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驰也说不会,又问晏里会希望自己去救吗。
晏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很缓慢地说:“有一次我在一家餐馆吃饭,我隔壁坐了一男一女,听聊天内容他们应该是来相亲的。中途那个女人去上厕所,我看到那个男人往她杯子里放了白色的东西,我当时内心极度想揭露他,可是那个男人凶恶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我就不敢出声了。后来是另外一桌一个年轻的小女生站出来指认那个男人在杯子里下了药并且报了警,才让没有让那个男人的卑劣计划得逞。”
晏里停顿了两秒,露出一个很懊悔和自责的神情:“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那个女生也像我一样因为胆怯而当个哑巴,或者说根本没看到这一幕,那么那天那个女人会遭遇什么难以挽回的噩境吗?她会因此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吗?那我算是帮凶吗?我会因为自己的冷眼旁观而得到什么报应吗?”
官驰也摸着他的脸,说不会的。
“会的。”晏里拉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因为我的胆小懦弱,看见别人遇到不公的事从来不敢发声,而自己遇到不公的事也从不敢反抗,所以一直被欺负,这就是一种报应。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只要不会真的让我遭受什么大恶大罪的事,好像也可以活。可是官驰也,那次你逼着我拒绝那个同事,除了担忧和害怕,其实我心里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和骄傲感,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可以让所有人都称赞的大好事一样,我甚至觉得我是个英雄。”
“但我有什么功劳呢,好像没有,我只是做了本分且本能的事,但因为这是以前我从来不敢做的,所以当我做成之后会产生这种蓬勃到冲昏头脑的兴奋快乐的情绪,当我平静下来后我才弄清楚,我不是英雄,你才是啊。”
晏里脸红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却努力地坚持看着他说完:“是你给了我变勇敢的力量,让我有了抵抗自己懦弱的勇气,驱走了我内心的不安和害怕。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我再遇到餐馆那件事情我会不会像那个女生一样第一个站出来说出真相,但我感觉我不会再沉默到底,我至少会去做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不管是第几个,我会站到那个女生旁边,和她一起对抗那些丑恶的人和事,因为我知道你在我身后,一直都在,你会鼓励我变成一个勇敢的人。”
晏里的眼神很亮很亮,直直地看着他,坚定的信任像是灼热的赤阳,将他的心脏血液融烧得炙烫。
官驰也收回神绪,沉思了几秒,难得做一次好人。他想,晏里会很开心他能这么做。
他还是先将自己的衣服从颂音的手中扯出来,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下转身看着面前的两人,声音很冷:“有事吗?”
两人看看颂音又看看他,纷纷摇头,说:“没事没事。”
“没事就让开。”
两人立马恭恭敬敬地移步到旁边,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您请,您请。”
颂音哭得已经快要岔气,就在他以为自己今晚难逃一劫时,面前的男人忽然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还不走。”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有些冰冷,但颂音仿佛看到一束温暖的光照了过来,将他周身的黑暗驱散得干干净净,让他趋于死寂的心脏慢慢复活过来,砰砰直跳。
颂音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欣喜地猛一点头,跟上官驰也的步伐离开。
身后传来两人惊讶疑惑的对话。
土老板:“你那小明星跟官总认识?”
经纪人:“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他俩认识,我还能把人带到你面前?
土老板:“难道是官总看上他了?”
