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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金眠花 灼垚 73100 字 1个月前

第101章

“顾时……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她慌慌张张地把挡在自己眼前的头发撩拨到后面去,心中忐忑不安。

“……”

一种暗且熟悉的香气吸入她的鼻腔,一下唤醒了她身体最深处的一些记忆。

她咬了咬下唇,顾时偏偏会在这种下三滥的地方用小心机,

这香味早已在她的脑海里和某种不可言说的感觉绑定了起来,如今只要一闻到这香气,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某种状态。

即使这香料实际上毫无催|情的效果……

扑通一声——顾时跪在了她的床前。

这一跪带给了他某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完全从属于她,从此他不需要费任何脑筋,只需要当她的提线傀儡。

自己这个样子连情人甚至都算不上……无异于青楼里的面首。

这种深深的耻辱感和羞愧感,反倒催生出一种隐秘又难宣于口的快乐,似乎他原本就是为此而生的,冰冷的触感从又麻又痛双膝上传递上来。

在羞耻和顺从中,他只觉得无比快活,像是回到了原本就应该有的位置一般。

他的舌钉和牙齿蹭了蹭,在愉悦的疼痛里说道:

“我已经去佛前跪了一天,把所有罪孽都揽在了我的身上,你不会有罪。来选吧,是让我一抹脖子死在你眼前,还是收下我,让我做你的……外室?”

听到外室这两个字,陶金荣不禁愣了一下。

曾经他想要另娶别人,让她做个外室,可如今却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她有了能相互信任依靠的丈夫,他却在这里六神无主地看着她,跪在地上求她来做他的主,为了得到她的一点爱意自甘卑贱到这个地步。

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感和偷情般的刺激涌上她的心头,又被她马上慌慌张张地按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想纵容自己为了这么罪恶的事而感到快乐。

见她默不作声,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个身子欺压上来,扑在了她的身上。

她急忙忙地把他推开,逮住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滚开!这是秦思昭的床!你没资格上来!”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太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内了,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出来,他身上的香气扰得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

他一言不发,只把她横抱了起来,

“那就换个地方吧。”

他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车里,里面非常干净,两旁的帘子拉下来,便是一个对于偷情来说极好的地方。

他只用手扶着她的下颌,和她接吻。

银制微冷的舌钉划过陶金荣的口腔,带来一种微妙的刺激感,由于异物的存在,这个吻里微微带着疼痛,就像他们二人纠缠不休的那些日子一般。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小腹一阵空虚,牙关收紧,不偏不倚地咬住了那颗舌钉。

极致的剧痛从顾时的舌尖上传来,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不停打颤,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的哀求声。

眼泪源源不断地从脆弱微红的眼眶里渗出,不知他哀求了多久,陶金荣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牙关,用冷漠的眼神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顾时一下觉得这个眼神非常熟悉,在过去的六年里,泠川常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一下觉得羞愧难当,又马上产生了一种习惯性的服从。

他伸出手去,卷起了她的中衣下摆,脱掉了她的鞋袜和衬裤,仔细地叠放整齐,放在了一旁。

如今夜已经深了,光线很暗,帘子拉下来,马车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她微微泛起玫瑰色的膝盖。

他又一次跪了下来,这次是跪在了她的脚踝之间,直接挤了进去。

舌钉正正好好地卡了进去,他几乎觉得这枚银钉就是为此而穿的。

她的喉咙里发出犹如小兽一般的哼声,摆了摆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了些,指甲狠狠地嵌了进去,又短促地尖叫了几声。

她的双腿摆动了一下,推开了他。

“滚蛋,别碰我。”

顾时看不见她绛红色的脸颊,但从她深而重的喘息声也能听得出来,她很明显已经得到了满足。

“嗯。”

他点了点头,只是把她抱在了怀里,手掌放在她的胸前,感受着她的心跳声。

原来这个就叫作失而复得。

陶金荣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还真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他的怀里身子一僵。

“我是来取悦你的,不是让你取悦我的,你能接受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他把自己的头枕在了她的脖子上。

“……”

陶金荣没想到他想要的真的这么少。

“这样你就会高兴吗?顾时?”

“当然。”

“你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高兴?”

“我希望能小*小的参与一下你的生活,又不想打扰你。”

“那我允许你偶尔参与一下。”

也许是欲|望扰乱了她的神志,让她说出了这种让他很可能会得寸进尺的话,又也许是她在心底还对他有一丝剪不断的爱意。

事到如今,陶金荣自己也分不清了。

顾时缓缓开口:

“今晚你希望我陪你?还是我回去?”

“……”

陶金荣扶着腰,用瘫软的双腿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了下去,回头瞥了他一眼。

“跟我来吧。”

她叫金盏给顾时收拾出了一件偏房。

三更半夜把人叫起来,金盏没有好气,但听说是顾时来了,瞬间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一边低声抱怨,一边去拿了最好的床褥。

陶金荣说道:

“用不着这么好的,拿普通的来就行。”

金盏不听,又翻了个白眼,继续把最好的床褥铺在了榻上。

顾时没想到她真的留他住了一夜。

她非常平静地躺在他身旁入睡,脸上似乎既没有激情的爱,也没有痛彻心扉的恨。

在他以为失去她的日子里,他苦苦哀求了那么久,只希望能重新见她一面。

没想到上天真的赏赐给了他这迟来的同床共枕,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他伸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

这不是做梦,她就躺在他的身边。

她还爱着他,只是更爱别人。

他本身就是个扭曲病态的人,和这种奇异畸形的关系正好适配,他不能太过贪心,要克制住自己的独占欲才行。

次日,他和她一起起床,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顾时,回去吧,不要得寸进尺。”

陶金荣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直直白白地照在她的罪孽之上。

顾时低头浅笑:

“我有分寸的……不要担心,罪孽都是我的。”

他给她穿上了衣服,她便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顾时走后,陶金荣的表情未免有些尴尬,便揪着金盏说道:

“不要多嘴!明白吗!”

金盏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的样子,无语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肯定要有这一天。

“我能不知道吗?我比你心里有数。”

“去弄洗澡水,我要洗澡。”

“好好好……”

不过半个时辰,陶金荣便坐在了热水里,一边搓洗,一边检查顾时有没有在她身上悄悄留下什么痕迹。

还好,她的身体上没留下什么印子……可她还是不放心,便叫来金盏给她检查后背。

“哎呦,什么都没有。”

金盏无语,她真的很不愿意接这个帮顾时打掩护的活,可除了她,也没人能胜任。

晚上,秦思昭回来了。

带着愧疚心,陶金荣叫人给他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她知道秦思昭不挑食,几乎什么都能吃下去,他只是比较喜欢吃醋稍微多一些的菜,便命人做了几个酸口的。

他看着桌上几道多加了醋的菜,说道:

“荣儿,伸手。”

她便乖乖地伸出手来,他便给她把了脉。

他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动作很轻。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荣儿,如果没了我,你会怎样?”

她的声音变得很低:

“会非常非常伤心。”

“那你会因此而……放弃一切希望吗?”

陶金荣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不会。”

她把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上,说道:

“即使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死掉,我也会独自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我活下去的勇气就是我们相爱过的证据。”

风声响起,一阵秋风把枯黄的树叶全部从树上扫掉,她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轻言放弃生命的人了。

秦思昭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可是我却做不到像你一样坚强,只要你还有一点爱我,我就想一直一直当你的丈夫。”

“我爱你,我也想一直当你的妻子。”

她认真地对着秦思昭说,这并非是假话,毕竟她说的不是“我只爱你”。

秦思昭握着她的手说: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就姓陶吧。”

陶金荣一愣,说:

“你还记得我娘说让你入赘的事呢?”

“嗯,我要信守承诺才行。而且,这样这个孩子就不会被抢走了,不是吗?”

她笑了起来,说道:

“你说得也对。”

秋高气爽,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充满希望的一天,陶金荣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102章

阅读提示:

此章为陶金荣坑了顾时一笔钱之后,回家找到秦思昭,给秦思昭钱让他去科举,秦思昭入朝为官后君夺臣妻的if线

避雷:这个时间线是从六年前开始,人物性格会有和正文不同的地方。

这个时间线陶金荣对秦思昭的付出会比较多,秦思昭依旧忠贞地爱着陶金荣。

陶金荣和顾时不熟,重逢时会比较害怕他。

顾时本质依旧是个m,但更会摆架子,比正篇更高傲一点。

——————

陶金荣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床单上有一抹血迹。

整个过程不过喝一杯水的时间,她还没来得及怎么痛,就结束了。

原来这么快也能让她流血啊……

她心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惊恐,那事儿她懂,她娘亲跟她说过,成亲了的人人都这么干,这么干才能生出小孩。

东边的四姨这样干,西边的二舅舅也这样干,就连路上走着的老大爷,老太太,也都这样,现在无非也只是多加了她一个。

不过就是有钱的点上蜡烛和熏香在榻上交缠,没钱就钻庄稼地嘛,没什么稀奇。

看着顾时背对着她的样子,陶金荣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奇怪的王爷又是给她买衣服,又是带着她玩,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横竖就这么一小会儿,有什么意思?

