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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心游戏 时云柚 71510 字 1个月前

第61章

“妈妈,我来看你了。”

寂静的实验室里,弥漫着淡蓝色的冷雾。空气里混杂着淡淡的药剂味和液氮低温的甜腥。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个椭圆形的冷冻舱,透明舱壁上,缓缓跳动着一排排数据。

冷冻舱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安静地沉睡着。她五官温柔,纤长的睫毛上结着一层细小的霜花,皮肤因常年的低温泛着近乎透明的苍白,表情却格外宁静。

林墨池站在冷冻舱边,沉默地注视着里面的人。黑色风衣上还沾着山洞外带进来的湿气。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比他高约半个头,一袭白衣,半长的黑发微卷,随意地扎在脑后。

“你陪她说会儿话吧。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谢谢学长。”林墨池说。

男人离开之后,林墨池向前迈了半步。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舱壁上。

“妈妈,我一直没放弃。”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那个药,我还在尝试。我真的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我已经找到了NX-1,它是最适合做休眠神经修复的。虽然后续几千次实验都没找到最好的配方,但我还在试。”

“我不断优化算法模型,已经迭代了好几个版本,它比最初的配方更纯净、更稳定。但是还不够,我要保证万无一失的、百分百的唤醒你。”

林墨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睫。

“但是现在……出了些意外。”

“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妈妈。我的NX-1,被人拿去做别的事了。他们做出了一种很危险的药,叫灵枢肽——是裴文修搞出来的。”

“这药会让人上瘾,会让人彻底失去自我。警察追查了好久,就快要查到智枢了。但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和NX-1有关——如果知道了,我可能就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那样,你可能也会被永远遗忘在这里了。”

他眼睛有些涩,原本沉静的眼底浮现出哀伤的情绪:“妈妈,我之前不敢告诉你,是因为……如果你知道这些,你也会让我停下来,对吧?”

“可我不想停,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差一点点了。”

他微微偏过头,脸颊贴上舱壁,像个疲倦的孩子。

“我知道裴文修在害人,我试图通过耳机数据的事引导警方,想让警方抓到他。只要他被抓,灵枢肽就会停产,实验也会终止,就不会再有受害者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本来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等到裴文修归案,我就可以全身而退,然后重新找个实验室,继续研究下去,直到亲手将你唤醒。”

“可我没想到,在我那么周密的计划里,竟然遇到了唯一的变数。”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是那个傻警察。”

“我一开始,只是想要利用他,帮我完成计划。没想过还会有别的。”

林墨池笑了笑,“可是你知道吗,妈妈,他和别的警察都不一样。只有他会关心一个嫌犯的手腕疼不疼,也只有他,在一次又一次被我骗之后,还是会一次又一次追过来。”

“我想阻止他调查,我误导他,我藏起关键证据,我甚至把我跟他在一起的照片寄给他上司,试图阻止他……可他竟然、竟然就是不肯放弃。”

“他很善良,很执着,可他也太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林墨池眼神微动,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我总是在想,明明是个警察,怎么可以对一个嫌犯一点防备都没有?”

眼里的笑意渐渐黯下去,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温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可看到他那样信我,看到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我渐渐的,就……再也没法骗他了。”

他闭上眼,呼吸有些沉。

“我好像……也对他没有防备了。”

“我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墨池抬起头望向舱内,年轻母亲的睡容依然安详。

他的眼圈慢慢泛起了红。

“妈妈,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管我有没有做错,我都不想放弃。可是……”

“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他难过。我该怎么办?”

他握紧拳,把头轻轻放在舱壁上,像是小时候每个周末回家,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靠在妈妈身边一样。

“妈妈,你曾经对我说过,不能让理想成为罪恶的工具。我一直以为我在坚持理想,而坚持理想的人是不会错的。”

“可是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

他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但我不会放弃的,妈妈,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只不过,可能要比预期的时间晚一点了。

林墨池久久凝望着母亲安详的睡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妈妈,你知道吗?原来他小时候还吃过你的药,就是你用水母蛋白作为核心成分,用来缓解TONS的那个药。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门口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白衣男人走了进来。

他递来一杯咖啡,“叶老师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你放心。”

林墨池吸吸鼻子,“谢谢你。”

“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陆琛温和一笑,“这是我该做的。叶老师教会我很多,能守护这份希望,是我的荣幸。”

林墨池静静看着舱内的人,“我原本想着,再试几次,再优化一下模型,就会成功。但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陆琛望向他,“这些年你整个人都扑在这件事上,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林墨池摇头:“怎么都不够的。”

“墨池,我知道你还不肯放弃,但你也得保护好自己。你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压在自己身上。无论是叶老师的,还是智枢的。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是我的责任吗?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认为了。”

“不是还有那个警察吗?”陆琛歪了歪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啊。只是没见过还有谁,会让你有那样的表情。”

林墨池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一样的。你是知道缘由的,而他……他是太单纯了。”

“那你呢?”

“我?”林墨池愣了愣,“我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他,后来就是喜欢逗逗他而已。结果……”

“结果你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林墨池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林墨池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陆琛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这几天会住在这里了。你不是说,警方和裴文修都在找你?”

“是的,但他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陆琛意识到什么,问:“你决定了?”

“嗯。”

“去吧,”陆琛点点头,“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不要犹豫。”

陆琛把林墨池送到门口,突然叫住他,“墨池。”

他的声音很温和,“叶老师一直希望你有自由的人生,不是活在责任里,也不是活在愧疚里。”

“她还跟我说过,她有时候并不希望你这么聪明、这么独立。我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今天,我听到你提起那个警察时,我才意识到——也许,叶老师最希望的,是你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吧。”

陆琛笑了笑,“我知道,你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你一向都这么坚定,认准的目标决不会动摇。但是,你也不必总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往前冲。哪怕有个人能陪你一起,我想叶老师也会放心一点。”

林墨池沉默了很久,“谢谢学长。”

“别再对我说谢谢了,”陆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回去吧。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所以你也觉得,林墨池研发NX-1,就是为了救他妈妈?”

南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歪头看着顾天鸣。

“根据你找到的这些信息,和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顾天鸣扫视着面前的资料,“他最初的分子建模,目标全部指向休眠脑神经的恢复,甚至最早的一组实验对象,就是他自己。他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动机是为了救他的母亲,那就解释得通了。”

“真够疯的……”南星嘀咕了一句,“不过,也真是个可怜宝宝,那么小年纪经历了那些,谁能不疯啊。”

沉默了一会儿,南星抬起头:“那个冷冻舱的地址我也在想办法查了,不过目前没有任何消息。”

“意料之中。”顾天鸣依旧盯着资料,“我们这么多人找一个活人都找不到,他要有心想藏点什么,还能让你轻易找到?”

“我知道,只能继续查了。”南星叹了口气,“就是你弟比较惨了……”

顾天鸣沉默一瞬,终于抬起眼:“他这两天,状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南星一摊手,“被人睡完就跑,能好吗?”

顾天鸣目光冷冷地扫过去。

“咳咳……”南星立刻缩了缩脖子,“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瞪我啊。”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会儿顾天鸣的脸色,又忍不住吐槽:“你现在知道心疼他啦?那你还骂他那么狠。”

“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你不知道你每次面无表情的训人,都跟审犯人似的很可怕吗?”

顾天鸣没接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抽空,也去看看他。”

“遵命,顾长官。”南星拖长语调,“谁让我是你家保姆呢?弟媳跑了也要我追,弟弟伤心了也要我哄……”

他望着顾天鸣背影,声音越来越小:“……还半点报酬都没捞着。”

他本来是想用玩笑缓和一下眼前越来越沉重的气氛,让那人紧锁的眉头能舒展一些。结果好像……不仅没起到正面的效果,那人反倒更沉默了。

于是南星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顾天鸣被暮色笼罩的背影。

片刻后,从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了糖纸,轻轻扔进了桌上那杯咖啡里。

作者有话说:

想问一下~有没有宝宝想看南星和顾天鸣的故事呀?这篇完结后我有点想单独给他俩开一篇,如果写了会有人看吗~~

第62章

夜色深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窗外风穿过树梢的声音。

顾燃坐在沙发里,手里捏着那张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的字条。

窗外街灯昏黄,树影斜斜地透进屋里。一阵风吹过,影子晃了晃,恍惚间,顾燃仿佛看到那人走过客厅的身影。

林墨池走路总是没什么声音,每次在家里走来走去,就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心情好的时候,会恶作剧般地突然靠近顾燃,故意吓他一跳,然后看他无奈瞪着自己的样子,笑得停不下来。

顾燃环顾四周,家里到处都是那人的痕迹。他没看完的一本书还放在茶几上,沙发上歪斜塌着的,是他最喜欢的靠垫。角落里搭着一件曾经属于顾燃的睡衣——早就被林墨池抢了去,说是穿这件衣服睡得香。

他什么都没动过。所有的摆设都和林墨池走之前一模一样,仿佛那人只是下楼买瓶牛奶,随时会推门而入。

南星提醒过他,让他把家里收拾一下,虽然没直说,顾燃也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就是不想动。他不知道林墨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心里就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声音在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会带着他那惯常的戏谑笑容,望着他说一句:“顾警官,想我了?”

