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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交合

春娘将最后一道六合菜端在手心里,她走去桌前,却听到薛从澜说了一句,将她处理掉。她顿时僵在原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被人厌弃,扔来扔去。

她眼角不禁有泪掉下来。

为何她生存会如此艰难,她只想要得到一个正常的,好的人的庇护罢了。

穆舒瑶看着祈愿和薛从澜离去的背影,眼睛低敛下来,裴观讶异了声:“大师兄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

“他这人虽说从不声张,但最是好心的。”

裴观不支持穆舒瑶带春娘回来,但薛从澜一般不会阻止,如今特意强调,倒显得奇怪。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穆舒瑶犹豫着,将昨夜在薛从澜门前看到的事情告诉裴观,裴观蹙起眉:“竟有此事。”

穆舒瑶抿唇不言,等着裴观接下来的冷眼嘲讽,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自顾自的吃起菜,“但别的不说,她做的饭不错,靠这手艺开一家馆子,应当能养活自己。”

“只是人呐,老是想着自己以前的营生,忘了自己真正的本事。”裴观笑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春娘听到这儿,扭头从院外跑出去。

宋钰衡听闻薛从澜他们住在宋佩环的府上,特意买了些点心来,忽然,一个年轻美妇哭着往外跑,撞到他身上,宋钰衡往后躲,手上拎着的点心摔了一地。

春娘见自己撞了人,蹲下身去忙将点心捡起来,“对不住。”

宋钰衡摇摇头,笑着说无事。

“你是宋府的人么?我想问,你可曾见到栖山派弟子住进来。”

春娘红着眼,擦去自己眼角的泪,“你是谁,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是栖山派弟子,因另有他事,才与同门分开。现下过来找他们。”

“你也是栖山派弟子?”

“嗯。”

春娘打量着宋钰衡,她做不正经的生意,做多了,便也会看人下菜了。此男,不若薛从澜干净,也不若裴观会演戏,是个不太能把守住底线的。

他是栖山派的弟子……

春娘忽然笑起来,眼底的泪意彻底逼了回去。

“我不是宋府的人,但认识你所说的栖山派弟子。那日,我在路上偶然碰见了薛公子,他救了我,还将我带回了宋府安置。”

宋钰衡没有怀疑,他笑了声道:“大师兄一贯是菩萨心肠。”

春娘点点头,附和起来。

而后,她说:“我带你去找他们罢,正好,我炒了一些菜,你与他们一起用就是。”

“多谢。”-

春娘将宋钰衡引来时,顺便去厨房端上她最后炒的那盘六合菜,“穆姑娘,裴公子,这位宋公子说他找你们。”

“还有,这六合菜好了,你们慢用。”

穆舒瑶没有说话,反倒是裴观主动道了声谢。

他看着穆舒瑶面无表情,笑了声:“人都是复杂的,她与我们不同,也不能说有什么错,只是她想活,走的路子错了罢了,你不必因此与她置气。”

穆舒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怼天怼地的裴观竟然也会安慰她。

宋钰衡才刚过来,他没听明白穆舒瑶和裴观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将点心放到穆舒瑶手边:“阿瑶,我买了桃花酥,你尝尝这家好不好吃。”

穆舒瑶心情不好,对宋钰衡的态度也有些冷淡,裴观笑了声,什么都没管,自顾自的吃着。

“阿瑶,几日之前的事,你还与我生气么?”

“那件事,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么?”

“我……”

宋钰衡蹙眉,低头拿了双筷子。

吃过饭之后,穆舒瑶与裴观回去看卷宗,梳理细节,春娘追上宋钰衡,“宋公子。”

宋钰衡回眸,看向春娘。

“娘子还有何事?”

春娘说:“我见穆姑娘与你生出嫌隙,我是女子,可出些法子助你,哄的穆姑娘高兴。”

“有何法子?”

春娘笑了声,“那你要告诉我穆姑娘与你是为何生出龃龉的?”

宋钰衡想了想,讪讪笑了声,没有说出来,这件事有些隐秘。春娘看出他的犹豫,没有继续问下去,“不方便说我便不问了。”

宋钰衡颔首示意:“告辞。”-

祈愿被那东西突上脸,跟挨枪子似的。

她忙站起身,浑身不知何时热的发烫,她不敢让薛从澜看见她此时红透的脸,只能转身掩藏。

薛从澜浑然不觉自己的反应,或许是他习惯了无视它,祈愿不方便多问,她寻思着能否脱逃。

薛从澜却笑了声:“去陪我看出好戏。”

祈愿问他:“这便是你想出来的补偿之法?”

薛从澜说:“嗯。”

看出戏而已,这有什么难得。

“我随你去。”

薛从澜温和地笑了声,“好。”

为了出行方便,祈愿将头发分成两股,扎了两个麻花辫,在发尾绑上了花绳。

“去哪看?”

薛从澜说:“跟着我。”

她跟在薛从澜身后,祈愿盯着薛从澜的手,那双手常年握剑,手掌心不可控地长出了茧,手背骨节分明,青筋粗犷,并不纤细,一根根凸起,像蜿蜒的山路,手指修长,拎着剑。

祈愿不明白薛从澜到底要去哪里,从宋家的府邸离开后,他们穿过集市,逐渐往城郊走。附近鸟叫的声音越来越杂,她看见一处山脉,“大师兄,前面,是山。看戏要去山上?”

“嗯。”

薛从澜看到祈愿犹豫,回眸温和地笑着看她:“怎么了,不敢么?”

祈愿蹙眉,之前看新闻,不少家暴男和阴私男带着自己老婆去山上,把人推下山的。这薛从澜带她去山上,该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祈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立马走上前,凑近到薛从澜身边,也顾不上什么攻略的好感度,更不顾忌他到底有多么讨厌她,她现在想要的,就是活命!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小拇指勾上薛从澜粗的手指,拉住他:“大师兄,这眼瞧着,太阳便要落山了,这山上有狼,有猛虎出没,到了晚上,便更危险了,我害怕,我们可不可以不去?”

薛从澜低睫扫向祈愿,她的手指紧紧地缠着他的小拇指,或许是她太急切的缘故,他的小拇指被她握的非常用力,有一种紧缩感。

薛从澜有种自己被温热包裹住的感觉。

他勾唇笑了声:“就是来看狼的,不来山上,怎么看狼?”

“你要看的戏,是狼?”

祈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薛从澜笑着:“你若是后悔了,现在可以回去。”

祈愿眨了眨眼睛,她想,如果在这个时候逃了,以薛从澜的性子,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劳什子佛子,温柔,清冷男主,根本就是一个阴暗,病娇,还有些疯的疯子。

都是他装出来的。

“既然答应了大师兄,怎么能出尔反尔?”

薛从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盯着祈愿,越发觉得她有趣,血契蛊选择她,或许不单单是因为她是至阴之血,也许,是因为她这个人,不一样。

至于那儿不一样,薛从澜说不出来。

就是觉得自己面前有个活人,能牵动起他不一样的情绪了。

她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说:“大师兄一定会保护我吧?”

她不放心一般,又问了一遍:“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吧?”

薛从澜挑了下眉,终于明白祈愿忽然胆子变得这么小是什么缘故了。

“嗯。”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祈愿听到他的承诺,放下心来,松开了薛从澜的手。薛从澜离开了她温热的包裹,感觉有一阵冷风拂过,吹得生冷,不悦地蹙起眉头:“想出事么?”

祈愿疑惑了声。

薛从澜低下头看她:“拉紧。”

祈愿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低,但站在薛从澜身边,自己便显得异常的娇小,用现代比例尺来看,薛从澜身量有一米九。

古代人的营养也这么好么?

长这么高……

祈愿一边想,一边想到一个新奇的角度,这么高的人,如果和个子矮的人□□的话,是不是会很难受,腿要弯到什么程度,才能一下插进去?

想完这个话题,祈愿愣了一下。

她是什么大黄丫头么?

“……”

攻略任务成功之后,她回家,一定要戒掉看少儿不宜地小说的习惯,否则,太容易想入非非了。

祈愿拉紧薛从澜往前走,耳边逐渐出现狼叫的声音,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自觉地被吓了一跳。

薛从澜感受到祈愿的惊吓,她的胳膊撞到他胳膊上,与他贴的越来越近,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望向他的眸子闪了又闪。

“真的没事么?”

她很怕自己会被狼一口咬进去。

薛从澜挑了挑眉:“你不相信我么?”

祈愿抿唇,摇了摇头。

薛从澜带她到了一处狼窝,她听见狼嚎的声音,又听见了几声呜咽,一只狼骑在另一只狼身上,呜咽声越来越尖锐。

祈愿渐渐意识到,他们这是在交合。

薛从澜为何会带她来看这个?

祈愿仔细看:“他们已经有了小狼崽了。”

薛从澜笑盈盈地看着祈愿,“是。”

“母狼只会找一只狼生小狼崽。”

“哦。”

祈愿不知道薛从澜为何忽然与她说起这个。

“可是人类却不一样,人有七情六欲,一生的喜爱会分给很多人,倒不如狼干净纯粹。”

这点祈愿赞同,在现代,即便是一夫一妻制,出轨的人也多了去了,何况这里是妻妾成群的古代。

她抬头问:“你喜欢看这些动物,是因为他们比人干净纯粹么?”

“嗯。”

祈愿笑了声,“那大师兄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什么?”

“你像那只母狼一样,咬了我。”

“将来,就只能生我的崽。”

祈愿听到这儿,猛地笑出了声,咳了两下,他不是连交合都不愿意么?极为排斥这种事情。之前她让他避开瑶山派弟子,他也一脸平静,似乎看不懂的样子,可为何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只因为,她咬了他?

所以,他带她来看戏,也是为了威胁么?

祈愿说:“大师兄,人与动物不同,不能不顾纲常伦理,随便生崽。何况,我不会生任何人的崽。”

她可是一个丁克。

一辈子都不想要孩子的,即便是在这个攻略世界里,她也要遵守她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不生崽?”

祈愿点点头,莫名觉得此时的薛从澜有点可爱,像是被她占了便宜,索要名分的那个。

她摸了摸下巴,歪头凑近他。

然后试探性地踮起脚尖来,凑到薛从澜唇边。

一边,她瞟向薛从澜,只见他皱着眉,盯着她看,没有任何退却,似乎在等她的下一步举动。

祈愿觉得疑惑,怎么,薛从澜忽然接受了她的靠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服从性测试吗?

她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他,令他反感,逐渐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再排斥和厌恶她,便能接受一切靠近,哪怕是更亲密的举动。

但是,薛从澜的认知显然还停留在过去,没有更改,他觉得她碰了他,就要对他负责。

对于攻略薛从澜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谁让他之前对她的好感度是-250。

【系统系统,查询薛从澜对我的好感度。】

【好感度上升,-20。】

祈愿听到这个答案,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圆溜溜的,眼底溢出来喜悦。

薛从澜这个人还真是极端,喜欢和厌恶的差值拉的这么大,那他的进度条应该也是涨的最快的。

她笑着说:“不生崽。”

为了避免薛从澜误会,祈愿特意强调了一遍:“我不会生任何人的崽。”

“但我可以答应你,我只咬你。”

祈愿扬了下眉,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反正她是要回家的,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攻略世界里谈恋爱,自然不会和别的男人有亲密接触。对薛从澜有抑制不住的举动,也仅仅是因为体质特殊而已。

“好。”

“你只咬我。”

他温和地笑起来。

祈愿觉得很开心,但是开心之后,便觉得有些冷,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直觉冷风往袖口里面窜,实在没什么兴趣在这儿听狼嚎了,“大师兄,那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薛从澜见她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你很开心?”

祈愿点点头:“自然。”

薛从澜问她:“为何?”