只见顾时冷冷地转过头来,说道:

“你可以走了。”

陶金荣没在听他说什么,只看了看这四周的装饰。

可真是新鲜,她都没见过,这个王爷应该挺有钱的吧?

她信口开河道: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你便赶我走?”

陶金荣心底盘算着,若是他一赶她,她便利利索索地走了,恐怕榨不出钱来,她得做出个死缠烂打的样子来,缠到他心烦,他才会塞她一大笔钱,买自己一个清净。

毕竟,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呢……

顾时瞬间涨红了脸,皱着眉,流露出一副被羞辱一般的神情。

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细声细气地说:

“我不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要纠缠你!”

说完,她又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谁……谁准你这样轻浮的?”

他捏紧了她的手腕,想做出威严的样子来,可打结的舌头却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错乱。

不过片刻,他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陶金荣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干了就是干了,干一次和干一百次没区别,反正有没有多长时间,就算有点疼,她忍忍就过去了。

可这次偏偏时间翻了一倍,完全被撑开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哼声,可她一哼,又莫名其妙地更痛了。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反正也睡不了几次,让让他吧。

此后的一个月里,顾时总是找各种理由把她弄到床上,时间还变得很长,最后还翻出了各种花样来,皆是从一本春宫图里学来的。

好像这事儿是有点意思……可是她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呢,她可不能和他纠缠太久。

陶金荣看着他充满欲念的眼睛,慌慌张张地想,他怎么再也不提赶她走的事情了呢。

终于,陶金荣憋不住气了,在一日的中午,穿戴整齐,神色严肃,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跟他说。

“王爷,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你放心,后宅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可以收你当个侧室。”

陶金荣忍不住皱起了眉,顾时的回答在陶金荣的意料之外,他怎么不干脆轰她走呢?那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狮子大张口了。

她本来就沉不住气,被他这么一激,便一口气倒了出来。

“王爷,我在家里还有未婚夫呢!我得回去和他成亲才行。”

听到这句话,顾时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便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扭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高声说道:

“陶金荣!你有未婚夫还来勾引我,真是好不要脸。”

“我……我……我们夫妻二人不过都是草民,你是王爷,我哪敢忤逆您的意思,就算是我和我未婚夫已经成亲,您想要我伺候,我也不敢忤逆您呀。”

陶金荣没想到他忽然发作,便梗着脖子,委委屈屈地说道,情到浓时,还做作地掉下两滴泪来。

不过她说的倒是实在话,这样的天家贵胄,她和秦思昭怎么得罪的起,睡就睡了,没什么可丢人的,通房丫鬟有的是放出去再嫁的。

顾时涨红了双眼,死死盯着她,声音哽咽道:

“所以你愿意和我那样,就只是因为我是王爷是吗?”

“啊?”

陶金荣手忙脚乱,他不会要哭了吧?

不过他哭不哭也都不关她的事呀,她得赶紧回家才行。

秦思昭一个人,恐怕等得很孤单吧。

她知道他脑子很聪明,读过很多书,而且过目不忘,看一遍就能记住,只要她有钱了,他就能开开心心地去县里的学堂念书了。

顾时变了脸色,嘴角上挂着嘲讽的笑容,阴冷地说:

“你婚前失贞,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以为他还会要你么?”

既然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揣着别的男人,也别怪他专门揭她的短,往她心窝子里戳。

“……”

陶金荣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她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们这些穷人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了?生过娃的寡妇家门口来说亲的人反倒更多呢。

转念一想,她便理直气壮地说道:

“只要我拿着银两回去,他为了银两也会和我成亲的。你也知道我为了你开心,干了讨嫌的事,可不能随便拿点小钱就把我打发走!”

顾时冷笑道:

“原来是个钻钱眼子里的女人,是在跟我谈一桩买卖,真是我错看了你,说吧,你要多少?”

陶金荣伸出两根手指,自信满满地比了个二,说出了一个自认大得可怕的数字:

“二百两,一两都不能少。”

顾时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错愕。

他还以为她想问他要两千两银子呢……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可以给你六百两银子,可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你那个未婚夫肯定会抢走你的银子再把你赶走,到时候你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还要哭哭啼啼地过来求我收下你呢。”

顾时看见她微微泛起樱色的嘴唇,心中又未免有些不舍。

若她喜欢的是钱,那他正好有钱。

“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妾室,每年都可以给你八百两银子,绝不会亏待了你,可若你执意要走,再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当个通房丫鬟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和我未婚夫成亲就是不孝,我一定是要和他成亲的。”

六……六百两银子!!!

陶金荣觉得自己的嘴角有点难压。

“罢了,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执意要回去,我也懒得劝,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拿这么多银票不安全,我派个人护送你回去便是了。”

他又掏出一个令牌递给她,说道:

“若是反悔了,便拿着这个去找当地的县丞,他看到这个就会送你来王府。”

“谢王爷疼我。”

见她欢欢喜喜的样子,顾时心中便一阵别扭,真是个目光短浅,见钱眼开的女人。

他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那所谓的未婚夫,等着吧,她迟早要后悔离开他选了另一个男人。

顾时见陶金荣欢天喜地地去收拾了东西,心中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便和一旁的侍卫说道:

“去了之后,好好打探打探她那个未婚夫是什么东西?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一番话说得颇酸。

“你在那里等上一会儿,若是她反悔了,便直接送她回来。”

他自信地想,她肯定会反悔的。

毕竟他容貌是公认的端正俊秀,气质优雅,身份高贵,银子更是不缺,不管是哪一样,肯定都远胜于她那个在小地方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个“未婚夫”而离开他呢……

想到这里,顾时忽然觉得焦虑,强行吞下了三四口滚烫的茶水。

热水烫过喉咙的感觉让他有些成瘾,他咬了咬下唇,她走得那么决绝,难不成是因为他在床上只顾着自己,没能取悦于她?

还是说她觉得他这样的太过高雅斯文,不够有男子气概,更喜欢那乡野糙汉?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念头从脑海里清洗出去。

他只要等着她就好了,她迟早会回来的。

一滴泪从他的脸上划过,他原本以为自己有人爱了呢,可却是空欢喜一场。

陶金荣揣着银票,又喜又悲地一路回了家。

她有了六百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便能让阿爹阿娘全都过上好日子,可她的爹娘却全都已经不在了……

从此她便和秦思昭二人相依为命吧。

秦思昭就在他爹留下的破屋里等她。

他饿得瘦了很多,下巴尖了,个子小小的,简直不像是有十四岁的孩子,可即使这样,他也努力保持着干净,就连灶台和地面都维持着一尘不染,看得陶金荣一阵心疼。

“荣儿姐姐……我怕你找不到我……不敢走远……”

“你终于回来了……”

他比她还要矮上半头,扑到了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阿昭别怕,我们有钱啦!”

第103章

她一边拍着秦思昭的后背安慰着他,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嘘……别出事……听我说……”

她擦了擦秦思昭脸上的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拿了六百两的银票回来……”

“六百两……”

秦思昭不禁惊呼,却被陶金荣捂住了嘴。

“别激动,咱们两个拿着这么大一笔钱,不能呆在这儿,得赶紧走才行。”

她看了看窗外停着的马车,侍卫的喉咙里哼了一声,挺着肚子,伸手松了松腰带,从马车里走了出去,慢悠悠地晃荡进了小树林里。

陶金荣眨了眨眼睛,补充了一句:

“今晚就走。”

毕竟她身上揣着这么大一笔钱,车上还有好多顾时送她的金银首饰,送她回家的那个侍卫会不会杀人越货?

而且财不露白,到了明天,别人若是看见她有钱买马租车,恐怕会有后顾之忧。

“他出去解手了……趁这个功夫,咱们两个把他的马车劫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秦思昭,说:

“动作麻利点,别拖我的后腿。”

秦思昭愣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

“快上去!”

陶金荣推着秦思昭的屁股,把他塞进了马车,又麻利地爬了上去,抓住了马的缰绳。

那马转过头来,不服气地看了她一眼,她觉得有点怕,因为她根本不懂怎么驾车,可事到如今也得咬着牙硬上了。

“喂!死小孩!快把我的马车留下!”