顾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露台上。

今晚风很大,海面上起了波浪。稀薄的月光被云层遮得七零八落,只剩一点破碎的银白,洒在海面上。

他记得,林墨池最喜欢这个角度,说从这边看过去,黑色的大海就像是细碎的星河。

那是在他们去黑礁岛的前一晚,在露台上聊天的时候。林墨池靠在栏杆上看海,顾燃看着他的侧脸,当时就在心里暗暗想着,等这次从小岛回来,一定要订做一把舒服的扶手椅放在阳台,让他可以每天看到星河。

可是现在星河还在,月光还在,人却不见了。

自从通缉令发布以来,专案组上上下下都在密切监控每一个交通枢纽、酒店登记和道路监控。林墨池的身份信息已经被修正,系统里他的名字亮着红灯。可无论是官方途径,还是顾燃自己的私人渠道,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他的线索。

每一次听到新消息顾燃都会很紧张,既希望能找到他,又怕是警方先找到他。

他抬头望向夜色下起伏的海面,忽然觉得这夜简直静得过分。这个街区平时也很清净,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今晚这样,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到底在哪里?”他轻声呢喃。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一阵风吹过,对面的小树林沙沙作响。顾燃下意识地望去,却只看到一片空荡的寂寥。

顾燃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树影婆娑,风从海的那边吹来,拂过夜色,也拂过林墨池的衣角。

他站在树下,静静地抬头看着小楼亮着灯的窗口。

他走了很远的路,特意绕了好几个街区,好不容易避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穿过小树林来到这里。长途跋涉,让他总是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要按照以往,别说回来了,他根本连字条都不会留。他一向都是干净利落的性格,目标明确,冷静自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不会被无关的人或事牵绊住。

他本该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就像过去那二十多年一样。

可是,那扇窗还亮着。

还有人在等他。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透着微光的窗口,他知道顾燃就在那里。他甚至能想象得出,那人此刻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座小楼,是他二十多年漂泊不定的人生中,唯一一段温柔的时光。他记得露台的风,记得沙发上靠垫的图案,记得卧室温暖的灯光,也记得顾燃洗完澡头发上青柠罗勒的味道。

细碎温暖的回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这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悄无声息地困住了。

他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那就进去吧,他还在等着呢。再晚点回去,他肯定又要红着眼眶瞪着自己了……怎么这么爱哭啊,还是警察呢。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半步,就看到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来,无声地停在小楼的正门口。

他心下一紧,迅速缩回树后。

那辆车没有亮警灯,只是静静停在顾燃家门前。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一边打电话,一边站在门口张望着。

不一会儿,顾燃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林墨池的目光顿住了。

顾燃穿着他最熟悉的那套居家服,肩膀比平时略微垂了一些,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他的表情平静而沉着,只是那份平静看起来有几分单薄,泄露了眼底的落寞。

林墨池站在树后的阴影中,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看到顾燃在和那名警察低声交谈,对方一直在说话,顾燃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点头。那人又拍了拍顾燃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顾燃勉强扯出一个笑,眉眼依旧干净温润,却蒙着一层黯淡的阴影。

晚风卷着落叶飘落在脚边,林墨池看着灯下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无数个熟悉的黄昏或清晨,他们在厨房擦肩而过,或是窝在沙发两端,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林墨池伸伸腿,就会“不小心”碰到他。

熟悉的味道仿佛就萦绕在他身边,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从心底翻涌上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可下一秒,又马上收了回去。

顾燃家门口的灯光温暖柔和,将那人轻轻笼罩住。他旁边是他的同事,他身后是警车——这幅画面如此和谐,好像一直就是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

可是自己呢……林墨池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藏在树后的阴影里,衣角上还沾着逃亡路上的尘土,像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安静的街道像是一条难以跨越的线,路灯的明暗将两边分割得如此清晰,仿佛在提醒他——他是属于光明世界的人,而你,注定只能游走在阴影边缘。

……真的是这样吗?

林墨池躲在树后,近乎眷恋地看着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头听同事说话的顾燃,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起头,向这边看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林墨池迅速退回树后,紧贴着树干,屏住呼吸。可是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听见沙沙的风声。

林墨池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他看不见顾燃的神情,只听见风中隐约飘来的只言片语。

“怎么了?”路骁见顾燃神色异常,问道。

顾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小树林的方向。其实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只是某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一瞬间划过胸口,牵引着他抬头看过去。

可是夜色深沉,微薄的月光投下斑驳光影,始终照不亮最深处的那片黑暗。

什么也没有。

顾燃终于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听错了。”

“别想了。”路骁拍拍他的肩,“有什么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路骁转身上了警车,引擎声渐远,街道重归寂静。

顾燃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屋里走去。

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又站住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他再一次回过头,看向小树林。

林墨池死死咬住嘴唇。他看到顾燃就站在门廊下,有些落寞,有些犹疑,又有几分期待地,隔着沉沉夜色望过来。

林墨池几乎忍不住了。

只要一步。

他知道,只要迈出一步,就能重新走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只要走到他面前,那人一定会什么都不在乎,不管他满身的尘土也不计较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只会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抓到你了。”

林墨池闭了闭眼。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想念他的温度。

他本能地想要抬脚,可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突然看到街角的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血液顿时凝固了。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智枢集团的车,裴文修曾经坐过。

这车怎么会在这里?他本人会在里面吗?

脑内瞬间拉响警报,所有冲动在这一刻生生掐断。

不能过去,绝对不能——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裴文修的车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猜到了他会回来找他。他想人赃并获。

冷静一点,决不能在这时掉进陷阱,不能牵连他。

林墨池再次抬头看过去,顾燃还站在那里。夜色浓重,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孤独。眸子里藏着太多情绪,有寥落,有哀伤,也有一如往常的温柔。

夜风呜咽着掠过树梢,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声一声,仿若叹息。

林墨池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在脑海里。

然后转身,走入更沉的黑暗中。

第63章

公海上风浪很大,船舱不住晃动着,从小小的舷窗望出去,黑色海面和天空连成一片。

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舱门口,语气小心翼翼:

“裴总,刚刚收到消息……”

裴文修坐在沙发上,手里掂着一只红酒杯。他注视着那深红的液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

“整座岛已经全部被查封了,除了我们销毁掉的人体实验相关的证据,其他没来得及转移的,包括工厂、实验室、仓库,甚至连地下三层的实验基地,都被挖出来了。”

“海关那边截断了我们全部货运通道,集团名下所有资产和账户——无论是境内还是境外的,都被冻结了。”

“还有就是……”男人吞了口唾沫,“政务口那边,跟咱们合作过的那些人……也都招了。资金流水、邮件往来……连加密频道都被破解了。”

“都招了?”

裴文修嘴角扯出森冷的弧度,他垂眸望着手中的红酒,忽然咔哒一声,玻璃碎裂,深红的液体从指缝流出,染得他的袖口一片刺目。

“就连一条养了几年的狗也知道护主呢。这帮人,可真让我失望啊。”

黑衣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迁怒。

“国际刑警这次行动这么快准狠,他们是有备而来。顾天鸣在我身边藏了这么久,看来真是挖到不少好东西。”裴文修眯了眯眼,突然低笑起来,“好啊,既然顾长官喜欢玩无间道,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裴文修站起身,在船舱里一言不发地来回踱着步。

气氛一度很窒息,黑衣人似乎想安慰一下自己的老板,犹豫着开口道:“裴总,至少人体实验的那部分证据,警方目前还没有掌握……”

“那不是因为我们销毁得快,而是最关键的那些,早就被林墨池带走了!”裴文修像是被戳到某个痛点,声音里突然带了几分暴躁,“林墨池呢,人找到了吗?”

“找遍了他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包括他的住所,以前待过的实验室,连黑市渠道都打听了……还是没有消息。”

裴文修眉头紧锁:“他去哪都无所谓,可他手上的那份资料,对我们至关重要!那份资料决不能落到警方手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

裴文修顿了顿:“更重要的是,只要有那些数据在,我们随时可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会藏在哪呢?”黑衣人疑惑道。

裴文修有些暴躁:“还是先找到他的人再说吧!”

“裴总,您可以给指个方向吗?”黑衣人满脸惆怅,“我们实在没有思路了,他本来也没什么朋友,这一消失,几乎无迹可寻啊。”

裴文修想了想,“顾燃那边呢?盯了吗?”

“我已经派人24小时盯着他家,但林墨池至今没有回去过。”

“哦?他竟然完全没去找他?”裴文修惊讶地挑了挑眉,“那么现成的一个保险箱,他都不要?”

他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看来,我的小墨池,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他眼尾的笑容冷下来,“他不是躲着不肯出来吗?我们就做点什么,让他不得不现身。顺便,也让顾天鸣,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裴总,您的意思是……?”

“再坚不可摧的人,也有软肋。”裴文修站定,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偏偏这两人的软肋是同一个人,那事情就有趣多了……”

他眯起眼,盯着手掌上未干的红酒渍:“让我们猜猜看,他俩谁会先忍不住?”

夜色沉沉,码头的风裹着潮气,吹得人忍不住缩起脖子。

林墨池站在岸边的铁棚下,他脸色疲惫,眼下泛着青。一阵海风吹来,他伸手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陆琛踩着潮湿的木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文件袋:“所有手续都办好了,今晚十点的船。”

他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别担心,那边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安心地开始新的生活。”

林墨池接过文件袋,声音很轻:“谢谢学长。”

陆琛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沉默了一瞬。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试探地看着他,“你……真的都想清楚了?”

林墨池没说话。

远处的灯塔扫过一束灰白的光,照亮了他微微发红的眼角。他望着漆黑的海面,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呢?你也舍得吗?”

