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摇铃铛(1 / 1)

chapter.three.

沈秋渡被割掉半个腺体的那日,是一个台风天。

也是父亲准备将他卖掉的那一日。

他还记得儿时父亲将他举高满脸欣慰,将他视作唯一的宝贝。

“我们秋渡,可真好看。”

“一定要好好看住秋渡,别被其他alpha觊觎了。”

但当赌瘾嵌入这个男人的每一寸皮肤时,沈秋渡从他的眼睛里,只看到无尽的欲望。

曾经将他护在身后的人,成为杀死他的第一把剑。

那是父亲第一次输光了一切,只剩下他和母亲。

父亲颓废地回到家中,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不断咒骂着今天赌桌上的发生的一切。

他被那群人拿刀抵着脖子,威胁他一日之内偿还所有赌债,要么一物换一物,要么以命来偿。

原本父亲没想过卖掉他的,沈秋渡在当时还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直到期限将至,是同他一起赌博的赌友假装不经意地提醒。

他说,我没你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好的儿子,长得漂亮,又是一个omega,完全抵得上你那欠的几十万赌债了。

他还说,如果不是他女儿只是个普通beta,一定能替他把所有赌债给还了。

那一刻,父亲的酒彻底醒了。

他拎着酒瓶像吃人的恶魔,从深渊走出,将魔爪伸向了那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年,那个无条件信任他、将脆弱的后背袒露的少年。

沈秋渡再次醒来时,已经被绳子捆在房间里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被亲生父亲卖给赌场。

但上天垂怜,意外撞上了台风天,将他送走的船停搁在港口,他被迫被困在屋内。

父亲为了周旋将他卖的价格提高,因此离开了房子。所幸在外做工的母亲因为台风天气提前下班,察觉到了一切。

软弱无能的母亲在父亲眼中就像一个沉默的鸵鸟,可他小看了母亲对儿子的爱。

那个向来在家中没有存在感,饱受欺凌的母亲,为了他第一次拿起剪刀,瘦削的身骨撞碎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在雷雨声下,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意识朦胧的沈秋渡面前。

“阿渡...对不起,是妈妈没有用,保护不了你...”

“阿渡,妈妈来了,不要怕...”

母亲含泪俱下,滚烫的眼泪烫伤了勒紧的绳索,让沈秋渡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是现如今,即使松开了绳子,他们又能怎么办?

逃跑吗?

可是身无分文,依靠父亲苟活的他们,又能跑去哪里?

一位年过三十的老妇人带着意识昏沉的十七岁少年,在这狂风大作的台风天,只有死路一条。

母亲死死地将沈秋渡抱在怀里,就像当年刚生下他那般。

可现在,她却无比后悔。

“对不起阿渡,是妈妈的错,妈妈不应该生下你...”

“更不应该生出omega,是妈妈对不起你...”

“对,对!是omega...一切都是omega的错!”

“阿渡..阿渡我们不当omega了,不当了!”

沈秋渡没有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话,他透过窗外翻涌的云层,看到大雨倾泻而下。呼啸的风声贯穿耳蜗,携带者雨水肆意洒落在玻璃窗上。

窗玻璃上,骤然映出屋内的倒映。

沉寂的夜,他看到母亲高高举起了手,刺眼的亮光在母亲手中闪烁。

母亲将剪刀的刀刃对准了自己。

“妈妈——”

恐惧让沈秋渡未说出口的话彻底断了气。

钝痛的感觉似这场漫长的暴雨天,刹那间,沈秋渡只感到全身上下都被尖刺的虫蚕食啃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编织了一层偌大的蛛网,将他困在其中,不可脱离。

流下的鲜血快要将沈秋渡溺死,眼神逐渐失去颜色,僵着身子径直倒在母亲的肩膀,如行尸走肉。

“对不起阿渡,妈妈也不想这样的...”

