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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侍卫进来时,云垣正对镜自照,姿态悠闲。

几日前云肆在他颈间留下的那道伤口还未消退,不算深,却格外碍眼。稍一低头或仰首,便能牵起一丝细微的痛意。

侍从进门连忙低下头道:“回巫主大人,少主已对外宣布成婚之事。”

云垣不紧不慢地问:“我让你说的,你都说了吗?”

侍卫语气略显迟疑:“回巫主,少主似乎早已料到……他主动说出那女子有孕之事。”

砰的一声,云垣将铜镜狠狠摔在案上。

“还有呢?”

“少主还取得了大月国的国书,声称大婚当日,大月国皇子将亲自前来……”侍卫一口气回禀完毕,静候云垣发作。

可云垣只是低低哼笑两

声。

先前他查过姜离的身份,疑点重重,极有可能是伪造的。因此他命侍卫在云肆宣布婚事时当场揭穿。

没想到云肆竟抢先一步,将那名女子的身份坐实。事已至此,即便有疑,也不是了。

两国交好事关重大,那些大臣必定会站在云肆那一边……

“真是好算计啊……”云垣轻声说道,语气里辨不出情绪。只是那发白的指节,足以见得他心中怒气。

*****

云肆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声音低柔:“是不是我,姐姐亲手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姜离猛地抽回手,目光清冷,毫不掩饰眼中的厌弃:“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却一手揽住她的腰,笑意未减:“留下这个孩子,不好吗?”

姜离听他这般言语,蹙眉轻哼,深吸一口气:“当初是你逼我立誓,如今又出尔反尔。若今日留他,将来某天你后悔了又该如何?难道要我为你的心血来潮赌上性命?”

云肆心中自然不愿,却还是继续演了下去,轻声说道:“生下来,像你或像我,难道不好吗?”

这句话,他是忍着恶心说出口的。

姜离不由自主地想象那画面,浑身一悚。云肆做贤夫良父?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

“不好。”她甚至想到,以云肆的性子,或许有一天会逼她亲手杀了这个孩子……他做得出来。

她越是抗拒,云肆反倒越是安心——至少证明她心里没有别人。他深知姜离所求,却故意另找理由:“有这个孩子在,我才能相信姐姐不会离开。”

姜离听罢,心知争执不过……

她忽然惊觉,这看似富贵安逸的生活,实则连最基本的身权都不属于自己。她去看何处都受制于人,活得像困于笼中。甚至不能决定自己腹中生命的存亡,连不做母亲的选择也要被剥夺……

云肆看似对她无微不至,实则她不过是他精心饲养的一只雀鸟。没有朋友,周遭的恭敬也全因他而起。她活在一片虚妄之中,什么也抓不住。

既然争不过,她只能暂且妥协。可转念一想,孩子终究在她腹中,只要她不愿,总有机会解决。

见姜离沉默,云肆又凑上前,在她脸上轻啄一口。

姜离没有躲闪,只在他退开后抬手擦了擦脸,语气平淡:“今早醒来,我肚子很疼。”

“哪里疼?”云肆立即伸手,在她腹间轻轻按压。他不解的是,孩子是假的怎么可能肚子疼。

可抬头看到姜离,他又猛地想起昨夜……确实有些过分。

“我帮姐姐揉揉。”他刚要伸手覆上,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就不疼了。”

她的拒绝含着怨气,更像是一种控诉。

她从不怀疑云肆的爱,直白而又热烈。可那过分炽热的感情,让她恐慌,她讨厌失控的东西。换种说法……云肆在那种事上毫不餍足,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凌空望山,却只看到了山头。

云肆伪装的太好了……

“其实,姐姐根本不舍得杀他吧?”

云肆低沉幽怨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心里莫名一颤……

抬眸,正对上一双深邃眼瞳。

“没有。”她脱口而出。

她心虚了……可为什么会心虚呢?

云肆笑容僵住了……

她分明对孩子抱有期待……怎么会呢?

空气凝滞了。

姜离察觉气氛变化,放松了紧握的手指:“你今日去做了什么?”

她故意岔开话,就是心虚的表现。

云肆却抓着她的胳膊,再次逼问:“阿离姐姐骗人,你分明不舍得。”

云肆的语气并不像是希望她不舍得,相反,是希望她厌恶孩子。

她最讨厌云肆这样,轻而易举就能看破她的心思,揭穿他的伪装。

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

在得知有孕的第一刻,她想的是瞒住云肆,而不是发了疯一般要除掉这个孩子。而那似有若无的不舍,竟来源于当初对云肆做出承诺的反抗。

若她真的讨厌这个孩子,会不择手段地除掉他。而不是,以一个接着一个理由留下他。

她曾对这个世界留有期待——在与西门月瑶和小白生活的短短几日。

自由,希望,惬意。

她想过,如果成功摆脱了云肆,她还会寻一个男子成亲么?

答案是不会。

她不需要有人爱她……

但是,她可以爱别人。比如,孩子。

那个孩子会有母亲,在被其他人欺负时,会有人替他出头。那个孩子可以大声哭泣,会有人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没有的,那个孩子都会有。

云肆的逼问,像是逐渐缩小的笼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狠狠朝他一推:“云肆,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与你待在一处了。”

“姐姐讨厌的还少吗?”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抽了一下。

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这样生气么?

可是,他不存在,永远都不会存在!

不会有人分食她的爱,不会有人夺走她的眼神。

最令他气愤的是,姜离在她面前从未表露过丁点对这个孩子的半分怜惜。

他连真心都不配知道。

他在自欺欺人。

“在他出生之前,多爱我一点可以吗?”他忽然抱住她,低头埋在她胸前,“我会爱他,像爱姐姐一样……”

姜离愣住,仍觉不可置信。

他是真心的么?

她喉咙蠕动:“所以,你是真心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嗯。”他撒起谎来毫不心虚,“我会试着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爱他护他。我向你保证,我绝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话虽如此,可姜离还是觉得不安。

见她面露疑色,云肆继续道:“孩子有你和我的一部分,我自会喜欢他。先前我总觉得,世上只有你我二人就好。可是我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现在想想就当是有人陪你了。”

听云肆这么说,姜离就不奇怪了……毕竟云肆的逻辑一向异于常人。

云肆见状趁机恳求:“姐姐,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终于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姜离听罢,立马变了脸色。

“云垣已知晓你有孕一事,我身为苗疆的少主,子嗣乃苗疆大事,那些臣子定会逼我成婚的。”云肆叹了口气,“我并非逼姐姐成婚,毕竟我先前答应了姐姐。”

她冷笑一声:“若我不愿呢?”

