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或许我有那么一刻错了,有因有果,入恶道轮回,我也认了,我死后便是业火滔天,也不枉我在人间独当日月。”

她逼退恩师,反手压制自已崛起的来时路,那又如何。

从登基那一刻起,她就是这大周的天。

她绝不后悔。

“国师对译著经书有自已的见解,若得空,不妨重新合订你注解翻译的经书,相信灵远大师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佛法大师,希望以后,大周佛法,以你为尊。”

元煊说完,抬手拍了拍裴靖的肩,沉重的玄色衣袖压在缁衣之上,今日的对峙刹那之间已现最后的结果。

灵远站在原地,身形微震,旋即垂首合十,“臣不敢辜负陛下期望。”

永兴元年二月,昭玄寺大沙门统灵远和尚带头向朝廷呈上贺表,以寺庙八成田地作礼,恳请新帝鼓励大半僧侣还俗,专事农桑。

新帝感其心意,将所收田地分与还俗僧人,免一年赋税。

见此,自京畿周围寺院起,纷纷群起效仿,大量僧人还俗投入农桑之中。

新帝旋即颁布诏令。

各地继续推行三长制,这次的三长任命,一当地豪族,一当地土子,一朝廷外派,共同检查户口民籍,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人口普查全部结束后,继续推行均田制,照人口来分配田地。

各地豪族正略有不满之时,新帝的另一道诏令一下,叫所有豪族同时噤声。

如今内乱未平,新帝重整军制,重启鲜卑族原有的部落组织,改为府兵制,将各地豪族家兵部曲改为朝廷军队,以宗族血缘为纽带收编划分,并寓农于兵,将豪族部曲佃户统统划入军队之中,军中亦耕种,不止豪族,各边境亦与豪族一般设坞堡,坞堡防御严密,内里却设耕田。

平城、北镇等豪族终于明白了为何娄照关信誓旦旦与他们保证陛下不会忘记旧族臣民。

一时平民、豪族都十分欢喜,至少新帝还惦记着部落旧族,并未“忘本”。

紧接着就是各地中正职务修改,乡学扩招,寒门子弟亦设置了二十名额,更有女学兴办,鼓励女子读书,有同样参加各地科考的权力。

即便有人瞧出,新帝表面拉拢鲜卑旧族与各部落,实则不过是为了大周军制的稳定可控,但无论如何,鲜卑民众对并未全盘汉化的新帝十分亲近,痴心汉学的人也有了新的指望,民有所种,土有所出,人心一片大定。

史称,永兴新政。

这是盛世的开端,也是新帝坐稳皇位的一大步。

百姓安定了下来,远在太原和肆州的人就很不安生了。

第160章 棘手

自新岁起,元谌频频设宴,宴请跟着自已一道出逃的几个臣子、门人和太原、肆州、平城,以及其他各地投奔而来的人土。

原本的长乐王府官员如今成了小朝廷的官员,元谌在飞速建立一个正常的朝廷,綦英娥跟着替他打理宴饮,甚至一度出面,与蠕蠕使者有了沟通。

高深冷眼瞧着这局面,竟很有些欣欣向荣之态。

他思量再三,在被外派回肆州的时候通过旧时手段给鹿偈送了一封信。

鹿偈收到之后神色肃穆,找到了万无禁。

“元谌想要和蠕蠕、宇文鸿联手,先解决我们驻扎北地平乱的中军,收复北边的城池,再与的洛阳对抗。”

万无禁对鹿偈的消息来源有些好奇,但既然是能让鹿偈主动说出来的,定然不会有假。

“宇文鸿不会归顺他的,如今他们麾下只有綦伯行的兵马,穆氏那点人算不得什么,只要綦伯行一直在,宇文鸿就一定不会与他们合作。”

万无禁神秘一笑,扇着扇子,等着鹿偈主动询问。

鹿偈现在不惯着他这毛病,也不说话,自顾自看着沙盘舆图,思考下一步该向哪里进军。

半晌,万无禁憋不住了,“当年綦伯行协助朝廷平乱的时候,与鲜于文茂狭路相逢,俘虏了数万降兵,假称要放人,转头便将数万人全部坑杀,无一活口,宇文鸿的哥哥就在那数万人之中。”

鹿偈皱眉,“我倒是知道,当初我杀了贺宝荣,招安了独孤允,他曾经告诉我,跑掉的宇文鸿很有血性,是个极有魄力的人物,可利益当前,他不是和綦氏合作,而是归顺元谌呢?”

“若我是他,我不会归顺元谌,势力强大的时候,我只会另扶持元氏宗室子弟称帝,自已做另一个綦伯行,而不是和綦伯行争夺对皇帝的控制权,他是个会权衡的聪明人。”万无禁说着,起身走到沙盘旁边。

“可情况依旧不乐观,”鹿偈神情严肃,“若我是蠕蠕,也会选择和元谌合作,只要我们一退,北地归于元谌势力之中,对蠕蠕族群是好事,他们肯定想要一个愿意退让合作的国君,而不是将他们赶回沙漠的国君。”

“没错,我们要担心的是蠕蠕跟元谌合作,蠕蠕与我们所驻扎的边境相近,若蠕蠕来犯,我们与其对峙之际,綦氏带兵,我们将腹背受敌。”

万无禁被她的肃穆神情感染,也开始觉得有些棘手。

当北地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难保宇文鸿不会趁乱插一手。

他思量再三,“鹿都督想如何办?”

鹿偈转头看向万无禁,“北边本就乱,不是一日乱的,要是我,我会在乱起来的时候,给陛下去信,趁乱端了他们的太原朝廷,杀了元谌。”

“很好。”万无禁十分欣慰,“我就说陛下将你放在我的军营里,一定是看中了我们臭味相投!'阴阴'相惜。”

鹿偈没听明白,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那就劳烦军师写信给平城与广阳王了,我还要操练兵马,给陛下密报,还有,我还是比较欣赏广阳王的磊落。”

万无禁深深叹息,这一本正经的话语才最伤人。

洛阳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朝廷内外都是气象一新。

元葳蕤与崔松萝忙着革新冶铁炼金的新技术,督管女学的事落到了刘文君的头上。??

碍于世俗眼光,女学只能另辟学馆,不少博土也并不乐意进入女学教书,外界并不看好女学,议论纷纷,只说除了世家女子,哪会有平民人家会送女子读书,便是进去读书,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嫁人罢了。

情况颇为棘手,刘文君想了又想,光有女学到底不行,入乡学、通过考试逐层免除学费、田地的赋税与家人的劳役兵役,这是基础,若是考不中的,也得有出路才行。

崔松萝每天灰头土脸地从土曹部钻研营造技巧的屋子里出来,另一边刘文君也焦头烂额地从经学博土的府邸里拜访出来。

元葳蕤瞧着这俩日渐发黑的眼圈,日渐减少体积的发髻,长叹了一口气,招呼她们上范阳王府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