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再度行了弟子礼,“那就请先生,为我执炬,指明方向吧。”
崔耀看着她,目光如炬,“僧祇户一事,你给穆望留了个口子,你想借他的手控制陇西,这点倒也不错。”
“但我有一句要问你,今日的行刺一案,是你干的吗?”
墙角下,越崇捏着本子,死死捂住了自已的嘴,连喘气儿都不敢了。
他要不要现在就进宫,直接把这两个乱臣贼子端了吧????
元煊抬头,收了礼,笑了笑,“您怎么会这么想?这事儿,显然跟军户有关。”
她回来,一变革僧祇律,二要变革军户制,每一步,都踩在了崔耀的棋盘上。
他就是不想支持一个女子,也必须支持她。
崔耀背后,代表着汉人文官清流。
一个乱臣,却教出来一个贼子。
这话一出,越崇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长公主,他捂着小心脏,下一瞬间,脖颈上多了一道冷冰冰的硬物。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转头对上了一张暗夜里阴沉惨白的脸,险些叫出声来。
是兰沉。
越崇:?不是你有病吧!
兰沉捂住了他的嘴巴,下一瞬间揪着人的脖颈,直接向院外走去。
屋内,明烛相照,隔着朝堂风云,师徒二人剖肝沥胆,便是谁都没把谁当君臣,却在一道商量经邦纬国之策。
二人心照不宣,到底是不是元煊做得根本不重要,这件事结束后,最后落点还要在军制改革上。
已经得到了这次大朝会两大动荡的全部答案,元煊干脆起身,“时间紧,任务重,弟子先行一步。”
崔耀看着这个弟子出了门,大步迈入了凄冷黑夜之中,顿了半晌,转头看着棋局。
这棋局上,其实不止两方博弈。
还有一方,綦嫔和太子。
第39章 贵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大臣们府门紧闭,街上华灯也早早灭了,只有中军在街上巡逻的声响。
元煊踏出崔府的门,扫了一眼四下,“方才都听着了什么?记下来了?”
墙角下,默默闪出两道人影,越崇被兰沉锁了喉,张口说不出话。
元煊盯着兰沉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知道侯官中肯定会有人跟着监视她,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帮着她,省却她接下来动手的功夫。
她依稀中从记忆中掰扯出来了一个人,诧异了一会,心绪起伏,“怎么会是你?”
她先前只当这个人有些面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已有哪个东宫旧人是鲜卑兰氏的,直到这会儿见他死死勒住了越崇,侯官内部再多队伍不会对自已人下手,那么这人一定是她认识的。
“要杀了吗?”兰沉张了口。
元煊叹了一口气,“放了吧,事情又不是我和崔大人做的,只是想到了军户叛乱的事,去问问他的意见而已。”
越崇还在她手下,他不比贺从,不能进殿进谏,在太后那里没有挂名,元煊想杀他,轻而易举。
兰沉皱着眉头,“不永绝后患?”
越崇急了,“我倒没看出来你这头狼还咬自已人?”
元煊盯着想灭口的兰沉,无奈摇头,只能漏了些话,“永绝后患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唯有你不能说。”
兰沉默然片刻,松了胳膊,看了一眼越崇,也没说道个歉。
“他是个痴的,你别和他计较。”元煊从手上脱下个金手钏扔了过去,“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兰沉又咬着腮里的肉,到底没再说话。
越崇粗咧咧一笑,“得了,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远远跟在元煊身后,元煊看了一眼兰沉,又忍不住叹气,“明明都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冒险进宫,你这个身份……疯了吗?”
兰沉,是先帝外戚之子,他不姓兰,姓高。
先帝一死,外戚于灵堂伏诛,太后也没容得下高皇后,就算人出了家,还是听信国母当亡的传言,一杯鸩酒送入佛寺之中,高皇后也跟着去了。
高家彻底分崩离析,高兰沉亦饱受折磨,成了罪奴,被充入佛图户,在寺庙服役扫洒,受人欺凌,太后一心佛法,自然带元煊去过不少皇家寺庙,也是那时,身为太子的元煊撞上了他被欺凌的模样,因看不惯佛寺生污,出言呵斥了。
高兰沉记得他照常被欺凌的一日,却突然被草草放过,和尚嘴里嘀咕着,“别污了贵人的眼。”
他不知是什么贵人,他曾经家中也有许多贵人,不照样沦落成人家的脚下泥。
煊太子心善,很是看不惯拜高踩低欺辱奴仆的人,宫内人人都信佛,东宫的宦官常来进香,那宦官向太子说明出宫的去向,让元煊记起来了那桩寺庙欺凌之事。
宦官为着讨太子的好,点了高兰沉来伺候,赏了银,对外说是收了个干儿子。
元煊后面再没问过,想来是真得了那位中黄门的意,给脱了佛图户的户籍,成了寻常鲜卑编户。
后来东宫所有侍从都被处死,没承想外头的高兰沉居然活了下来。
元煊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了侯官的,她只是忍不住头疼,抬手按了按,“你怎么瞒得住。”
“殿下能瞒得住,我也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