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1 / 1)

“晕车吗?”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驾驶座上管家?的脸,对方抬眼?瞥了瞥他。那张皱巴巴的脸孔露出?些许了然?,像是在?笑,但只有脸上的皱褶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子里并没有多少笑意,像个假人。

见南乙不说话,他又?和善道:“你?脸色很差,我开慢点儿吧。”

“是有点晕。”南乙冷淡说完,看?向窗外。

“之?前我接过一次徐翊,那时候他估计也就比你?大?一两岁?晕车比你?还严重,蹲在?路边吐个没完。”

南乙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语气却平淡极了。

“可能是遗传吧。”

冠冕堂皇

原本南乙还以为他会被带到什么建在深山老林的别墅区, 或者那个建在京郊的赛车俱乐部,但车子最后驶向了繁华商业区。

目的地是某写字楼背后的高层豪华公寓。玻璃幕墙上反射着灰色的云层,一眼望不到顶, 像只披着银灰色鳞片的巨大怪物, 根本无需张嘴,一块甲片砸下来,就要了人?的命。

“这里是陈董投资的私人?会所,很清静,适合谈生?意。”

谈生?意。

南乙盯着电梯镜面内壁反射的自己, 一张年轻的脸,背着黑色的贝斯琴包, 穿得普普通通,的确像个赌上前程来这里碰运气的乐手在昏暗的地下室吃着外卖练琴, 自视清高地写一沓没?人?听的破歌,明明连个暖场的机会都拿不到,却还?做着在五棵松和?鸟巢开巡演的白日梦。

在一个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衡量、一切皆可商品化的荒诞时代,脸蛋、身材、性?……确实?都是生?意。

门打开?来, 镜面?中的他一分为二,迈步走向自己这短短十几年最恨的人?。

这一幕与他前几年放弃的计划很接近。

当他从舅舅遗留的工作笔记中得知陈善弘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包养他,并给?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过不少相似的受害者时, 南乙真的想过借机上位,在陈善弘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刺进?他大动脉,血喷出来,最好是喷个满墙。

那时候他刚失去舅舅,整个人?处在极端崩溃的状态, 甚至看了不少人?体解剖的书,每天做梦都在肢解和?凌迟陈善弘, 面?上冷静,不发一言,实?际看到红色就会想到他的血,看见白色就想要搅碎他的脑浆。

这个症结结束于他找到秦一隅,发现他失去往日光彩的时候。

南乙忽然意识到,一旦自己极端地完成了复仇,可能真的再也无法和?秦一隅并肩,也无法将这个人?亲手拉回他应有的位置。

秦一隅永远不会知道有他的存在,至多,在那个信息闭塞的乡村,在镇上小卖部的电视机前,看到娱乐公司大老板被?情人?残忍杀害并分尸的猎奇新闻,为此停留一小会儿,眯着眼,轻声说一句“怪吓人?的”,再买几瓶酒离开?。

那或许就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了。

这对南乙而言,也是一场噩梦。

他的人?生?总是在噩梦和?更糟的噩梦之间做取舍。

19层,装潢相当奢靡的私人?会所,出电梯就有毕恭毕敬的经理?领着,走廊的墙上挂着名画,还?有一些大明星的合影和?签名。

南乙习惯性?检查着安全出口的位置,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安保人?员,人?数比想象中还?要多,如果对方真的不让他走,想脱身难度很高。

“这边。”

他们被?带到一扇对开?的金色大门前,门口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守着。

刷卡后,门自动朝内打开?,里面?光线极亮,刺得南乙眯了眯眼。

再睁开?,视野逐渐清晰。这里近乎一个空中楼阁,空间很大,三面?都是落地玻璃。

陈设倒是不复杂,看上去的确很像是谈生?意的地方,几张环抱的皮沙发,一张大的办公桌,靠墙是一整面?架子,上面?放的不是书,而是各种唱片。

进?门前,那两?个门神似的安保开?口:“麻烦配合我们做一下检查。”

这是意料之中。别人?可能还?好,但经历了上次打人?风波之后,估计所有合作方面?对恒刻这支乐队,都会担心他们会录音存证。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南乙将琴包交给?他们,看着他们将包打开?,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好像生?怕他带了什么凶器似的。

他脱下羽绒服外套,也当面?翻开?裤子口袋。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出一个探测器,在他身上扫了个遍。

滴滴滴

探测器忽然发出警报,南乙皱了皱眉,低头一看,那人?又重新扫了扫,确认过后,低声说:“没?事,是牛仔裤上的金属扣。”

每一个看上去很像监听器、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的东西都被?他们收了起来,包括琴包里的耳机。

当然,他们也拿走了南乙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关了机,并说:“我们替您保管,出来了会还?给?您。”

南乙没?说话,拎起琴包就走了。

管家?命人?上了咖啡,但南乙看了一眼那杯子,并不打算喝。

“不用了,我现在还?是很反胃,喝了更想吐。”他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拿着皮椅子上,将琴包往旁边一立,拿起桌上的纸质合同,翻了几页。

对方也没?说什么,只微笑道:“稍等一下,陈董……”

“我已经来了。”

背对着大门,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南乙就已经想吐了。

而很快,那人?朝他走了过来,脱了昂贵的羊绒大衣递给?一旁的管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坐在了南乙的面?前。

上一次见到陈善弘还?是在电视上,真人?看上去臃肿不少,不算胖,看得出有刻意控制饮食,和?年龄做对抗,但时间是公平的,无论花多少钱,皮囊之下仍透着一种常年浸泡在金钱和?权利里的腐朽感,仿佛全身上下,只有这层皮是活的,里头的肉和?骨头早就烂了。

拿刀一扎,说不定会冒出黑乎乎的粘稠的血。

“南乙。”陈善弘盯着他的脸,微笑着说,“挺特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