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1 / 1)

短短几日的相处,宝鸾对百里昭的称呼已经从百里公子变成昭哥哥。以他百里家族长之弟的身份,得她一声昭哥哥,自然受得起。

“昭哥哥,你有事便打发人来庄子上说一声。若是不方便出城,派人去公主府也是一样的。”

又说:“你这几匹千里马送了我,我没有什么好回礼,金银珠宝太俗气,配不上昭哥哥,你也不缺那些。我这块贴身带了四年的玉,勉强能入眼,便送了哥哥吧。上面有我公主府的标志,虽然不比百里家的威望,但在长安城中,我府里的标志,勉强能派上一二用场。”

百里昭谢过她,珍重地收下玉。

宝鸾亲自送他,远远地送出了好久,仍不舍离去。说来也奇怪,相处几天的人而已,说一句萍水之交也不为过,临分别了,竟然难舍难分。

百里昭半边身子探出车窗,远处宝鸾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有着赤子之心的女郎,眼泪终于一颗颗掉下。

不必再求证。她就是十九年前丢失的那个女婴,是他和兄长们本该爱护一生的幼妹,是父亲和母亲到死都没能找回来的小女儿,

她不该叫李宝鸾。

百里排行十二女公子,她的名字是百里暙。

她不该在长安,不该在满是阴谋诡计的宫闱里度日,百里家这一辈唯一的小女郎,这个在父亲和母亲期待中孕育的孩子,应该千宠万娇地长大才是。

她本不需要努力地讨好谁才能存活于世,不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才能保全自己。

她该天生就无忧无虑,她该在父母和哥哥们的呵护下,快乐地成长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郎。

百里昭抚着宝鸾赠的那块玉佩,心隐隐作痛,泪盈于睫,悲不自已。

小妹和母亲生的有八分像,母亲去世前仍心心念念着这个女儿。若不是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儿,母亲也不会终日抑郁,以至病痛缠身早早离世。

父亲深爱母亲,很快随之而去。

虽然他和两个兄长已经走出了悲痛,但阴影仍笼罩着他们。他们从未见过小妹,可小妹已经成了他们三兄弟的执念。若是有生之年无法找到小妹,只怕死后无颜面见父母。

母亲一直耿耿于怀,至死都认为是她的错,若非当年她意气用事和父亲争吵后离家出走,也就不会被人趁虚而入夺了孩子。

可是细想想母亲又有什么错呢?怀着孩子本就情绪多变,大吵一架后气呼呼往外跑也是情理之中。

灭了族的贵族女郎,一出生就养在夫家,从小所见所闻皆在山林方寸之间,外面的天地对她几乎有着无可抵抗的诱惑。怀揣对上京繁华的向往,她去了长安。

母亲娇生惯养长大,从小到大接触的全是一颗真心,从未见识过险恶人心,纯真近乎稚子,而那些在长安做局哄骗她的人,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她如何逃得了?

百里昭永远都忘不了,父亲抱着母亲回来那天,天阴沉沉地好似要塌下来,母亲伏在父亲怀中,六神无主,无知无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仿佛永远都流不尽。

“阿暙,阿暙呢?”她摸着瘪下去的肚子问父亲,“我的小阿暙哪去了?”

小阿暙哪去了?

这之后,他时常听见这句话。

最初母亲日日都问,后来渐渐问得少了,到最后再也不问了。直至临终,她病糊涂了,以为自己仍是当年刚刚诞下幼女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喊着

“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母亲是带着愧疚和恨意走的。

父亲嚎啕大哭,清贵高傲的百里氏嫡长子,自此成了一个疯子。

疯了半年,阖然辞世。

百里昭打开马车内的暗格,一个神龛显出来,里面供着父亲和母亲的牌位。祠堂里摆着的是给外人看的,这里的神龛才是他们兄弟三个日日供奉的。

无论他们去哪,都会带着这樽神龛,好叫父母亲知道,他们没有一刻不在挂念小妹。

百里氏不入世,他们只能悄悄轮流外出寻找,每年如此,从未间断。

百里昭上了一炷香,将宝鸾的玉佩放到牌位前,眼角犹带泪痕,声音沙哑:“父亲,母亲,我找到小妹了。”

第134章

百里氏出山,整个长安为之沸腾。

百里十一公子的名号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无论是市井酒楼还是高门府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一位真正的贵族郎君。

人人狂热,好似仙人降世,人人谈论,人人乐衷。百里十一公子身边零星半点的小事,都能让人为之疯狂。

几十年不曾现身人前的百里氏,一朝露面,光辉依旧。

长公主拜访未果反而被百里十一拒之门外,班哥听闻她竟没发脾气没告状,倒是有点意外。

这个姑姑平时装得平和宽容,实际上最是记仇,最是要面子。吃了闭门羹,却没有让人砸大门,很难不让人惊讶。

紧接着又听说崔玄晖路遇百里十一,百里十一主动邀他过府一叙。

百里十一来到长安后,从不待客,无论客人身份高低,一律不见。邀人做客还是头一回。

此事算不得什么,无非外人羡慕罢了,虽然对百里氏没有兴趣,但班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在意。

他是知道的,太上皇的人数月前离开长安,没多久,百里十一就出现了。他同时也知道,百里十一入城前,特意绕道去了小善住的庄子。

石小侯爷谏言,劝班哥去见一见百里十一,以示礼贤下士的风范。此话一出,立马得到大书房里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班哥笑了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从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命人去备马。

元小将军身为卫队之首,自然得随行。走到一半发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去平康坊的路,分明是要出城。

他呆头呆脑提醒班哥走错路:“殿下,我们不是去拜访百里郎君吗?”

马车帘栊微启,露出班哥那张红红的薄唇,语气平平,喜恶难辨:“我去城外另有要事,小将军不必跟随,就在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