祈愿纠结着要不要说真话,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假话该说些什么,她还是说了真话:“大师兄从前并不喜欢让我靠近你,只要我一靠近,你便会露出不喜,我不想让你讨厌我,故而克制自己的距离。”

“不想让我讨厌你?”

“嗯。”

薛从澜勾唇笑了声,他听过很多人说类似的话,可祈愿说的,他觉得不一样。

他说:“回去吧。”

山林里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头顶的圆月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长,像来时一样,祈愿跟在他身后。

薛从澜抱着剑,发尾随他的动作而摇晃。

祈愿看见,悄悄从他身后拽住一缕头发,扯了下来,无声无息。

从山间走至市集,从冷静走到热闹之中,大周有夜市,且没有宵禁,到了夜里,百姓们卸下白日的疲惫,,在夜里狂欢。

祈愿走累了,有些渴,正逢遇见一家酒肆。

她同薛从澜说:“大师兄,你平日里爱喝酒么?”

薛从澜摇摇头,他平日滴酒不沾。

“你陪我进去喝一杯吧。”

薛从澜蹙眉,提醒她:“酒是邪物,不宜入体。”

“可是我渴了。”

虽说薛从澜骨子里有些邪气,但提起人间俗物,他总是不许不许的,恍若是被世俗保护的很好的乖乖男,坚守自己的底线。

祈愿挑眉说:“我之前与你商量,想让你警告宋师兄时,你告诉我,你管不着的,那件事也可以精进武力。你既知道,便也会知道,喝酒,对身子也是有异的,并不全是有害。”

祈愿一把抓住薛从澜的手,将他带进酒肆。

薛从澜骤然间变得有些严肃,有些不理解地看着祈愿,“够了。”

不能再改变更多,也不能再接触太多他从前坚决拒绝的东西。

祈愿没有听见,只是一味带着薛从澜进去。

薛从澜拒绝了祈愿喝酒的邀约。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喝。

练武之人,很多人随身带酒,因为酒可以让人气热,薛从澜深知这个道理,可是酒也会让人意志杂乱,故而他坚决不碰酒。

祈愿爱喝果酒,可是这里没有,花样并不多,故而,她点了米酒。她问老板有没有陈醋,老板说,有些灶房里用的,她央求着老板拿来。

薛从澜讶异地看着她。

只见她将陈醋倒进了米酒之中。

他讶异的神情转而变得怪异复杂。

祈愿将二者合在一起,抿了一口,而后道,“很是酸甜。”

薛从澜:“……”

“不过,大师兄,你不用担心,我酒量很好的,我以前经常喝。”

祈愿是个苦逼的医学生,本硕博连读,九年熬都熬不下来,就靠这一口仙气吊着,因为经常去酒吧解闷,她逐渐有了些人脉,开始在酒吧驻唱兼职,一来二去,既挣了钱,又练了酒量。

一杯后,薛从澜扶着七倒八歪的祈愿。

阴森地问她:“回去么?”

祈愿不相信,但她当真晕的站不稳脚跟。

事实证明,原主这具身体,当真经不住她造。

祈愿妥协了。

“大师兄,你以后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吧?”

祈愿几乎沾在薛从澜身上,薛从澜歪了下头,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不会再相信了。”-

与此同时,宋宅之内,裴观寻薛从澜与祈愿,皆寻不到,他挠了挠后脑勺,“奇怪,大师兄与师妹去了何处。”

穆舒瑶披着外衣起来。

“有新线索么?”

裴观说:“吃过饭之后,我出去盯了一遍太子,我发现他今日见了两个人,分别是江太傅和刘将军。”

“太傅是太子的老师,二人有相交,正常不过,可刘充此人,可是宣德太子的死敌。”

穆舒瑶道,“如此说来,现太子,的确有可能杀害宣德太子,以此上位。”

当今圣人寿长,今已至花甲之年,六十有余。宣德太子是他及冠时所生,若非丧命,如今也有四十。现太子是圣人晚年所生,如今不过三十的年纪,正是而立之年。

但十六年前,他只有十几岁。

还是个少年。

“现任太子的母妃正是来自瑶山的张贵妃。”

裴观猜测着这其中的用意:“张贵妃并非门阀士族,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可以避免世家集权。”

穆舒瑶疑惑:“可若是照你这般说,这是圣人的用意,那他势必早就生了废除宣德太子的心。当年,他定了案,是为了立现任太子,如今,这案子重审,又是为了什么?”

裴观摇头,“那是他第一个儿子,他怎么会不爱惜。宣德太子不应当是死于圣人的筹谋之中。”

“许是当年宣德太子的死催动了圣人想要瓦解世家势力的决心,但虎毒不食子,如今时候已过,是要找找真正杀了宣德太子的仇人了。”

穆舒瑶叹了口气,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并不是真相。

“还是等大师兄回来之后再商议吧。”

裴观:“嗯。”

穆舒瑶问:“他和小师妹去了何处?”

“是一起出去的么?”

裴观:“不曾见。”

穆舒瑶拢了拢外衣,道:“我还是出去寻一寻罢,若他二人不是一起出去的,小师妹的武力不胜,我担心她出什么事。”

裴观道:“我同你一起。”

二人从宋宅出去,走到外面的官道,方才绕过一条巷子,便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哼小曲。

穆舒瑶的脚步顿了下,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白衣少年扶着紫衣少女朝他们走来。

紫衣少女双颊泛红,她的花绳送了,鞭子有些散开,脚步踉跄浮乱。

穆舒瑶走近,看她,不是祈愿还能是谁?

“大师兄,师妹她这是怎么了?”

裴观嗅了嗅,闻到了酒气:“她喝酒了。”

“不仅喝了酒,还将自己喝醉了。”

裴观啧了一声:“他这是不知道我们栖山的规矩啊,栖山派弟子一律不允喝酒的。大师兄你怎任由她喝成这个样子?”

薛从澜重复了一遍事实:“她说她酒量好,就喝了一杯。”

裴观噗嗤一声笑出来,“师妹她困在栖山,没几个人待见她,她哪里能练出来酒量,竟还说自己酒量好,大师兄你竟也信她!”

听到这句话,薛从澜看向祈愿,她哼着的小调很陌生,他从未听过。而裴观方才说了栖山的规矩,以她的境遇,的确没有机会喝酒。那她说自己酒量好,从前经常喝又是为何?

而她从前的性子收到拘束,整个是阴沉不定的。今时,却完全不一样。

裴观没有注意到薛从澜的怀疑,穆舒瑶担心祈愿再这般闹下去会引起薛从澜的不快,将她从薛从澜身边接过来。

“大师兄,我来接着她吧。”

薛从澜盯着穆舒瑶,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穆舒瑶牵住祈愿的手,忍不住与她小声道:“大师兄最讨厌旁人靠近他,你蹭人了一路了。”

他将视线落在落在穆舒瑶牵住祈愿的手上。

眼眸微动,从前,他的确不喜。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穆舒瑶拉着祈愿走在前面,裴观和薛从澜走在她们身后,裴观将与穆舒瑶在宋府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告知薛从澜。

薛从澜反问:“若这当真是圣人的计策,你还会查下去么?”

裴观不懂薛从澜的意思,他说,“不论如何,我都会查下去,还这案子一个真相。”-

晨曦洒向天白,逐渐高挂于顶。

祈愿醒了,她醒过来看着四周,意识到她已经回来了,她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脑子里浮现出昨日夜里的景象。

她与薛从澜去了山间,满足了他变态的癖好,看狼。然后他们到了集市上,她看见了一间酒肆,走了进去……

在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后,她喝醉了。

祈愿想到这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推开门走出去。

正巧遇见了在院中练剑的裴观,裴观瞧见她醒了,舞了一个剑招,停下来。他负手提剑,朝她走过去。

“即便是出行在外,也不能忘了我们栖山的门规。”

祈愿忘了,兴致来的时候,哪里还记得栖山派不允许弟子喝酒。不过,她倒记得,裴观是爱酒的。

“裴师兄不也爱喝么?”

裴观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穆舒瑶与薛从澜不在,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师妹,你别胡说哦。”

祈愿说:“我看见过。”

“你何时看见了?”

“我就是看见了……”

裴观咳咳了声,“别往外说呀,你想喝酒,我也爱喝,你下次叫我,我俩偷偷出去喝酒。别让大师兄和你师姐知道,否则,嚷得满栖山派的人都知道了,咱俩吃不了兜着走,知道没?”

祈愿笑起来,乖巧道:“知道了。”

“大师兄呢?”

裴观摇摇头:“不知道,一早便出去了,许是寻什么线索去了。”

“嗯。”

说罢,祈愿回到自己屋中,翻出张云梯之前在澄阳给她的气功。

自拿到手上,她还未曾仔细看过。

祈愿虽没什么大志向,练成天下第一,但她不希望自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故而认真翻看了起来-

宋钰衡来寻穆舒瑶,冷静过一日,穆舒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你昨日送的桃花酥很好吃。”

宋钰衡听罢,不禁笑起来:“你喜欢便好,我下次还买给你吃。”

“秘药的事情,寻找的如何?”

宋钰衡点头:“我寻到了,买药之人是太傅的夫人。她说这药她可以让人分解,重新配制一颗,将新配制的药丸给我。而这些都需要时间等待,她希望我留下来,教太傅府的小公子练武,以此当作买药的钱。”

“太傅?”

穆舒瑶想到现任太子与太傅素有交情,宋钰衡留在太傅府中,说不定能查到什么线索,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提醒宋钰衡:“小公子身体贵重,与我们不同。练武之事,最要吃苦,只怕那小公子吃不了苦,练不成武,太傅夫人反倒怪罪你。”

宋钰衡摇头道:“无论如何,这药都是要给师傅带回去的。太傅府的人如何为难我,也是不怕的。”

“我近日与你相处甚少,格外想念你。”

宋钰衡说起来,“我可以寻一个无人的地方,抱一抱你么?”

穆舒瑶不禁红了脸,只见四周没有人,她飞快地扑到宋钰衡怀里,然后又躲开。

宋钰衡笑起来:“这便是抱过了么?”

穆舒瑶反问他:“不算抱过了么?”

“好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大师兄他们看见了。”

“嗯。”

宋钰衡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穆舒瑶。

然后同她招了招手。

他方出了宋府,便见一个年轻女子从他身侧走过,身上的浓香让人忍不住回头,甫一回头,他看见地上掉了一个香囊,宋钰衡唤住那人:“娘子,你的香囊掉了。”

春娘听到,回头,说了声“谢谢”。

而后,她看见宋钰衡的脸,笑起来:“公子,是你啊。”

宋钰衡看她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她是那日引他入府的春娘。

“你又来寻薛公子么?”

不是,他是来寻穆舒瑶的。

但宋钰衡没有修正,这没什么分别。

他只是注意到香囊的味道很香,很吸引人,“娘子这是用的什么香?”

“苦槐香。”

春娘拿着手上的香囊笑了声,“这苦槐香名字之中虽带了一个苦字,味道却香的很,一点都不苦。”

“你喜欢的话,可以买来送给穆姑娘。”

“多谢。”

宋钰衡点头,他转身想要走,春娘唤住他:“公子,你还未将我的香囊还给我。”

宋钰衡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手上的香囊并未还给对方,尴尬地笑了声。

春娘伸手接过,手指无意识地碰了下他的手。

宋钰衡觉得痒痒的,不免多看了几眼春娘。

因她身矮,宽大外衣随着她的动作敞开,从上端看下去,恰能看见一抹春色,山峰峦起,格外高耸。

宋钰衡呼吸瞬间乱起来,他忙往后退,然后转身便走。

春娘看着他的背影,下巴一点点扬起,阳光刺眼,晃着人,慢慢地,她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祈愿是在午后申时见到薛从澜的。

她看完张云梯给她的气功,便出了屋子,她没练过功夫,没人正经教过,她忘了,自己连这武功秘籍也是看不懂的。

所以浪费了光阴,也并未真正地学到什么。

见到薛从澜,她将张云梯给她的气功拿出来给薛从澜看。

“大师兄,你可否教教我,练会这气功。”

薛从澜侧眸瞥她:“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是张云梯给我的。”

祈愿说:“是他们钟山派的功夫。”

“你练过了?”