林墨池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风迷了眼睛。他低下头,半天没有出声。

“他……”沉默很久,他才缓缓开口:“他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也值得更好的生活。”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就消散在了风里。

陆琛看着他的侧脸,终究没再说什么。

一阵汽笛声响起,划破黑暗的夜空。

“时间差不多了。”陆琛伸手替他拢紧衣领,“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给我报个平安。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林墨池勉强扯出一个笑:“学长,这些年,谢谢你……”

陆琛摇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再说这些了,去吧。”

渡轮缓缓驶离码头。

林墨池站在甲板上,风衣被海风吹起,像是一只扑腾翅膀却被束缚住的鸟。

他沉默地望着逐渐远去的港口灯火,望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城市的海岸线。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终于连同越来越模糊的灯光一起,消失在海天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虐一小下下,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64章

连续两周的阴雨像一场冗长的梦,海上季风吹散最后一丝潮湿水汽,黏腻的夏天终于退场。

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地面上,南星斜倚在顾天鸣的办公桌前,埋头刷着手机。

“卧槽,直播间已经破五十万人了!”

“这弹幕刷得我都看不清了,怎么连娱乐博主都开始来凑热闹了……”

旁边的电视屏幕上,“智枢案首场新闻发布会,全网同步直播”一排大字不断循环滚动。

顾天鸣没接话,站在镜子面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制服。

南星的目光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流连了一会儿,唇角一勾:“顾长官今天这造型很养眼啊,你说待会儿直播间万一有粉丝问你是不是单身,我能不能帮你回一句名草有主了?”

顾天鸣从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很平静:“这么喜欢代表我发言?要不发布会直接让你上?”

南星愣了一下,嘴角咧出一个痞气的笑:“发布会就算了,我才不喜欢那种场合。你可以回家再让我上——”

“还有十分钟,”顾天鸣面无表情打断他,“我建议你重温一下流程,而不是在这白日发梦。”

“假正经。”南星嘟囔了一句,又看向手机,“不过说真的,这场发布会关注度太高了,短短半个小时,直播间人数翻了几倍。”

南星收敛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抬头看向他:“智枢案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场正式的发布会,这么多人盯着,除了等我们说真话的,肯定还有不少是在等着我们说错话的。”

顾天鸣垂眸整理着袖扣:“所以我不能出错。”

“你都准备好了吗?到时候可不知道媒体会问出什么来,要不要我们提前限制一下?”

“发布会就是信息沟通的,如果不说真话,还有什么意义?”

“你倒是淡定。”南星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次正式以警方身份亮相,可算是公开和裴文修宣战了。”

顾天鸣动作微顿,回头看他:“怎么,你怕了?”

“我怎么可能怕?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好不好!”南星从桌沿跳下来,两步走到顾天鸣面前,“裴文修可是个疯子,你把他惹急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不正好,我还就怕他一直躲着,什么都不做。”

南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裴文修行踪不明,迟迟没有消息,选择在这样一个焦灼的时间开这样一场发布会,除了正常的信息沟通之外,顾天鸣的另一层意图,南星不可能不懂。

他有些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林墨池呢?他人目前还没找到,他之前跟顾燃——”

这时门被敲响,一名年轻警员推门而入:“顾长官,都准备好了,各大平台已经接入,局长和东区总警监也在看直播,特别提醒说这场发布会非常重要,要求我们务必控制好节奏。”

顾天鸣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来。”

警员退出去,带上了门。

“你看看,我说了吧,就是一场例行的发布会而已,连总警监都惊动了,这得是什么级别?”南星蹙起眉,“喂,老顾,我怎么感觉不太妙啊,这要万一出点什么差错……”

“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顾天鸣转过身望着南星,语气柔了几分,“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南星一怔,眉眼也跟着柔软下来。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的……”他嘴里在抱怨,却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领带,“……每次都把我当后备方案。”

顾天鸣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点不易觉察的弧度。

“以上,就是本案最新的调查进展。”

顾天鸣环视全场,目光如炬:“我再强调一次——本案案情重大,社会影响恶劣,各方利益牵扯极深,对公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顾天鸣视线扫过全场,字字掷地有声:“国际刑警组织秉持的是绝对的公正公平,我们绝不会被任何势力操控,更不会纵容任何形式的违法犯罪。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智枢集团的关键犯罪证据,无论涉案人身份如何,背景如何,我们也一定会将其缉拿归案,绝不姑息。”

顾天鸣气场全开,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闪光灯此起彼伏。

案情通报部分很顺利地结束了,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

在回答了几个关于智枢洗钱和政商勾结的问题之后,前排一名女记者站起来:“请问顾警司,刚才您说到,本案两名重要涉案人员裴文修、林墨池目前仍在逃,请问警方掌握他们的行踪了吗?”

“他们已经在我们的通缉名单上了。”顾天鸣语气不变,“对于这两人的红色通缉令目前已经同步发给我们189个成员国,所有信息在我们的情报网上是即时共享的。”

顾天鸣抬起头,直视着正前方的主摄像机:“在这里,我明确告知在逃人员:无论你们藏身何处,我们的执法网络都会将你们绳之以法。现在投案,是你们的唯一选择。”

就在这时,会场后方突然发出一阵骚动,记者们一边低头查看手机,一边窃窃私语。

顾天鸣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顾警司!”角落里一名记者举手示意,语气里透着某种激动,“我们刚刚看到一段视频,是几分钟前刚被上传的。希望您能就此做出解释!”

说话间,他已将视频投放到现场的大屏幕上。

顾天鸣只看了第一帧画面,瞳孔骤然缩紧。

画面上是顾燃那辆标志性的黑色SUV,缓缓驶进别墅区,停在他的住宅前。从车上走下的,赫然就是顾燃和林墨池。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正门,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亲密。

而最致命的画面出现在最后几秒:林墨池慵懒地靠在门边等着顾燃开门时,随意地抬起手,拂掉他头发上的一片落叶。这个自然又亲昵的动作让顾燃转过头来,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眉眼里盛满的温柔。随后,他推开门,两人消失在门后。

视频很意味深长地在这里结束。

哗啦——

不知哪位记者失手打翻了水杯,但已无人在意。

整个会场如同炸开了锅,无数闪光灯和镜头对准顾天鸣:

“请问顾警司,这段视频的内容是真的吗?顾燃和林墨池什么关系,为什么通缉犯会出现在一个警察家里?”

“顾燃作为警察,和林墨池私下关系如此亲密,是否会影响案件的调查?”

“您刚才说林墨池仍在逃,是真的在逃,还是被窝藏了?”

“此前林墨池在押运途中逃脱,当时负责押运的警员正是顾燃,请问,你们警方对此有没有做过内部调查?为何仍让他参与此案?”

“顾警司,警方至今未对顾燃采取任何措施,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弟弟?你们警方是否存在包庇行为?”

而另一边的网络直播平台上,上千条弹幕疯狂刷屏,现场彻底失控。

第65章

“操!裴文修这孙子玩阴的!”

监控室里,南星拍桌而起,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他一把抓过通话器——

“技术组!立刻给我查这段视频!锁定源头!查上传时间、设备ID、IP地址!三分钟内给我初步结果!”

“安保组!注意维持会场秩序,负责好顾天鸣的安全,别让记者冲上去!外围岗哨密切检查周边,不许任何可疑人员接近!”

“情报组听着!立刻给我查15号、27号席位的记者,查他们的身份、所属公司的实际控制方,包括他们的过往报道,是否存在引导舆论的历史报道!特别是15号那个戴眼镜的,我赌五毛!这孙子绝对有问题!”

做完这一切,南星把通话器往桌上一扔,扯下耳机,输入一串加密指令,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往外走。

“老顾,外围我都安排妥了,我知道你最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了!那种说了等于没说的官方废话体你可是最会了,你给我顶住了!”

“姓裴的要搞顾燃,这只是第一步!顾燃可能有危险,我现在就去他家!”

“你就专注应付他们吧,后方放心交给我!”

耳机里传来南星低哑的嗓音,噼里啪啦带着火星子似的,暴躁中却又意外的沉稳,让人莫名踏实。

顾天鸣眸色微沉,指尖不着痕迹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耳麦。

那动作转瞬即逝,像是一个无声的回应。

下一秒,他的神情就重新归于冷静,面无波澜,滴水不漏,看不出一丝裂痕。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一片混乱的记者区,抬起手轻轻压了压,声线稳如磐石:

“各位,我来回答你们的疑问。”

他直入主题道:“首先,第一个问题,关于这段视频。”

“目前,视频的真实性尚无法确认,我们会把它移交给专业部门进行鉴定,一旦确认存在违规违纪行为,我们将严格按照程序处理,欢迎随时监督。”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台下: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各位媒体同仁,这段视频的发布时间点非常微妙,恰好在我们发布会的进行中,不排除有人故意引导舆论、干扰调查的可能。在正式调查结论出来之前,希望大家恪守职业操守,不要沦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会场安静了几分,顾天鸣继续道:

“第二,关于顾燃警官和本案的关系。”

“在这里我能告知各位的是,顾燃警官在此前的押运任务中确实存在疏忽,但在后续工作中都严格遵守程序。具体人事任免安排,属于我们警方内部管理范畴,在此不做公开讨论。”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他停顿半秒,语气平稳有力:

“关于我和顾燃的关系。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我的亲属关系在任职时就已经完成报备,并经由组织审查备案。国际刑警的每项任命决策都要经过三级审批,如果有人认为存在包庇的话……”

他微微抬头,声音很沉:“欢迎通过监督渠道实名举报。至于没有证据随口诬告的——同样要承担法律责任。”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剩几盏零星的闪光灯,还在坚持不懈地闪动着。

暮色已经降临,码头边一家破旧的酒馆门口,顾燃站在一盏摇晃的灯泡下。

昏黄光线落在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原本总是干净清爽的下颌冒出点点青茬。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疲惫,却明显还在强撑着。

在他对面,是个身穿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那就拜托了。有什么消息,请立刻联系我。”

“你跟我客气什么?”男人咧嘴一笑,“当年要不是你帮我女儿讨回公道,我们全家早完了。这点小事,应该的。”

顾燃点点头,目送男人离开之后,才转身上车。

刚坐进车里,就被手机屏幕吓了一跳——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心脏猛地一坠:是林墨池有消息了?

