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披风上振落的雪尘在炉火之前缓缓化开,滴落的水珠滩地之后又再度干去。宇文琛暗自估量着楚曦的反应,他试着想捕捉他的眼神,未料却在不经意对上的那一刻,被不着痕迹避开了。

察觉到楚曦的刻意漠视,宇文琛心底不免一凉。他知道自己那一天晚上的行径有几分卑鄙,可是他究底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喜欢他的心情。

捺捺眉,他缓了几分口气道:「太傅,本王刚刚收到维叶自边关传回的军情。」

「哦?信中所言何事呢?」楚曦端碟饮了口酒,宇文琛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那只皙白修长的指尖上。

「叔孙谷鹰违抗军令擅自出兵追击清风寨残党,造成风疾厉等与安南集贼人合流,不知太傅对此事有何看法?」

「证实了吗?」

「嗯?」

「安南集出兵的时机怎会这般凑巧?像是早就料中叔孙侯爷何时会犯冲动似的……」

「太傅言下之意是怀疑我方也出了内奸?」

闻言,楚曦秀丽的眉梢点染了淡淡笑意。「若无人通风报信,安南集救援的手脚又岂能如此迅速?」

「可是叔孙谷鹰为人向来跋扈倨傲,料想行动之前应不会与旁人商量……」

「王何以这般笃定?王难道忘了当初又是谁居中促成宇文氏与叔孙氏之间的婚事?」

宇文琛经他点明不禁一怔。「这样一来,我派他攻打苍云寨岂不冒险了?」

「倒也不尽然,这毒蛇你若不逼??,??便老窝在洞里不出来。请恕微臣斗胆直言,叔孙侯爷此举不论是发乎本心抑或受到有心人拨弄,他违抗王命都是不争的事实。王不妨借题发挥,一来明正典刑,二来杀鸡儆猴以振王威。微臣以为,叔孙氏的兵力经前番几次战役之后已大为分散,如今就算仍有势力残存应已不足为惧。再者,段春雨至今意图不明,始终都是琅琊背上的一根芒刺,与其放任他根深入骨,倒不如趁尚未成熟之际便翦除其羽翼……微臣所言兴许操之过及了,但王侯之乱能否就此划下句点,端看此举了。」

「叔孙谷鹰定然要办,可兹事体大,该怎幺办却也非得好生琢磨不可……司城侯爷不日便回转琅琊,待本王征询过他的意见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楚曦闻言心头骤地一惊,只听他不动声色问道:「司城侯爷不是一时都在关外陪伴大王吗?怎会突然间--」

「详细状况本王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等人到了便知。话说回来,婚礼过后本王便再也没去过宇文部探问父王的病况,不知他老人家的身体可有好转?」

「有王如此孝心,想必大王龙体应是安康无恙……」

「但愿如此……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所幸一路有太傅陪伴身边,本王心里总是踏实不少……」

「天冷,王是否喝点酒祛祛寒呢?」避开宇文琛探前的手,楚曦起身替他斟了酒。掠过那双失落的眼,尽管后悔莫及,他都已经伤他伤得太深了。

秋 ※ 之 ※ 屋

清风寨的覆灭远比想象中来得轻易多了。对于这个结果,葛东慎并不觉得意外,相反地,他对琅琊的实力更多了几分正面评价。

宇文琛看来已经脱胎换骨开始懂着知人善用了,如今有楚曦从旁助手更是如虎添翼,若按照这情势再发展下去,安南集与琅琊之间的冲突势必在所难免。

丢了韩子江过去左右风疾厉的视听,虽然功败垂成,不过首战到底也让琅琊吃足了苦头。只要敌手军心不稳,处处皆是可乘之机。

搁下笔,葛东慎拿着烟杆走到窗边,极目尽是苍茫天地--

飞雪霏霏,轻烟漫漫,修长优美的身躯倚着窗棂兀自吞吐了起来。

那双眼,因一望无际的白而稍显迷离,他突然觉得那颜色刺眼得教他有点睁不开。走到墙隅,低头看见寂静的火盆上仍搁着那人离去之时,还湮着墨的焦黑纸片。

蓦地,他浅浅扬起了唇角。

几不可闻的笑声涵盖了太多数不清的情绪,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他已经给过他机会,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不懂得把握啊!

飞扬的灰烬在窗门大开之刻迅速被风雪卷上苍穹,葛东慎茫然望着它远去,一步一步的……心底某些遗落的东西,顿时也飘得不见踪影了。

回头召来了乌洛儿,他必须抽个时间去会会风疾厉。

他做人的原则固然是施恩不望报,可是懂得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的男子汉着实也是十分令人激赏。

「葛爷。」

彷佛已被葛东慎视为心腹般,如今能够自由出入极辰居的也只剩下他这个杂胡。仆人听话的程度跟办事的效率实在是完美到令人无从挑剔,只见葛东慎倚在软榻上,单手支颐喷了口烟,眼神犹然带着几分慵懒。「乌洛儿,日前给段春雨的信已经送达了吗?」

「是,段侯爷说他会依计行事。」

「那好,你即刻出发替我通知风疾厉,请他先行整合五大寨的兄弟在苍云山下等我号令。」

「知道了。」原本已经打算去办差的乌洛儿走到门口之时突然又折了回来。

葛东慎凉凉瞥了他一眼,便听他道:「葛爷,有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问……」

「憋着不说怕会闷死你吧?」

「葛、葛爷真是爱说笑……」发窘的乌洛儿挠挠头之后续道:「是这样的……那天属下带兵赶去襄助风寨主脱困之时,韩统领在混乱之中遭人掠走了,这件事咱们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吗?」

「你认为掠走他的人意欲何在?」

「是想借机盘问安南集的底细还有--」

见他忽然楞了楞,葛东慎的笑很是意味深长。「还有呢?」

「还有……可能是心中存在了太多怀疑的人……葛爷难道是想--」

叼着烟嘴,葛东慎轻闭双眼像是闭目养神。「我言尽于此,韩子江不必去救。他若有本事自然能逃出生天,只是届时牺牲的,不晓得是哪个倒霉鬼罢了。」

「葛爷,莫怪属下多嘴……您心里是不是还在怪罪楚先生?您恼他不告而别,恼他故意跟您作对--」

葛东慎冷不防睁开眼睛,凛冽的视线直透入骨教人不禁打哆嗦。「乌洛儿,别仗着我宠你就不知分寸。」

乌洛儿???鹊拖峦啡ィ?脸色更是诚惶诚恐。「属、属下僭越了,请葛爷原谅。」

「退下吧!」摆了手,葛东慎脸上的表情深沉得教乌洛儿不敢直视。

默默退了出去之后,乌洛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