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心赔罪,还请日后下手斟酌几分轻重,也算是给段某留几分薄面。」
「忒谦了,段侯爷这般神通广大岂会把葛某这点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放在眼底?,倒是葛某连自己的地盘被人渗透了都不自知,葛某这厢才想请段侯爷高抬贵手。」
「哈,看来什幺事都瞒不过你。」潇洒跳下马车,段春雨将缰绳交给了葛东慎,回敬的语气潜意识带了几分激赏。
毫不客气收下他的褒美,葛东慎的话犹然带了几分推敲。「葛某只能说段侯爷下错注了,只是成不了大事的手下最终免不了会反咬主人一口,届时段侯爷若不介意,清除绊脚石这等小事葛某倒是十分乐意代劳。」
「这算是交涉的条件之一吗?」段春雨微微挑眉,眼神噙着几许玩味。
「葛某的命这幺值钱,拿来当筹码还嫌亏本了!呵呵,何妨将之视作葛某对双方合作的诚意?」
段春雨闻言不由得大笑道:「葛爷快人快语,段某却之不恭了。」
在葛东慎淡得不着痕迹的笑容底下,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从不在乎毁誉,正如同段春雨终其一生也有他想追求的东西。
各据一方的枭雄,各怀鬼胎的两人,家国的利益究竟会在何种模式下沦为权力的祭品?
合该是两条并行线,在命运的作弄之下出现了昙花一现的交集。他们的妥协将替未来开展出新的局势,然而同一时间,却也替远方的和平,悄悄点燃了破灭的烟花。
秋 ※ 之 ※ 屋
只身回到安南集之后,才进门口便见乌洛儿长跪不起。
无须问清事由,葛东慎心里顿时也明白了七、八分。不动声色从他身旁走过,他仅淡淡??下了句话。「他还是走了?」
「属下无能,请葛爷责罚。」
「将功折罪吧!目前正值用人之秋,我还指望你阵前为安南集效力呢!」
「葛爷--」乌洛儿抬头看着他,眼底甚是不可置信,但听葛东慎冷言道:
「还不起来?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遵、遵命。」闻言,乌洛儿狼狈地从地上火速爬起,只是久跪之下双膝早已酸麻不堪,一边搓揉之际,葛东慎倚在软榻上突然随口问道:
「楚曦是怎幺回去的?」
「这……」待乌洛儿娓娓道来事情始末,即便是潇洒自若的葛东慎,唇角竟也不禁掺杂了一丝自嘲的意味。
「哼,看来太傅先生为了逃离安南集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听他话语底下似乎带了一丝怒气,乌洛儿连忙出言缓颊道:「葛爷,楚先生或许另有苦衷--」
「退下吧!我累了。」懒懒瞥了一眼,葛东慎阖上双眼似是不愿再多言。
「葛爷……」乌洛儿楞楞杵在原地,顿时进退两难。
知道他还没走,葛东慎斜身背对侧躺在软榻上道:「近日内清风寨战事将起,我要你多加留意琅琊的一举一动,如遇任何异常,尽速回报予我知情,都听清楚了吗?」
「领令。那幺…请问楚先生之事该如何处理?」
「他若执意与我为敌,葛某也只能翻脸无情了。」
是他错听了吗?
那一声叹息,悄然逸散在那一隅空白的角落里。
「乌洛儿,出去之前替我将灯掩熄吧!」
「是--」乌洛儿依言伸手捻灭几上的烛芯,霎时侵入的夜色搭在肩上,竟是教人连呼吸都觉得难受的沉重。
第四十三章 [TEA?秋之屋]
檐上白雪哗然泻了一地,冰寒之气凝结在禁不住霜冻的枝??上。太曦院内铜炉正烧着炽火,柴炭剥裂的声音轻轻回荡在静谧的宫室之中。
待宫娥端过药盘鱼贯退出寝殿后,楚曦拉起单衣掩去背部偶尔仍会渗出血丝的伤口。小心翼翼避开重点部位,只见他神情略显疲累倚在床头,沉默的脸庞若有所思。
与乌洛儿串通之举姑且瞒过了宇文琛,可是这一身狼狈就算痊愈,日后恐怕仍会留下痕迹不去吧?
蓦地想起以前那个人每回见到瘀青便急着替自己推散的光景,一抹苍白的笑意不禁落寞地搁浅在唇角上。
倘若他还在,见自己这般折腾身子,肯定会心疼到说不出话来吧?
不过话说回来,是谁逼得他不得不藉由自残去保全再也不能失去的东西?
若不是他们狠心背弃,若不是为了遵守当年那个承诺,他又何须夹在公义与私情之间进退两难?
失神之际,葛东慎的形影幽幽掠过了脑海。算算日子,他大概也已经回到安南集了。不晓得他知悉自己出走时会出现什幺反应?不过,肯定又是几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浅浅带过去吧?
他从不认为葛东慎真会为了自己做出任何退让,正如同他本身,似乎也很明白彼此之间只不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对他谈不上爱情,但也不完全只有恨意独存。
日前从宇文琛口中听说前线战事将起,楚曦低头望着这只许久不曾再握过剑的手掌,心里竟感到了些许寂寞。他曾经是叱咤一时的边关武将,可如今他却成了连一把弓也拉不开的废人。两国交战,兵马倥偬,无端受累的最是可怜的百姓,要怎幺做才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得报国破家亡之仇,为一出胸臆这口怨气……他说什幺也得讨回来--
不知不觉身子渐乏,正当他打算阖上双眼稍歇之时,门口忽然有道人影闪了进来。他静静看着对方走到面前一声不吭,最后蹒跚下了床榻。
「王--」
双膝还未沾地,只见宇文琛大惊失色搀住他道:「师父这是做什幺?」
少年俊美无俦的脸上是张说不出滋味的表情。与其说是受宠若惊,倒不如说是好不容易调适过来的心情又再度被对方刻意拉开的距离一举打进了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
「是微臣不好怠慢了圣驾--」
「你我之间曾几何时竟已生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