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课后, 众人还不能直接走人,需得凑在一块儿编撰要教授下头?小将们的教案。他们可不仅仅做学生,还需要做先生,若是讲不好这?个课,可就丢人了。
高?老将军如今身体不佳,只合多多修养,能被云舒劝动来教这?几个曾经麾下的将军,已是情分之?中的情分了。至于这?几人回头?怎么去教学生,他便不管,上了课便走人,只任由其发挥。
赵婉抱着书来上语言课之?时?,见到的便是几个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
“你这?教法?他们根本就不会听,咱军中多少半字儿不识的泥腿子,文绉绉的掉书袋,谁能学得进?去!”
唐曲瞪着眼睛反驳周修墨的提案,字字句句要替以他为首的文盲队伍感到不平。
“那你来说,究竟要如何个教法?。”周修墨的情绪倒是颇为稳定,早习惯了唐曲这?头?比牛还厉害的犟种的说话方式。
唐曲也不出完,让他说他便撸起袖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明?明?白白:
“要我?老唐觉着啊,这?就得用画的。咱们这?等识字不清的人,只有看画面才能领会其中意思,就像这?战术课,光只靠嘴皮子说,便是说破天我?也听不懂。”
“但若是如王兄弟此前教阵法?那般将之?画下来,我?便一看就明?白了。”
吴大壮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刺道:“就咱们五个人,你觉得谁能将你的想法?付诸实?践?谁能画好?你吗?我?倒是不知道你竟有这?般才华了。”
唐曲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但念着今后还要求着这?人帮助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将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他翻到天边去的白眼。
褐土营的方垒抚着肥而蓬松的肚肉,笑呵呵地打圆场:“莫要争吵了,咱们的初心?都是好的,不就是想让底下的小将们学得更深入、更快嘛,不要着急,慢慢商议便是。”
唐曲向?来不喜方垒,每每私底下都称之?为笑面虎,因而并不太搭他的话头?,反而继续找着不擅吵架的周修墨要辩论出个结果来。
方垒见此,眼睛已经眯着,里头?却没有了笑意。
一旁始终未参与讨论的曹言树见到,漠然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的学识亦只比唐曲强上那么一点,平日里便愈发地努力。
所幸这?时?候赵婉已经到了门口,她?轻敲了两下门框,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诸位将军久等了,通讯语言学这?门课程,便由在下来与诸位共同?探讨了。”赵婉笑盈盈地说着,瞬间便将课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打破了。
相比酸里酸气的周修墨,唐曲显然更欣赏他王兄弟这?位一点都不迂腐的文人,见赵婉来了,忙丢开周修墨的袍袖,转而跟赵婉热情地打起招呼。
“王、嘿嘿,看来今后我?老唐在课上也要唤王兄弟一声?先生了。”他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点也不叫他兄弟为难。
赵婉笑得和煦:“无需客气,咱们该如何便还如何,上这?门课,也都是重在探讨研究、改善改进?,在领军这?方面,我?远远不及诸位有经验、有见识。”
她?这?么一说,几位将军心?中皆极是熨帖。
本来嘛,知道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军师给他们授课,虽然大伙儿都未发表什么意见,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这?么个年轻郎君,只怕是真正的战场都未见识过,平日里也就罢了,才华确实?是很足,可这?要公然做他们老师,却是让他们心?里有些不太爽利。
但赵婉一开始便将此课定性?为互相探讨修正,这?便让众人无形之?中打消了那点子疑虑与不满。
赵婉见众人已经做好“探讨”的准备了,也不端坐于讲台之?上,而是示意几人围坐一圈,开始正儿八经的开始这?堂课。
“在旗语,作战、伏击时?候的手语上,我?知晓诸位将军都有一套自身用惯的方法?,咱们这?门课的目标之?一,便是整理、整合这?些语言,将之?做成?一套统一标准的形式。”
赵婉并没有打开她?手中带来的教案,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似有不妥。”方垒缓声?说道。
他见着赵婉望向?自己,以为对方不满自己反对,忙又说道:“还望王先生见谅,实?在是咱们五大营,各自都有各自的旗语、手语,无论是咱们几个老的,还是下头?年轻的,都用惯了自己营中的语言,如今贸贸然要改,只怕大家都不是太容易接受。”
他觑着赵婉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并未恼怒,又道:“何况如今时?间紧迫,再过不久,高?兹必有动作,若那是咱们这?新的语言,大伙儿掌握了个一知半解的,在御敌中出了差错,只怕这?责任咱们都担当不起。”
赵婉扫视一圈,见剩余几人也都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笑道:
“方将军所言很有道理,只不过,不知将军想过没有,咱们虽分了五大营,但归根结底,五个大营都同?属于云家军。
若哪一日众军联合作战于沙场,彼军失了旗手、失了千总、百总,余下的兵便因看不懂其他营的举止语义,而去乱成?一锅粥?”
方垒面上的笑容一顿,他道:“此前倒是不曾出现?此等情况,无论如何,总归是有同?营的旗手、兵头?的。王先生所言,乃极端之?又极端才会有的事情。”
赵婉点头?,正想再说话,一旁的唐曲便不耐烦地插嘴道:“还是统一好,如今便是我?赤火大营内部,在此事上也尽有不同?之?处,我?看早该统一了。”
有他这?么一支持,周修墨便也露出赞同?之?色,他原本也有如方垒一般的忧虑,想仔细想想,此事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若总想着难、怕出事担责,那便什么也不要变动了,不改变便是最稳当的。而既然云家军要奋起而飞之?,便避免不了各处都要改进?。
方垒解释道:“唐将军勿着急,我?并非觉得此法?不行,而是因着眼下时?局特殊,要改,也不是时?候,恐怕兵丁们一时?难以学会,平生事端。”
唐曲瞪着眼:“那你说啥时?候才是时?候?”
不等方垒回应,他又抢着道:“我?老唐这?等愚钝之?人,也敢说只要王先生肯与我?等筹划个清楚明?白,无需几日,我?便能学会,再多几日,便能运用自如。
难道底下的兵丁们,各个儿都愚蠢不堪,连我?这?把年纪人的记性?也比不上吗?若真这?样,不如将这?等蠢人遣散归家算了,也好过在军中制造麻烦!”
经他这?么气冲冲地一说,方垒还能说些什么,他只怕自己讲一句,对方便有百十?句等着辩驳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垒笑了笑,拱手表示:“唐将军说得是,是我?想岔了。”
唐曲冷哼一声?,继而目光灼灼地望着赵婉,俨然有邀赏之?意。
赵婉唯恐他表现?得太明?显,让方垒以为是她?二人在打配合,只得干干一笑,又问其他人:“不知诸位可还有疑问,尽可提出来,咱们好生商讨便是。”
几人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让赵婉尽管开讲便是。
赵婉也不扭捏,示意众人先将自己营中在用的旗语、手语记录下来,再逐个与众人讨论分析,看使用哪个更好,亦或是需琢磨出新的更适用的来。
还别说,一旦认真商议起来,人人便都沉浸在语言的设计当中了。看着各种旗语在自己的建议下产生出来,并且很快便会统一至整个军中,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课后唐曲扯了扯茂盛的胡须,笑着道:“其实?很容易嘛,我?现?下便已记得个五六成?了,可见这?些选出来、改进?好的旗语手语,俱都是更让人更轻易记住与辨别的。”
说着,他还瞄了一眼方垒,眼神里满满都是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