姜离以为,这又是同先前一样,看似让她做选择实则早就定好了结果。

“那便不成婚。”云肆言辞恳切,“不会有人逼你。”

她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被什么惊住。

眼前的人好像有些陌生……

“上次姐姐在云垣面前骗他说是大月的公主,我已叫人安排妥当了。”

一时间,姜离没有反应过来:“什……什么?”

云肆笑着解释道:“大月国皇子江承泽,我已将他请来苗疆。他已经同意认你做大月公主,瞒过云垣绰绰有余,今后在苗疆不会有人敢伤你了。”?

心跳声有些嘈杂,她好久才听清云肆说了什么。所以她随口一句谎言,云肆放在心上了。

细数过往,云肆确实做了许多。

因她对小白多看两眼所以替她寻来长相一样的阿风,因为她随口说了一句荷包丑就送来一堆各种样式的荷包,因为提了一嘴要麝香便给她一堆香料……

还有她为了应付撒下的谎,成真了。

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却不知这情绪名为何。她淡漠眉眼间有情绪投出,落在云肆恳切的神态中。

融的冰雪汇聚成水滴,落在她瞳孔前方,模糊了视线。

姜离心软了……

看着她逐渐软下的态度,他趁热打铁,以退为进。

“也不会有人逼你与我成婚,即使是一年后。”

再度响起的声音,将那防线彻底击碎。

“我答应你……”

她声音有些颤抖,欲将那些情绪通通压下。

“什么?”他终于如愿,可欣喜中却有些许落寞。

如今愿意了,果真是因为孩子么?

“我答应,与你成亲。”

若是以爱为笼,若是注定逃不出苗疆,若是那道锁任她开合,她愿意留在那牢中。

他看起来开心极了,却又仿佛不止是开心。他一把将姜离紧紧搂进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说好了,不许反悔……不准反悔。”

话音未落,滚烫的吻已落了下来。先是唇上轻柔而试探的触碰,随即转为近乎掠夺的深入。他的舌尖长驱直入,带着几分失控的占有,像是一场甜蜜的报复,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绪全都搅乱。

云肆的吻又急又重,姜离只觉得浑身发热,心跳快得不像自己的。她被他圈在怀里,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

她后悔了……怎么就答应了呢!

察觉到云肆似乎还不愿停下,越发不管不顾地深吻,姜离慌忙偏过头,用手抵住他炽热的胸膛推搡道:“再这样,我就不同意了……”

喜悦是大过其他情绪的,他压不下嘴角笑意:“反悔没用。”

他会给姜离一个“孩子”的……

第62章

她曾在深夜回想,为何那日会应下云肆婚约。

本是孤影单行,奈何误闯月下搅了寒光乱照,落了碎影一片。从此,不见独身。

她好像习惯了。

习惯了熟睡时攀附过来的热气,突如其来的拥抱,无微不至地照顾。

她想,她应该是愿意嫁给云肆的……

婚期定在了下月,继位大典的后一日。云肆说,蛊王娶妻要比少主娶妻风光些。

他从前也准备过大婚,在沧水寨的时候。那时他情窦初开,一心只扑在成婚的喜悦上,不曾注意到那些算计。回头再看,桩桩件件都充斥着虚假。

可那时,他是真的开心。

但他确信,她那些遭遇定是真的。他们相同而又不同,他有母亲,可姜离什么都没有。

在苗疆。除了母亲,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这张看似温良的人皮之下,是各种的阴暗。云肆揣着单纯的外皮与她成婚,他做好了装一辈子的准备。

他看出了她也在伪装,可伪装之下的她没有他糟糕,只是有些冷血罢了。他会因为剥开一点她的真容窃喜,看着她慌张掩饰时心动,因为她偶尔表露真心兴奋……

情不知所起,见之即有。

在她逐渐将脱下伪装的相处中,他也逐渐占据那些阴暗的心思。侵略,占有,宣示主权。可那强烈的情绪,却因为完全显示以后变得更加失控,只增不减。

一时的拥有怎么能够呢,要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才行。

虽然婚期还有半月,可云肆已经叫人开始准备了。一早上,她是先选了料子婚服样式,又选了头饰配饰等等。苗疆婚服繁琐,光是这就看得她头疼。

云肆消失了一上午,进来就是:“你们先下去吧。”

姜离没看他,她至今不敢想真的要与云肆……成亲了!

她故意躲闪的眼神,云肆反倒勾起嘴角笑意来。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姜离的手:“累么?”

很怪异……

或许是她从未与云肆心平气和地待过。

“还好。”

他手臂一揽,将她圈在怀里:“今日事多,没办法时时陪着姐姐。”

她出乎意料的没反抗,只缩了缩身子。

姜离感觉浑身不在,身体,心里,脑子里,哪里都很怪……

“你……忙是正常的。”

“姐姐怎么这么紧张?”云肆伸手掐在她腰间,只得她身体一抖。他轻笑打趣,“大白天的,我又不会做什么……”

她嗓子有些干,只吞了口口水。

云肆的举动分明和往常一般无二,她却莫名紧张。她伸手去推,像是逃避。

可他却抱的更紧了,双手同时放在她腰间,手指在她腰上游走直至完全锢住。

“做…什么!”

云肆轻笑一声:“度量。”

藏着挑逗意味的声音,像是在嘲笑。

姜离沉默一瞬,一把将他推开:“度量有尺,你这算什么。”

转变的语气,分明是生气了。

云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伸着手摆在她面前:“以手为尺,几分几寸我清楚得很,比如这里——”

他笑了笑,另一只手摸向一指的骨节:“到此处时,最为敏感,适合最初。”

他又移动手指:“这寸反应最快,适合投机取巧……”

……

姜离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唰的一下脸红了……慌不择路地背过身去。

也许是换了心态的缘由,她竟会对此害羞?

他瞥见姜离脸上红晕,接着道:“姐姐,我可是潜心研究过的。”

“别说了!”姜离咬牙道。

云肆见状掏出一根软尺,扯着就往姜离肩膀上贴。

姜离肩上一沉,她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别……”

可谁知云肆反委屈道:“在量尺寸。”

顿时,姜离哑口无言。

云肆故意动作很慢,半天了才量好:“好了,姐姐将胳膊抬起来。”

姜离不情不愿地抬起胳膊:“我记得从前不是量过么?”