祈愿摇了摇头,“不会练。”

薛从澜温和地笑了声:“那为何最初拿到这气功的时候不来找我,现下倒来了?”

祈愿想起薛从澜之前的态度,实在不敢上前主动讨教,如今也是因薛从澜默许她的靠近,她才敢这般。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看人下菜的。

原本以为那梦游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可现在看来,也不一定,起码因为一个意外,拉近了她和薛从澜的距离。

“大师兄那时候忙,我不敢打搅大师兄。”

薛从澜挑了下眉,看穿了祈愿的伪装,但还是有意琢磨了句:“是么?”

“嗯。”

祈愿一边违心说着,一边看向薛从澜的脖颈处,仔细的观察。

那牙印似乎淡了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消下去。

祈愿忍不住提醒道:“大师兄,你不若穿一个高领的里衣,将其遮住。”

薛从澜抬手摸了一下那处,“还很明显么?”

“嗯。”

幸好,裴观和穆舒瑶他们没有发现。

要是知道是她咬的,她以后还怎么厚着脸皮攻略他们两个。

“我没有高领的里衣。”

祈愿抿了下唇,那便只能交由时间了。

薛从澜停顿了下,然后问祈愿:“不过,你是如何咬的?”

“啊?”

祈愿被问的一愣。

“我,我也不记得了。”

毕竟她当时也是困倦的,甚至以为自己在梦游,根本不可能记得自己是怎么咬的。

但薛从澜为何会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祈愿正疑惑着,薛从澜道:“那便再咬一遍。”

祈愿彻底瞪大眼睛,她朝着四周看去,确定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大师兄,这不好再来一次的。”

薛从澜眼神晦暗,夜里,一个人身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忆起祈愿咬他的时候,试图复刻那一瞬间。他无法亲自吻到自己的脖颈,只能吻自己的手背,和胳膊这样的位置。可不论是舔,还是咬,或是啃,他都没有办法自己创造出那日她带给他的感觉。

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方法不对,那就是啃咬的位置不对。

他说:“可以再来一次。”

薛从澜拉住祈愿,将她带进屋内,屋门被他用掌风一推,锁了起来。

祈愿呼吸急促,不敢正眼看薛从澜。

极近的距离,他身体上散发出幽幽的松木香,窜进祈愿的鼻孔,她的后背一紧,仰起头看向薛从澜。

看见祈愿犹豫,薛从澜皱了皱眉,眼神间多了几分凌厉,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用几近命令的口吻:“来,咬我。”

第26章 找点

祈愿心跳慢了一拍,她眨了眨眼睛,克制自己咬上薛从澜的冲动,她抬起手,用手指摸上他那处小痣,摩挲了下。

薛从澜眸子沉下来,眉头一阵阵紧蹙。

即便她不咬他,再触碰之时,身体也会有异样的感觉,薛从澜直觉自己气血翻涌,喉结不禁滚了滚,低睫扫向祈愿的眼底,满是隐忍。

“为何不咬?”

祈愿看着他的脖颈,那处梅花本就一热便会绽开,若是她再如那日咬上一口,他这细嫩的皮肤受不了。裴观和穆舒瑶一眼便会看出端倪来。

祈愿不语,只是沉默地将自己的手移开,放下去。其实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特殊的点,从某种方面来讲,这叫做敏/感点。

从前,薛从澜忌讳旁人碰他,自然没有发掘到自己的敏/感点。而她偶然的触碰,似乎在他身体上开了一个先河,让他有了那种敏/感的知觉。

“太明显了。”

“会被人看见。”

薛从澜的眉毛很浓,凑近看得时候,眼睫毛又密又长,跟个睫毛精似的。祈愿视线往上移,在他这张精致的脸上尽数打量着,如玉如琢,难怪旁人会被他这张脸骗去,相信他是一个温和之人。

转而,她的视线停留在他耳畔,她心中动念。

“不如,换个地方咬。”

薛从澜眉眼压低,勾唇盯着她:“你想耍什么花招么?”

“我能耍什么花招?”

祈愿嘟囔着,不过是为了能让薛从澜对她的好感度更高而已,还有便是那气功。

“我想让大师兄帮我练会那气功。”

薛从澜笑:“你这是在与我做交易么?”

祈愿摇了摇头,“应当也不算。”

“不算?”

薛从澜冷笑了声,两个人各怀鬼胎,望着彼此。

祈愿踮起脚尖,手扶上他粗壮的手臂,凑到他耳畔旁,温声道:“大师兄,这里可以么?”

薛从澜侧眸,斜乜向祈愿,耳朵有什么好咬的?

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祈愿见他疑惑,似是不解她为何选了这个地方,她眼睫低垂,认真地回忆起她之前看的话本小说。那些文字,她早已十分熟悉,但她从来没有实践过。

话本上写,她的舌尖轻探,触碰到他耳廓的软骨上,一点点碾,带着湿润的试探,牙齿轻轻磨着他耳朵上的肉。

薛从澜浑身绷直,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喉结滚了一下又一下。

祈愿舔/他耳朵的动作很认真,她一边实践,一边观察薛从澜,看到他僵住,没了平日里自如的反应,她顿下来,缓缓离开薛从澜的耳畔。

有些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薛从澜手臂下意识拦在祈愿身后,她往后闪,碰到他结实的手臂。

祈愿低下头,白纱帐之下盖着的长什,似要将衣衫顶破。

她抿了下唇,试图将此事糊弄过去,她是来攻略人的,不想要将整个自己都搭进去。

薛从澜微微张唇,感觉稍纵即逝。

祈愿如今知道了,薛从澜的第一个敏/感点在他的喉结下方,第二个敏/感点便在他的耳朵。

她不敢继续深想下去,连忙道:“大师兄可以教我气功了么?”

薛从澜喉结滚了滚,看着祈愿的眼神有些灼热,他说:“可以。”

祈愿勾了下唇角,笑得却不是很真心。

莫名其妙地走上了这么稀奇的路子,她自己很心虚的好么。要是薛从澜有一天反应过来,她对他做的事,和男女之事相关,会不会想要杀了她?

祈愿眼神闪烁了下。

薛从澜将祈愿交给他的气功秘籍打开,低睫扫了几眼,然后将视线重新落回到祈愿身上,“你没有内力,且是入门,需时时刻刻有人指点你,否则,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薛从澜挑眉,将气功合上,挑眉道:“人的七情六欲皆来自于五脏肺腑,你的气走于全身的筋脉,你将它练毁了,可不是会走火入魔?”

“可是,会有谁时时刻刻地盯着我练这气功?”

祈愿盯着薛从澜,她若是日日都麻烦薛从澜,那欠的人情岂不是更多。

转眸,她道:“我可以让穆师姐指导我。”

薛从澜眼神一顿,眸光深邃起来,“她日日都有功夫盯着你练功么?”

祈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她们两个都是女子,相处起来也更方便。

不像,她和薛从澜,多有……不便。

一不小心,她便冒犯了薛从澜,让他体会到一些他从前体会不到的东西,这些,在目前看来,都是浅尝辄止。若是有朝一日,洪水大发,那她就完了!

“哦。”

薛从澜道,“盘腿坐过去。”

祈愿看了一眼四周,没地方可坐,那椅子太小了,床上,更别提了。她将软垫从椅子上拿下来,放在地上垫着,然后坐下去。

“先沉气。”

“将浑身所有的气都归于丹田。”

“然后疏散,学会运气,让气四溢到你的四肢。”

“……”

祈愿听着他的指导,气沉下去,但如何运气,她试了好几遍,也没有气运全身的感觉。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

只见,坐在她对面的薛从澜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眼睛。他双腿盘坐,眼睫铺盖在他下眼睑,浓密而长。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好似能感觉到她在盯着他看。

“什么时候能体会到气走全身,再来寻我。”

“嗯。”-

宋钰衡回去客栈,手上的余香还未散去,一直萦绕在他鼻尖。他想要躺下入睡,可一闭上眼睛,便是自己站在高处时,不慎看见的那抹春色,让人躁动不已,无法安睡。

他坐起来。

打算从客栈出去,去宋府寻穆舒瑶。

他到宋府时,看见宋府的大门已关上,宋钰衡失落地折返,而他方转身,便看见倚坐在石狮旁的春娘。

“宋公子来看穆姑娘吗?”

“嗯。”

宋钰衡看见春娘,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于她。春娘说:“宋府的府门已经关上了,这时候敲门,没有人会开的。”

“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宋钰衡问她。

春娘说:“我想到公子喜欢那香,便又去买了一份,想改日遇见的时候送给你。没成想,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府门也关上了。就回不去了。”

说着,春娘笑了声:“不过,也是巧,能在这里看见宋公子。”

她将香粉盒递给宋钰衡,宋钰衡闻到这股蛊惑人心的味道,不敢接下。

“宋公子。”

春娘看他迟钝,唤了他声。

宋钰衡掩饰自己内心的崎岖,接过她的香粉盒,意图回去客栈。

而后,他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春娘,“你在这儿等一夜也是不妥的,不若随我回客栈。”

春娘摇摇头:“我,我身上没银钱的,住不起客栈。”

宋钰衡说:“我有。”

春娘道:“无亲无故的,怎好花公子的银钱呢?”

“不如,我去公子的房间,睡在地上便好。”

宋钰衡深沉地看着她,犹豫着。

春娘看他犹豫,“算了,我还是在此吧。”

宋钰衡道:“这夜里街上无人,若有心之人看见你一个孤女在此,岂不是会害了你?”

这下,宋钰衡没有了任何犹豫,带春娘回了客栈。

二人回到客栈,春娘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宋钰衡将床上的位置留给她:“既然带你回来了,你是女子,不好让你睡在地上,还是我睡在地上罢。”

春娘忙拒绝:“这怎么使得呢。”

而后,她抬眸看着宋钰衡,眼睛亮了亮,然后低下头,虚弱道:“穆姑娘的命真好,能遇到公子这样好的人。”

宋钰衡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春娘,想到他与穆舒瑶之间的事情,他不禁苦笑。

“是么?”

“自然,公子温柔体贴,专心一致,如何不好呢?”春娘说:“遇上公子,当真是顶好的事情了。”

宋钰衡笑了声。

“可阿瑶不若我喜欢她那般喜欢我。”

要是穆舒瑶真的全心全意爱他,必然不会抗拒他的接近,说到底,穆舒瑶只爱自己罢了。

“那穆姑娘可有其他心上人?”

宋钰衡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春娘这么一问,宋钰衡不禁眯了眯眼,“我不知道。”

春娘抿唇:“我,也不敢乱说。”

“乱说什么?”

宋钰衡问她,春娘摇头:“没什么。”

可她越是拒绝回应,宋钰衡心中便越是怀疑。

他收拾好,将被褥铺到地上,“好了,睡吧。”

他明日还要去太傅府。

“嗯。”

“多谢宋公子。”-

祈愿接连几日都不曾找到那种气运全身的感觉,开始的时候,她还坐的住,后来,她便没有耐心了。薛从澜看见她好几次,都是急躁不可耐的模样。

穆舒瑶瞧见,主动道:“练功法最忌讳心不静。”

她提了个建议,“若你想换换气氛,可以去庭院之中,甩会儿鞭子。”

“我平日打坐心燥之时,便会练剑。”

祈愿闷了声:“好。”

穆舒瑶看她那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裴观从外面回来,他问穆舒瑶:“宋钰衡最近在忙什么?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在太傅府上,教小公子练武。”

“那他岂不是能在暗中调查太傅行事?”