林墨池消失整整两周了,这段时间以来,顾燃没睡过一个整觉,他几乎把所有能动用的线索和人脉都翻了个遍。一开始,他想赶在警方之前先找到他,而现在,他只想得到他的消息,确认他是否安好。每晚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开门前总会停顿片刻,幻想着也许那人已经回来了,窝在沙发里笑盈盈的抬头看他。可每当他抱着期待推门进屋,空荡荡的屋子又总会让他的心再次坠入谷底。

他手指几乎有些颤抖的点开屏幕,挑出那个未接次数最多的回拨过去——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他刚发出半个音,耳朵里就炸开了。

“顾燃!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人呢?为什么不在家?你在哪?还没说要停你的职呢!你现在是怎么着?你不会傻到殉情去了吧?!”

南星一连串怒吼劈头盖脸砸过来,几乎破了音,顾燃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南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林墨池——”

“发生什么事?”南星被问得噎了一下,“外面都炸翻天了你问我发生什么事?你——”

南星深吸一口气,才从被气疯的状态冷静下来。

“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给我滚回家!立刻!马上!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反应时间,啪地挂了电话。

【卧槽这是真爱吧!顾警官看林墨池的眼神也太宠了!!】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我看到了顾警官喉结动了!他动了!!】

【林墨池好会钓!!这谁顶得住啊??】

【顾燃你清醒一点!!你是警察啊!!怎么能这么温柔看一个逃犯!!!】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不蹲到后续我不走了!!】

南星大咧咧地摊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嘴角抽搐:“这帮人怎么回事?礼义廉耻呢?道德底线呢?”

那语气酸溜溜的,几乎快压不住他心底的疯狂吐槽——

我和顾天鸣也很甜好不好?为什么没人嗑?这帮人真是没眼光!等哪天顾天鸣同意公开了,我要开个号专门直播我们的恋爱日常!发糖谁不会?到时候甜死你们!!

“看什么呢?怎么咬牙切齿的。”

顾燃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递给他,看似不经意地把他旁边的一个靠垫拿开,刻意放远了些。

“别刷了,我们说正事。”

“好好好。”南星把手机一扔,“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顾燃垂下眼眸,“我哥不是说要调查么?我全听他的,该怎么查怎么查,就算停职我也认了。对了,他说要查视频真伪——”

“那都是忽悠媒体的说辞罢了,”南星撇撇嘴,一脸不屑,“我都没怀疑过这视频的真假,你哥是谁?他难道看不出你那眼神里装了几分糖?更何况,现在视频真假还重要么?重要的是——”

“是谁上传的,以及他的目的。”顾燃语气低沉,但是头脑很冷静,缓缓吐出三个字:“裴文修。”

“聪明。那你猜猜,他想干什么?”

“还用猜吗?这时候放出视频,明显是想给我施压,然后……”

“然后再给你哥施压。”南星接过话头,“顾天鸣在他身边潜伏那么多年,一朝反水,他肯定恨死他了。想要报复,只有动你,才会真的让他难受。”

顾燃目光微沉,没说话。

“不是我说你,你俩那段时间也太高调了,他怎么说也是个逃犯,你就天天这么开车带他出去,你以为你们在约会呢?”南星叹口气,“搞不好,姓裴的手上还有别的料。”

“我们……那是查案。”顾燃耳尖有点红,“除了查案,我们没出去干别的。”

“是,”南星嗤笑一声,“都去我房间里干了呗。”

顾燃没心思笑,只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卧槽!”南星盯着手机的脸色突变。

“怎么了?”

南星把手机丢过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第二段出来了,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画面,某海岛的民宿走廊,顾燃和林墨池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房。推开门的瞬间,可以看见里面是一间豪华情侣房,巨大的双人床格外醒目。

顾燃一看就明白了,那是他们去皮塔岛的那次。

视频经过剪辑,很快切到老板娘拿着香槟去敲门,顾燃衣衫凌乱来开门的画面。

南星一看顾燃的表情,就知道这段视频依然不是伪造的了。

“你小子可真行啊,这就是你说的‘没出去干别的’?”南星一脸八卦地点评着,“啧啧,豪华海景房啊,我都还没试过……”

南星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我说祖宗,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精彩续集流落在外吗?能给我点心理准备吗?我还以为你俩在我安全屋那是第一次,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顾燃紧抿着唇没说话,眸色却越来越沉。

弹幕里除了满屏的尖叫,还有越来越多的冷嘲热讽和声讨质疑:

【警察和通缉犯开房?这就是号称公平公正的国际刑警?】

【顾燃这算不算渎职?到现在官方还不给个说法吗?】

【笑死,大家散了吧,专案组组长亲弟弟和逃犯开房,这案子还能查?】

【顾天鸣还有脸领导专案组?自己辞职吧!】

【你们别忘了,顾天鸣在科技委员会五年,那时候和裴文修可是整天形影不离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裴派来的双重卧底?建议严查他的银行流水】

【果然官官相护,这回国际刑警公信力彻底崩了】

【官方怎么不出来辟谣?是心虚了?还是没编好理由呢?】

……

顾燃表情阴沉,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南星脸色也很难看:“这波精准打击太狠了,不只是你,现在连咱们ICPO的公信力都岌岌可危了。这回上面压力可不小了……”

话音刚落,顾燃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天鸣。

“顾燃,在家吗?”他一贯温和的嗓音此刻变得冷硬克制,只留下一句命令:“现在来队里一趟。”

第66章

深夜的会议室,顶灯亮得刺眼。

顾燃推门而入时,顾天鸣坐在桌后,面色很沉。在他旁边,纪律调查科的陈督察正襟危坐,制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顾燃一看到这阵势,已经心中有数了。

“顾警官,请坐。”陈督察说。

顾燃站得笔直:“不用坐了,陈sir直接说吧。”

陈督察愣了愣,没再说什么,他打开桌上一份文件夹,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顾燃,经举报,你在执行任务期间存在违纪行为。鉴于目前事态发展和本案的特殊性,总部决定,根据《警务人员纪律条例》,即日起暂停你的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在此期间,你需配合调查组的检查,不得出境,不得接触案件相关人员……”

顾燃沉默地听着。

陈督察念完通告,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顾天鸣。后者依然保持着雕塑般的坐姿。

陈督察轻咳一声,语气放缓了些:“顾燃,你在警队这些年,一直表现优异,也是非常遵章守纪的。这次对你的调查是必要程序,毕竟现在舆论压力很大,希望你……”

“陈sir不用多说,我理解,按程序就行。”

“那好,”陈督察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他把文件夹调转方向,往顾燃面前推了推,“没有异议的话,请你配合一下。”

顾燃垂眸扫过文件,然后提笔签字。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签完字,他从口袋里取出警官证,又解下配枪,轻轻放在桌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只是手指在离开枪套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秒。

确认交接完毕,顾燃终于将视线转向顾天鸣。

顾天鸣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顾燃只觉胸腔里忽然沉甸甸的,于是先低下了头。

“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会议结束时跟上司打招呼,也像小时候在家门口和哥哥说再见。

南星的车就停在楼下路边,看到顾燃走出大门,马上按了两声喇叭。

“挺快啊,我还以为你哥要跟你诉衷情呢。”

顾燃没接话,沉默地扣上安全带。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南星瞥了他一眼:“行了,别黑着一张脸了。不就是停职吗?这有什么?我刚进警队那会儿,脾气爆得不行,动不动就掀桌子,我上司被我气得每周都要打报告申请调职。停职这种事儿,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你看我,现在不是照样英俊潇洒!”

南星自顾絮叨了一会儿,见顾燃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你别怪你哥啊,他也没办法,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现在风口浪尖的,不这样做怎么能平息一下舆论呢。”

顾燃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沉默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我没怪他。”

“那你装什么深沉?坐那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你钱似的……能跟我聊聊天吗?我这又当司机又当心灵导师的,你好歹搭理我一句啊。”

顾燃跟没听到似的,依然一言不发。南星没办法,又见不得空气这么冷下来,只能一路自言自语。

到了顾燃家门口,他将车停稳:“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嗯。”

“你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知道你现在黑眼圈多吓人吗,你这幅样子,就算找到他,人家也不要你了……”

顾燃脸色更沉了。

“好了好了,祖宗,我不说了,”南星做投降状,“你看我也不容易,这边哄完你马上还得回去哄你哥,他心情肯定也不好。“

顾燃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道:“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顾燃问完,就看到南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神色,有些兴奋,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生生塞了回去。

他抿着嘴唇憋了半天,脸都有些发红了:“关你什么事?下车!”

