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中宗室公主里头,最显贵的就是那位了。
先前还要加个顺阳两个字,如今提单提长公主这三个字,都知道指的是哪位。
第一个封侯,第一个有盐铁矿产,甚至名下田地多少,还都是圣上抬举,也没见怎么盘剥卖官,全是太后宠信之故,又是个第一等狠厉的人物,平原王都折进去的泾州之乱,却叫长公主给平了。
太后亲口承认的平乱之功,谁也不会不认。
谁也都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高阳王皱了皱眉,元煊,不可掌控,反骨在脊,他很不喜欢那孩子。
每次看见她,他就像看见了自已那个皇兄。
如今人人都知道先帝残暴肆虐,大周在他手上盛极而衰,可他们也都清楚,皇兄那个人的确是雄主,他四处征伐,从蠕蠕到南边的国家,无一不是大胜,国土拓宽无数,天生就像是该做元氏的皇帝的人。
那双眼睛,是野兽的眼睛,哪怕是静息的,也觉得下一瞬他就能暴起,吞噬眼前的一切敌人。
太后看重元煊,只怕还有些爱屋及乌睹物思人。
女人嘛,都是情感驱使用人的,他理解。
元煊的宴会,高阳王到底还是去了。
他到得最晚,却气势不减,浩浩荡荡带着仆从,公主府跟高阳王府甚至章武王府都不能相较。
高阳王一面看一面忍不住嫌弃,“这地界也太小了些,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寒门?她不是有矿有盐,做出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卖弄可怜?”
门人一面应和着贬低园子,一面忍不住腹诽,这还是寒门?
什么寒门人家有这等园子,这园林工艺,一瞧和世祖修建王南寺的匠人手艺差不多,古朴清雅,却又细巧,甚至有点南边儿梁国的精细模样,那地上不知嵌的什么,瞧着倒像是琉璃,亮晶晶的,被卷草纹之类的托着,像露珠,很有活气。
更不提廊下的风铃,夏日风不大,风口吹动,无数彩石琳琅作响。
很难想到是刚刚离婚又成日穿着旧缁衣的公主之府。
时下王族外戚穷奢极欲,占尽山海富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高阳王总下意识和自已家的比较起来。[注2]
和河间王比的时候,高阳王赢在了数量上,和顺阳比的时候,高阳王赢在了地盘上。
听得有客小声惊叹,高阳王的门人忍不住轻嗤,“还好我们跟着高阳王殿下,什么世面没见过?”
高阳王志得意满,声势浩大地到了宴会阁楼前。
只一眼,他就愣了,这阁楼不算高,只有三层而已,称得上玲珑,可此刻在夕阳照射之下每一面墙壁中间都泛着绚烂的光辉,如同玉璧一般,在雕刻的沉黑木质之中显得姝丽惊人,如同仙阁。
赤色的余晖之下,一队乐女趋步走着,当中一女子经过那玲珑琉璃壁前,倏然回首,红霞映得满面,眼睫轻动之间,浮光掠影,如同刹那云蝶,惊心动魄。
高阳王脚步一顿。
“这楼……”有人小声惊叹,随着落日余晖越发温和尽粉,整个琉璃阁显得粉红动人,珠光柔和,美不胜收。
这世面,他们真没见过。
琉璃阁一侧,崔松萝感慨,“啊,看来就算玻璃做不成透亮的也没关系啊!嘿嘿,我真厉害!”
原本之前试过好多次,投了好多钱,想要烧制那种通透的玻璃,但一直做得不算好,只能勉强做成杂色玻璃,也不好做大,甚至规整都很难,最后成品都随便扔库房了,还是上次常玥找出来,说这东西罕见,要是有能工巧匠,做成首饰也很好。
崔松萝脑子更活,刚好元煊在思量着要给高阳王一点引子和下马威,提到了京中王侯公主常常攀比自已的园林,想到这些玻璃虽然不规则,但在这时代当杂色琉璃镶嵌也很不错,看起来就很贵气,就拿来重修了小楼和一片园林的小路。
“有光还是很好看的。”崔松萝心满意足。
周清融推了她一把,“确实厉害,准备好迎接我那些道人的询问了吗?你还要说随便扔进火炉里炸了之后偶得的?”
崔松萝神色游移,“昂!”
周清融无奈看向了阁内最沉的那一片颜色。
元煊正在和章武王寒暄,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也没转过面,对着这位以豪气和独断残暴著称的宗王笑道,“居然还有人在您之后到,让延盛瞧瞧是哪位贵客。”
注:1.出自李贺《李凭箜篌引》,
2.化自《洛阳伽蓝记》
第 87章 炫富
章武王对元煊没什么恶感,甚至因为元煊残暴的名声很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意味,他只是脾气爆了一点,他有什么错。
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狩猎者,狩猎者不凶猛又怎么叫狩猎者。
听得元煊这般说,他顺势抬头,看向了挡了那琉璃窗门的身影。
“嗷,这不是我那个不知深浅的兄弟嘛,如今年器晚成,可见高祖实在会看人。”
周围已经在席上的人一致地低下了头,不敢露出丝毫神情。
章武王可以随便提及从前高祖给高阳王的评价,但他们却只能装作听不见。
高阳王目光落到了东向两座席上,左边却已经坐了人,正是那个暗暗讥讽他少年庸碌不见才气的章武王。
他转头看向了这宴会的主人。
元煊已经从座席上起身,笑意吟吟,她经年不变的缁衣在一片辉煌中显得过于沉凝,叫高阳王觉得是这红粉琉璃阁中的一抹污点,碍眼得很。
“我还当高阳王今日不会来了,可惜了这夕阳下的琉璃阁,如今贵客来了,琉璃阁更是蓬荜生辉。”
只字未提上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