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苏泽岁居然精神上病得如此严重,之前没尽到关心义务的班主任很是愧疚,向学校提交了申请,为少年组织了学校募捐和社会募捐。

少年天使般的面容和骇人听闻的精神疾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时之间,在网络走红,各类社会爱心人士纷纷捐款,并自发地前往医院看望素不相识的少年。

有的心地善良的小姐姐,看到少年不断在床上抽搐挣扎,很是不忍心,询问护士能否松开几道束缚带让少年动动身体,却被拿着镇静剂的护士摇头拒绝了。

就像精神科主任诊断的那样,看起来单纯无辜的苏泽岁自残、伤人、患有被迫害妄想症,且病症愈发严重。

就算现在无数爱心和帮助朝他倾斜而来,也丝毫不能改变他向黑暗中越沉越深的内心。

得了自由,他会把爱心人士送来的鲜花、果篮砸在地上,拿起可以触及到锋利的物品,发疯似的攻击周围对他好的慈善或医护人员,再狠狠伤害自己。

渐渐的,网络慈善募捐的风波过去,人们短暂的热情与同情慢慢消失,转而将注意力放到新的社会热点上。

而苏泽岁丝毫不动知恩图报的疯狂病症,也让负责他项目的爱心人士倍感无力。一颗颗救人的热心逐渐冰冷,也不再来看望他、给他筹钱治病了。

精神治疗所需费用很高,尤其是像苏泽岁这样需要全天监护的情况。好在医生们后来在苏泽岁家中发现了一张银行卡,卡里存了整整五十万。

于是,未来的日子里,苏泽岁的精神治疗费用就由这张卡来出。

苏泽岁被桎梏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从前精神崩溃也要出门打工、只为保住五十万整额的银行卡被刷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就像是发条彻底用尽的木偶,就算被刺被挠被伤害,也再不会对世界有任何响应了。

见过无数病例的护士们,私下里都认为苏泽岁或许救不回来了。

因为对于心理被伤害而导致的精神疾病患者而言,“爱”是最能让他们痊愈的东西。

但不久前,那么多的爱心、帮助、呵护,都治愈不了少年,甚至让他的情况愈发严重。

那么到了现在,病房孤寂,处处展现着人情瞬息万变的时候,身上的钱越来越少、状况越来越糟糕的少年,该如何自己走出黑暗呢?

那间冷清的单人病房里,桌上的代表“重生与爱”的郁金香渐渐枯萎,也再无人探望、送花。

病床上,少年那具漂亮白皙的身体伤痕累累,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包括他自己。

尽管理智上如此认为,但护士们还是会尽量让少年过得舒服些。

苏泽岁精神稳定了,她们会看护着让他在无人的花园里走走;苏泽岁一整天都在无聊地盯天花板,她们会带些不影响情绪的科普杂志给他看看。

苏泽岁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究竟住了多久。

他接受过好几次MECT治疗,忘了很多东西。

但他记得被推入治疗室途中那透明的长廊,青绿的树叶,纷飞的雪花,远处的人群,以及孤身准备接受治疗的他。盖着被子,依旧冷得发抖。

他记得小时候和哥哥的点点滴滴,无忧无虑,要热爱生活;记得顾先生给他的每一封信、每一条录音,字字句句,都是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爱。

虽然治疗暂时抹去了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

但由于副作用,他时常嗜睡,胃抽痛,吃饭没有胃口,清醒和睡着时都在胡思乱想。

他想,看到这么不坚强的他,顾先生肯定会很失望。如果自己到下面见到了顾先生,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里,长久的浸润在绝望与痛苦之中,给苏泽岁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看到医院的标志,一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他都会生理性发抖、反胃,既抗拒,又害怕。

他身体和精神双重煎熬地活着,床板上都是月牙状的指甲痕,下唇常被咬到鲜血淋漓。

但因为害怕忘掉哥哥和顾先生,在精神稳定的时候,他开始地写日记,打算记下那些开心的、不能忘掉的事情,记下顾先生给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护士姐姐总让他出门逛逛,说是人间很大,天亮了,就该出门看看太阳的。

他抱着日记本,垂下眼眸,一边涂涂画画,一边自言自语般说他的天不会再亮了。护士姐姐们就不再说劝他的话了,只是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苏泽岁以为银行卡被刷完之时,就该是他去找哥哥和顾先生的时候了。

但事情的转机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

那天,是护士姐姐常念叨的冬日艳阳天,太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病房雪白的地面上,好像真能给人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最近苏泽岁表现得不错,虽然依旧情绪低迷,但却仍在坚持接受各种痛苦的治疗。

护士姐姐今天奖励他解闷的,是一本物理学科普杂志,标题就很吸睛

《超越光速,就能穿越时空》。

你有遗憾的事情吗?你想改变过去吗?你有想见却没见到的人吗?搭乘超光速飞船,跟我一起穿越时空吧。

那一瞬间,苏泽岁手指僵住,脑中只浮现出了很久以前的、顾先生告诉他姓名的那封信,说……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机缘,或许他们就能相遇。

而现在,冥冥之中,“非常巧合的机缘”,似乎终于找到了他了。

光,照进了他的世界里。

对高中物理一窍不通的苏泽岁,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阅读完了这本书。耗时很长,却难得全程都没有发病过。

第二天,他在日记本上画了个蠢萌蠢萌的太阳,露出了自进医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对护士姐姐道:“天……好像亮了,我要出去走走了。”

护士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一日大半时间都处于崩溃状态的、以她们的经验能判断基本无法痊愈的少年,情况开始飞速好转了起来。

并仅仅在惊人的一个月时间里,就成功通过了精神检测,顺利出院。

苏泽岁其实并未彻底痊愈。

为了早日出院,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往上爬,他隐瞒了许多精神上的真实情况。

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基本消失,但“被迫害妄想症”却始终压抑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