顾燃是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的。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三两步来到客卧门口。

刚触碰到门把手,才猛地意识到——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低着头,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拧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床上还是熟悉的被褥和睡衣,枕头上安静地坐着那只圆滚滚的水母抱枕。

顾燃把抱枕抱在怀里,走到窗边。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雷声裹着倾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顾燃低下头,捏了捏水母软绵绵的触手。

——你在哪呢?你那里下雨了吗,你走得那么急,都忘了带上它,会不会睡不好?又做噩梦了怎么办?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顾燃闭了闭眼,像是执意陷在一个梦里,不肯醒来。

绵绵雨丝从灰白的天空飘下,落在如镜面般的湖泊上。远处的雪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隔着窗子,林墨池静静看着窗外。

这里是地球另一端,靠近极圈的一座私人岛屿,天气冷得室内常年都要开暖气。窗外是连绵的雪山和冰湖,倒映着同样苍白的天空。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又静悄悄的,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林墨池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陆琛为他打点好了一切——温暖的住所、书房,甚至还给他准备了一间设备完全不输智枢基地的实验室。

他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几个月前的模样,每天八点准时进实验室,一直待到晚上。这里天黑的晚,直到晚上十点,那轮淡黄的太阳还悬挂在地平线上,像是一盏巨大的、微弱的街灯。

林墨池就会在这个时候放下工作,去湖边走一圈。他会坐在湖边长椅上,看着这漫长到让人绝望的白昼,望着那轮毫无生气又固执地不肯落下的残阳,心里生出一片茫然。

但是今天他没有去湖边,因为今天下雨了。他站在书房的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雨。极地的雨水细密绵软,敲在玻璃的声音温柔绵长,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打扰他一般。

猝不及防地,他想起了星洲的雨。那里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好像很用力的,想要把世界冲刷干净。

来到这里之后,林墨池小心地将过去两个月有关那座热带岛屿的记忆封存起来。他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他以为这样,那个潮湿粘腻的夏天就会渐渐褪色,最终化作一场模糊的梦境。

可这场极地的雨,却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尘封的记忆再次鲜活起来。

他突然就想起了星洲金色的阳光、油亮亮的芭蕉树,想起海边白色的沙滩、五颜六色的渔船,还有街头巷尾,混合着海风椰香的芒果糯米饭的甜味……

然后就是海边那栋白色小楼。他想起晨光里飘散的咖啡香,想起蜂蜜吐司烤到恰到好处的焦糖色。想起每次雨夜,不管凌晨几点,只要打雷总会第一时间冲到自己身边的那个裹着热气的身影。

林墨池睫毛颤了颤,他抬起手里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这才发觉,自己又多加了一半的奶——这不是他习惯的口味,而是顾燃的。

他突然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这些天来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煮咖啡时不小心多加的奶,煎蛋时好几次把胡椒当成盐,看着落日时,总觉得手边还差一杯威士忌,夜里惊醒时,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接住扑过来的温度——可每一次都会落空。

共同生活不过两个月,细小的习惯已经悄无声息钻进他日常的点点滴滴。他以为只要不去想,就可以静待时间来冲淡一切,却没想到只要一场雨,就足以让所有努力白费。

林墨池闭了闭眼,把没喝完的咖啡放回桌上,不再去看窗外。

可雨声依旧在响,很轻、很温柔,却又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迹象。缠绵的声音一丝一缕侵入他纷乱的思绪,打得他心底一片潮湿。

在这片潮湿的角落里,思念悄然滋长,像藤蔓一般攀上他的心脏。

他咬住嘴唇,打开电视,想要强行驱散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没想到电视里正在播报的一则新闻,让他愣在当场——

“国际刑警驻南迦国中心局今日发布官方通告,针对近日备受关注的智枢案调查进展、以及涉事警员的违纪问题做出回应。”

“通告指出,高级督察顾燃在执勤期间与在逃嫌犯存在非工作关系接触,该行为违反《警务人员纪律条例》,即日起被暂停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

随着主持人语音旁白同步播出的,是那两段视频的画面。顾燃家门前,昏黄灯光下的温柔对视;民宿走廊上,一前一后的轻快身影。

遥控器啪嗒掉落在地上,窗外雨声骤然变大。

林墨池站在原地,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的位置。接下来新闻里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全都听不见了。仿佛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在这一刻生生断裂了。

第67章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网络讨论区已经一片沸腾。#林墨池自首#这个话题,以过百万点击量,直接冲上热搜榜首。

紧随其后的几条热搜,均被同一个名字霸榜。

#林墨池公开视频承认主导NX-1研发#

#灵枢肽真相#

#灵枢肽幕后工程师现身#

#林墨池:顾燃是无辜的#

所有平台同时推送的新闻标题清一色的醒目——

《林墨池发布声明,承认是NX-1研发者,愿承担法律责任,并称顾燃全程不知情》

点开之后是一段长达8分钟的视频,由林墨池本人出镜,陈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南星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跟着步履匆匆的顾天鸣走进办公室。咾呵姨拯哩’漆聆灸斯六三妻伞O

“这家伙真会挑时间,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南星打着哈欠抱怨道。

顾天鸣面无表情:“放视频。”

南星已经摁下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林墨池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正对摄像头坐着。他头发稍有些乱,眼里写满疲惫,但表情很平静。

“我是林墨池。关于灵枢肽、关于智枢、关于顾燃,有些事情我需要在这里说清楚。”

“灵枢肽的核心结构NX-1,是我研发的。我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激活脑神经,为一些沉睡中的患者提供希望。但我没想到,它会被裴文修利用,成了灵枢肽的基础,被用于成瘾性药物的开发,走到了我从未预料的方向。”

“我发现之后,曾经想阻止他,也试过报警。但我做得不够。”

“我承认,我是出于某些私心,退缩了。我太懦弱,太自私,我不想担责,我怕这件事牵扯到我自己。”

“我试图用其他方式引起警方对他的关注,但是后来……南迦国警方和智枢集团勾结,裴文修开始追杀我,我无处可逃。”

“然后我遇到了顾燃。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是他保护了我——但绝不是包庇,他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警察的责任和义务,来保护我的安全。”

“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了他。”

“他不知道NX-1出自我之手,不知道我曾和智枢签过什么样的协议,不知道在这个危险的药物里,我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更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有预谋地想要利用他。”

“我一步步靠近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的信任、他的身份、他的责任感,来帮我脱身。”

“我一直在刻意隐瞒、欺骗他。所以他一直以为我是完全无辜的,他一直把我当受害者保护着。他没有及时向上汇报,是因为我亲眼见识过南迦当地警署和智枢集团的沆瀣一气,我告诉过他,警队可能有内鬼。他在无法立刻证实的情况下,选择以公民生命安全为最高优先级。”

“他为我挡枪、帮我查案,帮我抵挡裴文修的暗杀,甚至不惜违反各种他曾经最在意的规则、条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他没有徇私。”

“他会义无反顾的帮我,只是出于他对警察职责的理解,和对正义的信念。如果换一个人,他也会这么做——他说过,我也相信。”

“他只是做了一个警察该做的事,他不应该为此被责难。”

“应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人,是我。”

“我该付出代价的,为我的懦弱,我的贪心,我的自私,以及我……对一个纯粹善良的灵魂的恶意欺瞒。”

林墨池直视着镜头,目光疲惫而坚定。

“现在,我愿意向警方自首,坦白这一切。我手上有裴文修集团更重要的犯罪证据。包括他早期人体实验的方案、合同、实验数据、甚至我亲手签下的实验记录。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撇不开关系。”

“我会将这些资料一并提交警方。”

“我非常清楚,这些资料提交上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在这个案子里,我到底该承担多少责任,我会安心的交由法律来审判。该付出多少代价,我不会再逃避。”

“但是,我再强调一次——顾燃是无辜的。”

“我从不祈求他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犯的错,让这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好警察。”

视频到此为止。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以啊这小子……”南星先开了口,“为了救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顾天鸣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微微垂着头的人。

“这哪里是自首?”南星还在絮叨,“八分钟视频七分钟都在夸顾燃,这他妈是公开的告白吧?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的……”

“你看看这评论区,已经刷疯了,听着啊——”

南星清清嗓子,用吃瓜群众的口吻念评论:

“救命,这是为了真爱不惜自爆啊!”

“卧槽……这脸,能不能让我舔十分钟再骂!”

“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故事?求求了!一定要HE啊!”

“实名支持顾燃复职!这么好的警察,怎么能说停职就停职了?”

“顾燃,就是去年破获了星港最大走私案的那个警察?我记得他!我叔叔的邻居家的女儿就是被他从走私犯手里救下来的,当时那条船都开出去了,顾警官愣是追了三海里,直接跳上货轮,一个人徒手制服五个歹徒,抱着小姑娘从二层甲板直接跳海,小姑娘被他保护得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是有人在背后搞顾天鸣呢?上次那段视频很可疑,建议查清楚。”

“你看看这舆论反转的速度啊……”南星咂摸了一会儿,忽然一斜眼,“哎老顾,你说,万一林墨池真的就这么带着所有证据来投案自首了,那你弟弟在这案子里是不是得立首功啊?这小子,谈个恋爱,可比你在前线拼死拼活五年的卧底收获都大……”

话音未落,顾天鸣冷冷一记眼刀扫过来:“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什么意思?你不信他说的啊?”

“不是我信不信,而是……”顾天鸣沉吟了一会儿,“他这么公开发视频,闹得沸沸扬扬,并不一定只是给我们警方和公众看的。除了想帮顾燃摆脱牵连以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裴文修?”