秦思昭拉开了帘子,从窗户把那侍卫落在马车里的男式钱包直直地丢了过去——直中他的面门。

总而言之,这马乱七八糟地跑了起来,最后又乱七八糟的在县城边上停下。

天还没蒙蒙亮,但天际线处已经出现一道炫目的白光。

“阿昭,咱们走着去吧,这马车太好了,我怕被人盯上。”

她解开这马的缰绳,鲁莽地把马放走了。

“嘿——咻——”

她爬上马车,把那装满绫罗绸缎和钗环首饰的箱子给搬了下来,这箱子上铺着一条颇为华丽的毯子。

她把毯子丢到土里,反复踩了几脚,又满意地把这毯子披回了箱子上。

“这样就看不出来里面装的全是好东西啦。”

她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冒出的小汗,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荣儿姐姐穿得也很漂亮呀。”

秦思昭仰起头,从脚到头把她看了一遍。

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橘红色面料,上面绣着精巧绝伦的花纹,头上虽然没戴钗环首饰,可却也乌发如云。

及笄一过,她便飞快地从假小子变成了婷婷袅袅的美人模样,这个样子说是哪个高官家中的大小姐都不觉得奇怪。

秦思昭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可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时面黄肌瘦,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走在她身边,恐怕要像大小姐和乞丐吧。

“啊——那怎么办啊……”

她夸张地挠了挠头发,就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

陶金荣小时候在外面瞎玩胡混,绰号黑猴子,很明显她还没转过弯来,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她仔细想了想,把银票从自己的胸衣里,亵裤中,还有鞋底子里拿了出来,塞进了秦思昭的鞋底子里和亵裤边上缝的口袋中。

“荣儿姐姐,我怕我走着走着鞋底子掉了……银票漏出来……”

“这只是一部分银票……我特意换了很多小额的,还有铜板。”

“算了,你瘦成这个样子,我看了就觉得心疼,肯定肚子饿了很久了,咱们先去吃饭。”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面黄肌瘦,捏不出一丁点肉来,个头也根本没长。

扛着箱子,陶金荣和秦思昭一起找了一家小馆子,一人一碗疙瘩汤。

秦思昭似乎很久没吃过白面了似的,狼吞虎咽地全都喝了。

虽然说过程有些手忙脚乱,但总算是在这里的私塾附近租下了一套小院子,又给秦思昭买了体面的新衣裳穿着去上学,二人也安定了下来。

只是秦思昭似乎闲不住似的,得了空便去帮人写字,好的时候能换一吊钱,不好的时候就只能赚几个铜板。

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却怕耽误了他的念书进度,担忧地说道:

“阿昭,这些钱够你求学用了,你踏踏实实地念书吧。”

这半年里,秦思昭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荣儿姐姐,我赚的钱可以给你用,你的钱还是你自己的,我可以自己赚学费的。”

夜里,他点了烛火,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书。

大字不识确实不行,睁眼瞎,陶金荣虽然性格散漫,但在他的细心讲解下也算是学进去了。

过了一年,他们从县里进了省城,继续考试。

一日,他带着一个盒子回来,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玉镯子。

“荣儿,我中举了……我去裁缝那里给你订了几身衣裳,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他红着脸低下头去,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你才十六岁,就想成亲的事?成亲了就无心求学了,你不是说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吗?”

陶金荣红着脸,急匆匆地说道。

她转过身去,眼睛里带上了几分忧虑。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想真的和秦思昭成亲。

一来她还有事瞒着他,没跟他说清楚,二来,她比他先成为大人,心里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她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和那种事联想到一起。

她也有过食髓知味的时候,不过也只是半夜里悄悄把手伸进裙子的下摆,把双腿夹在一起。

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对秦思昭起过那方面的心思。

她潜意识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荣儿,当个举人就足够养家糊口,我不想去会试了,而且会试在京城,开销太大,恐怕我手里没有那么多余钱。”

“没关系,用我的吧,我有钱的。”

“那是你的钱,我不能用。”

“那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考上状元,再还给我吧。”

她想,若是他进京城做了大官,肯定会有很多人给他介绍高门贵女,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再提和她成亲的事了。

到时候她可以和秦思昭拜个把子,结为义姐弟,理所当然地赖在他的宅子里。

“荣儿,你很希望我考上状元吗?”

“嗯,当然,你考得越好我越高兴。”

秦思昭默默地把原本想卖掉的书又都捡了回来。

他一扭头,看见他送的镯子已经戴在了她素玉般的腕子上,嘴角上便挂上了几分笑意。

随后二人便进了京城。

陶金荣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自从秦思昭给她买了衣裳后,她便每日只穿他送的衣裳了。

那些华贵的绸缎,耀眼的珠宝,全部都当成保值的财产压箱底了,她只偶尔把它们拿出来稍微打理一下,打理完又放了回去。

那段记忆也已经生了锈。

她只记得自己遇见一个达官贵人,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她看着秦思昭。

他刚满十七岁,已经彻底长成了青年男子的样子,比她高出了几乎多半头,她和他走在一起,旁人都要说他们夫妻二人般配,他从来不反驳,只微微羞红了耳根。

罢了,只等他考完试吧,等他踏踏实实地考完,她再同他说成亲的事。

秦思昭落榜了。

放榜完,他委委屈屈地同陶金荣说:

“其他上榜的都已经成亲了,就我还没有妻子,荣儿,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我就想风光一点,等你明年考上状元了我再和你成亲。”

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憋出来一句话:

“那好吧,我努力试试,可是我今天落榜了,心情很不好,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陶金荣犹豫了,她觉得她没什么好的理由去拒绝他,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

他没说话,只闭上了眼睛,等着她来亲吻他。

想来想去,陶金荣亲吻了他的侧脸。

只是轻轻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脸上一下,她便松开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问道:

“就只亲一下脸吗?”

还不等她回答,他就把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面颊红了一片,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感觉到手腕的力度收紧了些,便马上放弃挣扎,任由他生疏地咬着她的嘴唇。

“荣儿,和我成亲好不好?”

“等到明年吧,不管你考成什么样子,我都和你成亲。”

如果他真的考上了大官,肯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争相把女儿嫁给他吧……

她竟然发现自己隐隐约约地希望他考不上了……

一个月后,秦思昭有些愧疚地抓了抓头发,跟她说:

“荣儿,我拜了一位师父,需要离家一年,专心求学,恐怕顾不上你,待我考完后再来找你成亲,等我。”

“你专心求学吧,我想当状元夫人。”

这一年里秦思昭并非杳无音信,一年里,她收到了他的二十三封家书。

考完后,他便急匆匆地来找她,他清瘦了许多,明明个头生得已经很高,却用一双桃花眼畏畏缩缩地看着她。

她猜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可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直到放榜前一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跟她说:

“荣儿,我……我觉得我能进殿试,但未必能中状元,状元是由陛下亲点的……我……我一介草民……恐怕入不了那样的天家贵胄的眼。”

陶金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傻不傻,我随口乱说的。你是想当我的夫君,我来点你做第一名,不就足矣了吗?”

第104章

次日放榜,陶金荣和秦思昭一起去榜下看了名次。

“荣儿……我在第二名的位置啊……”

秦思昭结结巴巴地说:

“恐怕……恐怕我是做不成状元了……”

“罢了,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吧。”

陶金荣想,她得把所有事都一口气跟他说清楚才行,她不能瞒着他。

回到家后,反倒是秦思昭先开口:

“荣儿,你先答应做我的妻子吧。”

“若是我不能答应呢?”

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考取功名不过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若你不答应,我就……我就不去殿试了……”

她看着他苦笑,秦思昭真的不懂得怎么放狠话。

明明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却总是有许多笨嘴拙舌,不解风情的时候。

不过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用一颗诚挚之心待她。

她也不该欺瞒他才对。

“我在几年前跟一个达官贵人睡了,换了六百两银子来。如今你考中了功名,恐怕有许多权贵愿意榜下捉婿,你还愿意和我成亲么?”

秦思昭忽然生气了,声音变得急促:

“我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你就这样想我?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招你讨厌了,我大可以改啊!”

说着说着,一滴泪划过他眼角的那颗小痣。

她连忙去拍他的后背:

“别哭别哭,我没有那样想你,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陶金荣一句喜欢,便换来了一场即便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风光的婚礼。

她穿着红嫁衣,坐在喜床上,看着秦思昭笑盈盈地拿了交杯酒来,她用手臂勾着他的手臂,一饮而尽了。

这酒没什么太呛的味道,她只觉得有些迷糊,但也不至于丧失神志。

她见他面色怯生生的,隐隐有些紧张,便以为他还在为榜上提名一事心焦,便搂着他的腰,在他耳畔说道:

“状元是皇上钦点的,在家里我就是皇上,我点了你,你就是状元,那我岂不就是状元夫人?”

