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眨巴眼睛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男生。
话毕,换来了一记毫不留情的手拐。
林桁并没注意到顾川敌视的目光,或者说他看见了,但他并不在意。
谢老师背着手在教室转圈看学生在干嘛,林桁走至最后一排坐下。放下书包,书还没掏出来,前桌的女生就翘着凳子背着谢云转过了头,小声但热情地打着招呼:“我命运般的后背终于有人可托付了,新后桌你好,我叫宁濉。”
她介绍完自己,又伸手拍了拍一旁戴眼镜的同桌,笑得开怀:“李言言,我老婆。”
学生时期口无遮拦是常态,李言一脚踹在她摇摇晃晃翘起一条腿的凳子腿上,压低声音骂道:“闭嘴。”
他瞥了眼谢云的背影,见没被发现,顶着张正经脸对林桁道:“我叫李言,是她爹。”
林桁以前学校的校风严谨,学生性子比较内敛,同学间不可能开这种玩笑。好在林桁接受能力倒是很强,听见宁濉的话有些愕然,而后在听见“是她爹”这几个字时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微点了下头,把刚才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好,我叫林桁。”
林桁话音一落,一直趴着没说话的顾川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凳子划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抵磨声。他眯眼看着林桁,语气不善:“你刚说你叫什么?”
他声音中气十足,宁濉和李言神色骤变,长颈龟般猛地缩回头,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学习起来。
等谢云听见动静回头,就只看见顾川一只手撑着桌面,侧身怒视着新同学,一副要找事的模样。
谢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一下下地突突跳动起来。
她无法放任不管,提高声音斥道:“顾川!出来!”
或许是林桁和姓顾的人天生不和,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顾川对林桁的态度却恶劣得如见仇敌。好在顾川被谢云叫走,林桁安安稳稳上完了第一节课,开了个好头。
课后,顾川才臭着脸从谢老师办公室回来,不知道谢云和他说了什么,他回来后冷着脸靠在凳子上,没再找林桁的茬,但显然仍不待见他。
对于林桁来说,只要不找他麻烦、不打扰到他平静的校园生活就万事大吉,态度好坏并无所谓。
课后休息时间,林桁收到了衡月的消息。
学校电子设备管得不严,毕竟这些个公子小姐各个金贵,家长几个小时没联系上人电话就一通接一通打到老师办公室去,谢云哪里顾得过来。
林桁的手机放在书包里,声音不大不小地振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转账信息,衡月往他微信里转了五千块钱。
紧跟着又弹出一条。
NY姐姐:新学校还适应吗?
顾川听见消息提示音,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扫了一眼。
他并没有偷窥的癖好,也没看清内容,只扫见聊天框点上方方正正的两个字姐姐。
对于四岁起就管他爸叫“臭老头儿”的顾川而言,自然觉得这称呼相当幼稚,他转过头,不屑地“嗤”了一声。
林桁听见这从齿缝里发出的嘲讽声,侧目看去,正迎上顾川的目光。
林桁只看了顾川一眼,连嘴巴都没动一下,却立马遭到了新同桌的吼骂:“看什么看!转过去!”
声音不高,厌烦情绪却浓烈,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看了别人的微信备注还不客气地嘲笑。
林桁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对此没作出任何反应。他不想衡月为他的事费心,自动略过顾川的事,回了句:“一切都好。”
钱他并没收,衡月这些日子给他的生活费已经足够他用。
林桁才用微信,和衡月的聊天界面一页都没塞满,他看着大半空白的界面,又慢吞吞打着字叮嘱道:“中午记得吃饭。”
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衡月回了个摸小狗脑袋的表情包。
林桁看见这张卡通动图,脑子里立马就想起了早上衡月隔着车窗揉乱他头发的场面。
少年缓缓眨了下眼睛,不太熟练地将图保存下来,然后收起手机,对着刚才没算完的题继续算了起来。
林桁期望的平稳校园生活终究是奢望,开学第一日,下午七点半,衡月接到了谢老师的电话。
看见屏幕上“谢云(林桁班主任)”几个字时,衡月感觉心脏莫名漏了一拍,而后谢云的话完美地印证了她的不祥之感。
“衡小姐,您好……”谢云开口时有些忐忑,像是为了安抚衡月的情绪,刻意放慢了语速,“林桁和班上一名男同学发生了一点矛盾,受了点伤,不太严重,您看看您要亲自过来一趟吗”
衡月彼时刚进公司车库没两分钟,听见林桁受伤,她拉车门的手一顿,截断谢云的话:“送医院了吗?”
谢云急忙道:“不太严重,校医已经处理过了。”
衡月坐回驾驶座:“林桁现在在校医院吗?”
“没有,现在在我办公室,衡小姐,你现在过来吗”
谢云话没说完,就听见那边“砰”地关上了车门,随后手机里传出“嘟”的通话切断声。
所有的老师都怕在这种时候面对家长,更何况她班上的家长大多难缠又护短。谢云第一次见到衡月和林桁的时候,虽然衡月表现得不咸不淡,但谢云当了十多年老师,见过几千家长,一眼就看出衡月十分在意她这个弟弟。
衡月这种年纪轻的监护人,打起交道来尤为不好对付,压根儿不跟你讲人情世故。
一想到等会儿两位监护人可能当面闹起来请律师,二十六摄氏度的空调房里,谢云背后硬是冒了层热汗。
她看着办公室里鼻青脸肿一身灰的顾川和额头受伤的林桁,怎么也没想到他入学才一天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出去吃个饭的工夫,怎么就搞得这么狼狈?偏偏两个人都不开口解释。
顾川也就算了,但林桁这孩子看着挺懂事啊。难不成她看走眼了,林桁只是表面看起来听话?
谢云看了眼躬着背皱眉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桁,又把视线转向了懒散靠在椅背上满脸不在乎的顾川,她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头痛症又开始犯了,这高三的班主任真是当一年折十年的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