经纪人:“这……”
颂音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像现在这么的快乐和幸福,脸上的阴霾早已消失殆尽,满是鲜花灿烂的笑容。他喜欢了三年的Alpha就在自己咫尺的距离,刚刚他还救了自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出了酒店,官驰也便没想再管颂音,对于官驰也来说让他从那两人的魔爪里脱身已经算是大发善心了,再多的就真是多管闲事了。
半分钟后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刚要上车颂音却忽然拉住他的衣服,他有些不耐地看过去。
颂音胆怯又期冀地看着他,抓着他衣服的指尖透着苍白的颜色,音色因为哭过有些湿哑,声线颤抖:“能,能送我回家吗,我、我害怕他、他们还会来、来找我……”
官驰也越过他望了里面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那两人鬼鬼祟祟地藏在一个角落,打量着他们。他没有回应,径直上了车,却没有关上车门,颂音一喜,头发丝都变得欢快起来,旋即也上了车。
车上,颂音有意想找点话题跟他聊天,但官驰也始终面无表情神色寥寥,显然是不想跟他对话的。他拿着手机,似乎在给什么人发信息,手机震动两下后,他看到官驰也嘴角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一直冷淡的眼眸也染了些温度。他瞬间就想到他在给谁发信息,甚至脑海里清晰浮现了那个人的面容。颂音咬了咬唇,眼中浮起落寞和嫉恨。
他多么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自己和官驰也在这个狭小的暗昧的空间里就这么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亲密,哪怕他们毫无交流。但现实总是喜欢给人泼冷水,浇灭人们那美好期盼的热火,这条路还是很快到了终点,在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从头到尾官驰也都没给过他一个眼神,要么望着窗外,要么看着手机,跟他的距离保持得得体疏冷,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好事,根本不在意这件事的本身内容,也不在意相关人员。
颂音心脏仿佛聚集了很多水,沉甸甸湿漉漉的。他仍是面带微笑地跟官驰也说了谢谢,官驰也很冷淡地“嗯”了声,甚至都没看他。
颂音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那个,为、为了感谢你今天救了我,我、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屏住了呼吸,紧巴巴地看着官驰也。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然后看过来,神情冷漠又绝情:“下车。”
颂音脸色唰的一白,委屈伤心地说了声“对不起”,慌忙又不舍地下了车。
第六十八章 吃醋
官驰也一向不怎么注意娱乐消息,他跟颂音上热搜这件事还是在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才知道,公关部先是来告知了他并拟定好了澄清公告,紧接着梁诏樾一惊一乍地打电话过来调侃他道貌岸然朝三暮四,今晚回去要被晏里罚跪搓衣板了。官驰也直接给他挂了,旋即就要给晏里发信息解释,在点开他信息框正要打字时瞬间又因为油然而生的一个想法而顿住。
如果晏里看到了这条绯闻,会不会因为某类负性小情绪而来质问他?
他忽然有些恶劣地想得到一些满足他内心私欲的回应,于是让公关部先不要发澄清的公告,任由事情发酵下去。
官驰也几乎每隔半个小时都会看一眼手机,却迟迟没有收到期待的信息,直到中午两人的聊天框还是纹丝不动的。
绯闻昨晚就上了热搜,晏里还有个在娱乐圈的朋友,他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却没有来找他要一个解释,连旁敲侧击的一句话也没有。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晏里对他百分百的信任,他知道他的Beta有多么喜欢胡思乱想、自我否定,对自己的不肯定,对他的不自信,似乎随时都做好会离开他的准备。
那么他不问他,是因为担忧害怕更多,还是自暴自弃更多呢?
官驰也看到他总是焦灼又忍耐的看向自己时就知道,他没有那么擅长自欺欺人,他只是太过于胆怯而总在伤害自己。
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手挡在他半个小时了都没翻页的书面上。
晏里不似往常那样立刻就看向他,而是垂着脑袋像只情绪不高耷拉着耳朵的狗狗,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是不是有事要要问我?”他重复问。
晏里长了张嘴,说不出“是”,也说不出“不是”,就这么欲言又止地和他目光相接。
“晏里,嘴巴长来是要说话的。”官驰也略有些严厉地说,“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们之间需要坦诚,需要敞开心扉,没有任何一种关系能在不询问不解释不明示的情况下续存。”
他把自己定位在对晏里无限包容的角色上,他不是不可以主动跟晏里解释,但有时候也会想要晏里多些主动。比如在这件事上,撇开对他百分百的信任之外,可以无理取闹一下,可以骄纵地质问他,可以跟亲昵地撒娇,甚至是生气地怨骂,能够说出他心里的真实感受,难过也好,吃醋也好,不在乎不行,不能不在乎。
晏里“哦”了一声,看着官驰也还是没说话,心里却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太喜欢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了。近二十年或类似或实质的独身生活让他已经习惯遇到任何事都自我消化,他有一套不合理但适用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时消化不了也没关系,时间会帮助他溶解,一天,一年,十年,总会忘记的。
然而官驰也的话给他一剂清醒,让他必须要时时刻刻记着,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是那个被欺负之后只能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里自言自语的倒霉蛋,他有官驰也,他的喜怒哀乐应该要和他分享的,这才是正确的健康的恋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