“你觉得呢?”顾天鸣口吻冷肃,“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裴文修肯定也看到这段视频了。要说还有谁比我们更想先找到林墨池,那一定就是他。”

顾天鸣说着,眸光一沉:“不管这么多了,马上召集大家开会,我需要立刻查清楚林墨池的位置。”

“好嘞。”

根据视频发布的IP地址,技术科很快定位到南极洲附近的一座小岛。

“就是这座岛,ARC-517,”一名年轻警员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介绍道,“这里曾经是极地科考的小型补给站,几年前被一家私人科研机构买下。”

“我们追踪到林墨池视频发布的IP地址,就是在这里发布的。”

“确定吗?”长桌另一侧的一位警员,望着那片茫茫海域上的孤岛,皱眉道,“林墨池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黑进我们内网系统,还能篡改监控,伪造一个IP地址对他简直易如反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定位到?”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第一反应也是他在故布疑阵。”技术科警员说,“但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我们反复检查过,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伪装。”

“他直接用了岛上公共wifi上传的视频,从路由器地址到数据包我们全部检查过,没有跳板、没有VPN,连基本的加密都没用。就像是……”

技术员顿了顿,说:“就像是生怕我们找不到他。”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另外,我们还检查了视频文件,是原片上传,没有经过任何修改和剪辑。并且,大家看——”

他切换到视频的一帧截图,放大到背景里的一扇窗口。

“请看这个位置,窗外是极地雪原特有的地貌,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冰山。我们通过卫星图像匹配了地貌特征,确认和IP地址一致,就是这座岛。”

南星抓了抓头发,嘀咕道:“就差在视频里直接举个地图,写着快来抓我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这么明显的自我暴露,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顾天鸣盯着地图沉思片刻,开始下命令:“ARC-517,靠近南极洲边缘。国际刑警距离这里最近的驻地,应该是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分局。马上向总部申请洲际协作行动。”

“要注意,裴文修很可能会有所动作,他手下的武装成员都经过专业训练,极可能携带重型武器。我们务必做好相应准备,同时联系阿根廷方面,告知情况,请他们也做好准备。”

“第二,立刻调查这座岛现在的所属机构。法人和高管的背景资料,做过哪些科研项目,和哪些单位或个人合作过,名下是否有其他产业等等,全部给我查清楚。”

“另外,我需要这座岛一个月内的通航记录,包括船舶、私人飞机,所有登岛交通工具的信息。”

顾天鸣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宣布散会。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南星突然拉住他:“老顾,我觉得你忘了一个人。”

顾天鸣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南星神色难得的认真:“一个比我们和裴文修更想要立刻找到林墨池的人——”

话还没说完,顾天鸣已经反应过来,他眸色一凛:“你现在立刻找到他,跟他说——”

南星拔腿就向外走:“我懂的!放心!我不会让他乱来!”

与此同时,ARC-517岛上。

持续一整天的雨已经停了,从晚上开始,岛上就飘起了雪。

林墨池坐在窗边,看着雪片无声地在夜空中盘旋。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

他唇角轻轻勾了勾——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裹了裹衣领,走过去拉开门。

漫天风雪中,只见一个男人一袭黑衣站在门灯下,嘴角噙着冰冷的笑:

“好久不见,我的小墨池。”

作者有话说:

三章内见面!

第68章

尽管顾天鸣以最快速度协调了国际刑警和阿根廷警方的联合行动,然而事实证明,有人比他们更快。当警方赶到林墨池住所的时候,室内早已空无一人。

根据现场提取的痕迹分析,门前除了林墨池的脚印外,还有另外三人活动的痕迹,其中有一组脚印是裴文修的。

距离房子不远处的雪地上提取到了清晰的直升机起降痕迹,综合其他线索,初步得出结论:是裴文修劫走了林墨池。

由于该岛位于公共空域,未纳入任何国家的航空管制区,顾天鸣第一时间向南美地区的空管局申请了雷达记录查询。

然而对方发来的报告却显示:所有的雷达记录上都查不到这架直升机的飞行信息。它既没有提交飞行计划,也没有开启应答机,并且一直采用超低空飞行的姿态,避开了所有空域的雷达监测。就像是一道幽灵,悄无声息的从海上来,又消失在了海上。

“你说什么?”南星躲在厨房里,眉毛拧成了结,压低声音对着话筒道,“你不是在逗我吧?”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顾天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们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空了,现场找到了裴文修的脚印和直升机的痕迹。所以……”

南星脸都白了,他瞄了一眼门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顾天鸣声音依然很沉:“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好顾燃,不能让他有任何过激举动。这几天你就住在他那,把他给我盯好了。”

“顾长官!”南星简直想哀嚎,但还是努力压着音量,“你知道我昨天是怎么拦住他的吗?我都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一个,我用我性命跟他保证一定能把人平平安安带回来!你现在告诉我人没了?哥,你让我怎么开口啊?”

顾天鸣当然很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他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没办法,难为你了。”

南星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难为我,这是要我的命啊!这种苦命差事,怎么就摊我身上了?要不这样顾长官,咱们商量商量,您派别人来换我,让我上前线去抓裴文修也行啊!”

顾天鸣没接茬,只是带着些疲惫轻声道:“南星,我相信你可以的。”

“你……”南星一下没话说了,“算了算了,你就会来这套!”

他转念一想,又问:“那我得提前问清楚了,他万一跟我动手,我能还手吗?”

“随便你。”

“……”南星一噎,咬牙切齿道,“顾天鸣你个无情无义的,不心疼你弟弟就算了,连我你都不心疼!行,那我说好了,我万一负伤了,那可得算工伤!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一个子不能少!”

“嗯。”顾天鸣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却明显比刚才柔软了几分,“伤哪补哪,我亲自给你补。”说完又加了句:“星星,你辛苦了。”

南星顿时像被人掐住后颈的猫,炸起的毛一下就软了下来。他憋到脸都红了,才憋出一句:“……你最好说话算话。”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一阵动静,南星脸色一变:“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哄孩子了!”

果然,南星冲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顾燃背着一只双肩包正要出门。

他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他:“去哪儿啊,孤胆英雄?”

顾燃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去哪,别再拦着我了。”

“那你还记得你有禁令在身吗?不能出境,不能——”

“我不在乎。你昨天跟我说让我信你,说你们能把他找回来,我信了。可结果呢?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顾燃说着,推开南星就往外走。

“嘿!”南星一把拉住他,“冷静点行吗?你现在在停职期间,再擅自行动,你真的不想当警察了吗?”

“别跟我说这些!”顾燃狠狠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焦灼,“他现在很危险!裴文修抓到他了,会把他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你让我在家等结果,我根本做不到!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吗?你要去哪里找他?”南星的音量也提高了几分,“顾燃,现在几国警力全部出动在搜捕裴文修,你觉得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不管!”顾燃咬牙道,“警方搜捕是警方的事!现在我不是警察!我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

南星眼神一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燃微微一怔,眼神依然执拗:“总之不用你管,我必须去,你别拦着我!”

他说着,猛地推开南星,拉开门就要向外走。

“你他妈别发疯了!”南星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拽回来摁在墙上,“我今天不会让你出这扇门,你想出去,先经过我再说!”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顾燃眼眸里火光跳动,一记挥拳砸过去——

“让开!”

顾燃这一拳是真带着火,南星却丝毫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行啊,”他盯着顾燃,用拇指蹭了一下破皮的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再来?”

顾燃原本只是想要摆脱控制,根本没想到南星会硬接这一拳。他怔怔地看着南星渗血的嘴角,眼神里一片茫然。

“你……为什么要拦我?”

“听我说,冷静点好吗?”南星扣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急,但你现在不能冲动。你有没有想过,裴文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很可能这就是他设下的陷阱,就等着你跳下去啊!”

“可是林墨池在他手上。”顾燃声音发颤,“就算是陷阱,我也得跳。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星沉默了一瞬,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懂。当年你哥卧底身份差点暴露,我也想这么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他。枪都上膛了,幸好最后关头硬是忍住了。现在想想,那天要是真冲进去了,我们俩都活不了不说,裴文修今天更是得逍遥法外。”

“所以你看,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能靠一腔热血,还是得带点脑子。是不是?”

南星语气认真下来:“顾燃,相信你哥,他知道该怎么做。他已经调动了整个南美分部的力量,智利和阿根廷的海岸警卫队都在配合搜查,太平洋地区的特勤组也在待命。只要发现裴文修,保证第一时间把人摁住。”

南星手指收紧,像是警告也像是在安抚:“但是如果你现在贸然冲出去,万一落到裴文修手里,你让你哥怎么办?到时候,你就成了裴文修对抗你哥的筹码,你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

顾燃仿佛被抽掉了全部力气,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可是他在等我,”顾燃声音沙哑,“他一个人在那么冷的地方,他明明那么怕冷……可他还因为担心我,录了那样的视频……”

“我明白,”南星蹲下来,按住他颤抖的肩,“但是顾燃,这里不止你一个人想救他。耐心点,相信你哥,相信队友,好吗?”

顾燃抬起通红的眼睛:“万一一直找不到呢?”

“万一找不到……”南星咬了咬牙,“我他妈下次跟你一起去救人!”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霉味扑面而来。一盏白炽灯从头顶垂下,光线忽明忽暗,只照亮眼前的一小块面积。

林墨池坐在地上,双手被皮带绑着。他被带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些水。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还不想吃东西吗,我的小墨池?”

裴文修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摘下手上的羊皮手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里条件是简陋了点,但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很快就能给你搭个像样的实验室,就像从前那样。”

裴文修低头看着他,仿佛陷入一段美好的回忆里。

“还记得以前吗?我永远忘不了,你第一次调配出NX-1的时候,眼睛里满满都是光。我特别、特别怀念那时候的你。”

裴文修见他冷着脸毫无回应,便在他面前蹲下,语气很轻柔,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有野心的人,才华横溢,天赋惊人。那时候,我们合作得多好啊……”

他顿了顿,口吻带了些遗憾,“虽然,你后来暗地里做了些小动作,但是,我可以不计较——”

“谁让我……”他的视线落在林墨池的脸上,近乎贪婪地、一寸一寸地凝视着他,“那么喜欢你这张脸呢?一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想起……”

他目光微顿,止住了要说的话。然后话音一转,道:“你把你手里那些资料交给我,我就可以不计前嫌。并且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怎么样?”

