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1 / 1)

街道两旁的划线车位从拥挤变为空闲,唯独夜幕中停在嘉诺宠医对面的黑色商务车没动过。

转眼十一点,挨近门口的诊室灯光暗下,米妍妍和前台闲聊几句,随即两手插兜往外走。

连轱辘大手术,没想到真的有些不适应。

脚踝隐隐作痛,她蹲下捏了捏,忙起来就没工夫想旁的事,一旦闲下来,有些话又毫无征兆飘出来。

昨晚无法脱逃又觉得挺温暖的拥抱,今早看似诚意满满的礼物,还有方才余晚电话里时景舟高调宣布已婚

所有的情绪都绕回他那句似是而非的——家里定的。

米妍妍承认,听到的瞬间,有被现实挑破的无力感。

人总是很自我,她也堂而皇之说过和时景舟没感情,结婚是家人介绍很仓促,但是听到从他嘴里言之凿凿的这句话。

说不失落是假的。

或许是当初时景舟主动提议,给了她一点甜头,总觉得哪怕罩着联姻的壳,只要大家不面对面说破,就能相安无事过下去。

她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自己开始有期待了。

晚风吹拂中深吸一口气,手机又响起来,母亲名字跳跃,她假装没看到。

不曾想,对方锲而不舍地持续打。

“喂,妈妈。”米妍妍转念怕是爷爷有事,硬着头皮接通。

“我才到家,就看到景舟送来的伴手礼,准备得不错,上档次有规格。”

章乔舒一向玩得开,接近午夜能回家算是表现良好,她接话:“嗯,您满意就好。”

对方听到呼啸而过的汽车声,愠怒问道:“你怎么还在外面?”

"加班。"

“早说过这个职业没前途,破兽医没名气的还要加班到这个点儿,时景舟怎么想,你婆家人有没有意见,做事一意孤行去全然不顾家人感受”

“妈,”米妍妍打断她,“您不也才回家?”

通话陷入沉默,米妍妍两眼无神望向路口红绿灯,影影绰绰的倒数反复循环,像是永无尽头。

“米妍妍,说不得你了?”

“我很累。”

“你自己选的路。”

“明源不加班?不做手术不熬夜?为什么满足你们的期待那么难,既然以前不管,就一直不要管行么。”

章乔舒忽然就没了仪态,“你跟我吼什么,你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跟你爸散了,为了谁,为了谁!”

为了,你自己。

米妍妍咬着牙,才能克制住想说的话,牙关颤抖,胸腔中的酸涩即将冲破喉咙之前,她选择挂断电话。

对方还在打,她不接,任由手机放在花坛边震动。

约莫从初中有意识起,她就发现父母的状态很奇怪。

他们更像在扮演一对夫妻,一些如胶似漆的表情会在无人之时转瞬即逝。

敏感的女孩子总是擅长捕捉生活里的蛛丝马迹,比如父亲的手机里有人叫“小女儿”。

而她叫——米妍妍。

再比如母亲会左顾右盼上了其他男人的车,再回家时,身上有沐浴露的气息。

她就像后台里被遗忘的小演员,走马灯般看着年复一年的中年丧偶式婚姻。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许久有一条新消息。

她以为还是章乔舒,再一看竟然是爷爷。

照片一看就是钱姨帮忙拍的,爷爷举着喜糖盒子。

【小妍最喜欢的巧克力。】

她噗嗤笑出声,没想到老人家这个点还没睡,回了条消息。

【晚上不可以吃这么甜。】

一滴泪啪叽落在屏幕上,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站在医院门口,随时会有同事出来透气,她慌忙在口袋里找纸,皱皱巴巴有一团,也不管干不干净,就往脸上招呼。

她不敢再看照片,每一眼都忍不住想,等他不在了,自己要怎么办。

结果眼泪水不听使唤的越淌越多,她索性用纸按住眼睛,仰头跺起脚来。

跟自己生气。

心里一遍遍说,不许哭了,快停快停。

难过劲缓了缓,她最后擦擦眼睛,正想擦鼻涕。

瞧见时景舟站在面前。

还是早晨出门那套,少了西服和领带,黑色衬衫挺括合身微微敞开两颗扣子,举手投足显得痞气不羁。

她愣了愣,将一团湿漉漉的纸往口袋揣,问说:“你怎么来了?”

