逼着她跳转生台。

祭灵澈勾起嘴角,冷冷地哼了一声。

无论是做神仙,还是做凡人,她决计没有先认输的道理。

就算敌手是东天帝君,那又如何?

她摊开手掌,金色纹路自她掌心蔓延开,神力震荡,远处黄泉的水体都发出嗡鸣,只见一只金色的蝴蝶从她掌心升腾而起。

那金蝶扇动翅膀,蝶翅上金光飘零散落,弥漫在空中。

修长宽阔的蝶翼扇动,金粉被风带动,四下飘荡,竟将昏暗的黄泉都照成一片熹微的金色。

随着金蝶不断地升空,变得越来越大,几乎与太阳一般,直向着那青色结界飞去。

她抬头看着,摊开的手掌缓缓收紧,像是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于掌心一般,俨然是殊死一搏的架势。

金蝶速度越来越快,忽地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变作一道快光,猛地向结界撞去!

就在这紧要时刻,忽听一声响动——

祭灵澈眼光一动,猛地攥紧手掌,生生止住那金蝶的去势。

那声音极为微弱,好像是从很远处传过来,又闷闷的,好像隔着厚重的水膜。

声音微弱到天神都难以察觉,定然是有什么东西被术法给封住了。

方才金蝶使整个黄泉震荡,那阵法松懈,声音露出些许,才被她察觉到。

她指尖微微颤抖,那金蝶悬停在结界之下,她凝神听着那声音。

那哭声在她识海中无限放大,直到震耳欲聋。

祭灵澈神力绷到极致,眼前只剩一片白光,整个黄泉开始扭曲变形,空间像要被撕裂一般——

她闭上眼睛,还是放弃了破障,缓缓地将手掌攥紧,那金色光蝶瞬间化作金粉散落。

与结界对冲的灵力撤去,她再一次掉回了黄泉中。

方才空间在她神力下扭曲,那条莹绿色的河水倒灌,已经脱离河道,整个黄泉被淹成一片汪洋,亡魂尖叫着四处乱窜。

祭灵澈泡在水中,蹚着水向转生井走过去——

她方才的灵力撤去之后,识海中那哭叫声就倏然消失,好像只是幻觉一样。

黄泉中的水灼烧着她的神格,每走一步灵力就会被削减一分,她不由得蹙眉,可仍旧向着转生井走去。

她万般肯定,方才那诡异的哭声就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井里定然封着什么东西,她必须去看个究竟。

良久,她湿漉漉的手拍上了井口的石壁,冰凉的触感顿时传遍全身,冰霜瞬间覆满她的手背。

她手撑着井口,俯身向井底看去。

入目是一片漆黑,只一片静到极致的深邃。

她一弹指,弹出一道法决,可就好像落入无底的深渊一样,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祭灵澈只感到透骨的寒意,此前常常听说,会有渡劫失败的神仙跳这井,甘愿永坠凡尘去与情劫几世纠缠。

而今当她看向这井底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冲动从心底升腾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手扯着她的脖颈正在将她向里拽。

她不由得眩晕,明明知道不对劲,可就是移不开眼睛,好像心神都被吸进去了似的。

可这种感觉并不激烈,反而是相当的温钝,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步一步地引诱着她。

忽然间,井底竟莹莹地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点缀得这漆黑好像星夜一般。

又好像……

像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她怔怔地向下看着,扶着那井口的手缓缓松开,身子向下倾,脚尖垫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折下去。

那片光电越来越亮,最后竟汇聚成人形。只见一个白衣身影,缓缓从井底的黑暗中升上来,那身影映在她眼中,赫然是曲无霁的模样。

她瞳孔骤缩,与那双含着无数情绪的浅色眼睛对视,不由得愣住,只喃喃道:“真的好像……”

真的好像好像他。

就在这时,她手上忽地被覆上一片温热,那白影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随后缓缓扯着她,往井中退去,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将她向下拉——

她明知道这东西是假的,可是就是挣脱不开,竟然任由那白影将她向下拽。

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多看他一眼。

再多看一眼……

她的身体已经伏在井口,手被扯着,向下垂去,马上就要翻落下去。

可她仍旧没有脱离出来。

就在这时,井底又有动静传来,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一股灵力猛地窜上来 ,那攥着她手腕的白影瞬间被撕碎!