她说的是上次成婚。

“不一样,那时太瘦了。”

姜离撇过头去,质问道:“你在说我胖了?”

少女眼睛亮亮的,带着些许愠怒。皱起的眉头,鼓起的脸颊,撇着的嘴角,明明没有一处是舒展的,可就是好看。

他心跳一滞,直勾勾的眼睛一下没眨:“现在更好看些。”

姜离摸了摸自己腰间,那些怀孕的妇人确实会圆润些。他重新举起双臂催促道:“快些量。”

云肆却毫不受此影响,仍旧不紧不慢的,嘴上还念叨着:“我得认真些,不然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怎么办。”

他软尺从前到后绕了一圈,牢牢套在她腰间,慢慢缩紧。

随后,他用力一拉……

姜离不受控制得朝后倒去,最后牢牢靠在他怀里。

“云肆!”

“是我不好!”云肆趁机伸手抱住,“姐姐不会生我气吧?”

“……”姜离无奈叹了口气,“你要抱就抱,我又……”

他话音未落,双手抱紧:“可你会躲我。”

“我不习惯。”

“多了就习惯了。”云肆张口咬住她的耳垂,轻舔而过,“所以为了让姐姐早日习惯,不如我每次回来,姐姐都抱我一下?”

姜离并未作答,只转口催促:“你还量么?”

云肆扑哧一笑:“方才不是用手量过了么?”

……

婚事被宣告苗疆上下后,江承泽便以贵客身份光明正大地住下。他也乐得自在,在苗疆一顿游玩。

云肆这些时暗访当初安插的眼线,表忠心的暂且不说,那些暗地里倒旗的他直接当场解决了。此举虽草率,却高效。

除了这些眼线,还有最重要的一派势力。

他养的【蛊人】。

那些人要比寻常人寿命长,且体质要更好。他们听从于云肆,且不得易主。数量虽少,却极为稀有。

当初回程时的车夫,就是蛊人。

撇去那些胜券在握的,云肆唯一担心的就是姜离了。姜离今日的反应他自然看在眼里,和从前有很大不同。

虽然隐约能看出她的抗拒,可更明显的是——她在努力接纳。她在为他改变,他却莫名有些失落。于他而言,成婚就只是成婚,可她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她腹中胎儿是假。短时间内他能瞒住,可时间长了怎么办?不可否认,姜离答应成亲是有那个孩子的原因在。

他得瞒住……起码等姜离不在乎孩子,真正离不开他时再告诉她。他想过真的和姜离有个孩子,可他做不到……他需要一个,假的孩子,撑一段时日后再消失。

苗疆有一蛊术,叫作【孕蛊】。此蛊可让女子做孕装,与怀孕妇人一般无二。若下了孕蛊,情蛊就会失效。

深思熟虑后,云肆还是决定下蛊。

他要赌,会赢她的真心。

云肆将蛊提前藏好,走近院子时发现姜离正在和阿风玩。阿风躺在地上,露出肚子任由她乱摸。

他心里揣着事情,自然做不到完全从容。他只隔着距离站着,远远地望着。

阿风嗷呜了两声,姜离又逗了不知多久,这才余光瞥见远处的云肆。

朝他望去,云肆连忙露出一笑。

姜离起身,朝着云肆方向走去。

望着逐渐接近的女子,他不觉握紧了手指。他努力平复心情,开口道:“姐……”

只是还未说出口,迎面一人便扑在了他怀中。接着,淡淡的香味盈了过来。

她只轻轻一抱便松开了手,随后端正地站在他面前。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无比惊喜,一时间竟忘记说话,只盯着她一动不动。

“你上次说的见面时要抱的……”

姜离话音未落,云肆一把抱住她:“要这么抱。”

他抱得很紧,像是要融进自己身体。

那暧昧的语气,让姜离耳根一软。

“知……知道了。”她试图通过挣扎摆脱云肆,可他却抱得更紧了。

“好喜欢姐姐……”

突如其来的情话,姜离脸上一烫。

可云肆却表情凝重,颤抖地伸出了手……

第63章

他们,好像真的像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一般,会拥抱,会牵手……

可这些,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

情蛊没有如期发作,她好像并未起疑,相处和从前一样。

那些吃食也被云肆换成了她喜欢的,他满心欢喜给她夹菜。

姜离却喃喃道:“有孕之人能吃这个么?”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不存在的孩子像是一道夹在两人中间的墙,反倒隔开与她的关系。他如今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只能违心地说着:“姐姐喜欢吃什么尽管吃,这些都不会影响他的。”

不仅是吃食,屋内对胎儿有影响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出去。而那些被扔的东西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口处。

他到底是有些恨的,和对阿风的恨不一样。

阿风是狗,而孩子是人。

在姜离眼中他是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却得到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有些嫉妒,可嫉妒无名。

他真正有危机感那日,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午膳。云肆盛好了粥要喂她,可姜离却忽然起身去了别处吐了。

吐了……

孕吐……

他整个人僵住了,开始心慌手抖,甚至眼前有些发黑。直到姜离坐了回来,云肆的恐惧感仍未消散。

姜离手捂着心口,便云肆问道:“你怎么了?”

云肆回过神来,连忙关切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姜离解释道:“近期胃口有些不好,侍女说是有孕所致,正常的。”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姐姐喝口水缓缓吧……”

云肆见过妇人有孕,与方才姜离的反应一般无二。事后他又去查了孕蛊,确实会出现这些症状。他只是想要姜离误会自己有孕,并不想她真的难受……

于是半夜趁姜离熟睡之时,云肆偷偷用蛊给她缓解了症状。他又再三确认,是孕蛊并非真的有孕,这才放心。

他预想中的夫妻恩爱并未出现,他如今不仅需要关心那个不存在的孩子,甚至还要哄着姜离让她不起疑。

最重要的是……姜离以有孕为由,拒绝他多次!从一开始的只准他亲,到后来只准摸,再后来是不准碰。

他又能如何?

自然是打碎了牙咽进肚子里。

不过,姜离对他的态度确实好转了许多。

他真的会如此听话么?

他从来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

白日他应下姜离的话,晚上总是“不小心”地抱她。可长久未得到满足的欲望,岂会被这丁点施舍满足?