他被她逗得笑了笑,一边生涩地吻着她,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领,她忽然觉得有点迷糊,耳根子红了,生出几分羞怯来。

“……”

历了几次失败,腰肢辗转之间,总算是成了夫妻之礼。

陶金荣猛地绷紧了小腹……

她虽说是初尝过情事,可毕竟是数年没有过了,这一下便把她的所有欲念全部勾了起来,她就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被丢回水里一般。

她搂着秦思昭的脖子,一边喘息,一边贴在他的耳畔说:

“能当你的妻子,我算是个有福之人。”

他不语,只加重了些力道,大红色的床单皱了起来。

次日,她在他的怀里醒来,黑发散了满背,他骨节分明的手锁着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三日后,秦思昭去了殿试,回来的时候略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陛下全部都按照会试的成绩定了名次,我是榜眼,赐职翰林院编修。”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住上新宅子了。”

她亲了亲他的侧脸。

“等我过两年,便调回老家当个知府吧。”

“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月牙儿似的双眼钩着他。

秦思昭的脸红了红,说:

“明晚陛下设宴,专门宴请我们这些新人,说是可以带上家眷,荣儿,你同我一起去吧。”

“好。”

次日,她琢磨了一天自己在宴席上该穿什么。

她想着,这种时候她不能给秦思昭丢脸,得穿上能撑场面的衣裳,便打开了那个落满了灰的箱子。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已经半旧,但依旧品质非凡的衣裳,又戴上了镶嵌着异域珠宝的银钗。

“阿昭,你说好看吗?”

他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官服,涨红了脸,即便是满腹墨水,这个时候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只痴痴说道:

“好看。”

她笑了笑,挽着他的手,以秦思昭的妻子这一身份赴宴。

她穿着半旧的名贵衣裳,戴着稀罕的珠宝,唇上擦着最新的胭脂,周围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回忆着哪位高官家中有如此貌美非凡的女儿。

新婚燕尔,陶金荣的眼中浮着一层烂漫的粉光,脸上带着一种娇媚餍足的美感,和她本身脸部线条的清冷感糅杂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一道目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顾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女人每一颦一笑都如此地合他心意?她简直就长在他的心坎上,光是看她一眼,他就觉得身下一热。

即便已过了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今年应该有了十九岁,身形已经变得窈窕,美得有些肆意张扬,双眼里满是情欲之态。

这些年里,他*忙于争权,却也没把她抛在脑后,每夜他总会想起她,起了欲念,便也只能用手纾解。

他时不时就派人去找她,可全部都杳无音信。

可如今真是全不费工夫。

几年前,侍卫告诉他,陶金荣没有什么未婚夫,只有一个弟弟,急着拿钱回家是想送弟弟去念书,他信了。

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看了看她的丈夫,秦思昭,今年的榜眼,可以称得上是学识渊博,进退有度的一表人才,应该有很多人愿意榜下捉婿。

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究竟是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嫁给了他?

“秦编修年纪轻轻便考上榜眼,真是一表人才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

“秦编修的妻子……头上戴的首饰倒是挺有意思,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陶金荣的脸瞬间涨红了,惊慌失措,双手紧张地搓在了一起,看起来不太斯文。

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的窘态。

他当然知道她的首饰是从哪得来的,因为那首饰是他亲手挑的。

“这……陛下,臣一向不太关注这些女子嫁妆之物,毕竟臣是男子,若是终日研究女子钗环首饰,恐怕也不太得当。”

众臣咳嗽了几声。

那首饰一看就不是俗物,没想到秦思昭刚当上编修就受贿,还那样招摇。

恐怕他之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顾时冷笑道:

“嫁妆?秦编修不妨回去后多问一问,是谁给你的妻子备的嫁妆?”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私事,讲出来恐怕要扰了陛下兴致。”

顾时死死盯着陶金荣,心想,你的妻子便是我最大的兴致。

他的下身瞬间又热了几分。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盏便端着一壶酒,放在了陶金荣面前,说道:

“还请夫人罚酒三杯。”

“我夫人不胜酒力,我这个当丈夫的替她来喝吧。”

话音刚落,他便把三杯酒尽数喝下。

“……”

顾时沉默了一阵,便努力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毕竟当众为难一个女人,实在是有失体面。

不只是谁站出来讲了个笑话,众人皆欢笑了起来,此事也变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小插曲,就这么含混过去了。

他悄悄吩咐手下,待会儿宴席结束后,不让秦思昭走,让他去写一份诏书等着他验收。

众人都走了,秦思昭也被人叫走,只有陶金荣一个人窘迫地在原地等着。

金盏走来,带着她绕来绕去,进了一道门,她不知道这是哪,只觉得这里她不该进去……

里面摆着一张床榻,看起来太私密了些。

为什么要让她在这里等着?

顾时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裳,站在镜子前面,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又颇为讲究地漱了漱口,他不喜欢自己身上有酒气。

这衣裳熏过香,又绣着不过分张扬的暗纹,显得人十分高雅清俊。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便自信满满地去找陶金荣相会了。

她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他来,便被吓了一跳似的,把茶盏放了下去,说:

“公子……请问您是何人?我已有丈夫,孤男寡女恐怕不太合适,还请您出去吧。”

她并非装傻,一连好几年过去,她真的不记得那位达官贵人姓谁命谁,长得什么样了。

刚才在宴席上被那样为难,更是不敢抬头看一眼,根本不知道陛下是谁。

顾时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道:

“陶金荣,那你总记得这个吧?”

他欺身上前,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狠狠地吻上了她。

“唔……”

刚刚唇齿相接的时候,她就使劲咬住了他。

天杀的!这是哪来的纨绔公子要来非礼她!

顾时吃痛,泪水微微地从眼眶里渗了出来,他已经松开了手,她却不肯松口。

直到听到了他求饶般的哼声的时候,她才松开了牙关。

她的牙齿里沾满了顾时的血,呸了一口,粗野地吐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流氓要非礼有夫之妇啊!你是如何知道的我的名字?”

她的手指攥紧了裙子,她要挠烂他的脸!

一个深深的血印子挂在了顾时的唇上,他几乎有些破相。

这可怎么办是好……他总不能嘴唇上挂着个牙印去上朝。

他擦了擦嘴唇上的血,狠狠地盯着她,质问道:

“陶金荣,你已非完璧之身,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榜眼娶你为妻?”

第105章

陶金荣一愣,忽然丢下两句掷地有声的粗野脏话,骂道:

“我们夫妻恩爱得很,轮得到你个登徒子来指指点点?一天到晚惦记别人夫妻俩□□子里的那点事!贱不贱啊!”

她深呼吸了两下,倒也转过劲来,想喝口茶冷静一下,杯子里却空空如也。

她悄悄抬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人,长相倒是不错,个子高,骨架宽,是十分标致的俊朗人物,穿着也贵气又不流俗,不知是京中哪位达官贵人。

就算她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原来自己几年前就是同他上了床,他认出了她来,她却没认出他。

他眼角微微泛红,流露出一种微妙的,六神无主的神态。

她本能地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给我倒杯茶来。”

她推了推杯子,试探似的使唤他。

顾时愣了一下,说道:

“你竟敢使唤我?”

“呸,你个轻薄人的登徒子!我不揍你就不错了,让你倒杯茶又怎么了?”

顾时明白了,她没认出他来。

他的名字,长相,身份……她一概都不记得了。

恐怕刚才在宴席上她也没胆量往上多看一眼,所以她也不知晓他的身份。

他一边去拿茶壶给她倒水,心中一边恶劣地幻想着她得知真相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她细长优美的脖颈,心想,到时候她岂不是会吓得跟一只撒腿就跑的兔子一般。

真是令他愉悦不已。

她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把小茶盏里的茶水全部喝尽了。

顾时皱了皱眉,这种喝法实在是糟蹋了这茶叶。

“你个登徒子!还不赶紧出去,在这里看什么看!就算你跟我发生过什么又怎么样!老娘和你早就银货两讫了!纠缠别人的妻子可算不上英雄好汉。”

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恼了,即便内心羞愤,却丝毫不流露出小女儿的羞怯之态,她知道这种登徒子就是喜欢看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

“皇家威严之地,也能容人造次?更何况我是有夫之妇,若是我一嗓子喊出去,你也好过不了。”

顾时被她逗笑了,说:

“你可知我是何人?”

“……”

她见顾时神情自若,心中也未免惊慌,京中得罪不起的人物实在太多,若他是哪位高官,岂不是稍微一出手就能让他们夫妻二人永无翻身之地?

顾时笑道:

“我叫顾时,你还记得吗?”

陶金荣一下子变得诚实了起来,摆摆手说道:

“不记得了,你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大概其有这么个事儿。”

顾时看着她头上的钗环冷笑,他送的首饰照戴,衣裳照穿,可他这个人她却不记得了。

他将自己的脸猛地凑近了些,她吓得直往椅子里缩,却无处可逃,面颊通红,眼神躲闪十分难堪。

可她这窘迫急促的模样,落在顾时的眼中,反倒是如同带雨海棠一般,看得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身下又起了欲念。

“陶金荣,你若是觉得我轻薄了你,就照着我的脸扇上一个耳光。”

啪——

一个耳光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想到她还真的敢动手,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在被羞辱的恼怒之余,他又生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快意来。

他越是纵容她来羞辱他,等到了他的身份被揭露之后,她就会感到越惊慌,越懊悔。

顾时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在她的脸上肆意打量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说不定能吓掉她半条命呢。

到时候有的是她哭着求他的时候。

“登徒子!不管你是多大的官,都没有淫人妻女的道理啊!”

