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以前的最强再愤怒也不至于直接当场动手杀人,更何况对方可是御三家之一禅院家的人,就算是偏远的旁系也不会允许五条家的人动手,包括死者本人估计都没想到这人会毫无征兆的发难。
――这人是不是越来越疯了?他们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么?
最强的嚣张作风本来已经足以令很多人如鲠在喉了,但是在五条悟突然出现了疯魔的征兆后,这些人又突然变得老实了起来。
一个尚且有理智的最强还能试探着拿捏,但是没有人会试图冲一个危险的疯子伸手。
直到最后,五条悟是双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离开的。瞥了一眼被他的举动吓到噤若寒蝉的高层,他突然转过身来,几乎能清晰听见那群人因他的动作心脏都停跳了一瞬:“喂,别这样看我嘛,我可是很讲道理的,光凭借资料上的东西,就足够禅院人渣被凌迟个无数遍哦――你们这副模样老让我觉得我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对我的通缉令下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还是说你们是真的这么盘算的?好哦,那我干脆先下手为强――”
窒息般的寂静中,眼瞅着对方的嘴角开始危险上扬,终于有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禅院保清,因为违反条例法规,情节恶劣,损失重大……”
“――现被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就地执行死刑。”
……
这是一间奇怪的暗室,没有窗户,越发显得光线暗淡,视野内只能隐隐看见一张拘束床。隐隐的呻.吟与呢喃声在不大不小的暗室内回荡,就像是黑暗一隅中偶然会出现的切切察察,仔细辨别时却又听不出任何人类所认知的只言片语,让人心生莫名的烦躁不安。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五条悟语气轻快地同学生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以利亚酱,昨晚睡得好么?”
伴随着他的靠近,拘束床上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形再一次剧烈挣扎了起来,奈何周身都被束缚住,唯有肌肉不甘地僵持着,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摔上案板的鱼,可怜而滑稽。
灯光被人啪的一声按亮,床上的人顿时爆发出一声凄厉而恐惧的尖叫,在光线的直视下瑟瑟发抖着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他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生长于未具名深渊中的生物,怕光,怕风,怕人类的体温,似乎唯有昏沉寒冷的黑暗才能让他于无尽的恐惧中好受一点。
“……看来是不怎么样。”
伴随着视野的恢复,暗室的地面上分明被人仔细画上了纹路繁复的阵法,遍布的符纸,肆意生长的朱砂,已经燃尽的不知名粉末……这让阵法中心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拖上祭坛的祭品。
五条悟干脆拖着椅子在学生床边坐下,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动作会不会破坏那片花费了不少心血的阵法了。失败已是既定事实,一切都滑向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无视了对方僵直紧绷的肌肉反应,他用手指按压着那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想喝水么?”
苍白的唇瓣终于被人碾出了些许血色,指腹间是一层粗糙干燥的皮。五条悟垂下眼睛,突然很想用牙齿撕咬开那层苦涩的薄膜,吮吸出其中丰沛甜腥的汁液。
心知不会得到回应,白发男人干脆将束缚带松开了些许,为了防止呛咳把人的头颅固定在自己臂弯里,掐开嘴耐心的将水一点点灌了进去。
水有一大半都因对方的不配合被洒在外面了,五条悟也不在意,等那杯水被喝完后就顺势将手指探进了口舌间,仔细摸了摸内里那条不安蠕动的柔软肉块。
“唔,今天没有伤到自己,看来牙套的效果比口枷好多了……好乖好乖,奖励你哦。”
【――求你,求你,不要……】
年轻人的眼睛绝望大睁着,生理性眼泪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滴落。他被人强硬地捧起脸颊,被迫接受了在额头上的轻柔一吻。明明只是一个比花瓣还要细碎温柔的小小安抚,他却表现得就像是被恐惧本身刺伤了似的,血肉都要在那个吻下化成了软烂的脓水。
他变成了一只浑身抽搐两腿僵直的鸟,一只被剖开胸膛剜出心脏的鹿,一条脱了水的、奄奄一息的鱼……而他的毒药,他的尖刀,他的空气只是伸手把浑身颤抖的学生搂进了怀里。
“老师想了很久很久……你为什么要自.杀呢?”暗室里除了小声的呜咽呻.吟声之外毫无属于人类的声响,五条悟也只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耳语道:“你由异常组成,你的理智可以束缚异常。如果异常过于强大,你就会失去神志,如果异常被削减,你就能恢复正常……”
朱砂画成的阵法在灯光的照射下恍如血色,古老的阵法常被用以替年幼的、尚未适应“六眼”的继承人固元正本,清明神志,但是眼下对那非人的异常物无可奈何。
“……那么以前的你,究竟是怎样保持清醒的呢?”