穆舒瑶点点头,她说:“我与他提过了。”

宋佩环道:“诸位,我请你们去酒楼巷子里吃酒如何?”

穆舒瑶蹙眉:“宣德太子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怎还能吃喝玩乐。”

裴观跟了刘充几日,发现他日日在军营与府邸间往返,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他也疲累了,听到宋佩环的邀约,十分心动:“去酒楼吃酒,明儿再查就是了。”

薛从澜不曾动,只是他看向一旁的祈愿,她眼睛亮闪闪的,格外心动。

“走走走!”

“今儿我给大家告假一日。”

裴观笑着勾上宋佩环的肩,道:“大理寺少卿也有告假的时日?”

宋佩环悄悄趴在裴观耳边道:“不瞒你说,户部侍郎今日会在酒楼中与友人相聚,我这次过去,是为了碰他。”

“户部侍郎郑庭?”

宋佩环疑了声:“你认得?”

“嗯。”

“入京之时,偶然碰见过。”

裴观问:“你找他做什么?”

“户部的账本啊,我们得查一查。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郑庭,只能从这种地方找线索了。”

“毕竟大隐隐于市么。”

“又不能惊动太子殿下。”

若按这个方向查下去,必得找出证据,证明太子党一派有害了宣德太子的铁证才是。

宋佩环带他们所去的捞月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其中达官贵人不少,一楼的厅堂可供人使用,二楼之上便都是雅间包房。一共十层,站在最顶层,可看见整个京城的风采。而越往上,雅间的房费也越贵。

郑庭所在的位置,便是十层雅间。

宋佩环为了碰到他,同样订了一间十层雅间。

裴观忍不住笑:“按京城官员的俸禄,订十层的一间雅间,似乎也是不易。”

宋佩环看他:“可别怀疑我是贪了克扣了什么不该我得的钱财。这都是我祖上的东西,祖祖辈辈积攒的银钱,订这间雅间还是很富裕的。”

大周有律,世家子弟可不参加科考而赋官职。

但大儒所开设的学堂,要有拜贴才能入内。

久而久之,世家子弟深受大儒所教,登上朝堂,在朝为官,官场之上,再无白丁。

世家的权利也达到了鼎盛。

先帝为权衡此弊,提拔江湖门派的子弟,他们有掌门所教,个个身怀绝技,比一般普通白丁更快能制衡世家,到如今圣人,已近一百年,逐渐形成制衡。

几人走上十层雅间,到了对面的包房。

裴观倚在窗边,俯瞰着整座京城,祈愿站在他身旁,目光所及之处并非是整座京城的光景,而是这座酒楼的结构。

在古代,没有钢筋水泥,是如何建造这样十层高楼的?木块与木块相契合,似积木一般的木榫结构。

好神奇,在她的故乡便有这种奇塔,是世界三大奇塔之一。十几年前还可以登上去,但现在为了保护古塔,已经无法登上去了。

没想到,她能在另外一个时空,登上古楼。

“看看想吃点什么?”

宋佩环道:“想吃什么点什么,不必与我客气。”

裴观笑了声:“宋大人如此大方?”

“你们从栖山千里迢迢赶来,少不了一顿。”

八宝鸭,卢湖鱼,奇珍异宝羹,八面玲珑鸡,麻辣兔头,水煮肥牛肉,玉米枸杞丸子汤,糖醋鳜鱼,澄湖大闸蟹,满满堆了一大桌。

裴观拍了拍宋佩环的肩,“仗义!”

“……”

宋佩环问:“要再来一些酒么?”

裴观看向一旁的薛从澜,“不了。”

“我们栖山派的规矩,是不能喝酒。”

说完,他又朝着一旁的祈愿看去。

祈愿抿了下唇,想起那日她夸下的海口,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就原主这酒量,她还是不作了。

“不了。”

她乖巧地笑了声,然后抿唇。

裴观一如既往的扫食餐桌,连宋佩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说:“裴兄,你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裴观说:“饭要大口大口吃,才快哉。”

穆舒瑶皱了皱眉头,继续细嚼慢咽。

等吃的差不多,宋佩环才起身,悠悠地往对面的厢房去。

郑庭从包厢之中出来,瞧见了宋佩环,又看见薛从澜等人。

“当真是巧,宋大人也在此处,还有薛公子……”

宋佩环说:“圣上命我请江湖门派来查案,我想到名门栖山,便将他们唤来了。怎么?郑大人也认得他们?”

宋佩环故意问道。

郑庭简而言之,并未将柳家的事尽数告知。

“我想查户部的账本。”

宋佩环直言,郑庭也未拒绝,只说::“你拿上大理寺的文书,盖章画押后,来户部与我取账本便是。”

“这些事,都是要走章程的,他日上面的人查下来,我也有所交待。”

宋佩环笑起来:“这文书我有,只是要劳烦郑庭大人将账本给我。”

说着,他提起一桩事:“不过,郑庭大人可否知道,令子杀了人?”

“郑崔竟将人奸杀。”

郑庭瞪大眼睛,“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宋佩环歪了下头,觉得郑庭这个问题十分奇怪:“我可是大理寺卿,全京城的案子,没有我不知道的。”

祈愿朝薛从澜看过去,当初,那个人莫名其妙地死在穆舒瑶的房间门口,而郑崔逃了,没有人抓到他,却有许多人看见那血衣在他的房间里。

他们可以相信郑崔是被陷害的,但大理寺不会相信。说不准,他被人陷害,就是大理寺的人干的。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郑庭眼前带走账本。让他无法将此事说出去。

郑庭眯了眯眼:“宋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你们大理寺定罪,是要讲证据的!我儿没有杀人,更不会奸杀,他的性子我最了解!”

宋佩环摇了摇头:“我没有威胁郑大人,我有何资格威胁你?我这是想要帮你啊。”

“没有我发话,便没有人敢随意去郑大人府上抓人,不是?”

“你还说不是威胁!”

宋佩环笑着摇了摇头:“当真不是。”-

从捞月楼中离开,穆舒瑶一脸气愤,一个人提着剑往前走,祈愿皱眉,看了看大家,心中也是复杂。

宋佩环问裴观:“穆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今日吃的不好么?还是,要到了账本她不高兴?”

裴观哼了声:“她就是这个狗脾气,不开心了,便撂下所有人,不管不顾,只顾自己了,不必管她。”

宋佩环看得出其中几分真相,他朝祈愿说,“小丫头,你是不是也怀疑是我陷害了郑崔,以此来拿捏郑庭?觉得我这样的行为非常卑鄙。”

祈愿没有说话。

宋佩环哼哼说:“这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一个人,按照她的逻辑来处事。时日久了,你就会明白,那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都是便利而已。”

“难道你一辈子不算计人,旁人便不会算计你了么?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你还真信啊?”

祈愿知道,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却是对着前方的穆舒瑶说的。

此事与她无关,她本不必要插手此事,但她还是道:“如宋大人所言,这世上的规矩不是一个人定的。有人走了便利,便也有人愿意跋山涉水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不嫌这路长,也不嫌这路走的久,更不轻易怪罪于旁人因为她的执拗而讥笑于她愚蠢。”

“我敬宋大人有此谋略,也敬穆师姐,为人刚直,不畏长路。”

祈愿说罢,与他道:“我去瞧瞧穆师姐。”

她往前走,追上穆舒瑶的步伐,马尾辫在她身后跳跃,如她的步子,如她的性子。

宋佩环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颇为赞赏道:“裴兄,你这个师妹有点意思,她在天下英雄榜上排第几啊?”

裴观啧了一声,他承认祈愿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和他以前对她的认识完全不同,但她的武功实在是拙劣,压根上不了台面。

“她还没资格上英雄榜。”

“怕是连人都没杀过呢。”

宋佩环疑惑了声:“是么?”

“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些道理,看来是早慧了。”

宋佩环盯着祈愿的背影,她身量小,站在穆舒瑶身边,矮了半个头。她侧着头,与穆舒瑶说话,可以看见半张侧脸,笑容十分灿烂。

“穆师姐,你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哦。”

薛从澜瞥见宋佩环,原本与他们并肩,而后往前走了几步,走在祈愿的身后,彻底遮挡住了宋佩环的视线。

“诶……”

几人回到了宋府,祈愿安慰好穆舒瑶,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恰好经过薛从澜时,她听见他问她:“穆舒瑶今日心情不好,没办法教你练功。”

“嗯。”

祈愿点点头,她想说她今日也累了,不打算练功了。

紧接着,薛从澜道:“我教你。”

“可是……”

她已经不准备练功了呀。

“可是什么?”

薛从澜盯着她看,祈愿摇摇头,道:“没什么。”

既然如此,她便将最近的迷茫说出来,问薛从澜:“为何我始终都无法找到气走全身的感觉。”

薛从澜说:“你进屋来,我帮你疏通穴位,或许会有所改善。”

祈愿点点头,跟随薛从澜进去。

他将包裹银针的布匹拿出,抬起头,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祈愿,温和地说了句:“把衣服脱了。”

祈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胸口往下,到脚。

薛从澜刚说什么?

他说,让她把衣服脱了?

她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向他。

第27章 放松

薛从澜手指尖捏着银针,侧眸瞧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也并不冰冷,总而言之,一切都很正常。他的思想单纯,是她想的太多,意识到这一点,祈愿的脸不禁红起来。

她低头,解开衣襟上的扣子,将外衣褪下来,露出里面淡紫色的小衣。

祈愿没有观察过自己这具身体,如今她下意识地,盯着自己看,小衣包裹着她的胸部,微微隆起,成一个小峰,从上往下看,还能看见一条深沟,认识到自己的身体的瞬间,祈愿的脸更加发烫起来。

薛从澜慢慢走近她,瞥见少女通红的脸颊,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祈愿勾了下唇,讪讪道:“也许是热的吧。”

“嗯。”

祈愿一边道,一边观察着薛从澜,只见他脸上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是平淡的,没有任何波动。她慢慢吐了一口气出来,难怪,春娘意图勾引他,他也没有任何举动。

怕不是不举?

可她之前见过的庞大的画面,难道,那不是他博起的状态。

祈愿想入非非之际,薛从澜低睫扫她。

银针指到她胸部上方的位置,他见她不禁紧张,唇轻张:“不会痛。”

“放松。”

祈愿心里乱糟糟的,老天爷,这让她怎么放松。

祈愿索性一咬牙,将眼睛闭上,眼不见心不烦。

随便薛从澜扎她哪儿。

绵软细密地针脚落在祈愿身上,薛从澜弯下腰,认真辨认着她身体部位的穴位,直到他布针结束。

他抬眸,注意到祈愿眼睛闭上,眼睫毛不停地抖动着,像是被紧张困住,时刻不能放松下来。

薛从澜眼眸晦暗深邃,他说:“好了。”

祈愿睁开眼睛,将外衣覆盖在身上,纤细的手指轻轻绕过自己的衣带。薛从澜不曾移开视线,祈愿注意到,抬头看他,只见他看的,并非是她的衣带,而是她的耳部。

她想到什么,眼睫眨了一下。

薛从澜将银针收好,按照原本摆放的位置,整齐排列。他复又朝着祈愿看了眼,准备来说,他看的不是祈愿的脸,而是祈愿的耳朵。

那里白皙粉嫩,干净完整的耳垂,像他从前杀死的野兔,若是刺穿,将其捣烂,耳骨混杂着鲜血,喷涌出来,滴到他的佛珠之上,必然美艳非常。

祈愿说,她想回去。

薛从澜温和地笑了下。

“筋脉走气若还是有阻碍,可再来找我施针。”

祈愿唇角翘了一下,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没有下次了-

宋佩环顺利拿到户部的账本,几人将近几年东宫的走账尽数查了一遍。

“今年的军饷比往年高,为何军粮还是不够?”