她放完狠话,又瑟瑟发抖地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心里一阵一阵的懊悔。

她并不知眼前这人是什么来头,就贸然得罪了人,会不会影响秦思昭的前程?

不过既然能看上她,那想必身份不会很高,想到这里,陶金荣便放心下来了。

他直接把手放在了她的脸颊上,浅笑道:

“下次再会。”

她往后一仰,甩开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皱着眉道:

“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顾时走到后面去照了照镜子,自己的脸上一个巴掌红印,嘴唇上是明显的齿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必这几天都不能露脸了,就找了个帷帽戴上,去验收秦思昭写的诏书。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把那诏书放下,问:

“秦编修与您的夫人关系如何?”

秦思昭想到他的妻子,他就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回答:

“恩爱两不疑。”

“可知根知底么?”

“臣与夫人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早有婚约,自然知根知底。”

顾时的拳头上爆起了青筋,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心想,幸好自己戴着帷帽,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想到陶金荣说的未婚夫竟然是真的。

他强压着情绪说道:

“您中了榜眼,京中恐怕有很多达官贵人愿意榜下捉婿,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么。”

他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说道:

“臣……胸无大志……来参加会试全是家中夫人的意思,还请陛下不要介怀。”

“恐怕家中管得很严吧,真是苦了你了,有没有想过多纳上两个妾室?”

“没想过……臣作为男子也应该本分些,对家庭忠诚。”

顾时看着秦思昭,帷帽下的脸已经变得有些狰狞。

的确,他能看上的女子,别人自然也能看上,毕竟她确实貌美非凡。

更何况秦思昭和陶金荣自幼相识,又新婚燕尔,恐怕少不了夜夜温存。

情到浓时,恐怕也顾不上这位新婚妻子是不是完璧之身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说道:

“秦编修,五年前,我在京中听说过陶金荣这个名字,恐怕你还是要回去多问上一问吧。”

“臣的妻子一直以来都对臣坦诚相待,臣家贫,能求学也是托家中妻子的福,自然没有对妻子鸡蛋里挑骨头的道理。”

怎么?他什么意思?难道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陶金荣的过去?

顾时把手搭在下巴上,细细思量着。

的确,他拿了陶金荣的银子进京赶考,自然就没有再挑她刺的道理了。

不仅害得他魂牵梦绕,还早早绑定了有才之士,这个陶金荣可真是手段了得。

“臣出身低微,恐难以融入翰林院,还请陛下将臣调回家乡做官,到时候臣的妻子也能和臣一起享福。”

从宴席上的刁难和私下的试探之中,秦思昭沉默不语,心中竟已经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是隔着帷帽,秦思昭也感受到了一道威胁感十足的目光。

他顺势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说道:

“臣的妻子是孤女,出身地位,更是大字不识几个,无依无靠一介弱女子罢了,如有得罪,还请陛下不要同她计较,陛下若是觉得她碍眼,我带着她远走高飞就是了。”

“……”

眼见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三言两语全部拆穿,顾时帷帽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就非要当她的郎君不可么?”

“夫妻二人,海誓山盟,臣不敢背信弃义。陛下一向贤德圣明,想必一定能体恤下臣。”

“和她和离,我赐你加官进爵。”

“臣胸无大志,只想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不知好歹!”

秦思昭跪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皮,看他的眼神变得阴恻恻的,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似的。

“你一介草民,怎能忤逆天威?”

顾时的眼中尽是晦暗不明之意,怒极反笑:

“走着瞧!”

第106章

陶金荣终于等到了秦思昭来找她,她明显有些吓着了,汗打湿了的头发黏在了脸颊上,脂粉也融了,唇上的胭脂也缺了一块,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挽着他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荣儿,先回家吧。”

他掏出干净的手帕来,给她擦了擦汗。

回家后,她洗漱干净,便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地窝在他的臂弯之间,他发现了她肩膀缩成一团,情绪有些不对,又不好贸然开口问她是怎么回事。

他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趴在她耳畔说:

“只要你一日愿意做我的妻子,我就一日愿意做你的夫君,睡吧。”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臂弯里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

秦思昭一怔,原来她已经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次日,秦思昭去了翰林院。

状元可以被破格提拔当官,可榜眼就只能在翰林院做些起草诏令一类的文书工作,好在他学问扎实,细心记性好,也能踏踏实实地跟着上官一起把工作完成。

十五天过去,分给他的工作总是越来越多……

秦思昭看着一沓噙满了墨水的宣纸冷笑。

望之不似人君的东西,下贱极了。

陶金荣昨夜身心疲惫,便睡到日上三竿,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醒了。

“姑娘……请您出来一下……”

那是个陌生的女声。

她还迷迷糊糊,什么都没想,便匆匆穿上外衣,披散着头发出去了。

可刚打开门,便被吓了一跳。

顾时就光明正大地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就如同在自己家一般悠哉自在。

他照样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衣裳,每一样配饰都精致得体,就连眉毛也认真打理过,他唇上的伤已经好了,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印子。

她皱着眉头,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啧了一声,扭头便回去梳洗。

“你每日都要睡到这个钟头么?”

“不管你事。”

她直接呛了回去。

用一根银簪简单把头发挽了起来,又洗了把脸,用茶漱口,陶金荣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找我做什么?”

顾时把一个黄花梨木的妆奁打开,光是这个妆奁,就又描了金漆,又嵌了象牙,更别提里面的首饰了。

“上次是我不对,给你赔罪。”

“我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别再纠缠我就行。”

明明那首饰琳琅,她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只把眼睛撇到一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不屑。

“……”

顾时原本想说的话一下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没想到她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不仅不看他送的礼物,甚至连他都不看,他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若是她不看,今天的眉岂不是白修了,衣服也白站在镜子前面比划了半天,腰上佩的玉佩也是无用功。

他的声音柔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送你礼物纯粹是给你赔罪,这里面的首饰大概值你丈夫两年的俸禄,还请你收下吧。”

陶金荣扭过头来,冲着顾时的脸就怒声斥道:

“装什么装,真当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

她又变了脸色,颇为不耐烦地又把脸撇到了一边:

“还请这位大人赶快打道回府吧。”

她内心不禁犯嘀咕,这人怎么如此冒犯,直接二话不说就进了她家,如此有恃无恐,真当自己是皇上么?

陶金荣悄悄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番,长得倒算是好看。

可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就惦记别人的妻子吧?

莫非他是个花花公子?仗着皮囊好,就整日里游街串巷地勾引有夫之妇?

“……”

顾时轻抿嘴唇,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幽怨,被他这么一看,她反倒脸红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些什么,反倒有些恼羞成怒,咬着下唇,手指不停绞着衣袖。

“参见陛下。”

不知何时,秦思昭已经进来,跪在了地上,端端正正地对着顾时行了个礼。

他睫毛垂着,一双桃花眼泛红,眼下一片乌青,眼白里爬满了红线,面色有些憔悴,很明显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什么?”

陶金荣低促地尖叫了一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顾时依旧坐在椅子上,有些烦躁地看着秦思昭。

他还想多跟陶金荣玩上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被他给揭穿了。

真是无趣。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继续和陶金荣玩三辞三让了。

不如直接抢吧。

“陛下,臣的妻子是一介草民,不懂礼数,还请陛下不要介怀。”

“不懂礼数就让她跟宫里的姑姑们好好学一学吧。”

他给金盏递了个眼色,她便心领意会,走上前去说:

“姑娘,请吧。”

金盏不愿意参合这种事,却也没法推给别人,只好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别拉扯我!”

陶金荣忽然脾气上来了,猛地挣扎了一下,直接把金盏甩开。

两行泪忽然落了下来,她握紧了拳头,用手背擦了擦,嘴里不干不净地就要往外蹦下专攻三路的脏字,金盏赶紧捂住她的嘴,又被狠狠咬了一口。

金盏气急败坏道:

“姑娘!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也得在乎一下秦大人的命吧!”

