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的思绪, 一时间还停留在幻境消失的前一刻。

身处极阴之?地的鬼王宛如一个漩涡，此地阴气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而去。阴气过盛，方才激发出这一幻境。

鬼王一灭，聚拢起的阴气顿时散开, 幻境虽不会立刻崩塌, 但?也会渐渐消失。

从鬼王处问出此行最关键的信息后, 闻雁心沉了一瞬。虽然早有预料, 但?坏消息被证实后依旧难免叫人心情?凝重。

不过这凝重也没能?凝重多?久，只因她头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 你还好?吗？”

闻雁抬头看去, 看见小顾乘一手拖着木剑, 一手抓住檐边, 半个身子都探出屋檐外，正紧张兮兮地低头问她。

“我当然无事。”闻雁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她轻巧地翻上屋顶，顺带一手将小顾乘揽了回去。虽说?留在木剑里的灵气会护着她, 可小孩子踩在屋顶边缘看上去还是太危险了。

闻雁揽着小顾乘坐了下来。

从这个位置看去，恰好?能?看见灯火明?亮的戏台。鬼王被斩于双剑交织而成的惊鸿之?舞中，戏台上的高潮段落也在差不多?时候落幕, 丝竹之?声变得轻缓, 仿若一层盖过一层的浪潮终于逐渐平歇，但?观众的激动?之?心却不会立刻回落。只听叫好?声不绝于耳，遥遥传至屋顶。

闻雁撤去了结界，连带着布置在顾村最外围的红绳亦凌空飞起。叮叮当当一阵响, 铜钱带着红绳一并飞回闻雁袖中。

小顾乘看着闻雁的目光简直称得上崇拜了：“姐姐，好?厉害！”

闻雁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小顾乘的脸。她第一回见到顾乘的时候顾乘就已经是大人了, 没想到竟会有身份逆转的一天?。

小顾乘虽然瘦瘦小小，但?小孩的脸颊上总是会有些肉。她乖乖任闻雁揉着, 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和?姐姐一样呢？”

“小乘不需要和?我一样。”闻雁垂下眼?帘，温柔地看着她，“你会有更适合自己的剑，也能?寻到更适合自己的道。”

她学不会顾乘的剑招，顾乘也走不了她的路。

她们会走在迥异的道路上，追寻属于自己的剑道。

小顾乘抱紧了木剑，眼?中满是憧憬：“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概，就在不久的将来吧……”闻雁的声音越来越轻。

过不了多?久，此刻热闹非凡的村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她会在生死之?间挣扎许久，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薛易救走。可哪怕入了仙门?，短暂的坦途后她便要面对急转直下的未来，那段荆棘遍布的道路她要走上很久很久，直至今日仍未走到尽头。

闻雁抓住小顾乘的手，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与她一起坐在屋顶上，静静看着远处的戏台。台上戏子提枪打斗，人影交织一处，色彩艳丽的戏服翻飞，在远处的人眼?中仿佛被搅动?的斑斓油墨。小顾乘看不太清，但?很快村中就有人点燃了烟火，盛开在空中的花清晰地映在她眼?中。

“好?漂亮，”小顾乘握着闻雁放在身侧的手，喃喃道，“就好?像做梦一样。”

在空无一人的院子中挥舞木签的小孩，怎么会预料到之?后发生的这一切？闻雁出现后一切奇异经历，在空中俯瞰的热闹村落，与此刻夜幕上绽放的焰火，都像是一场流光溢彩的美梦。

在烟火声中，闻雁听见小顾乘说?道：“天?好?像都被照亮了。”

闻雁知道不仅是烟花让天?空变得明?亮，而是极阴之?地的长夜，确实要走到尽头。

鬼王灭，阴气散，外头的日光终于要落到极阴之?地的土地上。顾村的这场幻梦，也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在某一时刻，闻雁手中顿时一空，但?她仍维持了这个好?像在握住谁手的姿势许久，抬眼?看向已然不见烟花，却浮出一抹鱼肚白的天?空。

直到地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闻雁恍惚了一瞬，听习惯了小顾乘的声音后，骤然听见成年后顾乘的声音还有些不适应。

闻雁低头看去，只见顾乘也正一脸关切地抬头看着自己。从五官轮廓上可以看出大小顾乘确实是同一个人，但?师姐的眼?里没有小时候的童稚天?真，已然是一位稳重可靠的大人。

顾乘担忧道：“师妹可有受伤？”

闻雁反问她：“师姐对上刘村的鬼王，也没有受伤？”

顾乘一怔。

闻雁笑?道：“师姐既然赢得轻松，为什么认为我不会如此呢？”

顾乘愣了愣后，用好似讨饶的语气笑着说道：“是师姐的错，师妹很厉害。”

大顾乘的夸奖与小顾乘的夸奖，带给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闻雁觉得好?新?奇，她收回放在身边的手，同另一只手一起抱住了怀中的照影剑。她刚好?又屈着膝盖，乍看上去成了小小的一团。

顾乘站在地上看去，觉得师妹好像一只屋顶上团着身子，好?奇打量人类的小猫。

顾乘张开手臂：“师妹是要下来吗？”

闻雁歪了下脑袋：“师姐这是要接着我？”

顾乘看了下四周，含笑?道：“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师妹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闻雁轻哼了一声，原来顾乘也知道那会儿她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从鬼域出来的时候，自己是会不好?意思的。

闻雁从屋顶上站起身，让照影剑化作她腕上的一只镯子，毫无防备地往下一跳。

顾乘稳稳当当接住了闻雁。

带起的风掀起闻雁罩在白衣外的青纱，轻旋一周化去力道后，纱衣方才缓缓回落。闻雁攀着顾乘的肩膀，立时说?自己要下来。

“悬在空中感觉好?奇怪。”闻雁说?道，被人横抱着的时候，身下空空荡荡，总感觉自己下一息就会掉下去，只有攀着人肩膀，或者抱着人脖子才会安心一些。

顾乘说?道：“那我背着师妹好?了。”

直到来到顾乘背上，闻雁才忽然意识到她明?明?可以自己走。

但?上都上去了，闻雁也没立刻闹着要下来，她抱住顾乘的脖子，趴在她耳边问道：“师姐知道云掌门?那里如何吗？”

顾乘道：“云掌门?受了些伤，但?是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