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棠老老实实的坐下，啃着一块梅饼听皇后交待前因后果，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皇后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但又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有些郁闷的说道：“本宫便从头解释吧，就从崔鑫拉拢你们那件事开始。”

“崔鑫是不是先在你们面前诋毁官家无能，再披露本宫这些年为国为民的作为？紧接着就是一通威逼利诱，忽悠你们归顺于本宫？这些都是本宫交待他去做的，实际上他和文明辛并不知道这计划官家也有参与，他们其实只出于第一层，误以为本宫真的想要改天换日。想想也觉得心酸，他们自以为是本宫的心腹，可有些事本宫能告诉你，却不能告诉他们。”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觉得今日的茶格外苦涩。

“那是因为微臣对于皇后您来说并没有崔大人他们重要，知道的越多，也就意味着承担的责任和风险越大。娘娘向他们隐瞒，实际上是在保护他们。”季雨棠点出真相。

皇后怔了一下，苦笑道：“那你还执意知道这么多做什么呢？本宫不想跟你说，你还耍小花招威胁本宫。你就不怕危险吗？”

季雨棠正色道：“微臣不怕，微臣既然决定参与这桩任务，就已经注定了要闯入娘娘的棋局之中。所以知道的多也好，少也好，微臣都已经无法脱身。既然如此，还是知道的多些好，更划算。”

皇后哑然失笑：“你竟想得想的如此通透，本宫倒是不如你了。”

安静听着她们对话的冷香心中一动，她觉得季雨棠的话十分有理，既然崔鑫和文明辛也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就不该隐瞒他们。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但万事万物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坦诚相见，上下一心，这样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还有一个事情，冷香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皇后，她总觉得皇后与官家布置这个计划的当中，皇后承担的危险更大。官家看似平庸无能，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怨怼，但只要他来一招“浪子回头”，先前那些厌恶官家的人就会在顷刻之间倒伐。而皇后呢？她再兢兢业业处理政务，都是在为官家做事，她获得的支持和好感，也都是在为官家铺路。更别说皇后还要假装图谋皇位，为官家做挡箭牌。到头来官家就这样轻轻松松获得一切，还不用处理这堆积如山的奏折。

冷香回头看了一眼桌案，心中思绪翻滚，到底要不要和皇后讲明这一切呢？皇后现下和官家达成约定，两人看似一条心，可冷香私心里还是担忧皇后会吃亏。

就在冷香左思右想的事情，皇后继续向季雨棠解释：“崔鑫和文明辛知道的只是第一层。第二层就是我想改天换日这招是假的，这也是官家所想出来的一个计划，让我假装野心勃勃，掩盖住官家本身的成就。做这些的目的是麻痹那些虎视眈眈的王爷们，你也是知道的，官家原先在诸位皇子中平平无奇，他们都不服官家。就算官家已经登基多年，那些人还蠢蠢欲动，三番两次的想要谋夺皇位。可他们毕竟是官家的亲兄弟，只要没有真的走到见血的那一步，官家就不能真的动他们。”

讲到这里，皇后叹了一声，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痛不已：“你们是不知道那些王爷多烦人，偷摸的在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这次的太平教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官家便假装平庸无能，麻痹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以为能够很轻易的夺得皇位，放任他们把狐狸尾巴露出来，再收拾他们就没人反对了。所以本宫装作野心勃勃，官家装作平庸无能，我们这是在给那些王爷呢演戏呢。”

第91章 俩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季雨棠捏了捏梅饼，她没品出来什么味道，只顾着分析皇后的话了。

“娘娘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您和官家布的局，包括有意无意的让人以为您想篡位？”季雨棠问道。

“是。”皇后点头。

“所以关于官家平庸无能，从立太子开始就是您被背后出谋划策这事儿，也是你们编造的了？”季雨棠愈发惊讶，合着她从前的猜测都是被皇后和官家有意带偏的。

皇后继续点头：“没错。”

“官家竟然也愿意？”季雨棠非常不理解。以她对官家的印象来看，那位可是个小心眼儿的，他怎么愿意树立起一个这样无能的形象呢？而且这个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翻了船，假的变成真的？

皇后竟然迟疑了一瞬，但她很快又点点头：“是，这都是官家定下的计划。”

季雨棠看到了皇后的迟疑，她问：“娘娘也觉得这计划不大妥当？”