他们是夫妻!怎么能因为第三个人影响?云肆慢慢伸出手,扣在她腰间…………

任凭内心如何躁动,如何煎熬难以忍受,他不敢动弹分毫。有处安放,他便已经满足。

他指节触碰腰间软肉,只稍稍用力便陷入其中。他指尖汲取着她的温度,如同靠近一团火从。慢慢攀升上来的温度不断积攒,最后烫得惊人。

难以压抑的燥热,渗入他灼热的呼吸中……

就这般抱着,小心翼翼,僵持整晚。

他是故意给她看的,要她看到自己的难受。男子嘛,求人并不丢人,最重要的是奏效。

血气方刚的年纪,对着一个只看着就心脏狂跳的人,只准看不准碰,再憋下去他真的会疯。他想过半夜趁她睡觉将人架起来,趁她迷迷糊糊同意。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态度缓和,这样一来又得惹她生气了。话又说回来,她一贯心软,只要他最后可怜她总是会心疼他的……

所以,姜离醒来第一反应是呆滞了。她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连忙将人推开。

姜离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云肆一直在装睡,见姜离醒了,这才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姐姐醒了……”

姜离看了看自己光着身子,连忙拿着衣服去遮。她脑补了一堆,只朝着云肆发怒:“你昨晚趁我睡着,又做了什么龌龊事?”

云肆听罢,只睁大了眼睛,语气满是惶恐:“我当真什么都没做……若是我做了又岂会……”

见他一脸无辜,姜离差点就信了:“信你就有鬼了!”

云肆一脸认真道:“姐姐说我做了,那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姜离顿时语塞……好像,并无。

趁她愣神之际,云肆一把薅住她的手朝自己一摸,话里满是委屈:“姐姐觉得我这样是发泄过的吗?”

可那一扫而过的举动,却让他不免加重了呼吸。

姜离连忙缩回了手,温度和状态分明是忍了许久的状态。察觉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姜离有一种惹火上身的感觉。

她懂得这变化是为何,是因她而起。

云肆咬着下唇,将眼睛合上:“姐姐离我远些。”

声音也变了,又沉又哑满是欲态。

勾着她,忍不住看向那被咬住的唇瓣。粉嫩,水润,微微发白……她不禁回想刚才手心扫过的触感,不禁有些好奇。

那会是什么样子?

“姐姐在看我,我要疯了。”

云肆语气满是幽怨。

姜离:“你怎知我在看你?”

“我不仅知道姐姐在看我,怕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吧?哈……”他缓缓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蒙了一层水雾的瞳孔,呈现一种迷离而朦胧的状态。

她很少见他如此,开口道:“云肆……”

云肆一把扯过姜离的胳膊,朝自己靠拢:“阿离姐姐偏要在这种时候叫我名字……是故意的吗。”

热息萦绕在两人中间,促得情动更甚。

姜离直接一把将被子掀开了,无疑是扯下了云肆的遮羞布。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惊了一下。虽然好奇,可她也只是匆匆扫视一眼就移开别处。

“姐姐这是不信我,所以亲自看看才放心么?”

姜离有些佩服他了,这种程度下云肆是怎么做到还能正常和她讲话的……

她看向他:“为什么不求我?”

“求过了,没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那是……”姜离实在没想过是这种程度,“你们男子不是会自己解决么?”

云肆脱口而出:“我不会……”

“……”姜离闭嘴了,确实,若是他会怎至于现在这种程度。

“所以,现在,可以么……”云肆小声道,“求姐姐,救救它。”

姜离看着他沉默了。

云肆见状连忙朝她挪近,直至与她近得完全相贴:“可以吗,阿离姐姐……”

姜离浑身一滞,点了点头:“嗯。”

这声应答最后变成耐人寻味的声音。

喜悦,激动,兴奋的情绪在他脑子里一同倾泻出来,争先恐后地跳在最前面。他顾不上温柔,脑子只想填补长久空缺的诉求。幸好,他还记着姜离假孕,不敢引她起疑。

柔软的触感一点点攀附而上,只剩下了舒坦和失陷。

他一点点靠近。

姜离却开口拒绝道:“等……等!”

“等……什么?”云肆。

“孩子。”

“哦,他不会有事。”云肆继续道,“他在那

么里面,我怎么可能会碰到他?”

他似乎有些怨恨,像是自己平白无故被安了罪名。

姜离控诉道:“上次,上次我就腹痛!”

“那是因为放了一晚上……”云肆意识到时已来不及收回了,心虚地看着满脸生气的姜离。

姜离生气是因为当时云肆已经知晓有孕一事,还没轻没重的。

晨曦照在纱帐上,显出朦胧人影。

一只手忽然抓住那片薄纱,像是在够悬崖上的藤蔓。轻纱被拽出褶皱,影子被分得稀碎。榻上暧昧的声音响起,那影子又再度被拼合。

手指合了又开,揉得那块薄纱皱成一团……

……

早膳晚了这件事不足为奇,凝香已经习惯了。平日都是等姜离睡醒了才吃,所以早上最晚的时候可到日上三竿。

她在门外有些好奇,分明屋子里有声音,人也醒了,怎么还不传膳?

……

云肆爱装这件事,姜离是知道的。她自此悟出了一个道理,心疼男人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他表露出十万火急,奄奄一息的样子,装可怜求心软。实际上硬得不行,耐力能抱着她在山上绕两圈也不为过!

姜离最后与他商量好了,要节制有度,不可过于放纵。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需遵医嘱前三月不可进行房事。

云肆是得了便宜好说话,不管姜离说什么只点头应下。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即位大典将至。

那天是云肆十七岁生辰,但事情多自然也顾不上。可这么好的机会,云肆怎么能放过,趁着这机会便朝姜离讨要生辰礼。还强调自母亲离世后便没再过了,如今有了姜离这个亲人,他还是想过一下。

过于仓促,姜离自然也没提前准备什么礼物送他。

云肆也不计较,只不怀好意道:“先欠着如何?等想起来了再送。”

姜离自然巴不得,连忙应下,这才应付了过去。

在筹备即位大典的这些日子里,云垣倒是安分了不少。只因云肆早已暗中策反了他身边的亲信,使得云垣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隐忍多年,云肆为的就是这一刻扬眉吐气。于是在即位大典当日,他特意将这位“王叔”请到现场,演了一出情深义重、叔侄和睦的戏码。

无论从大局还是私怨,云垣都已占不到上风,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肆接过蛊王之位,正式执掌大权。

即位礼成之后,云肆更是含笑对云垣说道:“既我已承此重任,王叔身为长辈,岂敢再让您劳心劳力?请您安心颐养天年,一切繁琐事务,交由小侄处理便好。”

这不仅是两人之间的较量,更是两大派系的博弈。

云垣不得不低头,强压怒火挤出一句:“多谢主上体谅!”

