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还没开工,恰好寒假也没结束,关之裕今天在教辅机构做兼职,没来医院相送。宁遂在停车场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独自去站台坐公交。

被公交车的暖风吹了一会儿,冻僵的手指才能自如活动,解锁手机点开余额,看到比起春节前缩水了好几位的数字,宁遂果断点开兼职群。

柳韵和廖华还在老家过年,饭馆没开业,宁遂只能做兼职。看病把攒给王叔一家的欠款花光了,宁遂手上的钱只够交这个月的房租。没法听宁兰的话在家休息,他得把宁兰的药费、房租和欠款都赚出来才行。

时间流逝不停,马上就是二月份。休学时间太久会被学校劝退,宁遂想回去参加高考,就必须在上半年把欠款和上学用的生活费都攒够,他没法把自己分裂成三个人出去赚钱,就只能挤榨时间,在一天内多接几个兼职。

从前负债比现在还要多,宁遂一个人在外面干苦活累活,不觉得自己活得有多惨。那时候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把账还清揽阩,给宁兰养老,只做好这两件事就可以,宁遂自己活成什么样则无所谓。

可是,他遇到了关之裕。

关之裕背的债不比他少,在宁遂带他回出租屋前,甚至连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可是两个人合租后,宁遂和关之裕做的那些花不了几个钱,却能改善生活质量的事,实在让苦兮兮的日子幸福了不少,有了对比,宁遂才真正从客观角度评估了自己的生活。

确实不算好。

宁遂才意识到,对宁兰的感情支撑着他有心情在每个夜晚迎接新的一天,和关之裕的相处,则让他对新的一天多了些向往。

天气冷可以和关之裕一起堆雪人,天气热可以和关之裕回老家摘桃子杏子,被这些小事填满的一天和苦行僧的一天怎么可能一样。

所以宁遂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情”是和“未来”和“承诺”挂钩的,不想要缘分变成有缘无份,就得努力赚钱,最起码该把债还清,不然他们凭借什么底气向往未来。

多了一个挂念的人,就不能再无所谓生活是什么样,宁遂希望他挂念的人都能幸福。

他要努力摆脱窘迫的日子。

……

从前最拼命的时候,宁遂一天做三个兼职,现在他好像被打了鸡血,恨不得觉也不睡了,一天24小时都用来打工。

作为合租室友,关之裕清楚宁遂的早晚动向,自然知道他有多挑战极限,甚至关之裕几次叫他旁听都被拒绝。

这样太累了,是会生病的。

电脑那端的学生正低着头做题,关之裕关掉麦克风,视线追踪从卧室走出来的宁遂。

宁遂手上鼓捣着什么,他紧紧盯着手机,看也没看客厅里的室友,凭着对出租屋地形的熟悉进了厨房。

身影被墙壁挡住,关之裕看着厨房门露出的空荡轻轻皱眉,他以为是宁兰的病刺激到宁遂,才让他这样精神紧绷,可距离宁兰入院已经过去十几天,宁遂该对自己放松些了。

弦越绷越紧,关之裕就要打一个尽量委婉又能让人听进去的腹稿,再挑一个时机,劝宁遂别再这样。

关之裕实在不擅长谈心,可这毕竟和宁遂有关,他必须逼自己去做。

关之裕还未收回视线,厨房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清脆的四分五裂声,他立刻站起来,几步走到厨房外。

“没事吧?”

热水壶摔在地上,热水源源不断从中流出来,在宁遂脚边聚集成一摊,壶旁边还有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关之裕认出那是宁遂喝水的杯子。

宁遂呆呆看着地板上的狼藉,迟钝地眨一眨眼,好像没听到室友的关心。眼见着热水就要流到宁遂脚上,关之裕赶紧伸手把人拉过来。

“啊……”宁遂被关之裕拉着站定,他好像刚反应过来,“对不起……”

热水还在向他们的位置流动,因为出租屋的冷,蒸腾出肉眼可见的热气。关之裕拧眉看了一眼,宁遂以为他在生气,又一次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宁遂的脸有点红,打碎几只杯子显然不会让他羞愧成这样。关之裕带他出了厨房,眉头拧得更深,他没批评这场事故,而是抬手覆在宁遂额头上。

宁遂还是眨眨眼,听话地随便关之裕怎么做。

“发烧了。”猜测被证实,关之裕放下手,又拉高宁遂的袖子检查他的手臂,“生病了,你没有感觉吗?”

宁遂又眨眨眼。这几天太忙,吃不多也睡不够,身体早就在反抗,宁遂只以为是没休息好,并没往生病的方向想。刻意忽视的不适感慢慢浮现,被高烧侵扰的宁遂不能很好分辨关之裕的心情,迟迟给不出回答。

见他没被热水烫伤,也没有被碎玻璃划伤皮肤,关之裕终于松了松眉头,牵着宁遂回卧室躺下。

热水壶里的水还在到处流淌,关之裕顾不上收拾残局,只知道眼前的病人最重要。

他就知道忙过头会生病。要是他早些提醒宁遂就好了,关之裕懊恼地想。

把被子盖在宁遂身上,关之裕不容置喙抢走宁遂的手机,“吃药睡觉,手机没收。”

烧到一定温度身体会隐约地痛,意识到自己在生病后,病痛的感觉就怎么也忽略不掉。宁遂没力气和关之裕争辩,只能点点头同意这个安排。

作者的话:预估错误,只能让宁遂明天过生日了…

二十九

吃下退烧药,宁遂的高温退了一些,但还是反复,夜里关之裕给他量了几次体温,都是不高不低的烧。

宁遂早晨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手机。

关之裕早便起了,他听到声音走进卧室,又在宁遂额头摸了摸。

“我要上班。”宁遂说着就要坐起来。

关之裕又把他按回去,“病好了再去。”

宁遂声音有点哑,还带着点鼻音,怎么都不像已经退烧,关之裕摸到的温度也确实很高。他给宁遂掖好被子,征求病号的意见:“想吃什么?”

宁遂摇头:“不饿。”

关之裕看了他一眼。

宁遂昨晚就没吃多少,早上还不吃饭,病怎么可能好。他弯下腰,手臂消失在刚刚亲手掖好的被子里,又很快退出来,关之裕绷着嘴角又看了宁遂一眼,对宁遂病恹恹的样子感到不快。

就是因为他不顾身体的忙碌赚钱,才烧成这个样子。

“瘦得跟猫一样,还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