“可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母亲嘶哑的哭喊声被浓烈的血腥和雨渍掩盖,沈秋渡却只觉得累,累到想要闭上眼。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活下去。

当父亲颤抖着身子疯了一般地冲进屋内,看到的便是母亲拥着沈秋渡哭到嗓子破裂的场景。

而沈秋渡,双臂无力地垂在母亲身侧,双眸如死水失了生气,手心还握着那被割掉的半个腺体。

凶悍的台风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掏空,而沈秋渡,也早已在这天看清了一切。

雷声乍现,沈秋渡看到了父亲苍白的脸。

他流下两行热泪,跪倒在地,像一只丧犬在地上爬行到沈秋渡的身前。

可他却掠过仍流着血面临生命危险的沈秋渡,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沈秋渡掌心处的那块腺体。

多么讽刺。

沈秋渡绝望地闭上眼,苍白的面颊,流下了少年时期唯一的泪。

昏沉的乌云彻底笼罩了此后多年沈秋渡的心脏。

他好像再也等不到一场属于他的黎明了。

他被困死在了那一场台风天。

冰冷的床铺上,沈秋渡蜷缩着身子睡在一角,紧皱着眉,嘴唇断断续续地吐出忍痛的呜咽声。

他惊恐地睁开眼,喘着粗气,后背早已湿透。

所幸,只是又梦到了那一日。

他一点一点放松身体,神情恹恹,目光所及不再是肮脏贫穷的出租屋,床头摆着的也不是用来防身的剪刀,而是温降初送给他的那个铃铛。

他强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看着那铃铛出神,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

下一秒,突兀又刺耳的敲门声响彻屋内。

沈秋渡绷紧神经,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手心在床头柜上摩挲着,试图像曾经那样握住剪刀。

只可惜却意外将铃铛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铃声。

同时传来的,是门外那人握紧门把手试图扭开的声响。

不过幸好,沈秋渡在睡前刻意将门紧锁,甚至还加上了两个晾衣架,任凭窗外那人如何扭动都无法打开。

没过多久,门外那人像是放弃了一样,没了声音。

沈秋渡松了口气,紧张地赤脚走到门旁,将耳朵靠在缝隙处,屏息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传来的,竟是温降初温柔试探的声音。

“沈秋渡,你醒了吗?”

沈秋渡眉眼一松,但仍未放下警惕。

“刚醒,怎么了?”

“我在隔壁房间听到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想着来看看你。是不是下雨天,腺体发胀发痛了?”

不提还好,被温降初这么一提,沈秋渡脖颈处缺失的那块腺体反倒真的开始胀痛起来。

真是可恶。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不行的沈秋渡,不要强忍着痛好不好?”

“如果想要早日恢复,从现在起就要重视起来了。”

“把门打开好吗?我就想来看看你。”

沈秋渡将背靠在门前,垂着眼,“不用你管,也不用你假好心。”

“我不治疗,更不想让你帮我治疗。”

“我不想欠别人什么。”

现在的沈秋渡本就已经无法拿出什么东西偿还温降初的救命之恩。

如果当真要让温降初为他忙前忙后地治疗,那沈秋渡就真的只能靠将自己卖给他才行了。

沈秋渡绝对不要这样。

更何况,温降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

不过像他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人,恐怕对他也只是玩玩。

大概率,是母亲说的那种坏男人。

所以,他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不让自己被他的表象迷惑。

见沈秋渡一不开门,二不吭声。

温降初无奈,只好掏出最后一个杀手锏。

“我明天要前往贫民窟的火灾现场查看伤亡情况。”

“沈秋渡,如果你把门打开,我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个可恶的坏男人,果然知道什么东西能拿捏他!

可这是难得回去的机会,沈秋渡不想放弃。

于是,他只好揭开繁复的门锁和衣架,打开了门。

沈秋渡抬眸,只见温降初穿着黑色丝绸睡衣站在屋外,他高出沈秋渡半个头,几乎能完全罩住他。

可带来的却不是压抑,反而有种...温柔的感觉。

沈秋渡愣了一秒,温降初见状立刻钻了空子绕到他的身后查看腺体的情况。

温热的气息,像极了台风天那日,母亲拥紧的怀抱。

但这一次,却不是割掉他的腺体。

而是救他——

虽然沈秋渡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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