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耀这会儿明白了为何今日元煊从一开始就事事征求自已的意见。
原来是等在这儿。
逼他先表态,先提改制之事。
便是元煊同意了,那首当其冲的也不是元煊,而是他崔玄运。
他推卢文赐出来上书,也正是为了这个。
果然教会了徒弟就要饿死了师父。
崔耀面上依旧沉稳温和,“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剩下的宗子军?他们虽非主使,却也参与了兵变谋反,武将难以把控,大周利刃反伤其主,是大害啊!为长远计,也不得不给个教训。”
即便他转移到最初的话题上,在场的人精依旧听出来了潜藏的含义。
虽然不是主使,可不也参与谋反了?还是说他们武官就不是好人,为长远计,那就得压呗。
元煊又叩了一下奏案,“城阳王以为呢?”
城阳王像是有些惶恐,唯唯两声,方放开了声音,避而不谈改制之事,“我以为,太后天慈宽笃,恩矜国属,殿下当效仿太后昔年对羽林军的宽赦之举,勋贵武将为大周立国根本,念及其祖辈功勋,也当安抚其族人,请殿下切莫纵情任性啊!”
面上惶恐,句句让步于勋贵利益,可对着元煊却是字字教训。
元煊微微抬眉,半晌,点了点头,“对了越都督,綦伯行起兵往京中来时,打的旗号是高阳王为奸佞,要勤王,可惜我将他杀了,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如今他改成了什么旗号来着?”
越崇从她身侧上前一步,“回殿下,是城阳王谋反。”
元煊点点头,看向了城阳王,“虽不知城阳王究竟做了何事,说你谋反了,必然无风不起浪啊。”
城阳王双目圆睁,断然道,“这不可能!”
元煊摆摆手,“我自然知道城阳王忠心耿耿,定然是綦伯行与你有私仇吧,这事儿容后再议,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剩余跟随起兵的宗子军如何处置。”
城阳王面红耳赤,惊疑不定,想要说什么,可元煊却已经回归了正题。
“只是太尉不在,此事事关重大,待我一会儿亲自去拜访询问一番,再定论便是,诸位以为如何?”
元煊只字不提改制一事,勋贵们走出殿门的时候,内衫都黏在了背上,被初秋的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狗贼,上吊的绳子都拴好了,脖子也凑上去了,偏偏给我们脚下支了个木桩,要死不死的,也不能给个痛快。”
一人愤愤骂道。
一旁人跟着点头。
可不是嘛,要死不死的,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个成了清河王的皇女,究竟什么时候想要踹下他们脚下的那个木桩。
不知谁冷不丁提了一句,“方才那位是不是说,她午后要出宫拜访长孙太尉来着?”
注1:出自《韩非子·五蠹》
第119 章 靶子
长孙冀是个老顽固,却又对大周忠心耿耿,被叛军先是利益游说后是上刑虐待,死了亲儿子,也没低头,是抱着为国捐躯的决心讨北的。
他在中军心中即便因兵败折损了些威望,可也代表着中军忠诚之心,所以元煊没打算太过打压。
别说是元煊了,就是太后和今上,到长孙冀面前都讨不着好,连皇帝都能骂个狗血淋头的人,元煊上位掌权长孙冀没上朝指着她鼻子骂,已经算是念及元煊的救命之恩了。
这种老顽固最耿直,撞上两难之处只能用沉默来消解,所以这种人虽然最难说服,只要站在正确的位置上,却也好拿捏。
元煊今日结束时说的那句,倒不是真心想问长孙冀意见,不过是给那群人最后半日机会。
她慢条斯理处理好了今日呈上来的全部章奏,驳回两个字写多了,最后干脆将一堆废话章奏全部丢进了火盆里当炭烧还是有些飞灰了,还是拿来塞进泥炉里煲汤的好,就是不禁烧。
“先去京畿中军大营里,去挑出新的右卫补上,这些天你看得怎么样,什么人可用?叫越崇查清楚你初筛出来的人背景了吗?”
满朝里都知道,贺从和越崇是清河王麾下最凶的两条护卫犬,人人都骂两个人走狗,两人倒是想当狗,毕竟当人可比狗忙多了。
“且慢,我跟你去,这名录,我也要过一遍。”元葳蕤不知何时出现在堂前,她穿着一身骑装,显然早早做好了准备。
元煊也站起身,“东阳郡公来了。”
“快别说这个,”元葳蕤皱眉,“什么公啊母的,我听着不痛快,你封王,太后却偏偏不敢真给我封王,说什么怕成为众矢之的,又担心一个侯不能钳制你,封个一等开国郡公,还不如封王呢,我能承受得住这天大的福气。”
元煊点头含笑,“自古以来,公侯伯子男被设为对贵戚功臣的封赐,只瞧着五等,从一开始便未考虑过权利地位赋予女子,我也觉得不好,待以后,我们另想一套,便瞧不出来了。”
元葳蕤想了想,“这三两年你只别改,等封爵的女子多了,才好改。”
元煊伸手请元葳蕤先行,温声道,“总会有那一天的,只是这王爵,我许你的,不会晚。”
“我不过笑语罢了,哪里真想要个王爵呢。”元葳蕤转头瞧她,“我在意的,哪里是个爵位。”
“但要现有权名,才能推行范阳王从前的新政不是?你那规范铜钱铸造,统归公中制造的章奏打算什么时候呈上来?”
“如今这朝局,我若呈上来,朝廷也顾不上,你且先拿捏了京畿再说吧,小殿下,这可是一场硬仗。”
元煊仰头一笑,和元葳蕤先后跨上了马,拉起缰绳,拍马扬尘,衣摆涌动如龙,身后的卫队险些没追上。
谁也没想到元煊没先去太尉府,而是去了中军大营。
元煊来调人,元葳蕤也跟着,她当着人的面才索要方才已经看过的名录,坐在胡床上,也依旧端庄文雅,闲散瞧着名录。
元煊点了个人,她就用手指点到那一行,先连否了三个人。
几个七品将军神色都不甚好看,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该待在金殿里的人要来对着军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