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在被拖出去之前绝望地望向案上那一堆散置的信,弃子…他不过就是一颗弃子…他怎会愚蠢到去相信用利益交换得来的承诺?
视线涣散之前何超然的目光淡淡??在了他身上,看见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他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
边城荒月 第六十一回
原来权倾天下不过是种假象,他始终…都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见过那个人之后,他已经不晓得究竟该相信谁,就算血浓于水,一旦遇上利害冲突,那层关系仍淡薄得足以使人遗忘它的存在。
是心寒吗?
不…打从额娘抑郁而终之后他再也没在他身上冀望过点滴的温情,他很了解他,他虽然是个失败的父亲但却不失为一名英明的君主,他能为了部族的将来毫不皱眉牺牲任何东西,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这个儿子。
从回城到进宫,宇文琛几乎是马不停蹄。
心想着恨不得紧紧拥住那个人,让自己的呼吸轻贴着那副清瘦的背脊,惟有如此他才能感到平静。
到头来他仍然什么都不想要,除了这份感情…他很想好好跟他过一辈子。
「回来能见到你真好……」他的师父沉默地让他搂着,那彷佛早已厌弃了抗拒的消极让他突然有股流泪的冲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他最好,如果把这条命都给他的话,能不能在最后博得他一个真心的微笑?
他有时觉得自己莫名贪婪有时却又十分容易满足,他搂着他坐看边城之月阴晴圆缺,盘桓心头不变的是亘古的苍凉,试掬一掌寂寞,竟冰寒刺骨。
楚曦倚着他的怀抱不闪不躲,纳闷的凝望教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心慌。偎着他的发,他淡淡言道:「我后天就要出征了,能不能陪陪我?」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那双望着自己的眼像是有千言万语,可那唇依然紧闭着。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想听什么?」
似笑非笑的表情总努力迎合着自己的喜好,他伸手抚着那张冰冷的脸颊,浅浅笑了。「比方说路上保重、或者是早去早回之类的……」
「琛儿……」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轻轻覆去他的眼,他并不希望被他瞧见他意外脆弱的模样。「我已经同叔父说好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接下陇云川三万大军,他就要出征去了。这一役的成败将决定他的去留,他的父亲,并不会宽容到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相信楚曦会乐意见到他离开,但他还是想赌一赌他会不会心软。
他的师父仅仅拉下他的手,唇边是无止尽的叹息。
他没有开口挽留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离情依依的伤悲,他想他在他心中只意味着一种束缚,毕竟他并不爱他……
强迫的爱情永远只会带来痛苦,所以他现在决定让他解脱了。
忍不住再次将他拥进了怀中,何以他的双手至今仍无可自拔地贪恋着杀父仇人的体温?尽管他的父王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可他还是狠不下心恨他……兴许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是远胜至亲血脉的独一无二,他无法忘却那张陪伴自己走过孤寂童年的温柔笑颜--
「对不起……琛儿……」
他怀里的人轻轻哭了起来,他多希望自己没听见这句话。为什么要对他感到抱歉?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伤害他啊!
不让楚曦把话说完,他伸指拭去了那脸上的泪痕。「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才对,未经你的同意限制了你的自由……倘若你愿意留下来我会很开心的,当然…如果你想马上离开,我也绝对不会阻拦--」
「我不会走的,我跟琅琊同生共死。」
他难忍地埋进他发里带了点哭腔似的乞求着,「师父--记着我好吗?就算日后分开了也请你记着我……」
楚曦深深换了口气,口气是异常的平静。「琛儿…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不敢看他的脸,宇文琛只是紧紧搂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觉得幸福……师父……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管今后情势作何变化,都请你不要忘了我……」
楚曦摇摇头,轻握住自己拂着脸颊的手。嘴角搁浅的笑容似曾相识就好象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他在陇云川对他说,他永远都是他的好徒儿,如果能够回头把当年的好时光留住,他还会不会错得这么离谱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代他回答,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再说出口不过徒伤人心罢了。
无言将他的身子揉进怀中,过往再激烈的交缠都比不上此刻单纯的拥抱,他好想这样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幻梦破灭的那一日到来为止--
秋 ※ 之 ※ 屋
奸细云七被明正典刑的消息一传出,让本想伺机拿下段春雨的司城维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尔今安南集整合十三寨兵力大张旗鼓整军叫战,双方俨然已成水火之势。
怎知还等不到司城惊雷前来会合,就在冰雪彻底封死河道的这一天晚上,令人措手不及的冲突爆发了--
冷冬的夜袭在粮营着火的那一揭开了序幕,灿烂的红光将无定河映照得宛如白昼,乍才自睡梦中醒来的司城维叶惶惶披上战甲赶去了解情况,那时众人已在帅营内集合完毕等待段春雨的指挥调度。
「照本帅的话先下去准备,本帅还有事要跟雷侯世子商量--」
「遵命。」
待众人鱼贯而出之后,段春雨噙着一丝苦笑迎前道:「世子也来了?」
司城维叶一进帐见段春雨神色凝重便自知事态不妙,他单刀直入道:「抱歉我来迟了,请问现在外头情况如何了?」
「糟糕至极……我军粮草几乎烧毁殆尽,在琅琊的救援抵达之前,估计勉强只能再维持十天左右……这段期间安南集若倾巢而出,我军势必凶险。」
「这、好端端的粮营怎就让人放火给烧了呢?当晚巡逻的哨兵未免有渎职之嫌?堂堂军机重镇结果门户大开,这事儿要传出去岂不叫敌人笑话?」
「此言差矣,怪只怪对方高手无孔不入……据报,值夜哨兵的尸体已被发现丢弃在壕沟内,看来是意在报复段某于十三寨安插卧底一事啊!」
司城维叶咋舌道:「云七被杀倒也十足教人意外,是说从云七口中,段侯爷手上可掌握了安南集任何珍贵情报?」
段春雨忖思了会儿眉头皱得死紧,「据我所知,安南集的精锐似乎全集结在清风寨二十里后的莽龙峡内,所以前线的零星冲突只是意在消耗我军战力及士气,琅琊若不打算坐以待毙,就必须速战速决直捣十三寨,唯有彻底粉碎其门户才有跟安南集正面交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