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五条悟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点也不。

――如果刚才那些东西真得涨破了由人类意识构成的束缚,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会死么?

“以利亚酱,要不要和老师签订一个束缚?”

五条悟蹲了下来,与沙发上的以利亚保持了视线平齐:“本来就约定过的吧?只要以利亚愿意帮老师的忙,老师就会帮你寻找方法控制住你体内的“异常”……不如在这个基础上签订下束缚好了。”

“我可以利用术式「无下限」隔离“异常”与你的身体……唔,该怎么解释呢?”

无视了眼睛微微睁大的学生,五条悟撑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就像是在准备烤蛋糕的时候往模具里铺上一层锡纸,这样蛋糕液就不会弄脏模具啦。”

他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那么同理可得,只要在你的身体里贴上一层术式,以利亚酱就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再也不用做那些可怕的噩梦――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如果以利亚真的再也无法使用“异常”的力量,那么对方就会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他这张底牌也会彻底变成一张废牌。

……但是那又如何?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学生,他可不会像那群恶心的烂橘子一样,把什么见鬼的命运交由一个孩子背负。

五条悟的神情冷静异常。

――只不过是一切回归原轨罢了,这就是身为最强的自信。

“……不。”

一个声音压抑地、低低地响了起来。

“?G?再考虑一下嘛,老师可是有八成的把握哦。”在眼罩的遮掩下,五条悟慢慢挑高了眉头。

“我是认真的,老师,我不愿意。”年轻人垂着头不去看他,语气轻松如日常谈笑:“……只是做点噩梦罢了,让我就这么放弃那么强大的力量,我当然是舍不得的。”

“撒谎。”

五条悟俯身上前,一只腿跪在沙发上,毫不客气地伸手把学生从沙发的角落里挖了出来,拖到了自己身前:“真是的,想要骗到别人的话至少得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这种事明明应该是常识吧。”

他一手掐住了以利亚的下巴,一手扯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了就像是天空一般璀璨的蓝色瞳孔:“以利亚,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以利亚愣怔地直接对上了那双透彻到令人震撼的美丽瞳孔,他悚然一震,狼狈地想要移开视线,但是那只扣在下巴上的手是如此的沉稳有力,并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力度告诉他,他不被允许蒙混过关。

年轻人慢慢露出了想要哭似的哀求神情,但是这一次五条悟没有心软,这种涉及到学生生命安全的问题,身为好老师他当然得问清楚。

“既然现在你完全可以去做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又要选择拒绝?”最强咒术师辨不清喜怒地问道:“按照以利亚的性格,明明去当一个普通人会让你更加轻松吧?”

这孩子已经被人刻意培养成了这副温柔驯服的模样,在五条悟看来,如果单论以利亚的性格,对方其实并不适合成为一名咒术师。他确实够疯,但这疯狂而纯粹的利他性最终只会毁灭他自己。

他更适合呆在属于普通人的光明世界里,遇到一些同他一样温柔干净的好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无论怎样都好,庸庸碌碌的平安度过一生就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不被体内的异常折磨成疯子,在他触及不到的角落里咬着牙苦苦支撑。

“所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五条悟也不催他,良久,年轻人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当然也有想过,为什么那个人一定是我?如果我是个普通人……”

他咬牙吞下了接下来的话,神情却似是被迫放弃了诱人犯罪的果。以利亚突然转了话题:“……老师还记得么?我接受面试时说的入学理由,其二就是为了赎罪。”

“我们说好的是为了将来的你赎罪。”五条悟敏锐地指出了这一点:“你目前为止又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将你体内的异常控制住后,就连犯错的可能性都会消失,这一点已经不成立了。”

“不对,当时我骗了老师。”以利亚轻轻摇了摇头,五条悟发现他在发抖,就像是遭受了某种巨大而无形的痛苦。

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摔在案板上的鱼,在缺氧的痛苦中艰难地张着口,将肚腹剖开来给人看,使得一切脏污都无处遁形。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色泽明润却毫无生气的琥珀中涌了出来,掉在了五条悟的手上。他微微一愣,手上的劲不由自主地松了些,但是下一秒以利亚朝着他伸出了手。

以利亚哽咽着,绝望地用双手死死握住了那只固定着他头颅的手,就像是被执行死刑前的囚犯在同神父忏悔。

“我是有罪的,老师,我有罪……”

他的手指就像是一块冰,颤抖地握着世界上那唯一的火。

“――我已经杀死了五十四个人。”

所以为什么要把躲在阴暗处的他拖到阳光下曝晒,浑然不顾像他这种恶心的东西只敢在角落里发霉腐烂?

为什么那些付诸于身的温暖而沉重的善意,会远比严刑峻罚还要令他痛苦?

――五十四个人。

三十一个“志愿者”,十五个士兵,七个研究员,还有一位母亲。

【以利亚,记住他们的牺牲。】无辜惨死的研究员生前的那双眼珠始终在注视着他,而他只能坐在监控屏前哭到失声。谢切诺夫教授的声音就像重锤似的砸在他的灵魂上:【勇敢地走下去,去帮助人类,去爱人类,去赎罪。】

他闭上了眼睛,放了手,颤抖地等待着最终审判,哪怕他已经为自己判处了死刑:

“……老师其实已经大概猜到我来自哪里了吧?那些无辜者都是因我而死,为了人类而死,只有我是个罪无可恕的,又被迫活下来的死刑犯……”

“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扔掉一切然后快活的过日子,就像他妈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这样的话,让我活下去的意义又在哪里?如果我现在选择了逃避责任,那五十四个人的牺牲又算什么?”

“……所以你现在算是认了罪然后准备叛逃?”

“……?G?”以利亚茫然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神情扭曲而滑稽。本以为会遭受对方不可置信的怒斥或者冷漠的对待,哪怕直接被处死这样的后果他都有心理准备了。谁知在良久的沉默过去之后,最强咒术师居然只是冒出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不,我不会……”

“我很早就想说了啊,”五条悟毫无礼貌地打断了他,冷酷地说:“你的那套“正论”,简直让我恶心。”

他任性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夸张地张大了嘴:“恶――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