他两指夹住露出一半头的纸巾,握在手里,两步走到垃圾桶丢掉。

米妍妍赶紧别过脸,掌心拍了拍脸颊。

确保没有眼泪水痕迹。

等折回来,他半蹲下去掀开裤腿看了眼脚踝,看着还是红肿,便替她揉了揉。

“刚好路过,来接你下班。”

米妍妍噢了声,小腿向后半步,又被时景舟拽住,重心不稳前后摇晃时被他托在怀里。

这姿势确实尴尬,站姿对上蹲姿,后侧大腿还被胳膊搂在怀中,两人正对着医院大门。

总觉得玻璃之内不知道有多少八卦的眼睛正盯着,她赶忙挣脱,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不忘回头瞄一眼,果然三五个医生站成前后交叠队形,高矮胖瘦一应俱全姿势或抄白大褂口袋,或抱臂支棱下巴若有所思,齐刷刷不买票白看戏。

“看你抱着西高地往手术室跑,就没进去,”时景舟起身,问她要车钥匙,“吴叔家里有事,开你车。”

她低头翻口袋,左思右想不对,今天在她手上就诊的西高地就一个韧带撕裂的急诊,五点多入院手术。

钥匙落在掌心,她小声问:“傍晚就到了啊,怎么没进来。”

他怎么敢进去等,上次被说侵占私人空间的事还历历在目。

“公司有事一直没闲着,换换衣服,我上车等你。”

米妍妍说好,去洗手间抹了把脸,等上车时候已经不见一丝落泪痕迹。

时景舟也默契的没有提。

他调了调座位,启动之前递来一盒巧克力,她打开一看绿金色锡箔纸方块。

喜糖同款,之前爷爷总买,她爱吃开心果味道,撕开含在嘴里。

嘎嘣,清脆香甜。

先前的不爽被甜滋滋味道覆盖。

米妍妍鼓起嘴看他,睡觉都没时间的人等了五个小时不止。

她压力暴增,心中抱愧吃人嘴短,又拿出一颗捏在手里扭头问:“要吃吗?”

问完觉得应该是多此一举,晚上十一点是时景舟睡觉时间,常年健身不会因为小小一块巧克力打破规矩。

想要抽回来的手腕被抓住,跟着他的方向力道缓缓平移,凑到他唇边。

牙齿咬住,拿走。

那边已经开始咀嚼,这边手腕还悬在半空,空气中丝滑可可酱气息涌动。

时景舟低沉着嗓音提醒:“挡到后视镜了。”

她慌忙撤回,连人带手往座位里挪。原本平静的心情不受控制扑棱,还有不安分的肚子,毫无征兆的咕噜噜抱怨。

“没吃晚饭?”时景舟问。

“有急诊没来及,你吃了吗?”

“没。”生怕离开一会儿,有人拍拍屁股直接下班,他没离开过车。

“那我请你吃饭吧。”米妍妍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一点刚过,能吃到。”

“好,在哪儿。”时景舟准备按导航被米妍妍拦住。

“就前面路口,找地方停车就行。”

漆黑街道不见开门店铺,他跟着米妍妍往巷子里走,一条小坡道上左边精酿右边清吧,偶尔冒出来喝完酒的人,她闪开大步向前,时景舟加快脚步跟上去。

走了一两分钟,拐角处升起白烟,柴火糊味弥漫裹挟咸香湿润的猪油小葱花味道,米妍妍蹦着回头,指了指墙角摊子,向他招手。

“快来快来,”又扭头看向摊主老爷子,“还怕您今天不出摊呢。”

“下半夜才有雨,不碍事。”

两个瓷白蓝边宽口碗被滚烫开水哗啦一趟,沥干水分放在铁皮小推车上备用,榨菜虾皮味精胡椒粉和老卤打底,热汤晃荡着冲入碗中,两片紫菜在水面浮动。

等红彤彤汤底的馄饨摆到面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时景舟貌似从不吃宵夜,况且这还是路边摊,老板还习惯性放了辣椒。

她不想浪费,尝试劝道:“尝尝呢,这家我大学就开始吃,很香的。”

老板绕过来,看了眼时景舟,两条腿在小马扎上无处安放,对着眼前碗迟迟不动,他语气抱歉,“哎呀小米,不好意思,以为是你和同事来吃,顺手就把辣椒放了,要不重新做一碗?”

同事?时景舟的眉眼不可察皱了皱。

“没关系,不用重做。”他说着卷好袖口,拿起勺子吃掉一颗,表情如常,没说好吃不好吃。

等米妍妍第二次加辣椒,他才发现原来她这么能吃辣,家里菜式清淡为主,几乎不放辛辣刺激调味品。

时景舟抽起两张纸,递到她嘴边,抵住嘴唇擦擦,问道:“常来?”

“唔,”她烫得嘴唇通红饱满,鲜亮光泽溢满翘起唇肉,鼻尖冒汗,眨着眼睛等他擦完回,“有时候加班结束,会和医院同事来。”

老爷子做了几十年,南城没人能拒绝一晚满是辣油的柴火小馄饨,她相当满足,解释说:“我们都会提前看天气预报,只要不下雨,老爷子就会出来支摊子。”

“可是天气预报不一定准,这种判断方式很可能会跑空。”时景舟一贯严谨,说完疑虑拿回纸巾叠好扔进垃圾桶。

“那也会来试试嘛,喜欢的事总归值得碰碰运气,万一出摊了呢。”米妍妍笑眯眯回道。

碰运气去等待不确定因素,他没做过。

万事没有十足把握去赌,不属于时景舟作风,细想来也有一件。

只是一开始想的是顺其自然,现在又不断加码,他暗暗笑了笑。

等米妍妍再看,时景舟已经全部吃完,倒是她还剩几颗,不想浪费又撑得慌,干坐了一会儿决定压一压,面前的碗忽然被抽走,她愣愣看着,慌乱问:“干嘛?”