“难不成,刘充联合太子,贪了这军饷?”

宋佩环眼睛亮了亮,似乎找到一点查案的线索。

“可此事,与宣德太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穆舒瑶询问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宋佩环说:“案子么,抓住一点苗头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嗯。”

说罢,宋佩环看向站在一旁的祈愿,她不知从何处买了一个蝴蝶样式的发夹,将头发编成鱼骨辫,身穿水蓝色罗衫裙,跟个小仙子似的。

“祈愿姑娘,你可有兄长?”

四人原本在讨论案子的事,忽然听他转了话锋,祈愿不知所以,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认我作兄长如何?”

裴观方喝了一口茶,听到此话,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祈愿怔了下,看着他们一圈人围着自己看,有些不知所措:“宋大人这是何意?”

“我挺喜欢你的。”

大家都沉默下来。

院子中有飞鸟飞过,扑闪着翅膀,它站在树枝上,叫着,然后打落了树叶,风吹过,将树叶卷在空中。

宋佩环瞧祈愿没反应,他笑起来:“那个,别把你吓着了。”

“是这样,我家里有四个哥哥,我是老五。我们家,特别缺个妹妹,我母亲生怕生出个老六儿子,就不敢再生下去。如今我看着你有缘分,便想认个义妹。”

“原来是这样啊……”

当真是把祈愿吓了一跳,裴观勾了勾唇:“宋大人,我这个师妹如今还不过二十,你却将近四十了,认义妹什么的,我瞧就算了,让她做你义女还差不多。”

穆舒瑶忍俊不禁。

宋佩环讪讪笑了声,“这,倒是我想得不周。”

“若作义女,我家夫人怕是不允。”

裴观笑他:“那这事儿,宋大人还是算了罢。”

祈愿笑笑,没有说话。

薛从澜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眸看向宋佩环,手指一下一下拨动着佛珠。

五人坐于庭院之中,不过一会儿,春娘端上一碟子点心,“我没什么事情可以帮上公子与姑娘的,唯有这点心意,给你们果腹了。”

裴观笑说:“多谢。”

“不过,近几日你可找到了门路?有些时日没见你。”

春娘朝一旁的穆舒瑶看去,“我找了个绣活,平日会出去做一些活,等我攒够了钱,才好买更好的吃食,做给大家。”

穆舒瑶拒绝道:“不必了。”

春娘蹙眉,“姑娘这是……”

穆舒瑶因那日的事情,对她生出几分成见,但她并没有刻意为难春娘。

“女子做些营生本就是不易的,我只是不想你将自己的辛苦所得放在我们身上而已。那日之事,换作是旁的女子,我也会帮的,你不必心有亏欠。”

春娘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放下那盘点心,便下去了。

裴观拿了一个,评价道:“味道不错。”-

春娘想到穆舒瑶,心中繁杂,她走出宋宅,遇见了宋钰衡,她直勾勾地抬头看着他,而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眼,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低下头,当作没看见她似的,转身要离开。

春娘开口叫他:“宋公子!”

宋钰衡脚步停下,这下,他没办法当作听不见了。

她走上去,“那夜的事情,你忘了吧。见到我,也不要露出破绽,若是让穆姑娘瞧见了,便不好了。”

宋钰衡张了张嘴,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被黏上了一样,鼻子也糊住一般,吸不上任何空气,觉得窒息。一时间,他的眼睛通红,不知该如何面对,此前发生的一切。

春娘看出他的情绪,道:“我们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谈谈,可以么?”

那夜,门窗紧闭,男女共处一室,屋子里的温度持续高攀,春娘从榻上走下来,提起桌上的茶壶,倒进茶盏之中。

听见宋钰衡那边有动静,春娘问他:“宋公子,是我吵醒你了么?”

宋钰衡道:“没有。”

只是这屋子里香的很,又气闷,他一直没睡着罢了。

“你要不要喝些水?”

春娘走到宋钰衡身边去,然后将茶盏放到他手边,她的衣衫未系,□□掉了出来。

月光洒进来,屋子里的气温陡然升高。

宋钰衡本就年轻气盛,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景色,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仰起头,一饮而尽。

“多谢。”

春娘摇摇头,“谢什么,是我该谢宋公子才对。”

“从小到大,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子。”

“第一个么?”

宋钰衡愣了愣,春娘笑了声道:“罢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

“若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与我说。”

春娘问他:“当真么?”

宋钰衡咽了一口口水:“嗯。”

她缓缓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来,露出来裸露的臂膀,而后指着那些淤青:“这都是我丈夫打的。”

“他为何要打你?”

春娘说:“他爱喝酒,只要一喝醉了,便会打我。”

宋钰衡听罢,气的捏紧了拳头:“当真是畜牲!”

春娘眼框中掉出来一颗泪珠,低声哭了。

宋钰衡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她,抬起手帮她擦泪,可是他直觉不妥,想要收回去,春娘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她哭着道:“宋公子,你的手好热。”

她身上的香气扑鼻,是让他一夜未能入睡的香气,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春娘经过人事,自是知道少年方刚,此时意味着什么。

她凑上前,吻住宋钰衡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唇,而后深吸了一口,手往下,抓住了他不知何时,已经立起来的滚烫-

“那日之事,是我自愿的,我见到宋公子这样好的人,实在忍不住,我喜欢你。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我嫁过人,早已不在乎名分之事,此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与真心喜欢之人在一起罢了,无奈宋公子,却因此事烦扰,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宋钰衡如今已经后悔不已,那夜里,他憋的难受,一时没有忍住。可是第二日,等他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难怪,栖山派的弟子,决不允许看违禁之书。

若是穆舒瑶知道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她。

“宋公子。”

瞧见宋钰衡不言,春娘捏住了他的性子,此人不能及时控制自己的言行,事后又敢做不敢当,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春娘原本觉得自己对不起穆舒瑶,可如今看,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几分理由。

宋钰衡这样的人,配不上穆舒瑶。

还是尽早断了才是-

近来,日温升高。祈愿夜里热的有些睡不着,她推门出去,想要到庭院之中散散热,方才出去,她看见裴观坐在院中。

“裴师兄。”

“小师妹,你怎么还没睡?”

祈愿用手扇了扇,没扇出一点儿风来。

“屋里有些热。”

裴观笑了声,而后他陡然提起:“我屋里藏了一瓶酒,要不要喝一些?”

祈愿凑到他身边,悄悄说:“你不怕大师兄发现啊?”

裴观摇头:“他这时候已经睡了。”

以裴观对薛从澜的了解,他从来不会在子时之后入睡。

“我想尝一些。”

祈愿眼睛亮了亮,像星星一般盯着裴观,在这吹着小风的院里儿,喝点小酒,岂不快哉?

想到祈愿的酒量,裴观说:“只能喝一点。”

“好。”

祈愿坐在石凳上,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仰头看月亮,一边等着裴观拿酒来。

裴观拿了两个小茶盏来,里面是已经倒好的酒。祈愿方才接过,便凑到嘴边,小嘬了一口。

裴观看她无拘无束的样子,忍不住笑。

“你说,掌门怎么舍得把你这么个小玩意儿扔到一边,不管不顾的。”

“舍得?”

祈愿啧了一声:“裴师兄,你发现我的好了?”

“之前,才下山的时候,我可瞧的出来,你一点都不待见我。”

裴观嗤笑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第一,你不会武功,路上若是遇到什么恶霸,保护你就够费劲儿了。第二,掌门那么不待见你,我也没必要和你有任何交集。”

“掌门不喜欢我,所以门派之中的人,便都上行下效,对我不理不睬。可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裴观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因为你是先任掌门之女罢。”

祈愿主动问他:“我爹和掌门有什么仇么?”

裴观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拜入栖山门下时,你爹就已经死了。”

祈愿“哦”了一声,“这或许就是权利更迭的代价。”

亲近之人,无罪也会被牵连。

言语间,祈愿听见“汪汪汪”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看过去。

裴观也注意到了。

不远处的柿子树旁,有一只小狗。

“宋大人府上有养狗吗?”

裴观摇了摇头,“没有。”

他们二人走到柿子树下,裴观注意到,那是一只棕色皮毛的小狗,体态十分幼小,像才出生不久便被弃养的。

他往墙边看,瞧见那里有一个狗洞,与外界相连。

“这应当是外面的野狗,顺着狗洞爬进来了。”

祈愿蹲下身去,将小狗抱起来,它很瘦小,被她抱起来的时候,一直呜咽不停,祈愿抬手摸了摸它的头,转而将它抱起来:“我去灶房给它找点吃的。”

裴观拦住她:“喂完你打算如何?”

祈愿被问的一愣,裴观提醒她,“像这样的狗,扔出去就是了,你喂它一天,它也活不成。”

“可是,我……”

她挺喜欢狗的,既然遇到了,就舍不得把它扔出去,然后不管不顾。

裴观蹙眉看她:“你该不会想要养它罢?”

祈愿点点头。

“这是中华田园犬,它很好养活的,只要给它一口吃的,它就能活。”

“什么中华田园犬?”裴观听不懂她说什么,只道:“就是一只土狗而已。”

“不许这么说我的狗。”

裴观气笑了,最初的祈愿哪敢跟他这么说话。

“我看你是跟穆舒瑶待久了,善心大发。”

祈愿反问他道:“难道裴师兄没有善心?”

裴观:“……”

祈愿忘了石桌上还有她未喝尽的酒,她抱着小狗往灶房去,裴观跟在她身后。

“你想养它,总得给它取个名字吧?”

“叫它,福来,或者,旺财。”

“你到底想要叫福来还是旺财?”

祈愿问:“能不能都叫?”

裴观:“不能。”

祈愿纠结了下,“那就还是叫旺财吧。”

她一边笑,一边摸着小狗的头,“旺财旺财!”

他们二人欢声笑语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一身白衣的少年,从屋中走出。

他侧眸瞧着二人的背影,又看向石桌上未喝尽的酒,低头冷笑了声,同时,他提起手中的银铃,晃了晃。

祈愿感知到耳边一阵巨响。

好清晰的铃铛声。

“裴师兄,你有听见铃铛的声音么?”

裴观摇了摇头:“没有。”

“何处有铃铛声?”

祈愿只要往前走一步,十指连着筋脉,浑身疼。

好痛。

她忙将怀中的小狗交给裴观,自己停在原地,蹲下去,然后捂住了耳朵。

“呜呜呜。”

小狗在裴观怀中呜咽。

祈愿说:“师兄,你先去灶房拿些吃的喂它,我先在这儿缓一会儿。”

“你没事吧?”

祈愿捂着耳朵摇了摇头。

裴观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若是缓不过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嗯。”

祈愿说:“你去吧。”

裴观抱着小狗离开,祈愿站起来,试图往前走两步,可是银铃的声音牵挂着她,让她无法往前,她转过身,朝着来时的地方回去。

明月高悬,星星缀点着夜空,柿子树上开着花。

她往回走的脚步,反而不似方才沉重。

她一直往前走,看见了站在庭院中的薛从澜。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消弭,逐渐被他完全控制。

薛从澜静静地看着她,最初与她结契的时候,她便是这副模样,可那时,整座栖山,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视她为不详。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有了血肉,有了生机,不再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所有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脸上有灿烂的笑容。

他觉得这很有趣,可是,别人也觉得有趣了。

这份令他独觉得有趣,便也变得没那么珍贵。

他伸出手,张唇唤了她:“过来,我的傀儡。”

祈愿眼神下移,盯着他的手,然后张唇轻启,叫出令他满意的称呼:“主人。”

薛从澜弯下腰,凑近她的脸,伸出手,在她脸上,捏出一个笑容,热后,他盯着这个笑容,自己脸上也露出了温和地笑来。

“师妹!”

