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是自家经营的私立医院,我便坐在院长办公室等着,半个小时不到,一堆医生护士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跟我说,林莫忧不见了。

他是被我抱来医院的,路都走不了的虚弱,又是装出来的。

我机械性地先喝完了茶杯里的茶,感觉自己真被林莫忧整到没脾气了。

然后才打电话通知手下,让他们从附近开始慢慢找,林莫忧跑不了多远,港口我一直盯着,他不可能去。

“把他带回来,不要搞出动静,更不要打扰普通人。”我吩咐道,心中并不怎么急躁,有种观赏垂死雀鸟扑腾翅膀的悠闲感。

无谓的挣扎罢了,林莫忧如果爱玩这种游戏,在我打断他的腿之前,可以陪他玩到腻。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下告诉我,林莫忧去学校了,问了林莫忧的同学,说他是去参加期末考试。

我一怔,那头的手下就说已经找到林莫忧的考场了,马上就把他带出来。

“不用,”我制止了他们,“你们回吧。”

差点忘了林莫忧这大学还没念完,但我印象里,他今年大四,平时没什么课,很少去学校。

林莫忧的专业是外语,为了我选的,因为家里的生意主要在国外,他想给我当翻译,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当时他说,想让自己对我有点用,现在看来,林莫忧最大的用处还是在床上。

我独自驱车去了林莫忧的学校,本不想惊动任何人,不料进门正好碰到校长,一番寒暄后,他又打电话喊来许多人要同我见面。

“小林今天考试,我过来看看而已。”我有些不耐烦道,“别搞这么大阵仗。”

“哎呀,真不好意思,陈议员,没好好招待你。”校长觑着我的脸色,挠挠头问旁边的老师,“小林考完没?”

“刚开始考呢。”老师答道。

“那你安排个人去教室门口等着,小林出来了就让他过来。”校长握着我的手不放,“陈议员去我办公室坐坐?”

于是我又换了个地方喝茶等林莫忧,从校长口中了解到,今天是林莫忧本科期间最后一场考试,考完也就没有其他课程了。

林莫忧第一年来这学校上学时,我就替他打点关照过了,所以校长一直跟我夸赞“林同学很优秀”、“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之类的。

我微笑附和,手里翻着他们给我送来的林莫忧档案,意外地,我翻到了一张警告处分。

“这个很快就撤销了,当时林同学那个言论,呃,实在不太好,我们要是糊弄过去,别的学生更不把校规当回事了。”校长呐呐道。

“他干了什么?”我问道。

校长还没说,我一目十行读完处分内容,也就看到了原因:在学校论坛发表不当言论。

至于说了什么黑社会当议员的地方,能有什么未来。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想越觉得好笑,要不是周围坐着一圈老师的表情都太尴尬,我能笑很久。

这个城市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我的发家史,我爷爷和我爸都混黑,到了我,因为讨厌上不得台面的生活,就依靠着家里历代积累的财富洗白上岸,当上了光鲜亮丽的议员。

而林莫忧,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任何对我的反感。

原来他的背叛并不是毫无征兆,只是我从未发觉而已,他对我的不满早已有之。

再看时间,林莫忧发表这种观点,正是我被选上台那年,为了降低反对派的影响,对言论管制相当严格,所以处分他。

现在说了不至于被处分,但也不会有人敢说这种话了。

因为,我在政界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手中维系了许多人的生计。

今天的林莫忧也依然抱着否定我的想法吗?我并不清楚。

*

临近林莫忧的考试结束,我去了教学楼外等他,等结束的铃声打响,一群群年轻的大学生涌出教室,因为即将到来的假期,脸上都带着些雀跃。

林莫忧走在最后,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拿着笔和学生证,与他的一个同学同行,那男生喋喋不休地在跟他说话,林莫忧低着头,并未搭理。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抬眼正好看见我,在原地停住,旁边的男生奇怪地看向我,被反应过来的林莫忧推了推。

隔着一段距离,我都听见了那男生恋恋不舍地向林莫忧喊道,放假要常联系。

我勾唇笑了笑,与林莫忧默默无声地对视了会,站在我身边的校长向他招手,在校长的催促下,他才缓缓向我走来。

穿行的学生间,林莫忧与他那些神采飞扬的同学相比,明显欠缺活力。

“小林脸色好白啊。”校长也嘀咕道,“是不是生病了?”

“感冒了。”我说。

等林莫忧走到我面前,校长同我握手告别,他有意与林莫忧再聊两句,林莫忧垂着眼,看也不看他,让校长面有不虞地走了。

我注意到林莫忧被校长拍肩时微蹙的眉,第一次发现,林莫忧对校长这种特权阶级的人物,有一些嫌憎的情绪。

他心里也是这样讨厌我吗?

“走吧。”我说,“车停在广场东边。”

有几个结伴骑行的大学生从我们中间飞速穿过,带起一阵凌厉的风,林莫忧挪动脚步,不紧不慢地绕过我走在了前面。

我眯起眼,看着林莫忧后颈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周围的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到耳朵里,可惜,林莫忧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而让林莫忧变成这副模样的人,是跟在他身后的我,如阴影随行,蚕食掉他在这个年龄本应该有的朝气。

了悟到这个事实,我感觉到愉悦。

同时我开始庆幸,在过去几年内,我对权力的追求,是无比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