祭灵澈不由得向后一仰,随即就感觉袖口处沾上了什么东西——

她垂下眼睛,只见大片粘稠的金色液体从井底喷出来,好像触手一样,正卷住她的袖子,然后猛地一扯!

这东西力气之大,直将她扯了个踉跄,那金色的黏液往井中缩,她被扯得向井口倾斜。

她并指为刀,正要将这鬼东西给切断,可却生生顿住。

这黏液见她抬起手,竟然抖了一下,好像很怕她一样,差一点就缩回去了,可最终并没有动,又拽着她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好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祭灵澈愣了一下,盯着这金色的黏液,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这东西扯着她又是用力一拽,显然是想让她下井——

她心中有了个悚然的猜想,像是在下很大的赌注,略一犹豫,手竟撑着这井口,一翻身跳了进去!

她跳落井的瞬间,顿时神力全失,只飞快地向下坠去。

这一刻,她只感觉身体正在变化,不灭不死的神体竟变得脆弱,瞬间变作了没筑基的肉体凡胎。

她的心一沉,就在这时,忽然什么东西卷上了她的腰,猛地将她向旁边一扯,差点将她甩出去——

只见一条粗壮的金色触手,缠在她身上,止住了她的坠落 !

她垂下眼睛,只见这东西就是那拉扯她袖口的金色黏液,只不过远比方才的要多,黏液汇聚在一起,成了巨大的金色触手,将她向着一处飞快地扯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东西动作一滞,停了下来,金色触手缓缓放开她,她脚下竟然踩到了东西,稳稳站住。

她这时候才看清,这井的内壁上竟然有一个洞穴,那触手直将她被扯进洞中。

祭灵澈半蹲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耳膜要炸掉一样,这里的气压几乎令她爆体。

在井中她神格被抑制,身体与凡人无异,她胸口不住地起伏,大口地喘气,良久耳朵才能听见声音。

在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簌簌作响。

她只感觉身上黏腻腻的,那金色黏液沾了她一身,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像洞穴深处,不由得愣在原地。

只见在洞穴最深处的,墙壁上竟有一尊神龛。

一尊巨大的神像嵌在壁中。

而组成这神像的,正是那金色黏液。

那金色的触手与这神像相连,此刻见她站稳,缓缓松开她,一点一点缩回去,又重新挂在了那神像上。

那黏液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堪堪将洞穴照亮。

祭灵澈无声地看着,震撼之感无以复加,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转生井中竟然会有一个诡异的洞穴,洞穴中竟然还有一座“活”的神龛。

神像上的金色黏液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然后又蠕动地爬回去,就好像有生命一般。

更令她悚然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这神像越眼熟。

就在这时,她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哭声——

就是方才破结界的时候,那隐约传来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那神像,那声音真真切切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什么意思,那有黏液组成的东西……

会啼哭吗?

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她皱起眉,只感觉身边的气压越来越大,耳膜疼得要命,几近失聪,只得道:“闭嘴!!”

话音刚落,出人意料的是,那哭声果然渐渐止歇,最后只变成了稀稀拉拉的抽泣。

祭灵澈虽然头疼欲裂,可听得分明,那抽泣声的音色竟然不一样……

因为哭声止歇,她这才能察觉到,那神像竟然是由是由无数个零散个体组成的——

看着样子,应该是很多很多不同的东西,被炼化成了这种金色的黏液,然后被混在一起,丢进转生井中。

这些东西被丢进来后,抱团取暖,挂在井壁上,最后将井壁灼出个洞来,逐渐向内侵蚀成了洞穴,然后在里面化作神像的形状,借此苟延残喘……

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祭灵澈失去了神力的庇佑,只感觉冷得彻骨,竟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低声道:“小雷师?”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哭声窜天而起,随后十指连心一般,带动着其他的黏液,骤然间哭声又大起。

当哭声稍微止息,她心中惊愕,又道:“玄天司命?!”