第64章

嫁给云肆那日,像是做了一场梦。

蛊神殿一片喜红,众人瞩目。

她如今有了新的身份,大月的公主。而她的“哥哥”大月皇子江承泽,今日也在场。

其实苗疆男子婚服多为青色,可今日云肆穿的却是红色的。一是因为姜离穿的红色,二是那句“红衣白首”。

若非他当了这蛊王,云肆更愿以姜离那边的婚俗成婚。

婚服没有盖头,她看得很清楚。那些人毕恭毕敬地,眼中满是敬畏。

云肆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怎么成婚姐姐还跑神?”

她想起来了在沧水寨时,她拉着云肆朝着他们说成亲的事。那些人眼中是鄙夷,愤怒,恨不得杀了她。

她有些恍惚……不过只过了几个月,处境翻天覆地。

云肆引着她往前走去,行至台阶前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

沾了云肆的光,她如今万人敬仰。

在沧水寨时,她被人唾骂灾星。为了对抗,她身上长满了尖刺。谁欺负她,她毫不犹豫地刺回去。

后来,离开了沧水寨,再无那些异样的眼神。尖刺慢慢变软,化作一双翅膀。

她想飞得更远……

可云肆却将她护起来,不沾分毫风雨,那双可以遮蔽风雨的翅膀也消散了。用不到的东西就会被舍弃,她身上的戾气几乎散尽。

没有人敢欺负她,伤她,威胁她……所以不需要她去撕咬,争斗,撞得头破血流。

爱人如养花,若爱她,那就让她心无旁骛地生长。

姜离又多了一个新身份——蛊后。

云肆怕姜离累着,虽特意嘱咐了省去多余仪式流程。可身份摆在那里,还是无法避免一些繁琐。

姜离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头上的发冠给去了,然后把身上那些繁重的配饰取了。做完这些。她感觉浑身轻松了不止一点。

她坐在镜前,双手撑着脑袋发呆。

云肆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有些累了。”她声音满是疲惫。

云肆看了看她头上还未取下的那些小头饰,很自然地就伸出了手:“既如此,那我来服侍姐姐?”

云肆的动作轻柔,解发饰的时候还会特意把着头发以免扯到头皮。他将那些发饰一一摆好,又拿出梳子给她梳头。

她看着镜中云肆低头认真梳头的样子,嘴角不禁扯出一丝笑意。

“好了,梳好了。”他抬头,刚好从镜中瞥到她收回的嘴角,“姐姐在笑什么?”

“我没笑。”姜离睁眼说瞎话。

“撒谎。”

“那你猜猜看。”

云肆抬眸,与镜子中的人四目相对:“猜不到。”

姜离懒懒道:“你都没猜。”

“定不是什么好话!”

“嗯恩。”姜离摇了摇头,“笑你有当白莲花的气质。”

“白莲花是什么?”

姜离解释道:“看起来白净,像一朵莲花一样光洁,不染世俗。”

“那就错了。”云肆慢慢朝她靠近,镜子中多了一张与姜离相贴的脸。

“我是俗人,每日只想着夫妻情爱的俗人。”云肆的脸随着目光慢慢偏移,最后只剩下嘴角与她贴着:他趁机朝前一倾,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姜离浑身一愣,随后连忙推搡:“你答应我的!怎么能亲我!”

云肆答得理直气壮:“可是今日我们成婚啊?”

“那也不行!”姜离看着他,又添了句,“求我也不行,总之今日就是不行。”

“为何?”

“我今日有些腹痛,我怕……出什么事。”

见她一脸担心,云肆忽然就心软了,妥协道:“那抱着睡觉总可以吧?”

姜离少见他如此好说话,眼神狐疑。

“姐姐怎么不信我啊?我既然与姐姐已经成亲,以后不怕没有日子做这些事!不急于一时。”

他言之凿凿,姜离信了。

最后被云肆稀里糊涂地抱上榻,搂在怀里:“好了,就这么抱着。”

可能是许久没与云肆这么亲密,也可能是今日成婚,她竟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她的躁动不安,搅得云肆也不得安生。云肆埋怨道:“姐姐不睡觉,是为了折磨我么?”

门外已经从热闹回归平静,耳边云肆抱怨,让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漂泊久了,忽然得一栖息之处难免会恍惚。

她现在才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她有家了,和云肆的家。她从前不喜欢腻歪,也不喜欢黏着,可现在却觉得安心。

姜离忽开口道:“你猜,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云肆瞬间愣怔,睡意全无。

他喉咙一紧,回道:“女孩,像姐姐。”

可那握紧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心思。他根本不贤良,不大度,不单纯。就连成婚,都得靠一个谎言。

他心脏抽搐,任凭怀中女子如何温语,都无法平复那阵刺痛。

她好像更期待那个孩子了……怎么办?

苗疆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沫子沾湿了枯草,覆上青黑的檐角。云肆坐在窗边,指尖抵着一只通体赤红的蛊虫,望着窗外渐密的雪势,神色淡得如同被雪洗过的天。

侍从跪在门外通报云垣死讯时,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大人……巫主大人殁了。是他贴身侍从动的手。”

云肆没有回头。

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仿佛早就料到,又仿佛毫不在意。窗外寒风卷着雪屑扑进来,落在他墨色的衣襟上,转瞬即化,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仍凝在指间的蛊虫上。那蛊虫微微颤动,触须探向飘雪的窗口,似被寒气惊扰,又似嗅到了某种血腥。

许久,他才垂下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知道了。”

声音落进空旷的殿内,很快被风雪吞没。

云肆回头望向室内,姜离靠在摇椅上看书,一旁的阿风窝在她脚边。这一月来,他忙得不可开交,许久未安下心来好好看她了。

大婚当月死人不吉利,所以他放云垣活到了今天。于他而言,云垣只是一个他厌恶的人罢了。云肆少时受他欺压,长大些遭他多次刺杀,甚至云垣还要挖母亲坟墓。

云垣没将云肆杀了,那他就得等死。

他要云垣亲眼看着他登上云垣梦寐已久的王位,当众削去他引以为傲的权利!一点点,将他逼死。

云肆不止诛心,还要杀人诛心!

那个侍从是云垣生前最信任的人,可是,人心是能被收买的。

云垣被最信任的人杀死,是什么感受呢?