此话一出,陶金荣瞬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怯怯地低下了头。

她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看得顾时心情烦躁,他走上前去,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

她一动不动,只任由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

之前他碰她一下,她要么是破口打骂,要么是耳光伺候。

可这次她却如同失了魂一般,像个顺从的瓷娃娃一般任由他碰着她的脸颊。

想到她的这种顺从全是为了保全秦思昭,顾时就更别扭了。

她五年前上赶着同他亲热,竟然是为了拿他的银子送秦思昭进京赶考。

事到如今,她也愿意为了保全秦思昭任由他来轻薄。

她为了他,愿意付出的也太多了些。

顾时的心里越想越觉得别扭。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秦编修,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她,不让她寻死的,不过是她先前用难听的乡野土话冒犯了我,我请她去跟姑姑学一学女子的礼仪罢了,等她学成,我还会把她送回来的。我便破格提拔你为吏部主事吧。”

他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冷笑道:

“我见她言谈举止十分粗俗,对我多有冒犯,这样的妻子您要来何用?不如递给她一纸休书吧,不管您在京中看上了哪位女子,我都可以做主给您赐婚。”

秦思昭只跪在地上冷冷道:

“君无戏言,望陛下见可欲则思知足。”

顾时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快速把秦思昭杀掉的冲动,只用眼神示意金盏带陶金荣回去。

秦思昭用恨他入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他又充满挑衅和嘲笑地看了回去。

顾时俯下身,小声道:

“秦思昭,告诉你一件事吧。五年前,可是你的妻子主动勾引我的,滋味确实不错,也怪不得我能记到现在。”

第107章

带着陶金荣回到宫中,顾时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开口。

她七魂失了六魄似的,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一旁的头发垂了下来,软趴趴地搭在她的脸颊边上。

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种罪恶感从顾时的心底油然而生,他不喜欢自己变成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而且他也没有那种强人所难的癖好。

他别别扭扭地开口说道:

“先带她去学些礼节吧,吃穿用度也别亏了。”

陶金荣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可一个月过后,她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抓自己来学礼节的。

早上姑姑教她行为举止,下午夫子教她读书认字,也无人为难她,作息规律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都变得健康了许多。

其实她还是认得两个字的,只是学问不通,有夫子一教,她也变得有学问了些,身段上也稍微有了些闺秀的样子。

也对,虽然她对他的身份并不知情,但毕竟是用下三路的脏话骂了顾时,还扇了他一个耳光,他不杀了她就不错了,只是抓她来念书上课,倒也算不上什么过分之事。

而且这里也不差,上课不收钱,还包吃包住呢,姑姑的态度也算和蔼,她心里倒也没什么怨气。

只是秦思昭在家里肯定很担心她吧……

如今她稍微有了点学问,自认可以称得上是知书达理,便想写一封稍微斯文一点的家书给他。

她提笔便写,写了改,改了又写,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索性把那泛黄的宣纸揉成一团,黑色的墨迹在手心里晕开。

写来写去还是大白话……

陶金荣叹了口气。

就算写得文采斐然,这封家书也送不到他的手里。

她怨恨地看着窗外,一行大雁从穹顶划过,顾时不会是把她给忘了吧?

她还指望他折腾够了就放她回家呢。

七日后,顾时似乎是终于把她想起来了似的,召她来验收成果。

她没了咋咋呼呼的样子,规规矩矩地问好行礼,说得全是吉祥话,声音也变了,细声细气地哼了几句。

陶金荣欠了欠身子,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她已经学会走路一摇三晃,说话装蚊子哼哼了,这下他总该满意了吧。

顾时勾了勾嘴角说道:

“我来考你对对子,我出上句,你答下句,若是答上来了就能回家,答不上就再学一学吧。”

陶金荣瞠目结舌,赶紧捂住双唇,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勉强建立起的“知书达理”的表象。

她真怕一不小心自己又蹦了脏字出来。

还对对子呢……这顾时当她要考状元么?

“怎么?觉得我为难了你?你丈夫是榜眼,你却连一副对子都作不出来……学问相差这么大,如何能交流呢?时间久了,色衰爱弛,他会厌弃你的。”

“陛下,妾身……学艺不精,恐怕难以让您满意。”

“那就再多学一学。”

听到这句话,她额头冷汗直流,腿肚子抖如筛糠。

“陛……陛下……请……出题吧……”

“上联,月移花影动。”

“下联……下联……”

陶金荣在心里围绕着下三路大骂顾时,又亲切地问候了他的八辈祖宗。

她拼命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把真心话秃噜了出来。

“日……日……日……”

日与月倒是对仗,只可惜她想说的是日你祖宗。

“日隐草光眠?”

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脏字巧妙地编织进了下联,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对子也太过生硬了些,再说韵脚也对得牵强。”

顾时皱着眉头说道;

她不服气地抬眼看着顾时,哼,望之不似人君的东西,一天到晚就是闲待着,要么就吃喝玩乐,肯定是绣花枕头一个,哪来的学问?

好吧,她的学问都是临时学来的,她倒是信他比她强,但他的学问肯定比不上秦思昭。

“过来坐。”

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陛下,这恐怕不合礼数呢。”

陶金荣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了起来。

“姑姑教过,出嫁女要尽量避免见外男,若是不得不见,一定要谨言慎行。”

顾时又用那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快点过来。”

她只得磨磨蹭蹭,一步三摇地走过去,坐在了顾时的旁边。

他用毛笔沾了沾墨水,把她刚才对的对子写在了宣纸上。

“一联内上下句的平仄要相反,上半句是仄平平仄仄,下半句就应该是平仄仄平平。”

陶金荣听得两眼昏花,神游天外,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边热腾腾的,顾时坐得好近,又没有真的碰到她。

她只好不留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

他把手摊开,毛笔就平放在掌心上,说:

“你来重新写一句。”

她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摊开的手掌,那毛笔把他白皙的手心划成两半,她几乎不敢伸手。

陶金荣哆哆嗦嗦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根毛笔,她的手不停地打着摆子,染过凤仙的指甲偶尔划过他的掌心,一阵酥麻难耐。

他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又无意中瞥见她袖管下露出的一截精巧玲珑的手腕,忽然觉得双颊一热。

她已经把那毛笔别扭地握在了手里,跟宣纸大眼瞪小眼。

认字已经是勉强,叫她提笔写字便太露怯了。

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一个小黑点,陶金荣的鼻尖上冒起了汗珠,脸上的脂粉有些融了,唇上的胭脂也变得有些斑驳。

顾时盯着她唇上斑驳的胭脂看了半晌,说道:

“你若是写不上来,就亲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顾时的耳朵根便微微红了起来。

“哎?”

陶金荣一愣,毛笔从指缝里滑了下去,扭过头来,怔怔地盯着他。

“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让你回家两天。”

他闭上了眼睛,陶金荣默默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唇上的胭脂。

她把大拇指和手掌并合在一起,假装成自己的双唇,碰了碰顾时的脸。

“……”

顾时睁开了眼睛,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陛下……妾身该回家了……”

她柔顺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嗓音清润,又细又甜,尾音拖长了些,那嗓音简直像是带着钩子,一下一下地勾着他。

顾时看着她,怨念满满地咬着下唇。

她是当他是个傻子么?

第108章

“陶金荣,你忽悠我。”

陶金荣的脸色先是白了白,又红了一红,咬着唇,眼神躲躲闪闪。

好吧,她被识破了。

她见他幽怨委屈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气愤,忍不住咬了咬后牙,一个强抢民女的狗东西,他还好意思委屈呢?

呸!哪来的脸!

她肯用手碰他的脸,已经是给他的恩典了!

在心里又问候了顾时的八辈祖宗一遍,陶金荣深吸了一口气。

他若是委屈,那她比他更冤,她大可以和他比着委屈。

陶金荣低下头去,眼里泪光点点,秀眉微蹙,弱柳扶风地靠在一旁的扶手上,拿起手帕就要拭泪。

其实她不过是惺惺作态,心中没半点悲切之意。

她只想掏出一根鞭子把顾时好生抽上一顿,再用这根鞭子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勒死。

“罢了,我不与你计较,回家去吧。”

陶金荣把手帕一丢,瞬间喜笑颜开,脸上直接开出了一大朵花,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住了翘起的嘴角,端端正正地跪下谢恩。

顾时的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别扭,能回家就那么高兴么?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他们的夫妻感情真的很好吧。

相互扶持那么多年,岂是他一个局外人能比得上的……

他嘲讽地笑了笑,自己也真是贱得慌,非要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做什么,还是让她回家算了。

她下巴微侧,抬起一只眼睛,悄悄瞄了他一眼。

这个顾时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搞得气势汹汹,倒也没把她怎么样……

也许他没有她想得那么坏?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顺着顾时的膝盖一路往上爬,大着胆子把他看了一遍。

他换了一种样式的衣裳,淡青色的宽袍大袖,靛色腰带一勒,把腰身轻描淡写地勾勒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很自信,就算是皇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肯定能应付得来他。

他肩膀挺宽,便显得腰细了些,微微颔首,显得脖子很修长,她盯着他的喉结看了一阵,眼神里便不自觉地,隐隐约约带上了一种挑衅和支配欲。

顾时和陶金荣的眼神猛地碰撞在了一起,反倒是顾时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视线移开了。

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茶,又呛到了,咳嗽几声说道:

“你回家吧。”

有了他这句话,陶金荣直接收拾包袱,欢天喜地地打道回府。

她开开心心地猛地抱了一下秦思昭,手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秦思昭直接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有些鲁莽地吻了她的唇。

“阿昭,别担心我,我没事。他真的是抓我去上课了,我现在学问都长了很多,会背文章了呢。”

陶金荣感到秦思昭猛地放松了下来。

“荣儿,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长了点学问,便想给你写一封斯文一点的家书,可是写来写去还都是大白话,恼得不行,全都揉烂了烧了。”

“夫子倒是对我也算和蔼,姑姑也好说话,教了我好多礼仪,可是我一回家,一看到你,就又全忘光了,回头我嘴里再蹦脏字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吧。”

她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秦思昭没说话,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到了晚上,陶金荣把衣衫尽褪,躺在他的身侧,不知为何又盯着秦思昭的脖子看了又看。

“阿昭,我可以掐你的脖子么?”