她下一刻,果然听到了玄天司命的声音。

就这样,她接连叫了好几个,那些名字的主人果然一一以哭声应答。

祭灵澈半跪在地上,只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都好像过电了一般。

这些金色的黏液——

竟然都是上天庭的神官。

怪不得天上这么冷清。

原来她的同僚们已经化作滩滩黏液,永远地被封在了井底。

她喃喃说道:“你们……”

她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黏液。

只有那金阙宫主人才有将神官炼化的本事。

祭灵澈从未想到,青君连天上的神官都没放过。

那青君是一杀再杀,从神到人,将天道的气运彻底屠了个干净。

她心中那股邪火陡然窜起来,再也压制不住。

那些金色黏液缓缓从神像上滴落,向着她一点一点涌过来——

她愣了一下,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摊开了手掌。

那些金色黏液涌上她的手,随后沿着她的手指攀爬,汇聚到她的掌心。

她掌心金光闪烁,她只感觉自己被汹涌的神力包围。

她闭上眼睛,只低声道:“变成一把剑吧。”

变成一把剑吧,我好带着你们将天道的气运抢回来。

以慰亡魂。

祭灵澈手一寸寸地攥紧,竟真的握到了剑柄。

待到她睁眼之时,金光消逝,手中赫然出现一柄金色长剑。

忽然间她腰上一紧,那些剩余的黏液化作触手,再次缠了上来。

随后,她被猛地甩了出去,一阵头晕目眩,她被抛出了转生井,只听水声哗啦一响,她落回到了黄泉的那河水中。

触手将她托举上去之后,用尽了全部神力,彻底失去了生机,再也粘不到一起去,兀自颓然散落,跌下井去。

这是那些已经失去神格的天神们,最后能做的。

祭灵澈在井中失去的神力迅速回流,那种砭骨的寒冷被驱散,身上结的霜寸寸融化。

她垂下头,无声地看向手中握着的那金剑。

她知道,这一定是天地间,最厉害的一柄剑。

……

有了这柄剑,她轻而易举地破了黄泉中的那青色结界,再一次地回到天门。

她看到了青龙和金雕的尸体。

巨兽仰倒在天门,好像两座大山。

俯瞰人间,只见妖魔肆虐,熔岩倾泻,鲜血横飞,好像天道的败局已定。

祭灵澈举起手中的剑——

长剑带着那些亡故天神的执念,金光大现。

只见金影绰绰,好像是众神齐临。

她对着人间,毫不犹豫地一挥而下!

第105章 归墟十 仙人雪脂

长剑斩下!

一道金光划过,将全部天空染成赤金,从天门直坠人间。

金光像一张大网一样散开,从天上压下去,整个人间都笼在一片金黄中。

就像太阳坠落一般。

天道飘摇,人间早就已经是末法时代。而今经历灭世之灾,可以调动的灵气几近于无,修士们的实力被大大削弱,在这种情况下,金丹修士与筑基修为无异,只能任由宰割。

可那金剑挥出的瞬间,无穷无尽的灵气散落世间——

随着金光落向人间,环在武神身边的那些金色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

天人的神格化作金光,散落人间,立时化作充沛的灵力滋养万物。

那些负隅顽抗的凡人修士,抬头看向金色的天空,只见滚滚灵气从天上倾泻,像是无形瀑布一般……

丰沛灵气被调动自如,于修士丹田内流转,修为陡然大增。

祭灵澈手中的剑缓缓消失,尽皆倾泻而下。

这一剑,如同春风破昼,带来滚滚生机,灵气复苏。

人间的土壤中竟然钻出了金色枝叶,然后顷刻绽放,直至蔓延成花海。

万物回春,骤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蓬勃。

她站在天门中,被灵气包裹,微风拂面,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包裹——

与此同时,金阙宫内,白玉高座上的帝君骤然吐出一口金血,像是挨了当头一棒,骤然从高台上滚下!

他只感觉体内的神力被迅速抽走,白玉一般的脸上竟然浮出道道青黑色的纹路,像是裂开了一样。

青君还没缓过气来,周遭忽地灵压骤增,只听一声巨响,神宫剧烈摇晃,险些被夷为平地,神柱被炸成碎块滚滚而下,尘烟大起——

他单膝跪地,勉强抬起头,只见黑雪漫天,一柄黑气缭绕的长剑点在了他的喉咙前!

