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若是平常,他?才不管你是少女嫁鳏夫,还是少年娶寡妇呢,民间?嫁娶之风本就不佳,他?哪里管得这许多来?这小女娘也算是运气好,碰着今日侯府夫人在此,他?必不能将告状的苦主?给?打出去,只?好先处理了此事。
“虽则如此,但本官念你年龄确实尚小,又有向学之心,便成全了你罢。”郑崇又看向那对无良夫妇,沉声道,“本官命你们不准再促成这桩婚事,如有违背,勿怪我治你们的罪!”
郑崇说完,心中有些得意,此举不仅赢得了民心,还为候府的学院招揽了学生呢!
“大老爷!大老爷!这这、这草民也是为了女儿好啊!那鳏夫有何嫁不得的,过去了便有好衣穿、有好饭食,日子可好着嘞!”
那妇人也未想到县官大人竟然?还真管了此事,一时间?不禁目瞪口?呆了,待晃过神来,便还想争取一二,言语间?却?也不敢放肆了。
万一真被捉进牢子里去,她可过不了那苦日子哩!
“这好日子给?你过你过不过?”郑崇见?不得这妇人耍奸,瞪着眼睛吼了一声。
妇人被这么一吼,如今也消停了下来,心想等归家过了这阵风头了,她要嫁女儿,谁还敢一直盯着她了?这么想着,她当即也不闹了,只?筹划着回去后得跟那李瘸子通个气儿,让他?过阵子再来迎娶金花。
赵婉见?这妇人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算盘都要打得震天响了,如何不知她心中的歪念头?
她看向那个正跪在地上一叠声儿地感谢郑崇的金花,不免想到,虽然?她的婚姻有一部分是自己筹谋来的,但实际上,她处在这么个时代?,也是没有任何选择权的。
当父母的要将你嫁给?谁,你便要嫁给?谁,哪怕对方彼时乃欺行霸市、臭名昭著的大纨绔。
想到云舒,赵婉心中柔软了些许。好在这郎君并不是传闻所言那般,她到底还算是嫁对了人。
推己及人,她也当与这样的女子多行些方便。
她垂眸看着金花,决定小小地权势压人一下:“恰好我今日事了之后,便要赶回府城,金花,你既愿意来我学院习医,便与我等一道儿去罢。”
她淡淡瞥了一眼那对夫妇,又道:“行李便不用收拾了,学院中俱都备齐,到时请管校舍之人协助你领取便可。”
她肃着脸没个笑意的时候,还是颇能唬人的,郑崇闻言,便直接作下定论,不准那对夫妇再赘言了。
金花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此刻流得更凶。她如今已知晓于堂侧坐着的正是医护学院的筹办人、院长?。
有了院长?的发话?,她是全然?的不慌了,当下也不含糊,趁着自己爹娘唯唯诺诺缩在一旁不敢言之时,转了个方向便朝着院长?“砰砰”的磕了头。
她暗暗下定决心,定然?要珍惜如今这最好不过的机会,好好学医,为自己挣出一条真正的出路来。她金花虽然?如今一无所有,可她总有出头之日,也总有能回报恩人的一日。
泪眼朦胧间?,她见?着那位院长?夫人虚虚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站起来,并朝着自己温柔地笑了。
恍惚之中金花犹如看到了一条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路,正朝着她缓缓铺开。
此案既已了结,赵婉等人便不做逗留,带着金花上了马车,在郑崇的恭送下迤逦而去。
短短一日,不是在路上颠簸,便是在衙门中端坐,赵婉着实是有些累疲累,直觉着浑身上下每一处是硬朗的,她没能坚持到归家,便靠着车厢,摇摇晃晃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帘外天光已熄,马车逐渐放缓了行进的速度,溜溜达达地停了下来。
赵婉迷迷糊糊间?听到侍女轻声说话?的声音,她头昏脑涨地,虽然?想着要赶紧起来,然?而动弹了两下,却?觉得浑身软条条地没什么力气。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车帘,紧接着,便有双十足有力的手臂伸了进来,将她从马车中抱了出去。
她挣扎了一下,闻见?了抱她之人衣裳上有一股隐隐熟悉的香味,当下便觉安全感十足,便不再扭动,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安心地再度陷入了沉眠。
“真真是无一丝警惕之心呐。”一道低沉而充满笑意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不大,只?钻进了身后跟着的长?随与侍女的耳中,让几人都低了低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落后了些许。
打横抱着赵婉的,自然?便是趁夜驰马归来的云舒。
他?傍晚时分便到了府中,本以为立时便能见?着自家娘子,未想到下人却?告知,夫人去下头的雀县了。
满心想见?的人未能见?到,云舒那无处安放的思念只?好化作了如今的满身气力。他?稳稳地一手揽着赵婉的腿弯,一手撑在她的脊背下,行走间?悄然?无声,唯恐打搅了某个睡得又沉又香的娇气包。
云舒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欣赏自家娘子的睡颜了,他?多日操劳,终于抽出空来,自然?此刻什么事也不想做,只?干干得坐在一旁,深邃的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看着赵婉。
他?就着摇晃的烛光,一根一根地数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又专注地看着她微微勾起的血色充盈的唇。
明?明?暗暗间?,她是如此好看的佳人,又是如此聪慧神秘的下凡天女。
云舒感觉他?此刻的心分为了两半,一半沉溺于她的美好,愿将世?间?所有与她一样美好的事物都捧至她面?前,而另一半,则充满了浓郁深厚的占有欲,恨不能将她关?在用金银珠宝做成的屋子里,不叫外人瞧见?一眼。
良久后,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将在脑海中打架的两种?想法通通挥去。
她便是她,她是赵婉,也是一个充满魅力而独立的人,她不会喜欢那样不能施展才华的生活的。因而,他?也不能将她放在后宅,不能让她终日忙着处理中馈。
床上拥着被子睡得香甜的人儿并不知晓在她做着美梦的时候,她的夫君曾经盯着他?,闪过了各种?危险的念头。
她兀自沉浸在梦中,唇角勾得愈发明?媚,连眉眼也逐渐地舒展开来,全然?是一副放松的状态。
“你啊你,真拿你没办法。”
云舒微微屈起长?着薄茧的食指,轻而巧地在睡美人洇着粉红颜色的挺翘鼻梁上刮了一下,无声地说道。
窝在浅绿锦被中的人想是梦中也更加愉悦了,竟短促而娇俏地笑了一声,惊得云舒立时便如闪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
待他?稳住心神再度看过去,这磨人的家伙,侧了个身子,压根便毫无醒来的迹象。
无人瞧见?,俊美无俦的郎君,在无人瞧见?的房内,笑得多么开怀。
第41章 41庄子
赵婉醒来之时, 外头天色还未亮透,熹微间?,晨风夹杂着凉气从门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很快便被初升的日头给照没了。
“唔……”
她皱着眉头将脑袋往被子中沉了沉, 虽然人已经醒了, 但魂仿佛还沉迷在?昨夜的梦中,不肯脱离出来。
谁知?还未睡沉下去,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搭在她脸上的锦被, 轻轻往下翻了翻。
那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赵婉闷得火热的脸颊, 瞬间?便让她耳朵前面那一小块儿皮肤生起了小片小片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