薛从澜听见裴观的声音,他牵起祈愿的手,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把她藏了起来。

“人呢?”

裴观抱着小狗,“祈愿!”

祈愿听不见裴观的声音,薛从澜看着她,没有任何想要让她清醒的意愿。

若是她清醒,便会知道他对她的控制。

届时……

薛从澜眯了眯眼睛。

他想起小的时候,他捉了一瓶萤火虫,放在自己的屋子里,父亲发现之后,将所有的萤火虫都放飞了。他与父亲哭闹,父亲凶狠地指责了他:“你记住,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应当舍弃自我的七情六欲,一心为家国,为正义所活。这等小物,不属于你,你也不必将其拘着,令它白白死在你手里。再美好的东西,也不属于你,知道了么?”

他的哭声引起了他母亲的注意。

母亲说:“美好的东西,就应该握在自己手里。”

为了不让薛从澜继续哭下去,她哄着他,“以后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把它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那不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了么?”

薛从澜复又将视线落在祈愿身上,她就像那自由的萤火虫,发着光亮,让他想用瓶子将其装起来-

祈愿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睁开眼睛,外面的日光透进窗内,晃得她的眼睛无法睁大。

但在依稀可见的光圈里,她看见了薛从澜的身影。

祈愿虚弱地唤了他一句:“大师兄……”

薛从澜听见祈愿的声音,温柔地唤了她一声:“师妹。”

“你醒了?”

祈愿想起了一些昨日的记忆,她睡不着,跑去庭院之中,与裴观喝酒,他们发现了一只小狗,然后她又听到一阵铃铛的声音,身体便开始不舒服起来。

之后,她便忘了。

“大师兄,昨日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薛从澜牵着嘴角笑:“你是指哪一件事?”

“哪一件?”

难道不止一件?

可现下,祈愿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到底是哪一件事。

“我昨日忽然身子不适,是大师兄你救了我?”

祈愿问他,薛从澜笑着摇头,“不是。”

“是你,推开了我的房门,走到了我身边。”

祈愿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然后呢?”

薛从澜道:“然后,你便睡在我这里了。”

祈愿有点担心地继续问下去:“那我有没有对你做一些别的事?”

薛从澜蹙眉:“别的事?”

就比如,拽他衣服,亲他之类的……

但这些,祈愿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应该也没这么胡作非为吧?可是,有了之前梦游咬薛从澜的经历,祈愿有点不太相信自己了。

薛从澜认真地想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祈愿听见他说:“你再一次,咬上了我的耳朵。”

祈愿有点瞠目结舌。

薛从澜主动问她:“你的气功练的如何?”

祈愿:“近日还没觉得气涌全身。”

说到这儿,祈愿警觉起来,她昨天出现那种状况,难道是……

她抓住薛从澜的衣袖:“大师兄,难道是我练的方法不对,走火入魔了?”

薛从澜怔住,属实没想到她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薛从澜没说话,祈愿便更焦虑了。

那些话本上写,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会爆体而亡,她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薛从澜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师妹,练功急不得,需平心静气,你不必如此慌张,乱了心神。”

“大师兄,你可以帮我么?”

薛从澜狭长的眼眸低敛,嘴角翘起的弧度愈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祈愿疑惑了句:“怎么帮?”

薛从澜盯着她粉红的双唇,将自己的耳廓伸过去,凑近到祈愿嘴边,感受到她鼻息间温热的呼吸。

祈愿的心跳不禁加快。

她张了张唇,犹豫着,探出舌尖,凑到薛从澜耳廓,舔舐它,牙齿磨上那块儿软肉,热气包含住他。

薛从澜浑身麻栗,他抬起手,按住祈愿的肩膀。

声音嘶哑:“师妹。”

祈愿眼睫毛飞快地颤着,她忙跳脱开,视线下移,不敢直视薛从澜,“师兄,可以帮我么?”

第28章 亲吻

事关生死之事,祈愿发现自己还是很在乎的,说她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为过,但她觉得这没什么好坏对错,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一个人的生死。

何况,她还期待着回家。

薛从澜低睫看着祈愿,唇角勾起来,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师妹,你或许误解了我。”

祈愿一怔,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薛从澜,不明白他此话的意思。

薛从澜道:“我并非让你亲我……”

他视线落到她耳垂上,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祈愿怔了一下,而后有些嗔怨地看着薛从澜。

那他把耳朵凑过来做什么!

这样岂不是显得她非要占薛从澜的便宜?

“我想问你的,是如何帮?”

祈愿抿了下嘴角,她说:“我只求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呵。”

薛从澜脸上的笑意愈深,他盯着祈愿焦躁不耐的眼睛,温声道:“师妹,你过于忧虑了。”

他牵过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她的脉搏,他抬眼,认真道:“你的身体并未大碍。”

祈愿觉得很奇怪,“那我昨日为何会浑身刺痛?还听到了一阵铃铛响的声音。”

“师妹,这你或许要问你自己。”

薛从澜的答案,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祈愿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是他握着她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开始,祈愿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直到话语说尽,他们彼此沉默下来,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莫名的香味。

她不经意间瞥向薛从澜的眼睛,清透明亮的眸子,里面盛着光,又是格外柔和,温顺的,她不自觉舔了下唇,手指跳了几下,她忙从他的手心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局促,双手交叉着,无处摆放。

“多谢大师兄。”

祈愿转身,推门出去,无法忽略的是她骤跳的心脏,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想,或许是那屋子里太逼仄的缘故-

裴观找了她一夜都未曾找到,再次看到祈愿的时候,他皱着眉,面露凶色,是祈愿从没有见过的样子。

“你去哪了?”

祈愿不好意思将自己与薛从澜之间发生的一切告诉裴观,她只说:“对不起啊,裴师兄,我应该和你说一声,再去睡觉的。”

听到祈愿说自己去睡觉了,裴观神色淡下来。

其实,他也不是随时随地发脾气的人,更不是暴脾气的人,他挑了下眉,“那只旺财也在找你,要喂它么?”

“要!”

祈愿眼睛弯起来,她很喜欢小狗的,或许是人人都说小狗忠诚。

她不知不觉与裴观说起来:“我小时候养过狗,养了五年。”

“后来呢?”

“它死了。”

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

祈愿不想回忆那种记忆,会让自己感到失落。

“哦。”

裴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养过狗?”

祈愿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裴观,难道栖山派有一条规矩是不能养狗吗?

“我在山脚下捡的,偷偷养。”

裴观没再继续问下去,祈愿将旺财抱到院子里来,撕了一些馒头给他吃,中华田园犬就是这样,不需要精细的狗粮,就能喂饱。

旺财吃完了,他仰起头“汪”了声,盯着祈愿,然后四条短腿往前凑,在祈愿的小腿上蹭了一下,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祈愿的鞋。

祈愿看见了,蹲下去,将旺财抱起来,放到怀里,它被她抱着,很开心,脸会往人身上蹭。

祈愿摸了摸它的头,“鞋很脏的,不能舔哦。”

裴观看她,揶揄了一声:“没见你对谁这么温柔过,倒是对一只狗,很不一般。”

说完,裴观朝着祈愿的身后喊了一句:“大师兄。”

祈愿扭头,只见薛从澜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很久的样子。

她笑着说:“我与裴师兄新捡的狗。”

“叫旺财。”

“你要摸一下它么?”

薛从澜一贯是脸上勾着温和的笑的,可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祈愿意识到这一点,收回靠近他的脚,低下头,逗了一下旺财-

薛从澜知道自己很平静,他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在所有人的面前。因此,也没有人能读懂他的内心,更没有人尝试着读懂他的内心,只有他自己懂。

他看着那只狗,如果他想,一手就能拎起来。

但他不仅不想把它拎起来,还想将它重重地摔向那棵杏树的树干上,看着它伸长舌头,然后慢慢喘息,至死。

想到这儿,他不可控制的眼神,眯起来。

眼神瞥向一旁的祈愿,他一直盯着她,偷偷看-

穆舒瑶和宋钰衡并肩走来,宋钰衡将近日太傅府中的事,都一一告知了他们。

“这么说来,太傅没有问题,何况,他一把老骨头了,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可别小瞧。”裴观笑了声:“或许是他藏的太深,也未可知。”

“再等等看,先把刘充的账目查清楚了,若是坐实了他贪了军饷,便可以让大理寺抓人了。”

“这些时日,先盯着刘充。”

“嗯。”

宋钰衡这几日来的频繁,他总是盯着穆舒瑶,或陪到很晚才离去。穆舒瑶渐渐地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宋钰衡张了张唇,口腔里,却很干涩,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没有。”

倏然,他对着穆舒瑶说:“阿瑶,我可以亲你么?”

他沉浸在情绪里,太过忘我,似乎忘记了裴观和祈愿,还有薛从澜的在场。

穆舒瑶被问的脸“唰”一下便红了。

她抬头看了眼祈愿他们,然后转身就走,宋钰衡后知后觉,转头跟了上去。

裴观大笑起来:“宋钰衡这小子,欲念如此强,竟当着我们的面,不管不顾说出来了……”

祈愿低下头,没说话。

薛从澜看她。

裴观见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搭话,他也没兴趣留在这儿,他说:“我去查账了。”

等裴观走后,祈愿听到薛从澜悠悠开口,问她:“那两次,算是你亲我么?”

祈愿严重怀疑薛从澜是明知故问,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呢?那不是亲,还能是什么。

但她还是平心静气地回答了。

“算是,吧。”

紧接着,祈愿听到薛从澜问了一句:“你也有欲念?”

祈愿觉得,他这话完整的问法是,你对我也有欲念么?

祈愿想到最开始亲薛从澜的时候,薛从澜对她的好感度下降的厉害,而且他不喜欢被人触碰。她解释道:“我梦游之时,无意的举动,并不是真的有欲念。”

“我也不愿意冒犯大师兄。”

薛从澜的眼睛盯着她看,似乎在辨别这句话的真假。不经意间,他蹙起眉,“那什么叫欲念?”

“像宋钰衡会看禁书,会执着于亲穆舒瑶,会想要和她共处一榻?”

祈愿犹豫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她开始的时候,以为薛从澜是不懂,毕竟古代没有网线,他学习的途径比较少。但经过了一些了解之后,她知道,薛从澜不是不懂,还是选择了无视。以及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没有博起时候的难以忍受。

不想要被东西包裹住。

更不会射出白色的花蜜。

他甚至不会亲吻。

正当祈愿想到这儿的时候,她听见薛从澜问了一句:“那你想要亲我么?”

祈愿不由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不是从来没有想和人亲吻的欲念吗?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宋钰衡影响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薛从澜看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道:“以此方法,可以帮你调息,练功。”

“练功?”

祈愿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薛从澜的身体有探索欲,比如她时常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股独属于他的,淡淡的香味,令她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但理智来讲,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可以……”

祈愿的话说到一半,便被薛从澜打断。

“你是想说,你可以一个人练功么?”

他想起什么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不怕自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么?”

怕!

她当然怕。

祈愿看向薛从澜的唇,他的唇很薄,颜色是艳粉色的,上面常有光泽。她不是没有想过,贴近他的脸时,抵上他高挺的鼻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那太过变/态,放纵,令人沉迷。

就像她一遍遍的想过要亲吻他的喉结一样。

她好像有种执念,想要亲吻他的喉结,也想知道亲上他的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怕的。”

祈愿唇启,承认下来,她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一边靠前,一边问出自己的担忧:“我只怕惹得大师兄厌恶,觉得我是在吃你豆腐。”

厌恶?