片刻的沉默后,林墨池抬起眼皮,静静看着他。

“你说的对,我确实有理想。我曾经想靠我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别人摆脱痛苦。可是后来我意识到,理想一旦用来为罪恶服务,那就不叫理想——而是犯罪。”

“你在说什么?”裴文修一脸听不懂的表情,“你以前……”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生命。可是我在乎。我不想再成为任何悲剧的参与者。过去那些……我已经背负太多了,如果我还有机会去赎罪,我会珍惜这个机会。”

林墨池抬起眼,直直望着他:“但是,如果你还妄想我会交出那些资料,甚至还想我再帮你什么,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绝不可能。”

空气凝固了。

裴文修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在脸上。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变得阴鸷。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他声音低哑,压抑着怒火,“林墨池,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都是因为你——还有那个顾天鸣,全部给毁了!”

裴文修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捏住林墨池的下巴,逼着他直视着自己。

“你和顾天鸣,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你们背叛了我。你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如果你不把那些资料交出来,我会把你永远关在这间地牢里,让你这辈子也见不到太阳。”

林墨池被迫仰起头,但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开口:“你已经疯了。”

“我疯了?”裴文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等顾燃来救你?你以为你那个警察真的会来吗?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你以为他会感激吗?”

“他跟顾天鸣一样,不过就是警察的一条狗而已!你以为他会理解你,会怜惜你?别做梦了!在他面前,你只是罪犯!要被他亲手送进监狱里的罪犯!”

林墨池没有说话。但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表情微微一变,眼里浮起一点笑意。

那笑容很浅,很温柔,却很纯净,像是冬天里的一缕阳光,穿透眼前这片窒息的黑暗。

然而这笑容落进裴文修眼里,却像刀子一样,刺痛了他。

他的神情陡然阴沉下来。

“既然你这么执着,看来我需要换个方式,让你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轻轻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拖动重物的声音,混合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林墨池眉心微蹙,紧紧盯着那团在阴暗中根本看不清轮廓的东西。

裴文修噙着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希望你喜欢。”

铁笼被拖到灯光下,距离林墨池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当他看清笼子里那团东西时,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69章

灯光照亮笼子的瞬间,林墨池的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条狗。

更准确地说,是一只已经死去的边牧犬。黑色的毛发打了结,腹部被利器剖开,脏器流淌在外。它形态扭曲,皮毛上沾满泥土和血污,脖子上还拴着生锈的锁链,像是被拖行了很长时间才送到他面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那条狗的眼珠早已发灰,却恰好卡在一个角度,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林墨池。

砰——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母亲的尸体、父亲的眼神、冒烟的枪口、黏腻的鲜血、还有倒在他怀里抽搐的焦糖……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景象,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不要……”

林墨池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蜷起身体,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但地上不断蔓延的血污已经流淌到他的脚边,就要沾上他的裤脚。

“怎么?”裴文修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你不是对什么都淡定自若吗?怎么这一回,反应这么大?”

林墨池拼命向后退,肩胛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滚,他紧咬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那只狗还在死死盯着他,眼珠浑浊,气息腐烂。林墨池闭上眼,想屏蔽这一切。可是脑中却响起一阵尖锐的啸鸣,世界变得扭曲模糊。他的心跳急促得像要炸裂,他握紧拳头,却怎么都压不住指尖的颤抖。

“我就知道那件事情,你一辈子也忘不了。”裴文修低声笑着,像是轻描淡写地割开一道腐烂的伤口,“你果然还是怕狗啊。”

你果然还是怕狗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奇异的引子,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恶臭味的地牢里,在PTSD的各种躯体症状就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时刻,拉出了一缕不合时宜的记忆——

林墨池蓦地想起了布丁。

那只毛茸茸、软乎乎,总是趴在他脚边安静地陪着他的金毛犬。

其实林墨池从来就不怕狗。只是在小时候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每次见到狗都会本能地避开,因为不想再被勾起那段惨痛的回忆。

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躲避过布丁。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闯进顾燃家的情景。

那是他们在汽车旅馆阴差阳错的那一晚之后,林墨池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这个单纯正直的傻警察帮自己查案。他几乎毫不费力地突破他的门锁,进入他家。

这时候,一只半人高的金毛犬突然从沙发那边扑了过来,尾巴疯狂摇着,爪子兴奋地扒拉着他,就像在迎接一个终于回家的老朋友。

林墨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手里刚买的糯米团子挡了一下脸。

结果那金毛竟然无比自然、毫不见外地,张嘴就叼住了糯米团子,顺势趴在他脚边,开心地吃了起来——好像那就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林墨池整个人愣住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试探地摸了一下它的头,可那家伙不但没躲,还拼命摇着尾巴往他怀里蹭,湿漉漉的鼻子蹭过他的手心。

它的毛实在太软太好摸了,蓬松柔软,带着满满阳光的味道,林墨池没忍住多摸了两下。结果狗狗转身就叼来一堆自己的玩具放在他脚边,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那眼神清澈又懵懂,让他瞬间就想到了……它的主人。

从那以后,林墨池就再也没有抗拒过它。在那栋小楼里的两个月的时光,习惯了顾燃在自己身边的同时,他也早就习惯了布丁的陪伴。

他记得那些日子,每次进家门,布丁总是第一时间扑过来蹭他,跟他分享一盒糯米团子,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那团软乎乎的家伙总是贴在自己脚边打呼噜,夜里做噩梦醒来,床边一人一狗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担心地守着他——那是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的安心。

在小时候那件事之后,林墨池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安心地让一只狗靠近自己了。

然而布丁是个意外。

他又想起布丁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晶莹剔透,像阳光落进琥珀,清澈又热烈。

就像顾燃一样。

一瞬间,林墨池有点恍惚了。好像有什么温柔的、安稳的东西从心里流过去。眼前出现一幅画——阳光明媚的午后,布丁趴在脚边打呼噜,顾燃在厨房煮咖啡,他窝在沙发里看书。窗外风吹过树梢,屋子里温暖、安静,一切都刚刚好。

出于某种求生的本能,林墨池拼命抓住那副画面,就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拉出黑暗旋涡的力量。

然而——

砰!

裴文修显然不太满意他的反应,抬起脚狠狠踢在铁笼上。

林墨池猛地睁开眼。

笼子里的那团死狗像是被震得动了一下。

一瞬间,明媚的阳光、咖啡的香气、温暖的屋子,温柔的陪伴——全部消失了。

血污和腥臭味再次溢满鼻腔。

“怎么样,送你的礼物喜欢吗?”裴文修俯下身,“林墨池,好好看看!看看有多少人为你而死,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林墨池全身不断冒着冷汗,他试图移开视线,却发现根本做不到,眼睛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只能死死盯着那只狗的眼睛。

他胸口发紧,呼吸困难,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他干呕出声,然而几天都没怎么进食了,他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弓着背剧烈咳喘。

他喘着气艰难开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裴文修低笑一声,“我亲爱的小墨池,虽然你一向把什么都藏得很深,可是,你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轻轻拍拍他的脸:“怎么样,要跟我合作吗?证据交出来,我能让你舒服一点。否则,下一次死在你面前的,就不只是狗了。”

林墨池咬紧牙关:“你做梦。”

裴文修眼里笑意消失:“好,我看看你还能死撑多久。”

裴文修一挥手,门外一个黑衣人递上来一支针管。

裴文修捏着针管,在林墨池面前晃了晃。

“认得这是什么吧?”

林墨池一眼就看出来——是致幻剂。

他下意识向后缩:“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黑衣人一把摁住他,林墨池剧烈挣扎,可还是绝望地感受到了针尖刺进皮肤的触觉。

冰凉的药水缓缓注入血管。

笼子里那团死狗突然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

林墨池惊恐地发现,它竟然变成了焦糖的模样。

“呜……”

眼前的焦糖发出一声哀鸣,抽搐着向前爬行。它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林墨池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抱住它,却发现天花板和墙壁上也开始渗出暗红的液体,一滴、两滴……粘稠的血珠砸在他脸上。

一个熟悉又恐惧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在他前方阴森森地响起。

“你还想要多少人为你而死?”

——是林叙白的声音!

林墨池猛地抬头,竟然看到林叙白就站在他面前,面容冷峻,手里的枪口还在冒着烟。

林墨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不,这是幻觉!冷静一点,这些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能上当——

他在心里拼命吼叫着,然而却看到林叙白再次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看这次还会有谁来救你!”

他脑内响起尖锐爆鸣,理智和恐惧疯狂撕扯着,一个声音叫他快跑,可是他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灌了水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在走廊尽头,一个身影逆光而来。

顾燃站在光里,朝他伸出手。

“坚持住!我来了!”

“顾燃!”

林墨池拼命向前扑过去,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

砰!!

只见顾燃的胸口炸开一个黑黢黢的血洞,鲜血从洞口喷溅出来,黏腻的液体溅了林墨池满身满脸。顾燃踉跄着后退,那双温柔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仿佛还有话没说完。

林墨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顾燃……顾燃!!!”

顾燃——

顾燃猛地抬头,手机从指间滑落。

夜色很深了,窗外的桂花树影摇曳在窗帘上。南星早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小楼里一片寂静。

顾燃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上是林墨池发出的那段视频,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次看到林墨池最后那句“我不祈求他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让这世界从此少了一个好警察”,他的心脏总是一阵揪痛,连呼吸都困难。

可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仿佛只有通过这个方式,他才能靠近他一点点,才能在满身刺痛中和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人紧密相连。

可就在刚才,顾燃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

他竖起耳朵,望向窗外。

然而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什么都没有,连风声都仿佛停歇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蹭到他身边。

他低下头,揉了揉布丁的脑袋。

“你怎么醒了?”

布丁一声不吭,只是安静的望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顾燃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呼吸突然变得滞涩。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是他在叫我?”