来人修长的身影映在他瞳孔中,在长剑上强光的照耀下,他黑色瞳仁微微缩小。

青帝没什么表情,缓缓勾起嘴角,淡声道:“西武神。”

对面的天神身上笼着一层金光,好像披着一层金甲,单手握剑,直点在他的咽喉。

她说道:“你输了。”

祭灵澈神色冷凝,眼神明亮,似有冷火跳动。

她道:“你拿自己的神格做筹码,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她猜的没错,这青君为了实现目的,果然向天道献祭了自己的神格,以此作为筹码,来跟天道对赌。

在天道的见证下,他的神力已经跟灭世的进程绑在一起。

而祭灵澈那一剑,使人间的灵力回流,扭转了战局,他受到了反噬,神力几乎打了个对折。

青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那黑色的纹路蔓延,像是精美的白瓷皲裂,寸寸碎裂开来。

他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地说:“那又如何呢。”

祭灵澈垂下眼睛,目光竟然带着点悲悯,好像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可悲。

她语调很轻,只道:“你说要肃清天道,歼灭凡心。”

“你说大道无情,凡尘即是罪孽。”

“你说,你已经抛却所有凡心,无情道成——”

她语调虽轻,却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敲在青君识海中:“可是,想要肃清天道,这个念头本身,就是凡心。”

“你憎恨世人,却说着大道无情。”

无情是虚无,而不是憎恨。

“你的恨意,就是最深的凡心。”

她的声音幽然飘落,却好像一计重击。

只见金色神血从青君嘴角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那黑色瞳孔放大,几乎要融化在眼白中,看起来竟像个死人,脸上那黑色裂纹更多,纷纷炸开,直向脖颈蔓延。

他的神色终于不再平静,投石入水,泛起层层波澜来。

看得出来,他正强行地压制着心头的情绪,以至于神情扭曲,精美无俦的面具终于碎裂。

祭灵澈冷冷地勾起嘴角,声音回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这才是罪孽最深重的凡心——!”

青君抬起手来,猛地握着那点在他喉前的剑!

他手背上也布满了那青黑色纹路,金色神血顺着指缝汩汩向下流。

鸦羽剑在巨大的神力下,竟然轻微弓起来,像是马上就要被他掰折——

祭灵澈神力动荡,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只听他冷笑道:“那又如何?”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这就够了!”

剑光大盛,她双手握住剑柄,冷冷道:“你已经输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送你一程——”

凡间灵气复苏,大片大片的金花席卷人间,金枝蔓延,所过之处,深渊的口子瞬间被封住,竟生生将妖魔的邪压给镇住。

在灵气流转下,修士得到滋养,修为大增,开始清缴流窜的妖魔,这场灭世之战,青君已然是败了。

他拿自己的神格做赌注,而今气运尽了,受到天道反噬,他决计没有翻身的余地。

祭灵澈手中的长剑猛地挥出去,剑势刚猛,带动周遭空气,嗡地一声!

剑诀落在宫殿上,恢弘的宫阙顷刻倒塌,只发出哗啦啦巨响,尘埃漫天中,可那青君却瞬间消失。

祭灵澈身上的金色光芒正在缓缓消失,她知道那些天神的灵力护不了自己太久,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让那青君回过气来,后果不堪设想。

敌手毕竟是东天帝君,他就算是神格受创,也是相当强悍。她知道,若是想彻底将他的神格抹去,她自己也会堕神。

可是她没有退缩的余地。

就在这时,她脊背一凉,一柄长剑擦着她脸颊而过!

青君果然有剑。

大多数的天神都依赖法决,很少用法器,只有从凡界飞升上来的剑修才会继续捧着本命剑。

她在天庭上当西武神的时候,从未见到过青君出手。

自然也从未见到过这柄剑。

只见这是一柄纯白色的剑,好像羊脂一般,一点浑浊也无,金色光芒赫然缠绕。

“雪脂……”她瞬间就念出了这柄剑的名字。

谈一固有一本名剑谱,记录着古今神剑。

那些神剑大多数都踪迹难寻,要么是剑灵殉主,要么就是随着主人飞升了。

其中在第一页的,就是这柄剑——

这是帮着剑主杀妻证道的,雪脂剑。

雪脂,血脂。

雪脂一出,空中弥漫的黑雪登然消失,鸦羽显然不是对手,被雪脂强悍的剑灵压得起不来。

祭灵澈怔怔地看着那柄剑,只微微分神,雪脂剑爆发寒光,转瞬迎面斩了下来!

她横剑便挡,只听“嗡”的一声,威猛无俦的气劲爆开,她手中的鸦羽剑裹着流光被打飞出去,深深地钉进了远处的金柱里。

两股神力对撞,天地变色,整个天宫都要塌下去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将鸦羽剑召回来,下一剑便至!