秦思昭被猛地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可她的手已经覆了上来,又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不行,荣儿,把手松开!”

见他十分抗拒,陶金荣也只得把手松开,亲了亲他的侧脸,柔声道歉:

“阿昭,我不掐就是了,你不要恼了我。”

秦思昭翻了个身,拽着她的手腕子,贴在她的耳畔上说:

“刚才那个样子也太别扭了吧……”

“不可以吗?”

她看着他压在她的身上,红了耳根,嘴唇嚅动几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思昭咬了咬她的锁骨,说道:

“我觉得还是这样的好。”

她发现秦思昭在某方面有点轻微的控制欲,他不喜欢她太过主动,总是喜欢自己掌控一切。

她倒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从容地配合着他,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太过亢奋。

奇怪的小插曲应该已经过去了,她和秦思昭的日常生活还是照旧。

一连半个月过去,倒也无人来叨扰她的生活,她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像一只猫似的躺在藤椅上晒傍晚柔和的太阳。

她忽然想起顾时矜贵高傲中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样子,一种挑衅欲油然而生。

她对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想象着自己单手掐住顾时的脖子。

他的喉结是不是能正好卡在她的虎口里呢?

他穿的衣服那么白净,她真想泼墨水上去,他受侮辱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荣儿……”

“阿昭,你回来啦?”

她回过神来,看着秦思昭,笑盈盈的。

“给你买了卤猪耳。”

他把一个纸袋子放在了桌子上,陶金荣便从藤椅上弹起来去吃东西。

秦思昭知道她爱吃什么,她也知道秦思昭爱吃什么。

他们二人对了个眼神,便相视一笑。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非常好。

当秦思昭的妻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觉得自己很爱他,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吃着吃着,陶金荣就把顾时的事抛到脑后了。

可顾时却没办法把陶金荣抛到脑后。

这几日的夜晚,顾时难以入睡。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一根针刺了个遍,那针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一会儿粗,一会儿又细。

他被折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连转移一下注意力都做不到。

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顾时恍然大悟,他终于发现了那细针来源于何处。

陶金荣眼神里的挑衅之意就像密密麻麻的针,时不时地要冒出来刺他一下。

这痛感往下走,又转化成了一种和痛苦截然不同的欲念。

他把手伸入了衣襟下方,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纾解方式。

床头烛火晃了晃,他睁开眼,迷恋地看着那烛泪。

那么热,那么烫。

如果滴到皮肤上会是什么感觉?

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再和有夫之妇有什么牵扯,可是他现在就是发了疯似的想见她。

她现在一定和自己的正头相公浓情蜜意吧,可他却要独守空房,孤枕难眠。

一丝怨恨从他的心底爬了出来。

她无非就是长得漂亮了些而已,若是她一味地低眉顺眼,轻声细气,也不过就只是哪里都有的庸脂俗粉,他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兴趣,可为什么她非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管不了了。

明天……不,现在,他现在就想去见她。

大半夜跑到秦思昭府上,只为了见他的妻子,顾时是痛快了,可金盏大半夜被守夜的宫女叫起来安排这种不伦不类的荒唐事,便很有怨气了。

金盏强颜欢笑,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顾时的八辈祖宗。

那叫陶金荣的姑娘可真是可怜,明明已经早早嫁了人,还摊上这样的荒唐事。

她是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已经算不上非常年轻,这样的身份也方便些出入别人的后宅,既不会惊动女眷,也不会污了哪个男子的清白。

再说男人有什么用?净添乱,她这辈子都不结婚,不生孩子。

一进去,她便愁眉苦脸地同秦思昭说道:

“哎,我也实在不愿安排此事,可是陛下就想见……陶姑娘一面……我也只是个传话的,天家贵胄,我哪能劝得动呢……”

她的为难不是假的。

顾时怕丢脸,就让她来同秦思昭打交道,这样丢脸的就是她,不是顾时了。

有胆子偷,没脸面认,她心里十分鄙视这样没种的作风。

忽然,秦思昭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什么?顾时说想见我一面?”

金盏的脸色变了变,直呼其名,实在是好失礼。

陶金荣揉了揉眼睛,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

“见就见,我怕他做什么?没种的东西。”

金盏的肩膀狂抖,捂嘴憋笑,她怎么就这么痛快地讲出来了?

她转身回去,洗了脸,换了衣裳,又把头发梳好,亲了秦思昭的侧脸一下示意他不要担心,拿着一盏灯,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她似乎是没想把自己往漂亮里打扮,穿了件靛青色老气横秋的衣裳,可这样老气的衣裳反倒把她显出了几分威仪来,尖锐的眼角,淡淡的眉毛,只微微行了个礼,站起来平视着顾时,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个遍。

她轻轻开口道:

“陛下深夜前来,所欲为何?”

他的头发大致挽好了,可还是有些松松垮垮,她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他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裳,简直不知造价几何,镶了银边的领口有些宽,把锁骨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顾时看着她手中的烛火,怔怔地出了神。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第109章

陶金荣一言不发,手捏紧了烛台,忽然猛地伸出手去,手腕一斜,烛火瞬间熄灭,烛泪顺着顾时的领子流淌进了他的锁骨和前心。

一阵剧烈的炽热痛感从他领口内脆弱敏感的皮肤上传来,顾时猛地打了个哆嗦,又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

他马上转过身去,即使现在已经入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害怕陶金荣看见他惊讶中带着迷恋的表情。

顾时抚着胸口,冷静了片刻,才转过身去说道:

“帮我弄干净。”

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略微松开了领口。

“蜡烛灭了,我得去再把这蜡烛点上才行,不然什么也看不见。”

黑夜会放大人的欲|望,会让人卸下白天的种种限制,暴露出本性里最不加节制的一面。

陶金荣的胆子被黑夜不断放大了,走上前去,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月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像蚂蚁一样在他的脖颈上不断爬着。

他脖子的侧面是一长道蜡烛的红痕,一路蜿蜒进松散的领口里,像一条妖艳的细蛇。

“不用,蜡烛已经干了,能摸出来的。”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陶金荣觉得自己被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脖颈在她眼前被猛地放大。

她没忍住,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喉结就卡在她的虎口里,猛地掐了一下,他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种短促惊讶的声音,就像一只受惊的水鸟。

她试探性地踢了他的小腿胫骨一脚,他只闷哼了一声,没说任何话。

红色的烛泪就附着在他的脖子上,她把手指放在上面,上下划动着,凹凸不平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

她指甲微微用力,便把那一整条的烛泪从他的皮肤上揭了下来。

他伸手把衣领微微解开了一点,那烛泪分了叉,像一株倒着的红珊瑚一般长在他的胸口上。

她伸手,快准狠地把那些烛泪都清理掉,撕拉的痛感和酥麻感让顾时有些神志不清。

陶金荣低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厌弃的表情。

她对他又掐又踹,可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与男女情欲相关的事,他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起反应了?

顾时察觉到了她的反感,尴尬地把一旁的枕头放在了腿上,试图把那势头压下去。

“掩耳盗铃。”

她毫不客气地把这四个字丢在了地上,丝毫没掩饰语气中的嫌恶。

被她揭穿内心的罪恶,顾时瞬间觉得无地自容,一下子涨红了脸,自知这次相会本就无理,再也没脸面对她提什么要求,匆匆走了。

她回到房里,伸手抱住了秦思昭,把整个身子都塞进了他怀里,浅笑道:

“没什么事,我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眨了眨眼,而且她不过只见了他一炷香的功夫,这点时间,恐怕连水都烧不热,更别提干点什么了。

秦思昭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闻到了她身上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那香气一开始是檀香的味道,随后又分出好几种层次来,堪称奢华。

他知道陶金荣平日里是不喜熏香的,身上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怎会有如此名贵的香气呢……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又带上了几分嘲讽。

看来动作挺快……

“无妨,荣儿,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便全告诉我吧,不然你一直憋在心里也不好过。我不想你受了欺负还反倒要顾忌我的感受。”

陶金荣看着他眨了眨眼。

“那你可别说出去。”

“嗯。”

“大半夜的跑过来,肯定没憋好屁!我把热烫烫的蜡烛……倒进他领子里了,还踢了他一脚。”

陶金荣越说越觉得兴奋,像是炫耀自己的战绩一般,说到兴处便指手画脚。

秦思昭瞬间瞪圆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荣儿,他毕竟位高权重,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我感觉他……好像没生气?只是让我把他脖子上的蜡烛揭下来?”