布丁抬起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

顾燃再次抬头望向窗口。

明明知道林墨池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一个毫无理由的念头还是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

是你吗……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似的,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窗前缓缓旋转了一圈,又落下。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顾燃低头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想见他就来这里。但只能一个人来,如果你敢报警,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他。】

紧接而来的是一段视频,顾燃只看了一眼,血液瞬间凝固——

画面上一片黑乎乎的,看不清背景。镜头摇摇晃晃地推进,他看到林墨池蜷缩在地上,衣衫凌乱,脸色惨白。

他的手腕被束缚着,额角侧破了皮,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

他半睁着眼,眼神涣散,显然意识已经模糊。

镜头故意在他嘴边停留了几秒,只见他的嘴唇轻轻动着,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顾燃感觉世界要崩塌了,他手指颤抖着,把音量调至最大。终于听清那几个字时,只觉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他心脏里狠狠扎了个洞。

“顾燃、顾燃……别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见面啦!

第70章

裴文修没有直接给他地址,而是让顾燃在天亮前赶到郊区的一座废弃码头,在那里,一艘提前准备好的走私艇正在等着他。

登船前,守卫对他进行了彻底的搜身,所有电子设备和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工具都被没收,确认安全后,才被允许上了船。

小艇趁着夜色,穿过浓雾,在一小时后驶入了公海。一架直升机从迷雾中现身,直接从船上接走了他。

在这之后,直升机在茫茫大海上一路向东南飞。顾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路线,在第五次降落补给燃料之后,飞行员终于关闭了导航设备,仅靠肉眼在迷雾中低空飞行。顾燃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等他终于登陆到一座小岛上时,距离他从星洲的码头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他刚站稳脚,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拿着探测器走到他面前:“手抬起来。”

顾燃配合地抬起手,眼神沉静,声音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刚才上船前已经搜过了,还要检查多少遍?”

“这是规矩。”守卫简短答道。

探测器在他身上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扫到手腕时,突然滴滴响了起来。

守卫盯着他手腕上的金属表:“摘下来。”

顾燃不满道:“只是一块手表而已,不至于吧?”

守卫面无表情重复道:“摘下来。”

“这可是限量版,弄坏了你可赔不起。”顾燃嘟囔道,不情不愿地摘下手表递过去。手指却微微弯曲,挡住了袖口内的一小块金属片——那是他刚才在直升机上,趁人不备从座椅下的垫片上撬下来的。

守卫拿着手表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这个不能带进去。”

“行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离开的时候,你可得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守卫收起手表,带着顾燃继续向前走。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太平洋火山岛,在海风常年侵袭下,岛上的土地贫瘠,植被稀疏,连一棵高大的树木都没有。视野所及,只能看见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丘陵,丘陵间零星分布着低矮的灌木丛。

顾燃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很快,绕过一片小土坡,他们停在了一座简陋的灰色建筑前。

“你在这等一下。”守卫说完,就进了门。

趁着守卫进去通报的间隙,顾燃快速围着房子绕了一圈。这座两层楼高的方形水泥楼,只有正面有一扇加厚的防爆钢门,门边上有个摄像头,但从脱落的线路和落满鸟粪的镜头来看,显然早就不用了。在后院的墙根处,他又发现一扇地窗,很明显这里是有地下室的。

顾燃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昨晚收到的视频画面闪现在脑海——如果没猜错的话,林墨池就被关押在这里了。

守卫出来时,顾燃已经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门前。

“裴先生叫你进去。”

顾燃点了点头,跟着那人走进大门,防爆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浑浊的空气裹挟上来,在混合着药水和霉菌的气味中,顾燃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走廊向前走,这股气味越来越重,还能听到隐约的咳嗽声。

他的心越揪越紧,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道向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守卫停住脚步,转头吩咐:“下去。”

顾燃强压着马上就要冲破喉咙的心跳,尽量保持镇定,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隔着眼前的铁栅栏,顾燃的脚步堪堪顿住,完全忘记了呼吸——

林墨池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胸口。

曾经清隽挺拔的人,此刻虚弱地靠在墙边。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手腕被锁链铐着,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单薄的背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林墨池!”顾燃猛地扑到铁门前,拼命摇晃着铁门。

墙角的人影似乎颤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过身来。

顾燃怒视着守卫:“把门打开!”

守卫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裴文修一边击掌轻笑,一边从阴影中走出来。

“顾警官真是情深义重啊。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裴文修!你对他做了什么?”顾燃怒喝道,“立刻把门打开!”

“别急啊,既然都让你来了,一定会让你见到他。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谈谈条件。”

顾燃声音沉得可怕:“先开门,我必须确认他没事,否则一切免谈。”

裴文修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一声,“行。”

铁门拉开的瞬间,顾燃几乎是撞了进去,一下跪在他面前,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顾燃这才看清那张脸: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嘴角干裂,最刺痛他的是那双眼睛,记忆里总是笑意盈盈、湛若星子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像是蒙了一层灰。

顾燃只觉心如刀割,他张了张嘴,声音几乎听不见:“林墨池……”

他抬起手臂想触碰他,可又不确定他身上有没有伤,手指僵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好像大声一点都会伤到他。

林墨池茫然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幻象。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干涩的气音:“……顾燃?”

顾燃感觉全身像是被人拿刀子捅了无数个洞,也不知道哪里更痛。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林墨池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是我,别怕……”顾燃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林墨池颈窝,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眼眶,又被他咬着牙生生压回去,“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林墨池在一片混沌中听到顾燃的声音,他以为仍然是自己的幻觉,就和这几天来每一次在药物作用下见到的那个温柔又残忍的幻象一样。

直到感觉到那人灼热的拥抱,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紧紧包围着自己,他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他绷紧的脊背一点点放松下来,下意识地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顾燃……”

这一声软绵绵的呼唤,让顾燃浑身一颤,胸口像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一路隐忍到现在的理智几乎就要崩塌。

“是我,是我,我在这……”他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真是感人啊。”

裴文修的声音像毒蛇般在身后响起来。

顾燃微微一怔,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林墨池的背,在他耳边说:“等着我。”

然后才站起身,向前一步,将林墨池护在身后。

他直视着裴文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说吧,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顾警官。来,我们出来说。”

顾燃回头看了林墨池一眼,跟着裴文修走到门外。

“你可以带他走,不过,要帮我做一件事。”

裴文修垂下眼,口吻轻松的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你只要用你高级督察的权限,进入国际刑警档案系统,把关于这起案子的所有档案……处理一下。”

“你在做梦吧?”顾燃冷笑道,“先不说我会不会帮你,你以为这档案是我想删就能删的?系统里的所有案件档案都有离线备份,就算我删除,原始备份依然存在,你是抹不掉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叫你删除它,”裴文修笑了笑,拿出一个U盘,“我要你用这里面的文件,覆盖掉原来的数据。”

“你想要我修改证据?”

“不是修改,准确说——是污染。”裴文修笑得像条阴森的蛇,“你知道的,你们的那个DEI认证系统,对证据的保护可严格了,哪怕改动一个数字,都会在日志中留下记录。”

顾燃瞬间就明白了。

根据最新实施的国际刑侦电子证据准则,证据若出现人为篡改,哪怕之后再撤回到初始版本,将来在法庭上,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这些反复修改的痕迹,将会给裴文修的团队留下巨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完全可以主张证据造假,质疑其可信度,从而使检控方陷入被动。

换言之,顾燃一旦答应了裴文修的要求,就给他未来脱罪留下了极大的隐患。警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顾天鸣五年的潜伏,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顾燃冷冷盯着裴文修,这家伙远比想象中更狡猾——他要的不是销毁证据,而是制造一个永远无法自证清白的罗生门,让这份证据再也不能干干净净的提交法庭。

更狠的是,他要把顾燃也一起拖进泥潭。

只要顾燃动手修改一次,系统就会留下他的操作痕迹和身份签名。将来,证据的可信性被污染的同时,顾燃、连同国际刑警的信誉度,也会再次遭到质疑。

顾燃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得像覆了一层霜。

“我不会这么做。”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法律不是你的玩具,证据链也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裴文修看着他:“哦?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裴文修,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警察吗?”顾燃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神平静又狠决,“不是为了拿起枪的威风,也不是为了破案后的立功受赏,而是为了守住底线。为了那些信任我们、信任法律、渴望真相的人。”

“你让我帮你污染证据?你太天真了。对我来说,那不是证据,那是警察的责任。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一个字都不会动它。”

“有原则,我很欣赏。”裴文修赞赏似的拍了拍手,眼底浮出残忍的寒意,“很好,那我们就看看,顾警官的原则到底有多坚定。”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被锁死,顾燃猛地回头,冲到铁门边。

只见林墨池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支针管,正对准林墨池的胳膊就要扎下去。

顾燃脸色瞬间变了:“裴文修!你要干什么!放开他!”

“顾燃,我佩服你是一条硬汉,你有你的原则,有你的底线。”裴文修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但就是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了。”

“这几天,他总是不听话,致幻剂没给他少用,正好也让你欣赏欣赏,他出现幻觉的样子。”

裴文修露出很遗憾的表情,“虽然这东西,用多了对大脑有损伤,也许再喂他几针,他就要不认识你了。但也没办法了。”

“哦对了,顺便说一句,他每次叫你的名字,叫得可真是动听呢……”

顾燃目眦欲裂:“裴文修——”

他刚吼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他回过头,看到针管已经扎进了林墨池的皮肤里。

他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失控地踉跄了一步。

“裴文修,你别动他!”他死死抓着铁栏杆,眼睛红得充血,牙齿都要咬碎了,“你放开他,有什么你冲我来!”

“你?”裴文修摇了摇头,“你可没他有意思。我说过,想要我放了他,你就照我说的做。”

门里又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眼看那支针管一点点推了进去,顾燃感觉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被生生撕裂了。

“你别动他,裴文修……”他的声音在颤,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趟,“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别碰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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