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亲父子。借着?夜色的遮掩，闻雁努力压着?唇角的笑意。

顾乘性情耿直，偏偏这样的性子最让虚伪小人说不出话?来。薛灵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连好?好?招待师妹都忘了，愤愤一挥袖，先行上了岸。

顾乘用只?有?她和闻雁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似乎说错了话?。”

闻雁同样小声回答她：“师姐没错，是薛师兄做错了。”

闻雁暗暗鼓励顾乘少?怪罪自己，多找找别人的原因?。

若在以往，顾乘想来想去?或许只?能得出一个都怪自己说话?惹人不快的结论，从而愈发沉默。然?而在顾村那一日与闻雁敞开心扉后，她心境较之从前?开阔许多，此时竟有?几分?平静坦然?，并未纠结太久，同闻雁并肩跟在薛灵正身后进入乾合楼。

乾合楼共有?一座主?楼两座辅楼，不及坤和楼热闹，却远比坤和楼富丽恢宏。今夜乾合楼并不对外开放，三座楼阁皆用来招待闻雁顾乘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过对薛灵正而言，他想招待的只?有?闻雁一人。

薛灵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天资不差，只?是放在七剑中如他父亲当?年一般平庸，偏偏处境与薛衡当?年截然?不同。不似薛衡是中途白捡了个掌门，薛灵正自小便享受剑宗最好?的资源，将下任掌门之位视作自己囊中之物。这使他自傲到令人生厌，世间就没几人能被他正眼相待。

闻雁是少?有?能被薛灵正好?声好?气对待的人，毕竟作为最得薛衡信赖的弟子，他日薛灵正当?了掌门，她就是仅在掌门之下的大长老。

薛灵正若是心中有?鬼，一个明面上与他同一阵营，地位还极其重要的人来到明珠城，他会怎么?做呢？

宴席上闻雁与薛灵正相对而坐，薛灵正执起侍者斟满灵酒的酒杯，自己先一饮而尽。他看了顾乘一眼，这时候倒是没失了礼数：“这一杯，为顾师姐、闻师妹接风洗尘。”

闻雁同顾乘也将自己杯里的酒喝了。一杯酒仿佛开宴的信号，之后又有?乐者奏乐，舞者起舞，佳肴如流水般一叠叠送至各桌。宴上不止她们三人，同样赴宴的剑宗、明珠城修士也由薛灵正依次介绍了一番。

闻雁等着?薛灵正忍不住劝她离开的那一刻。

她没有?等待多久，介绍完最后一个赴宴的明珠城修士后，薛灵正便开口道：“我这里人手充足，无需更多帮手。师兄仔细想了想，七剑中若是有三位都待在明珠城未免太浪费了，只?怕会误了剑宗其他事务。这样吧，不如师妹你先行回到剑宗，师姐留在这儿?协助我就好?。”

劝她离开，却让顾乘留下？

闻雁神情不变，心里却涌上一股怒气来。她本以为薛灵正会想办法将她们二人都劝走，没想到此人的打算比她原先所想更加恶毒，更令人作呕。

“师兄说得有?道理，只?是我毕竟奉掌门之令赶赴明珠协助师兄，若是直接回去?没法向掌门交差。这样吧，师妹在明珠城多留几日，尽量帮上些忙，再不济也能多了解些情况，回去?后在掌门那也能有?个交代。”

闻雁与薛灵正对视，二人神情都看不出丝毫端倪，好?似一人一心为剑宗着?想，一人则全然?在为掌门考虑。

“……如此也好?。”略略停顿后，薛灵正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师妹有?心了。这些天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师兄，师兄都能为你安排妥当?。”

闻雁也笑着?应了下来：“有?劳师兄。”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宴席直至子时方才结束。

灵酒不知道喝了多少?壶，虽说不似凡间烈酒那般刺嗓子，反而清冽甘甜，但也比凡间酒水容易醉人。闻雁纵然?修为深厚，宴席散场时也感?到了无法忽视的醉意。

醉意不上脸，就是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闻雁都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靠在了顾乘身上。意识到这件事后也懒得起来，继续懒洋洋靠着?。

“住处已然?安排好?，是距离乾合楼不远的一座府邸，离师兄现今所住的城主?府也很近。”薛灵正离席经过闻雁身边的时候说道，“可要师兄带你过去?？”

闻雁轻轻摇了摇头：“乾合楼夜景不错，我想再待一会儿?。”

顾乘也道：“我陪着?师妹。”

“乾合楼风光，确实不错。”薛灵正点了点头，抬手召出一只?灵鸟，“那等你们想休息了，跟着?这只?灵鸟走就好?。”

“师兄有?心了。”闻雁点点头，看着?薛灵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薛灵正人走了，但它的眼睛还在。

“这只?鸟儿?倒是漂亮。”闻雁抬了抬手，通体雪白的灵鸟便落在她的指上，讨好?地歪了歪脑袋。灵鸟灵动乖巧，看着?它时闻雁心中却只?有?冷漠，这只?鸟儿?是薛灵正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

不过薛灵正不会做得太过，虽然?他肯定很想掌握闻雁的一举一动，但他也知道这样做只?会引起闻雁的警惕。

等到她们找到住处，这只?灵鸟就没有?跟在身边的理由了。

顾乘也看着?这只?灵鸟，冒出的念头却与闻雁截然?不同：“师弟的修为精进了许多。”

闻雁惊讶地看向她：“这也能看出来？”

顾乘抬手抚过灵鸟收拢的翅膀：“师弟身上带了隐藏修为的法器，我看不出他具体境界，但这只?鸟儿?翎羽凝实，能做到这一程度，至少?也是合体修为。”

离宗前?修为还同闻雁不相上下的薛灵正，离宗不到一年，境界是如何暴涨这么?多的？

薛灵正这会儿?没准就通过灵鸟偷听她们说话?，想到薛灵正被自己的灵鸟暴露了想要隐藏的修为，闻雁险些笑出声来。

“师姐，”她心情好?了许多，摇了摇顾乘的手说道，“陪我出去?看夜景吧。”

顾乘自然?一口答应，起身后闻雁仍然?靠着?她，一股想要赖在她身上的黏糊劲。顾乘也任由她如此，轻轻揽住她走出乾合楼。宴席散后，乾合楼安静许多，二人又走到一片四下无人的清静处，倚着?栏杆看水上风光。

夜已深，灯火却不灭，水面之上是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栋，水下亦倒映出一片绮丽楼宇。倒影随着?水波荡漾模糊涣散，如梦似幻。闻雁本就有?些醉了，意识迷离之际看到此番夜景，一时间觉得水下好?似也有?一座城池。

顾乘扶住她的肩膀：“小心掉下去?了。”

“掉下去?也不怕，”闻雁笑道，“要是真掉下去?了，我就游到海底，捡几颗珠子回来。”

她还认真数了起来：“一颗送师姐，一颗送小渡，一颗送陶双栖……”一颗送老师，一颗送姑姑。

顾乘晓得她没有?醉，只?是借着?酒意，说些天光底下清醒之时不会说的玩笑话?。

心底软得一塌糊涂，顾乘伸出手，轻轻抚着?闻雁散落在背后的头发：“第一颗送给我么?？”

“因?为师姐就陪在我身边。”闻雁轻轻叹了一声，“可惜明珠没了光彩，也不知道有?没有?重焕光芒的那一天。”

“明珠失色，定有?缘由。”顾乘道，“我们能查清的。”

闻雁想，可师姐还不清楚，明珠城水面之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那是比藏着?一个魔修分?舵更加严重，更加可怖，一着?不慎就会在修真界引起惊涛骇浪、腥风血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