他是体会不到的,因为他如今像是生活在梦中一般。

姜离察觉云肆的眼神,将书本放下,也撑着脑袋看他。

对,就像现在。

姜离看他的眼中,有爱,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真爱。云肆朝她一笑:“下雪了。”

姜离脸上一喜,从摇椅上起身朝着窗边走去,最后停下云肆身上。

她怔怔地望着外面,伸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我在沧水寨还未见过雪……”

云肆看着他笑:“其实,苗疆也有十年未下雪了。”

姜离回头看他:“鬼才信你。”

她的眼睛亮亮的,藏不住开心。

自先蛊王离世至今,也刚好十年。

他的父亲没有爱过他,那人只爱他的母亲。他在先蛊王眼中,只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所以对于先蛊王的死,他情绪并无太大波动,所有人都说他冷血。母亲死时,他哭了,为了骗云垣哭的。

那是他此生最狼狈,懦弱的时候。

“姐姐想寻家人么?”云肆记得姜离说过,她的父亲是苗疆人。

姜离愕然:“寻他做什么?”

“世人大多对寻亲有种说不清的执念。”云肆的语气很淡,不像在说她,倒像是在说世间常见的痴妄。

“就算寻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层血缘的牵绊,最多换来几分突如其来的关心。而那所谓的疼爱,说到底,也不过是亏欠了十几年的愧疚,想要偿还罢了。”姜离笑了笑,朝他望去:“我亲情缘薄,有阿肆一个家人就足够了!”

她看得清醒,他却越是害怕,他用谎言编织的梦总要醒来的……

他倒是希望,姜离能糊涂一点。

他回笑:“我会一直陪着姐姐的。”

这些时日,云肆有些变了,好像越发稳重成熟。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姜离也能接受。

屋外的风有些凉,云肆劝道:“姐姐穿得单薄,一直在风口容易着凉。”

一开始姜离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当晚,云肆得了风寒。

他像个火炉子一样,姜离吓了一跳。

医蛊管外不管内,只好请了巫医前来。

巫医把了脉:“蛊王大人这是有些劳累,这才导致稍稍吹了点风便风寒。而且——”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了姜离一眼:“蛊术毕竟会反噬,过度依赖不可为。”

姜离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云肆的目光投来,巫医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吃些药就好了。”

送走巫医,云肆这才松了口气。

这巫医话太多了,下次不能找他。

一双温热的手忽然覆盖上他的脑门:“还是很烫……”

那喃喃低语,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他不说话,只怔怔地望着她。看得视线有些模糊,耳边也莫名嘈杂。

姜离正要收手,却被云肆一把拉住:“别。”

“我去给你倒水。”

“我不喝。”云肆死死抓住,不肯松开。

姜离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姜离坐着无聊,打趣道:“白日里你还让我小心,没想到身体不好的是你!”

“嗯,所以需要姐姐照顾。”云肆咳嗽一声,“我现在很难受,特别难受……”

他声音逐渐微弱,小到姜离有些听不清。

“什么?”姜离低头凑近,欲要听清楚。

可脸上却迎来湿润——一个吻。

她正要发作,晦暗中传来男子的声音,甚至带着点哭腔:“姐姐,一辈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65章

姜离心头蓦地一颤,轻声应道:“云肆,我不会走。”

他没有再出声,只是缓缓将脸埋入她的掌心,依恋般地贴着。

窗外风雪正盛,凛冽地撞击着门窗,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响声。他安然栖在温暖的榻上,不理窗外寒意。

侍女端着药走来:“药熬好了。”

姜离本想两只手去接,可云肆抓得紧,她实在是抽不出来。

她单手接过药,让侍女下去了。

“喝药。”

那碗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涩,云肆皱了皱眉:“我从来没喝过药。”

“烧糊涂了,把药喝了再睡。”

姜离没有关心人的习惯,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温柔点。

云肆没说谎,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喝过,因为他几乎不怎么生病。就算有喝药的机会,他也是倒掉。

姜离使劲将另一只手抽出,盛了一勺药汁喂他:“张嘴。”

云肆没办法,只能张嘴喝药。苦涩的药汁自舌尖蔓延,即使吞咽后还是会留下苦味。

姜离见他乖乖喝下,正要再喂一勺。

谁知云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碗夺走,一饮而尽。

姜离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便多了一个空碗。

“你……”

姜离话说一半,云肆忽然吻了上来。同时,他又将那些药汁渡给了她……姜离连忙去推,可云肆抱的亲根本推不开人。

最后,那药汁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你做什么!”姜离气冲冲地擦了擦嘴角,“生病了还不好好吃药!”

“我从来不喝。”

“怎么可能!”

“真的……”云肆弯了弯唇,“小时候我都会将那些药倒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习惯,姜离选择尊重:“那你不喝就让我喝是吧?”

云肆却一本正经道:“风寒万一传染了怎么办,所以才让姐姐喝药未雨绸缪。”

“歪理!”姜离,“担心你,果真是自作多情了。”

云肆只看着她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药都喝了,也不怕传染了。所以,姐姐安心睡觉。”

姜离无奈摇了摇头,将空碗放在一旁。她躺下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喝药?

他不作答,只双手拢了拢完全将她抱住:“睡觉。”

姜离:“你很热,抱得我睡不着。”

云肆忽然一笑:“那姐姐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试试它现在,有多烫。”

姜离浑身一僵,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推:“放开我。”

云肆无赖道:“不放,为什么要放?”

姜离:“云肆你是不是将脑

子烧坏了,怎么这种时候还想着……”

“姐姐怎么信了我的鬼话……”云肆轻笑。

原来他也知道,那是鬼话!

他收了笑意,忽然认真问道:“若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姜离愣怔一瞬,忽然冷下脸来,伸手合住他的嘴唇:“烧糊涂了就少说些话。”

“我认真地。”

虽然声音含糊不清,可姜离还是听懂了。

“你从前巴不得我去死……”云肆将姜离的手扒拉下来,“我想问到底是喜欢,还是妥协……”

“是喜欢。”姜离无奈叹了口气,“睡觉吧。”

她眼皮沉得快睁不开了,说完倒头躺好。可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了啜泣……

云肆到最后也没喝药,但是风寒却好了。那场雪下得很大,院里的积雪直接到了膝盖处。

阿风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回来,毛毛上沾了许多。

云肆不让她玩雪,说玩雪会影响孩子。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瞥了一眼看书的玉米,摸了一把狗毛。

湿漉漉的,很冰……

雪的触感也是这样吗?

她回过神来,发现云肆盯了她好久,连忙尴尬收了手:“你忙完了?”