薛从澜听着这两个字,没由来的兴奋,她怕他厌恶她么?他慢慢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温和,眼神里的柔和逐渐变成几分勾引,占有。

他说:“不会的。”

他不会因此厌恶她。

不知是不是话题引到这儿的缘故,祈愿觉得鼻腔间的味道浓郁起来,她靠近薛从澜时,多了几分身不由己。

“大师兄。”

她轻轻唤了他一句,眼中,多了几分糜艳。

薛从澜不曾有动,只是等着祈愿慢慢靠近她,似乎是为了安抚她,他重复一遍,“我不会因此厌恶你。”

柔软的唇轻轻覆盖上来,似蜻蜓点水,她离开了,却没有离远,他们之间,咫尺距离,鼻尖触碰着彼此的鼻尖,眼神相互对视。她歪了下头,再一次凑近,贴上了他的唇。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唇微微张开,凑近他的唇时,含住了他的唇珠,湿/润又轻软。

第29章 内息

薛从澜理解了,为什么父亲与母亲喜欢纠缠。

如今被她的唇贴上,四肢发软,浑身烫起来,内息都在胸腔内翻涌,私密之处充血鼓胀起来,手背之处,青筋爆起,蜿蜒曲折,一直蔓延到上臂。

祈愿含过他的唇珠,慢慢地,她松开他。

薛从澜盯着她,只见她唇上,水光潋滟。

祈愿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是燥热的,她的脸颊滚烫,喉咙干涩,怕没等到薛从澜顺利为她调理内息,她自己就要热化了。

他不禁抬起头,在她唇上磨了下,似是在为她擦去唇上残留的水光。

他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唇轻启道:“调理内息,要张嘴啊。”

张嘴亲吻?

祈愿抿了下唇,低头,躲开薛从澜平静的视线。

她是个母胎单身,对亲密行为的认识都是从凰文上学的,再多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小视频,其实根本没什么实践。

这次,亲了薛从澜,让她浑身都觉得痒。

她不敢再亲下去。

薛从澜瞧见祈愿没有任何反应,用着十分温柔的语气,道:“师妹,这般犹豫?”

薛从澜太过平静,似是完全把这当成了是练功,可祈愿不一样,她完全没有办法把这当成是纯粹的练功。

她接受过性教育,对其有深刻的了解。

甚至,会有生理反应。

“师妹,是有喜欢的人么?”

祈愿不知道薛从澜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没有喜欢的人,在这个攻略世界里,她没打算喜欢任何人,若是动了心,等他日离开之时,难免会有所牵绊。

薛从澜温和地笑起来:“我还以为,师妹犹豫,是因为,怕自己喜欢的人介意。”

祈愿摇摇头,再次否认:“没有。”

何况,她根本不会在乎喜欢的人介不介意这件事。

听到这个答案,薛从澜脸上的笑意愈深。

他大发慈悲似的,“我看师妹还未准备好,你出去罢。”

虽说,他喜欢看人痛苦的神情,那是一种令人愉悦的爽感,对方看着他的时候,满眼都是畏惧,恳求着放他一线生机。

但此事不一样,此事有趣的,不是看她的挣扎,而是看她的坚定,和豁出去的勇气。

在这个男尊女卑,名节大于一切的时代,那些不拘束,才是最美的,他对于毁掉一个人在意的这些迂腐没有任何兴趣。

祈愿抬起头,只见他温和的,低头看着她。

眼眸之中,不是猥琐,不是侵占,而是柔和,和默许。

他勾唇笑着:“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祈愿点点头,慢慢转过身,从他屋中离开。

薛从澜看着她的背影,随后,视线低垂下来,他从自己的胸部看下去,然后看到自己胸部以下的位置。

那里有了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反应。

它会立起来。

像根竹竿似的,撑起衣衫。

以往,他在睡醒的时候,会有这样的现象,但他一直觉得,这和人会流血一样,是正常的。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了蓄势待发,感觉到了肿胀,感觉到了自己的难以克制和无法压抑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在师兄和师妹面前,说那样的话。”

穆舒瑶将宋钰衡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质问着他,她的脸颊通红,同时,脸上多了几分怨气。

“阿瑶……”

宋钰衡倏然将她抱住,紧箍在她怀里,声音十分急切,穆舒瑶本能地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是一起上山拜师学艺的。三师傅挑中了你,四师傅挑中了我。家里知道这件事之后,为我们庆祝,说让我们在栖山相互照应。”

“这一照应便是十多年,那时候伯父与我说,将来,要把你嫁给我。”

“我高兴极了,我一直将你当成我未过门的妻子。”

穆舒瑶听着,不知不觉地放弃了挣扎。

宋钰衡说着,不禁红了眼,语气之间也带了几分哭腔。

“我心悦你,你是我自小就定下的妻子啊。”

“你……”

穆舒瑶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她直觉出了什么事:“是出什么事了么?”

宋钰衡摇头,没有放开她。

“没出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

穆舒瑶疑惑的同时,宋钰衡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唇,想要勾她的舌头。

穆舒瑶从未与宋钰衡有过这样的举止亲密,她瞪大眼睛,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后腰被用力扣进怀里。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她。

那是什么?

穆舒瑶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忘了挣扎,她一味由宋钰衡亲吻着她,没有任何感受,好像只有麻木,无措,还有疑惑。

“宋公子!穆姑娘!”

“……”

宋钰衡抱着穆舒瑶亲吻的动作被春娘打断,她像是无意之间走到了这里,意外撞见他们。

宋钰衡松开穆舒瑶,唇齿间拉出一道银丝。

穆舒瑶还未反应过来,只是骤然被人撞见,她十分局促,手无处安放。

“春娘。”

“不,不好意思。”

春娘脸上露出十分懊悔的情绪,她打断了他们,原本,她可以有另外一种办法解决,那就是无视。但她偏偏打断了他们。

宋钰衡眯了眯眼,看着春娘,脸上露出了十分危险的情绪。

“怎么这么巧,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语气有些冷,春娘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睛,“宋公子,我哪里得罪了你么?”

“语气如此冲撞。”

穆舒瑶见宋钰衡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气急败坏。

“没事的,你先离开吧。”

穆舒瑶将春娘支走,春娘抿了下唇,意味深长地朝着宋钰衡看了眼,然后转身离开。

穆舒瑶抬头,看向宋钰衡,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暮色渐深时,裴观方才从外面折返回来。

“我跟了刘充半日,发现他从府上出来,然后去了军营之中练兵,一练便是五个时辰。末了,他回城中,去了一间道观祈福,旁的也没什么了。”

“我们现在需要得到刘府的账本,查清楚他的账目。”

“那怎么拿呢?”

裴观笑看向宋佩环,“难道,还像宋大人上次一样,靠威胁郑庭大人拿到么?”

宋佩环摇了摇头:“不。”

“去偷。”

裴观:“……”

穆舒瑶听到,蹙了蹙眉:“你们大理寺的手段这般不光彩么?”

“届时,就算查出了什么,如何解释,我们是怎么拿到的这账本。”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宋佩环说:“只要给他家仆足够的银钱,让他承认是自己大义灭主,承认刘充贪了便是。”

“那跟威逼利诱有什么分别。”

穆舒瑶实在想不通,“宋大人既然有这么多的手段,想必也不用我们几个协助查案。”

“不,你们是见证者。”

天下第一的薛从澜,栖山派子弟,见证了郑庭之子郑崔杀人,而后,又见证了当朝将军刘充贪污军饷。哪怕他们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这也够了。

几人在院中谈论着。

圆月挂于树顶,几只鸟雀飞过,扑闪着翅膀。

扇动着树枝叶沙沙作响。

与此同时,内院之内,响起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救命。”

“救命啊!”

“穆姑娘,救我!”

春娘浑身是血地从院外爬了进来,穆舒瑶听到声音,骤然起身,走近她,察看她身上的伤口。

她的手臂,腿部,分别被剑所伤。

“何人伤的你?”

血从她的伤口流出,春娘痛苦地大哭着:“是宋钰衡。”

穆舒瑶眼睛当即木住,而后她坚定道:“不可能。”

这个名字,引起了裴观和祈愿的注意,他们也起身走到春娘身边。

祈愿想到了什么,看向穆舒瑶。

或许,已经到了宋钰衡背叛穆舒瑶的剧情。

裴观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是穆师妹救了你,如今你又栽赃我栖山派弟子。春娘,我劝你想好了再回话。”

春娘听到裴观的话,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地神色,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就是小人。那日,宋钰衡带我去他所住的客栈,与我鱼水相欢。第二日醒来,他却觉得是自己冲动,不肯认下,更不想对我有任何交待。”

“今日,我撞见了他与穆舒瑶一起。他怕事情泄露,怕穆舒瑶知道事情的真相,怕我毁了他和穆舒瑶的关系,便想杀了我灭口!”

穆舒瑶摇头,“不是,你血口喷人。”

“你被大师兄赶出来之事,我与师妹都看见了!我不愿揭穿你,念你是个女子,多少要些脸皮,如今却没想到,你竟然敢编出这样的谎言。”

“谎言?”

春娘浑身都刺痛着,她仰头看着一群围观自己的人,没有人在乎她的伤势,只在乎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麻木地闭上了眼睛,冰冷地看向穆舒瑶。

“可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薛公子。有人被美色所惑,可以坐怀不乱地拒绝,可有人被美色所惑,却无法克制自己,事后又无法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你们栖山的弟子,由不得我污蔑,我这条贱命,赌错了人,也活该落到这个田地。”

春娘凄冷的笑起来。

“可是,穆姑娘,你信错人了啊。”

祈愿走上前,她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但她没料到此事会和春娘有关,系统留给她的记忆太有限了。

没能留给她机会,提前准备,阻止这一切。

春娘看见祈愿,她长得很美,面庞似玉一样柔,那群人之中,她第一眼看向的是薛从澜,第二眼看向的,便是她。

她以为她会听见她的讥笑,可祈愿只是沉默。

春娘忽然有些嫉妒她的完好无损,不像她一般:“祈愿姑娘,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貌美,单纯。可是没有人给我活路,我给人当牛做马,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后来我被人卖了,千人骑,万人厌,又嫁了一个会打人的丈夫。从那之后,我发现,貌美是一把刀,会害了自己。而单纯,是愚蠢。”

裴观上前道:“可你的身世,并非是我们所害。穆师妹救了你,已是给了你新生,你却反过来害她?”

春娘笑着摇头:“不。”

“你是男子,不是女子,你不明白我为何要走这样一条路。”

裴观甩了甩衣袖,神情十分厌恶:“人总会为自己的作恶寻找合且的理由。”

春娘没有希望他们会体会她的一切。

她笑道:“穆姑娘,这就当是我给你的答谢礼吧。”

“助你看透这世间一人。”

穆舒瑶双腿发软,她低头看向春娘。

她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说:“穆姑娘,再劳烦你一件事,我死后,你把我葬了吧,我不想曝尸荒野,被人奸尸。”

穆舒瑶咬了咬牙,眼角流出一滴清泪。

她问:“宋钰衡在哪?”

“他在外院的长廊之上。”

穆舒瑶双眸含泪,越过春娘去外院长廊。

裴观低头扫了眼春娘,叹了声:“等等,我跟你一起,抓住那个畜牲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抓人的事情交给他们,祈愿没跟上去。

她低头将自己衣裙下摆的布料撕碎,忙蹲下去,将布料裹在春娘伤口的位置,为她止血。

春娘不可置信地看着祈愿的举动,她竟然想要救她?

“你不恨我吗?”

祈愿一边绑上她的伤口,一边说:“我的确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竟然恩将仇报!辜负穆姐姐这般良善之人。”

“可是我也知道,那宋钰衡罪有余辜,你也不应当因此而死。”

她绑好伤口,仰头朝着一旁的薛从澜看去:“大师兄,你屋内可有伤药助她止血?”

春娘早已看透,她拉住祈愿,摇了摇头:“没用的。”

她冒犯过薛从澜,他不会救她。

薛从澜的确没有兴趣救治一个和他无关的人。

他低睫看着祈愿,她的眼睛像是小鹿一样,她手上沾满了春娘的血,衣裙上也是:“她自己都认了死,你救她做什么?”