她只得调动灵气,结咒格挡,生生地又抗住一剑。

祭灵澈趁着这个空当,一翻身躲过剑风,将鸦羽剑从柱子上拔出来,又双手握剑,猛地一挥,神力催发到极致,长剑掀起怒海般的气劲——

正与挥过来的雪脂剑对撞!

转瞬上千招激烈的撞击几乎摧毁了整个上天庭,二位天神正在以凡人的方式对砍,俨然像是杀红了眼的剑修。

此刻目的手段已经不重要,胜负欲作祟,谁都不可能退缩。

这样的结果,注定是两败俱伤,双双堕神。

……

人间,雪域昆仑。

雪终于停了,一消瘦的青衣女子裹着厚重的毛氅,抬头向天上望去。

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好像一束雪中霜花,转瞬就要被寒风摧折了。

只听轻绵脚步声,一只赤色狐狸踩着雪,略有高傲地走过来。

走到那女子近前,便身量抽长,变成个男人模样,披着白裳,缓缓地靠过来,站在她身后。

那狐狸冷冷道:“别看了。”

女子置若罔闻。

狐狸皱起眉,怒嗔:“尹蓝心,本仙在和你说话!”

尹蓝心缓缓阖了阖眼,只淡淡说道:“吵什么,听到了。”

狐狸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没什么办法,只冷哼道:“太好了,你这就要死了,我看你死后还敢不敢跟我横。”

“本仙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尹蓝心道:“看出来你很期待了。”

她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人,只不过在她眼中,只有一个虚无的白影,看不清具体的形貌。

凡人看天神,都是看不清的。

她没什么表情,只说道:“你曾叫祭灵澈来杀我,对吗。”

狐狸什么都没说。

尹蓝心勾起嘴角,再一次转过身去,看向天上,只说道:“我是答应过你,我死后魂魄归你驱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狐狸有些哑然,久久才说:“是又如何?”

见尹蓝心不理他,他才找补地说:“当初你说你活不久了,我才应允你的条件。谁知道你这么能活,靠一口气吊着,一直挺到现在……”

尹蓝心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说道:“闭嘴,你很吵。”

“何况,我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狐狸闻言,好像滞了一下,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敛袖站在她身后。

尹蓝心曾为了把祭灵澈的魂魄召回来,与这昆仑仙结下契约:只要那人能在花婉婉的体内醒来,她便甘愿在死后永困昆仑,成为这里的地缚灵。

那昆仑仙正百无聊赖,巴不得有个漂亮魂魄陪着自己打发时光,便欣然应允——

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套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花婉婉体内的生魂,竟然是下凡渡劫的西武神。

那西武神凡人身死,本该回到天上去,可竟被他误打误撞地给囚在花婉婉体内,犯下大错。他被尹蓝心算计着,不得已也成了这根绳上的蚂蚱,卷入这等麻烦事来……

狐狸向前靠了一步,抬手从背后环住尹蓝心,挡住她的眼睛,只说道:“别看了,你就算能算出来结果,就怎么样呢?”

尹蓝心只感觉眼部温热,眼前一片漆黑,只得闭上眼,淡淡说道:“碍着你了?”

狐狸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少算点,没准能多活两天呢。”

尹蓝心勾起嘴角,轻笑道:“我看,没这个必要。”

就在这时,天地忽然变了颜色,狂风骤起,刮起无穷的雪气。

那昆仑仙抬袖将怀中人护住,当他再次抬起眼,只见苍穹上,一道金光,一道青光,从天宫中坠落,猛地向地面砸来——

他眼睛骤然睁大,难以置信一般,只喃喃道:“这……”

西武神和帝君都堕神了吗?!

尹蓝心虽然被蒙着眼睛,但她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低声道:“未必。”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白光从天门上跃下!

那白光猛地向下冲去,直将那道金光接住——

然后带着那道金芒迅速回升,重新回到了天上!

而那道青光向下坠去,光芒越来越暗,还没接触到地面,就再也撑不住,忽地散开了。

那道青色神格在人间消散,瞬间化作无穷的灵气荡开,滋养万物。

随即金色藤花疯涨,开得更加旺盛繁荣……

当那昆仑仙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这才察觉到手上一片温热,竟摸了一手血。

而他怀中的女人已经死去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算无遗策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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