云肆无奈叹了口气:“姐姐若想玩雪,穿厚些。”

“可是不会影响孩子么?”

云肆清醒她不曾生养过,能骗到她:“不会。”

“哦。”姜离狠狠摸了摸阿风的毛,可只摸到了一手的水。雪化了,阿风的背成了刺猬状,毛也变成一簇一簇的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阿风朝外面去。

她摸到了软绵绵的雪,呼吸到了清新的风。她用手将雪团成一块,朝着远处扔去。

阿风汪了一声,欢快地朝姜离扔雪的方向跑去。

她余光瞥见窗口处,那人目光灼灼,眼底满是笑意。姜离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偷偷团了一个雪球,走到了窗边。

她一只手撑在窗台:“阿肆,你过来一下。”

“什么?”姜离不怀好意的语气太明显了,云肆装傻。

“姐姐送你个好东西。”姜离笑了笑,眨了眨眼。

云肆忽然脸上一热,毫不犹豫地朝着姜离走去,嘟囔道:“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便看到姜离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随后便感觉脖间一凉。

……

姜离朝他脖间扔了个雪球。

他笑了笑,将雪从脖子上抹去。连忙抓住姜离的手捂在手心:“冷不冷。”

冰凉的手忽然被温暖包裹住,姜离愣怔,摇了摇头。

她像是自言自语:“从前我觉得你幼稚,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她一直觉得云肆是偏执的,是阴暗的,是尖锐的。可现在,他却是温暖的,柔软的……

云肆笑了笑,没有回答。

人越发惶恐时,会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比如这些时日,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像沧水寨的那个云肆。

温柔体贴,听话无比,试图留住她,一辈子……

姜离自然也发现,云肆像个怨夫一样。时不时表现出落寞的样子,非要听她说几句喜欢啊,爱啊的。

一遍一遍地确认。

她疑惑不已,她表现得还不明显么?

云肆陷入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他眼睁睁地看着姜离变得开朗爱笑,可他却睡得越来越不踏实了。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他们真的有一个孩子就好。可下一秒,他又会快速否定这个想法,内心重新被偏执占据。

那天,云肆又烧起来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病了……”姜离记忆中,云肆的身体好得不得劲。她当初捅了一刀,他可是伤口还没好就能站在她面前威胁。

可现在,风一吹就倒了。

他却不要脸回道:“没有姐姐补身体,自然就弱了……”

…姜离不理他。

她其实有些内疚,怀疑是自己放的那个雪球,但不敢吱声。

在他们成婚第二个月,那个孩子的第四个月,孕状显露了。她的小腹不再平坦,有些微微的弧度。

明知这是假的,云肆还是觉得碍眼。

可为了讨她喜欢,云肆表现出一副喜爱十足的样子。甚至还要装作他真的存在,趴在她的肚子上去听他的存在……

他到底还是没想通,为何姜离这么喜欢孩子?

有阿风还不够么?

她若真想要孩子,他给她当孩子也未尝不可。

过了三个月,她乐意让他碰了。云肆像是一头饿狼一般,抱着她啃。

他只有宣示主权的欲望,和对那个孩子的嫉妒。

她呼吸凌乱,脑袋发昏,将他推开。云肆手放在她腰上,缠上,指尖游走。

他低头凑近,还要再亲。

“不……”姜离深吸一口气,“别亲我了……”

她浑身发软,无力瘫倒在榻上。

云肆见她喘息有些急促,一把含住她的耳垂,颈侧,锁骨……

细密绵长的吻扑在她的皮肤上,舌尖如蜻蜓点水般落下。

带着痒意。

那种欲罢不能的触感,令她有些烦躁,额上蒙了一层细汗。

空气中,潮湿温热,哪里都是湿答答的。

他的心急在动作中展示得淋漓尽致,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他的吻轻轻扫过她的心口,拇指轻推软肉。他记得,好像没这么大。

他正要俯身吻下,姜离惊恐:“别亲!”

满是惊慌的语气让他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疼,胀。”确实疼,她穿衣服的时候都不敢碰到。这几天,疼得尤为厉害。

云肆沉思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孕蛊……

他盯着看了许久:“吸出来就不疼了……”

姜离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刚要开口,忽觉一阵温热……然后更肿了。

……

第66章

温香软玉入怀,朦胧醉梦。他爱不释手,只盼夜更长。

次日醒来,肿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绯痕。姜离心中欲骂,可确实如云肆所言不疼了……榻上一片混乱,她穿了衣服侍女便过来收拾了。

凝香瞥见姜离脖间红痕,忽然脸上一红低下头:“王……王后。”

姜离问道:“怎么了?”

“王上说他这两日不回来。”凝香如实禀报,可心却总想一些不该想的,“这两日请王后多看些苗疆古籍。”

她曾说过,想学苗疆蛊术。不承想,云肆竟还惦记着……

她应下:“知道了。”

她让凝香找了许多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蛊术,种蛊,养蛊,一堆繁琐流程。

里面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唯有苗疆血脉,方可练就蛊术。

她看了一下午,仿佛看到了自己诸多笑话……

当初她自信满满给云肆下的情蛊,其实功效只有一次。剩下的,都是云肆在陪她演戏罢了……

她从荼娘那本书上看到的,都是无稽之谈。

或者可以理解为,从头到尾,都是云肆在陪她玩游戏……

书中写到了上百种蛊术,和各种解法。【金蚕蛊】作为蛊虫之王,可解苗疆百蛊。

高阶蛊术需要高阶蛊虫,所以重要的不是如何使用蛊术,而是如何练就蛊术。

使用相应蛊术就会付出代价,比如云肆之前控制虫蛇杀人,就是耗费点精血。若要使用更加高级的【傀儡蛊】,那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长生蛊】是苗疆失传的蛊术,无人会用,也无人知道如何练蛊。

【情蛊】分为多种,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功效:有的会蛊惑人心,控制男女之情。而有的是身体上的,可通过男欢女爱解蛊。

姜离看到此处,不免愣了一下……

这就是云肆当初给她下的情蛊了。

她正要翻下一页,凝香忽然开口:“王后,到时间了!”

姜离疑惑:“什么到时间了。”

“王上叮嘱过,要按时用饭。所以不管王后在做什么,到了时辰就要传膳。”凝香说完,侍女立马端着菜进来了。

不一会儿,一桌子的书就被菜肴替代。

姜离将书放下:“行,那我先用膳。”

她用了午膳,又陪阿风玩了一会儿。可就在她蹲下身子去摸阿风时,阿风的脖子上多了一根绳子。上面挂了一个银饰,刻了一个[风]字。

在阿风撒欢时,脖子上的云肆就会颠簸摇摆。

姜离笑着摸了摸阿风。

所以,他是接受阿风了吗?