皇后想反驳，但被季雨棠那样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她愣是说不出来假话：“唉，是，这计划太大了，若不留好后手，很可能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被那些王爷抓住漏洞给予官家致命一击。但夫妻本为一体，官家选择这条路，本宫只能跟着官家走。”

季雨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为了掩饰这个动作，她把手里捏着的已经被体温捂化了的梅饼塞进嘴里。

其实她还有想问的问题，但前面就是官家，隔墙有耳，她不能说出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问题：这计划还有没有第三层呢？

第一层，崔鑫揭露皇后想谋朝篡位；第二层，皇后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被官家打掩护。如果有第三层，季雨棠猜测官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皇后，既能扫除那几位王爷，又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除掉皇后而不被世人指责。所以事成之后，皇后必定成为一枚弃子！

季雨棠的眸色愈发深沉，皇后难道不知道这一层吗？还是说她知道的，选择顺水推舟把这个局做下去。

季雨棠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官家和皇后这俩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她分析的头都要爆了。

“今日官家吐血昏迷，就是我们放出的一个烟雾弹。太平教背后的人也太猖狂了，不仅用长生不老吸引了许多教徒，形成一个庞大的阻止，还和德妃的娘家人勾结上，通过德妃的举荐进入宫中。官家一不做二不休，封了那教主做国师，假意吃了他炼制的丹药，装作性命垂危的样子。官家和本宫都觉得是时候露出了破绽让那些背后的人扑上来了，他们扑上来的时刻，就是本宫和官家收割他们的时刻。”皇后道。

季雨棠回过神：“原来是这样，微臣明白了。现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需要有人进入太平教里找到他们的弱点捣毁这个邪教，然后里应外合，彻底消灭这些图谋不轨之人。”

皇后赞叹道：“正是如此。”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冷沅忽然在外头通报。

“娘娘，章太医和刘太医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们问奴季太医怎么还不出来。”

皇后对季雨棠道：“你先出去吧，切记本宫与你交谈的内容不可泄露半分。等你出去之后，冷沅会把你们三位太医集中安排在一起。再然后会帮你出宫去和谢淮汇合，你们一同去执行任务。章太医和刘太医他们两位是本宫专门选出来掩护你的，这几日他们也会被安置在福宁殿好生待着，这些你都不必担心。”

见皇后把一切都考虑好了，季雨棠便按她所说的做。向皇后行礼道别后，季雨棠往外走去。

路过官家身旁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小憩，落日余晖透过窗棂，被分割成一片片清浅的碎金，洒在他的身上，真有种真龙天子的感觉。

季雨棠注意到那本话本子被他随意的丢在旁边的小几上，书皮上还粘着几粒葡萄皮。

冷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走吧，章太医和刘太医等候你许久了。”

季雨棠点点头，跟着冷沅走出去。

就在房门合拢的一瞬间，小憩的官家随之睁开了眼睛，那眼底翻腾着不明的情绪，再没有往日的混沌。

官家坐直身体，活动了下脖颈，目光停留在话本子上，轻声笑道：“不会被看出破绽了吧？”

说着，官家将手指戳在书名上的“霸道皇后”四个字上，那几个字已经被葡萄皮的汁液浸湿，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才对嘛。”官家冷笑一声。

一墙之隔，冷香听到官家冷不丁的一声笑，心里愈发惴惴不安。她看着重新坐回去认真批改奏折的皇后，想提醒她又怕被官家听到，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

直到一个时辰后，冷沅再次过来禀告，说是德妃卷土重来，又跪在门前求见官家。这次她还带了几个贵人一同跪着，秉承着不见到官家誓不罢休的态度。

皇后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德妃的骚扰让她烦躁，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些怒气：“德妃真是不死心，竟然还联合了别人一同来给本宫施压！”

冷香端了一杯安神茶给她：“娘娘息怒，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官家一日不露面，她们便一日不肯消停的。”

如果季雨棠在这儿，她肯定能听说冷香的话意有所指。这话实际上暗指官家把皇后立在前头当靶子，有什么枪林弹雨都冲着皇后去了，官家却在后头安然无恙。

皇后持笔的手顿了一下，在纸上晕开墨点。她干脆放下了笔，接过安神茶喝了一口。

官家抄着手走了进来：“皇后，德妃三番两次想见我，无非是她后头的人按耐不住心思了，不如吾伪装个快死的样子，让她看一眼，好放心把消息传给她背后的人？”

皇后摇头：“官家，这一步是必须要做的没错，但不是现在，现在就走出这一步就有些操之过急了。德妃母族的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太容易打听到消息的话，他们一定会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