祈愿抬头,固执道:“我说了,她不能因为这个而死。”

薛从澜不给她伤药,她可以问别人。

偌大的宋府,不会没有。

她起身正要去寻,薛从澜拽住她的手腕。

祈愿瞪了他一眼,“别耽误时间,救人要紧。”

薛从澜看着祈愿的一举一动,有些意外。

他不禁笑了声,她竟然瞪他?

转而,他收敛了情绪,摸了一下衣袍。

他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

不必特意去找旁人取。

他将手中的白瓷瓶递给祈愿:“不一定能救活。”

第30章 争宠

宋钰衡提着剑,站在外院长廊之上,他手上的剑还残留着血,滴落下去。

穆舒瑶原本大步走来,却在看见他的时候,脚步慢下来。

她不喜欢哭,她认为哭是弱者的象征。

她跟随三师傅下山历练之时,见过许多为情爱所哭的女子,三师傅告诉她,以此为戒。

绝不为不值得的情爱所落泪。

可是,此时的穆舒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视线全然被眼泪模糊。

裴观走到宋钰衡身前,揪住他的衣领,一脚踹到他膝盖上,“你这畜牲,做的什么好事?”

宋钰衡被裴观踢的站不稳,跪到地上。

“我是你师兄,如今我便替师傅教训教训你。”

宋钰衡恍若没有听见裴观所说的话,他看向穆舒瑶,“阿瑶!不是这样的!”

“是她引/诱我。”

穆舒瑶勾了下唇不禁笑出声。

她尝到了泪的味道,很咸。

“引/诱你么?”

穆舒瑶走近他身边,手不停地发抖。

“所以,这几日,你靠近我,实则是为了掩饰你心中的不安。如若你成功杀了春娘,你就会把我当成一个聋子瞎子,这辈子都不会让我知道这件事。对吗?”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成为一个疯子。

“不,不是。”

宋钰衡跪着爬到穆舒瑶面前,仰头看着他。

不止是穆舒瑶,宋钰衡如今也是泪流满面。

“那日她给我下了药,她用了合欢香。”

“对对对,她定是用了合欢香!”

所以他才会把持不住。

穆舒瑶眼底的泪流干,风吹的她眼睛有些干涩:“合欢香只会引起你的欲瘾,不会让你失去所有的理智。”

穆舒瑶一字一句质问道:“何况你是习武之人,怎会抵不过一个弱女子?”

“你口口声声说她引/诱你,这与你坦白自己无法抵挡美色有何区别。”

穆舒瑶夺过他手中的剑,低睫,痛苦地看向宋钰衡。

“我栖山派有门规,不可残害无辜。”

“你自身有错,不认便罢,可你竟想掩盖事实真相。”

她抬手挥下剑,在宋钰衡胳膊上狠划了一道。

鲜血汩汩涌出。

“我会写信与师傅,宋钰衡,从今往后,你我……”

穆舒瑶顿住,哽咽道:“如同陌路。”

“阿瑶!”

宋钰衡想要拉住她,穆舒瑶将自己的衣裙割断,宋钰衡没了牵扯,趴倒在地上。

她扔下了他的剑,转身离开。

裴观盯着穆舒瑶的背影,低睫踹了宋钰衡一脚。

“那春娘指认你的时候,我们谁都不信。”

裴观说,“不信的原因不是因为春娘,而是因为,没想到你会这么蠢。”-

祈愿为春娘包扎好伤口,托人找了大夫来,为她医治。

“幸好止血及时,若不然,这命便真的保不住了。”

穆舒瑶回来后,她与祈愿一起,守了春娘一夜。

穆舒瑶没怎么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地板。

祈愿劝她:“师姐,你回去歇一觉罢。”

穆舒瑶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蹲在那儿。

祈愿走过去,主动开口问她:“师姐,你恨她么?”

穆舒瑶回眸,看向祈愿,点了点头。

说罢,她扯了声笑:“你看,我也会恨一个人,是不是很可笑?”

祈愿问:“为什么会觉得可笑?”

穆舒瑶怔了一下:“你不觉得可笑么?”

她自小所学的道义便是容人,容忍。

祈愿摇头。

穆舒瑶苦笑了声:“我救了她,她却转头引/诱我心爱之人。若春娘赌对了,她不会在乎宋钰衡是她用如何手段得到的,那届时,所有的笑话,都将指向我一个人。”

所以,她恨她,她无法假设这种情景。

而她最恨的,也不是失去一个负心汉,而是自己的善良和真心被人辜负,瓦解了她对人世的赤诚。

“我从前总嘲笑裴观冷血,他明明是栖山派弟子,我们受的教化是一样的。但他大多数时候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选择冷眼旁观。”

穆舒瑶觉得自己没有一刻如此认同过裴观:“他是不是一早便料到了,干涉了旁人的命运,必定会承受因果。而这果,会是坏果。”

“可是师姐,以我对你的了解,哪怕你现在说你恨春娘,但春娘若当真死了,你依旧会答应她对你提的最后一个要求,帮她敛尸。”

穆舒瑶看向祈愿,原已干涩的眼眶重新充满了泪。

“若换作裴师兄,我想,他不仅不会帮她敛尸,甚至还会将其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穆舒瑶不禁笑了声:“他的确如此。”

随即,她说:“闯荡江湖这些年,倒是第一次学会了,人并非全然都是热心肠,热心肠,也未必会有好报。”

“师姐,虽说人心叵测,可这世上总还有好人,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穆舒瑶没应答,无端说了一句:“不知现下是几时了。”

裴观亦没有入睡,他走来走去,最后抱着旺财来寻祈愿,“它一直叫,应该是在叫你吧。”

祈愿疑惑,“你夜里是不是没有喂它?”

裴观摇头:“没有。”

这忙了一整夜,没时间。

他望了望屋子里,“我说你也是死心眼,救那么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做什么?”

祈愿抿了下唇,道:“引/诱之罪不至死。”

裴观揶揄了她声:“你还挺懂大周律法。”

“不过,你是拿大师兄最宝贵的金疮药治的她?”

“嗯。”

“为何说是最宝贵?”

裴观道:“这金疮药是大师兄在武林大会上,争夺英雄榜第一时得到的,这东西是药王谷的谷主所研制,市面上可买不到这等好东西。”

祈愿心里宕了一下,她好像又欠了薛从澜一份人情。

裴观笑了声:“你现在知道后悔了?”

祈愿摇了摇头:“没有。”

“不是大师兄的药,说不定无法救活她。”

埋在祈愿怀中的小狗呜咽了声,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祈愿的手背。

她说:“小家伙,饿了。”

“我去给它添点东西。”-

夜里陡然下了一场雨,哗哗落下,打着暴雷。

天际间闪过白光,祈愿从灶房出来,旺财叫着,缩在她怀里。

灶房与她所住的屋子间,没有连着长廊,若她要回去,必然会淋湿全身。

“汪,汪!”

“旺财,别害怕。”

她摸了摸旺财的头,用手臂遮在他的头顶,快速冲着对面的屋檐跑进去。

豆大的雨点打湿了她的全身,祈愿跑过去,脚上沾了泥水,她仰头看着头顶的屋檐,又低头笑了声,逗了旺财一句:“今夜想要和我睡还是裴师兄睡?”

旺财蹭了蹭她,祈愿笑起来。

“这是想和我睡的意思么?”

她话音方落,身后便响起一句,“师妹。”

祈愿转头,是薛从澜。

“大师兄,你还未睡么?”

薛从澜指了指天:“打雷了。”

“是打雷吵醒你了么?”

薛从澜盯着祈愿怀里的小狗,摇头,神色顿住。

转而,他说:“吓醒的。”

祈愿唇微微张开,一时间有些哑言,无助。

她以为薛从澜在同她开玩笑。

“吓醒的么……”

“嗯。”

祈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看起来人高马大的薛从澜,不过,他好似并未惦记着她的安慰。

他眼睛上扬,眼睫却低垂,盯着她胸口处两团湿润,微笑着温柔道:“师妹,你的衣裳湿了。”

祈愿经他的提醒,视线向下看。

胸口处湿了两团!

她下意识将狗往上抱了抱,遮住了。

“我回去换衣裳。”

薛从澜翘起的嘴角低垂下,眼底多出几分沉色,盯着祈愿怀里的狗。

他叫住祈愿,“师妹,不若我帮你照料它吧?”

祈愿往前走的步子顿下来,好奇地看向他:“大师兄也喜欢狗么?”

薛从澜扯了一个牵强的微笑:“嗯。”

“旺财。”

她摸了摸它的头,将它交给薛从澜,“我刚喂过它,夜里应当不会饿了,也不会打扰大师兄入睡。”

“嗯。”

祈愿想到自己的衣裳都湿了,留在这里多有不便,她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回去。

薛从澜盯着她的背影,然后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狗,手指喂到它口中。

“汪。”

旺财感受到危险,张口咬上薛从澜的手指-

春娘是第二日醒来的。

她手指动了动,而后看向四周,看见了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又麻木的穆舒瑶。

她愣了下。

“穆姑娘。”

穆舒瑶抬起头,“你醒了。”

二人相对无言,十分静寂。

春娘张了张干裂的唇,终究说了句:“对不住,是我算计了你。”

穆舒瑶空笑了一下,颇为讽刺道:“却叫你算准了。”

她问她:“春娘,你这半生都被男子所迫害。他们卖了你,打你,我帮你,是想逃了这一切。可你为何,最终还是想要再找一个你所认为的好男人庇护你?”

春娘浑身都是伤,一说话,她就觉得疼。

“因为没本事。”

“我除了会和男人一起睡觉,没有别的本事,我不想伺候那些达官贵人了,不想再看他们的脸色过活,更不想跟个劳苦妇人一样,每日干苦力生活,最后活成一个怨妇。”

“我命苦,才会每一次,都看不准男人。”

穆舒瑶皱紧眉头,不可置信地听着春娘所言:“你既说过,这世上不是人人都似大师兄,那你也应当明白,大师兄这等心性坚韧之人必不会受你引/诱,能被你用这等手段依附的男人,必也不会可靠啊。”

春娘没有反驳穆舒瑶,她沉默下来。

穆舒瑶问她:“何苦折返回去,再吃同样一次苦?”

霎时间,春桃心跳猛烈,眼角的泪滚滚落下来,声音哽咽着:“穆姑娘,是我对不住你。”

穆舒瑶没有再同她说什么,经过这一夜,她也逐渐想通了一件事,不必要强求旁人按自己的想法过活,她有自己的选择,便应当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等你伤好了,你便离去吧。”

“我想,我能为你做的,最多为止了。”

穆舒瑶推开房门,从屋中出去。

正巧,她瞧见院子里站着,一男,一女,一狗。

祈愿一早醒来,便看到薛从澜抱着旺财。

“师妹,此狗凶狠,养不得。”

祈愿听得一头雾水,“为何?”

“难道栖山派的弟子有不能养狗的规矩么?可是,我没有听裴师兄提到过。”

薛从澜道:“非也。”

他沉默着将自己的手指伸出,上面是明显的狗牙印。

这让祈愿想到了别的,但她很快回过神,“这是旺财咬的?”

“你怎么能咬人呢?”

祈愿看了看旺财,又看了看薛从澜,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从澜性子温和,照顾一条狗,没什么问题。

但旺财,自从她捡到它的那一刻,没有发过狠。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不通。

祈愿甚至想,难道是因为旺财没有打狂犬疫苗,才发了狠咬了薛从澜么?

可是,古代哪里来的狂犬疫苗。

祈愿想了想,道:“那个,或许是因为是我和裴师兄捡到它的,它不认识你,才对你下了狠口。”

“大师兄以后,还是少接触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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