箍着对方的手越来越紧,连骨骼都发出来不堪重负的轻微咔咔声:“为什么要吞枪自尽,为什么会这般不假思索,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顶上准备往下跳……”
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一个不详而恐怖的故事结局,五条悟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四周唯有一片由亡者的骨骸构成的海。他的心冷得就像是那被掩埋在冰冷洋流之下的坟墓,在那广袤的坟场里,在那数不尽的墓碑上,都被墓主本人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相同的名字。
“――我明白了。”
明明对方现在毫无神志,根本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五条悟却像是得到了一个答案似的,恍然大悟地松开了手。
以利亚。以利亚。以利亚。
气流从齿缝间挤出,尾音消散于无尽的黑暗,三个音节,沉重而轻盈,他无声地读出那于墓碑上被镌刻了无数遍的名字,
――以利亚的意思是,神是我的力量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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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罪行
“……我明白了。”
白发男人叹息着站起身来,于昏暗中朝着学生伸出了手。也许神子将赐予这可怜的疯子解脱,或是将其拽入更无望的深渊――亦或是俩者皆是。
以利亚尖叫了起来,哀哀地哭泣着,就像只被顽童拴着尾巴残忍拖行的小狗。哪怕那只手粗鲁却没有伤到他分毫,只是将他拖到了户外――但年轻人依旧在剧烈地发抖,歇斯底里地惨叫,就像是连那温暖照耀着他的阳光都化作了地狱里烧灼他的烈火,林间柔和吹拂的风皆为腐蚀皮肉的毒气。
透过林间雾气的晨曦宛若流动的金水,将一切都染上了华贵的色彩。一切皆是生命的气息,鸟雀的喧嚣,夏蝉的嗡鸣,连那摇曳碰撞的树枝都是生机勃勃的……活着,活着,那是于万物血脉中流淌的赞歌。
于世间生命的注视下,以利亚被人拽着手腕拖行至一处空地。他的故国常年积雪,喂养他的土壤冷酷且荒芜,但眼下年轻人却是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身边甚至还有零星几朵不知名的优雅野花。
五条悟坐在学生身边,让对方的上半身顺势躺在他怀里。对方本能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想要从这泛着令他毛骨悚然的甜美气息的怀抱里逃跑,但是很快就被人按住了胸膛,彻底动弹不得。
掌心下是一片激烈的撞击声,仿佛有一窝野鸽子在其中筑了巢,眼下正在扑簌簌拍打着翅膀;亦或那只是一汪腐烂的脓水,于不断上涌的气泡破裂后泛起腥甜的毒气。
“心跳得好快……很紧张么?”
明知不会得到回应,五条悟却依旧垂下眼睛语气温和地问询对方,修长的手指一翻,另一只手的掌心中赫然正是自己曾送给学生的咒具“白鸟"――“其形如弯月,色若新银,轻盈似鸟,生性不受束缚……善御者曰其唳声阵阵,故名白鸟。”制造它的人如此声称,他曾莫名觉得其中意象很合他心意,于是这把价格昂贵的咒具被他丢给了学生。
但是现下五条悟只是用手指一点点攥紧了雕刻着咒文的把柄,神情淡漠平静的不可思议:“别怕,不会疼的,老师会很温柔很温柔……”
他甚至有些爱怜的低下头亲了亲那双饱含着恐惧泪水的漂亮眼睛,温柔得就像是在亲吻一朵雪花,一颗星星,一个疲倦不堪的旅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