她过上了从未想过的生活,她与一人成婚,养了一只狗,还孕育了一个孩子。

从前的抗拒,来源于惧怕。她怕好不容易依靠一个人,那个人转身就走了。

现在,只要她伸手,阿风的头就会凑过来。

她也确信,任她如何推拒,云肆都不会离开。

她本来是想继续看书的,可是看书哪有玩乐有趣。苗疆对于她而言,到底是新奇的。她带着阿风在集市上玩乐,甚至在外面住了一日才回家。

甚至,她还补了一觉才爬起来看书。

她打了个哈欠,头还未完全清醒,手指已经翻开了那本书。

她不是在看书,而是那纸上的字在往她眼里蹦。

苗疆情蛊,解法有三:一为,女子有孕可解。二为,男女欢好。三位,下蛊之人的血可解。

她视线往下,正要继续看去却猛然怔住……

苗疆情蛊?

她猛地清醒,连忙翻至上一页。

情蛊发作时,需要进行欢爱。可促情动,染情欲……三日一发作。

她指尖一颤,愣住。

女子有孕可解情蛊。

有孕,可解。

姜离一手抚上腹部,闭眼凝神。

她想起来了,云肆也说过,除非她有孕,不然无解。

云肆告诉她,她已有四个月身孕。那为何,当初的情蛊还能奏效。甚至在她告诉云肆说自己有孕的当天,情蛊还发作了。

她回想那日的反应,他的轻笑……回想过往,他对孩子一事的态度。

“姐姐记住了,不能喜欢别的孩子。”

“杀了他。”

“谁也不能和我分享姐姐。”

“姐姐听谁胡说的,怎么可能有孕……”

“由我们一起杀了他……”

……

姜离缓缓睁眼,胸腔像是迎来一道冲击。她不住地大口呼气,喘息……

她背后是冷的,却渗了一层汗珠,几乎要将衣服浸透。耳边像是有狂风呼啸,只能听到嗡鸣声。

她双手摸向小腹,陷入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手指合拢,将衣服抓在手中。

她在发抖……

她胸口有些刺痛,呼吸有些困难。

门外的响动隐约传来,她却仍陷在怔忡之中。直到云肆的声音再度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姐姐在看什么?”

他如同往常那样自然地从身后贴近,俯身将她圈进怀里。

姜离合上眼,试图在一片混沌中抓回几分清醒。

云肆瞥见她手边的书,语气不由得雀跃起来:“姐姐果然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那猜猜看,我要送你什么?”

他边说边亲昵地用下巴蹭她的颈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

“云肆。”姜离忽然睁开双眼。

“嗯?”他话音一顿,敏锐地察觉到她声线里异样的冰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旋即低笑:“怎么会?我有什么可瞒姐姐。”

姜离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他的手臂站起身。椅子向后划出刺耳的声响。

云肆强作镇定,仍笑着问:“怎么了?”

“不愧是苗疆的蛊王,”她嗤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颤,“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说什么呢?”他笑容凝在脸上,仍不死心地向前一步。

“别碰我。”姜离向后撤去,仿佛躲避什么污秽之物。

她想质问、想嘶吼、想将一切砸碎,可最终,她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压在死寂之下。

她想要质问,想要发脾气,想要同他大吵,可最后。她只是用那双眼睛望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云肆看着那双眼睛,是失望,是无奈,却没有生气。

“姐姐,都知道了啊……”

他强挤出一个笑,语气却是藏不住的慌乱。他心跳得很快,手指只有死死攥住衣角才能不颤抖。

姜离眉头微皱:“所以根本没有孩子对么?”

“是。”

姜离长吸一口气,忽然笑了。她眼睛蒙了一层水雾,语气中有些绝望:“为什么每次我要相信你时,都要让我看清现实。”

是啊,她甚至比云肆更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她也渴望被真心相待,渴望一段真实的关系,而不是精心编织的骗局。

云肆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她。

泪水终于蓄满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姜离咬紧下唇,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解释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偏着头,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

“你不是最会说话的吗?不是总有很多理由吗?你说啊!”她情绪彻底崩溃,话语如利刃般掷出。

云肆咽喉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个音。

“为什么骗我?”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若没有这个孩子,姐姐怎么会甘心留下,怎么会答应婚约……”

他不敢用正眼看她,只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你又怎知,我不会!”

云肆蓦然抬头,眼前一亮。可见她一脸气愤,眼神又暗下来:“骗你是我不对……”

姜离深呼好几口气:“既然你没什么要解释,那便不必解释了。”

她转过身去,警告道:“别跟来。”

云肆看着人影一点点朝着门口移动,越来越小。

像是,要离开的月亮。

他突然像疯了一般冲上前,从背后死死抱住她,手臂箍得她生疼:“别走……求你……”

她被迫停步,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孩子是假的,那这些时日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呢?也是演给我的戏吗?”

他沉默,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果然,也是假的。”姜离挣开他的怀抱。

云肆急了,再次抓住她:“若你喜欢,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我发誓,我绝对会爱他!绝对不会骗你!”

姜离瞪了他一眼:“不可理喻!”

“姐姐想怎么办,我都答应!”

“云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根本不是孩子的问题!”姜离的声音陡然拔高,“你骗了我整整三个月,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坦白,却偏要等我察觉才慌乱……戏弄我很有趣么?”

“对不起,随姐姐怎么罚我……”

“我跟你无话可说!”姜离,“你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吗?你张口说爱我,却欺我、骗我!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看,现在像个疯子的是我,而你只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你从未真正懂过我,你只觉得这是场游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心!”

“我爱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他徒劳地重复着,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如此苍白。

“若你爱我,你可有替我想过?你一意孤行,又何尝不是将我架在火上炙烤。”她气急了,“信了你,简直是个笑话。”

云肆上前一步,姜离便退后一步。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她死死盯着他:“你又想做什么?这次又想到了什么法子强迫我,给我下情蛊,还是什么?”

云肆眼神闪过落寞:“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么?”

“对!卑鄙无耻混蛋!”她张口骂着,眼尾却落下了几滴泪水,“放我走。”

云肆却忽然抱住她的腰,跪了下来。

“别离开……没有你,我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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