说实话她觉得他还挺乐在其中的呢……

秦思昭沉默了半晌,说道:

“荣儿,我知道你心中不悦,可毕竟性命最重要,什么都不能和你的命相比啊,万一你惹恼了他,他要取你性命怎么办呢?”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看了看陶金荣,她面色如常,神态自若,隐隐约约带着一种自信轻松的神态。

“罢了,天色已经晚了,还是先睡吧。”

陶金荣把外衣一脱,睡得挺香,秦思昭却夜不能寐。

损伤圣体可不是小事,万一顾时算起了后账可如何是好……

他担忧地看着陶金荣,她身体上确实没有什么伤痕,可他却难以放下心来。

秦思昭翻了个身,把陶金荣抱在了怀里,一行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爱她,可是如果和他继续在一起会害了她的命,那他也只能主动离开她。

他的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哽咽声。

也许他只有主动和她和离对她来说才最安全,可他又知道那肯定会让她伤心欲绝,到时候她一冲动,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两杯毒酒摆在秦思昭的面前,让他难以抉择。

到底要如何是好。

次日,陶金荣醒来,发现秦思昭的眼下一片乌黑,眼睛也肿了起来,便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对来。

她亲了亲他的眼睛,关切地问道:

“阿昭,你怎么了?看着这般的没精神呢?”

看着她关切又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这和离二字,秦思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若是他二话不说便要和离,陶金荣肯定会觉得他是厌弃她了。

他不希望那样。

“我真的没事的,不要担心我啦。”

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

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内心全是自责和酸楚。

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全要怪他没能保护好她。

秦思昭去上朝时,特意看了看顾时的脖子。

顾时面色如常,不过却穿了一件高领的衣服,把脖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莫非他真的在陶金荣那里吃了瘪?

第110章

陶金荣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时候会有点急躁,吃不得亏,稍微有点争强好胜……能干出把蜡烛泼进顾时领子里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这样的脾气在坊间倒没什么,可若是和达官贵人相处还这个样子,肯定是会得罪人的。

更别提她碰上的还是天家贵胄。

就算她一时知道服软装乖,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辈子……

即使他为了她的安全,主动提出和离,顾时厌倦了也迟早会把她打发到冷宫里。

若是她发了脾气,把顾时惹怒,很可能会被直接活活打死。

秦思昭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因哭了一夜而肿胀的眼皮几乎抬不起来,像抽搐了一般眨了几下,越想越替她担忧,若是他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坐以待毙。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带着她马上逃跑,可又怕贸然行动反而激怒了顾时。

真是左右为难。

只要陶金荣一天还是有夫之妇,顾时就一天不占理,就算她对顾时有许多无礼的举动,那也是天家贵胄借着权势强占民女,民女性子刚烈奋而反抗罢了。

他刚登基不久,明面上清清白白,若是闹出人命来,消息走漏出去,他自己面子上最不好看。

可若是他和她和离,陶金荣光明正大的进宫,顾时便有了理由对她随便打杀,无人能置喙了。

想来想去,秦思昭发现自己不能和她和离,这样陶金荣才会更安全一些。

下朝后,秦思昭满怀心事地去了翰林院,回家后,却被家丁告知,陶金荣已经被一个不到三十的宫女叫走了。

他瞬间心头一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匆匆回到了房内。

屋子里空落落的,她换下来的中衣就大大咧咧地摆在床上,满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忽然,一阵极其别扭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和她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不得不和她分开,他发现自己根本就适应不了没有陶金荣的人生。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他应该怎么办?

他抱着她的中衣,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眼泪落了下来,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他隐隐约约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封信。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桌前,才发现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封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张纸条。

陶金荣的书法似乎有了长进,不再像小孩子一样写得七扭八歪,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几个字:

“不要担心”

秦思昭觉得心头酸楚,又有些恼怒,她连一个一定会回来的承诺都不愿给他……可转念一想,她又能承诺什么呢?他不也没法承诺一定能把她救回来吗……

陶金荣坐在一张椅子上,侧面摆了张挺高的茶几,她倒是没心没肺极了,该吃吃,该喝喝,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慌的样子来。

金盏下午的时候把她叫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把一小盘的瓜子全嗑光了,瓜子皮吐了一茶几。

她咬了口点心,皱了皱眉,太甜了,谁愿意吃这么甜的东西?

她又拿起白瓷勺子,尝了一小口酒酿酥酪,瞬间面露难色。

味道简直……难以评价……

陶金荣小声嘀咕道:

“有钱人的品味可真难说啊……”

陶金荣尚且不知道自己和顾时只有一墙之隔,他就站在门的另一侧。

顾时对着镜子,拨开衣领,仔细看着自己脖子和胸口处被灼伤的红痕。

这些痕迹在他的皮肤上交错着,会随着布料的摩擦而感到疼痛,稍微碰一碰都会产生一阵刺痛。

弄伤他的罪魁祸首就在门的另一边,可他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

耻感让顾时的脸颊涨红了些,他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竟然说他是掩耳盗铃……真的好过分。

即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此生头一回受到了如此的侮辱,但情感上他却完全产生不了相应的愤怒,反倒还隐隐约约有一种期待和怪异的满足。

他似乎做不到去罚她,也不能奖励她。

他心里只知道一件事,他想再见到她。

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容貌,眉心没有杂毛,头发也梳得整齐,淡青色的衣裳也很得体,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唉,怎么一出去就看见了一桌子的瓜子皮……

如此粗俗,姑姑的礼仪全都白教了……顾时不禁扶额。

究竟是谁给她上了一盘最廉价的瓜子啊。

他坐到她的旁边去,见那碗酒酿酥酪还尚未动过,便从容不迫地吃了起来,手腕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和白瓷勺子相得益彰。

“真亏你能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陶金荣小声嘀咕道。

顾时一愣,问:

“怎么?你吃不惯酒酿?”

“嗯,甜的东西我都吃不惯。”

“那你喜欢吃什么?”

“辣卤鸭货,卤猪头肉,熘肝尖。”

顾时皱了皱眉头,瞬间面露难色:

“这也是女儿家吃的东西?太粗俗了些吧。”

陶金荣用袖子勉强掩着自己的脸,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轮得到你管。”

可真是嚣张啊……

顾时心想,姑姑的礼仪确实全都白教了,出宫没有几天,便全部打回原形。

“陶金荣,见了我不行礼,你也太嚣张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张口就骂,可又想起秦思昭嘱咐过她不要忤逆顾时,性命要紧,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民女陶金荣参见陛下。”

“过来坐。”

她便顺从地坐到了顾时对面的椅子上。

“秦编修好歹也考中了榜眼,做事进退有度,颇为斯文,在京中的女子不管是否出嫁,都是些名节无缺的窈窕淑女,可你作为他的妻子却不知礼节,谈吐粗俗,你丈夫不会嫌弃你么?”

陶金荣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顾时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拨离间,简直上不得台面,可她又不能用土话骂他,只得做作地卖弄起之前学来的一点皮毛来。

“陛下可否听过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与阿昭相识于微末,我没有嫌弃过他幼时贫苦无依,他自然就没有嫌弃我粗俗的道理。”

“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年轻貌美罢了,等到你年老色衰,还是如此粗俗,他肯定会厌弃你的。”

“我迟早会年老色衰,即使他再怎么厌弃我,我也是他的结发妻子,顶多就纳个妾,也不可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更没法对我喊打喊杀,也不会动不动就要诛我九族,亦或是丢进冷宫。”

听顾时说话让陶金荣觉得颇为不耐烦。

明明是顾时对她见色起意,却觉得秦思昭会因为她年老色衰就厌弃她,这不是纯瞎扯淡吗?

人都是会老的,可不管怎么看,青梅竹马的秦思昭都比莫名其妙的顾时来得踏实吧,携手走过少年的情谊岂是他人能比得上的?

她有些反感地把顾时打量了一遍,打扮得既俊俏又不过分花哨,肯定是经常流连于花丛之人,指不定背后睡了多少,都把主意打到别人家媳妇身上了,一看就是朝三暮四之人。

真不知道他是怎好意思说秦思昭会因为她年老色衰就厌弃她的,呸,不要脸。

顾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先红了红,随后又白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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