时景舟吃掉最后几颗,反扣住陶瓷小勺,把两个碗整齐放在一起,抬眼问:“碗要端去给老板吗?”冷硬面容难得有种烟火气,生出半分温柔。

她的碗她的勺,她没吃完的小馄饨。

怎么就被他吃掉,不是有洁癖?

“不,不用,放着就好。”米妍妍磕磕绊绊说完,脸色又红又白。

“好,走吧。”

到家米妍妍浑身燥热不减,时景舟神情自若,“你先洗。”

他不再晚上办公,回家就准备睡觉,连洗澡也非得和她共用卧室洗手间。

米妍妍咬了咬唇,她是得先洗,手术出了一身汗,在医院只能简单擦擦换好衣服,时间长了难免不舒服,她悻悻回:“我快点。”

明明有两个浴室他不用,真是出了鬼。

“不急,一会儿有话跟你说。”他站在衣帽间背对卧室,微微低头开始解扣子,眼看着手已经移动到腹部,那件硬挺有型的衬衫就要脱下,米妍妍一路小跑带上门。

防来防去,没防住时景舟沐浴完光着上半身走出来。

肌肉被热水浇得红温,从脖子到腹肌都是亮闪闪水滴,线条清晰不刻意,宽肩窄腰的身子只着一条宽松家居裤,垂落在脚面,慵懒又性感。

她想说你把衣服穿好,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看,爱看,可以多看。

眼神一路向下,不可描述地想到医院那天镜子里全貌,和时景舟对视一眼,羞赧得好像此刻衣着不得体的人是自己。

赶紧拿起床边手机假装很忙,避开视线。

那边夜猫子余晚拍了张结婚伴手礼全貌图片,她点开瞧见几样熟悉的东西,都是她结婚前喜好问卷调查表上的,对着坐在床边的时景舟弯弯嘴角,扬起手机屏幕说:“挺好的,费心了。”

毕竟是他们的喜糖,自己没操半分心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要给医院同事准备吗?”时景舟接话就问。

“暂时不用吧。”米妍妍婉拒,这个规格的礼物,一旦送出去嘉诺下一秒就会谣言四起传她嫁入豪门,她只想安心上班,不想成为舆论焦点。

时景舟沉默一瞬,没再坚持,依旧坐在她腿边。

“昨天去公司了?”他忽然一问。

“嗯。”

“怎么不进来。”时景舟喝了口床头柜上温水,又默不作声放回去。

他拿的又是米妍妍杯子,一种全方位占领的感觉油然而生。

先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眼下问题她不知从何提起,讲起来反倒像故意偷听,再说人家朋友闲聊,说的都是事实情况而已,垂眼搪塞道:“临时有事,没来及。”

时景舟起身,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去拿床另一边睡衣,坚实的手臂肌肉从她胸前擦过,很快收回去,旁若无人套上。

“不

知道你听到什么,结婚是家人定的,”他再度握住米妍妍的手,白白软软的手指在他掌心不占份量,却是好捏,“但是,我会好好对待。”

她想起爷爷高兴的表情,晚上不愉快的插曲也没什么大不了。

笑着看过去,“好啊。”

她没想到时景舟要说的事是这个,话语稳重诚恳,握着她的手像是在做无形保证,他们还没办婚礼,如同提前演练誓词环节。

从一只手变为双手,米妍妍肌肤触感除了温热猛然划过一丝凉意,低头看到他无名指不知何时多了婚戒,定制款内敛大气。

脑子里飞快回忆自己那个在哪儿,结婚以后他好像提过,应该在保险柜。

“我也要戴吗,上班随时要洗手上手术,太贵重怕弄丢。”

“你知道戒指在哪儿么?”时景舟嘴角一扯问她。

他去拿的时候,发现米妍妍根本从来没开过保险柜,这些东西完全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他掏掏口袋,从里面翻出来小小一枚,把她手掰直,浅笑说:“试试?”

这一晚上,又是誓词又是戴戒指,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明天要办婚礼呢。

米妍妍竖起手面,左右一晃,钻石质地不菲,大得惊人,嵌在她细长指节相当耀眼,她直言夸赞,“还挺好看。”

指环套入那刻,时景舟倏地感到一阵莫名情绪,在仪式感加持下蠢蠢欲动。

米妍妍噘起嘴盯着戒指,放在灯光下又落在被子上。

来回转身时,一条浅白睡裙左右飘动,勾勒出恰好的曲线,他喉结稍稍滚动,按住她的手腕压在床边。

“下一个环节,我们该练习接吻了。”——

作者有话说:看你能干的,叭叭要亲亲理由可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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