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点了下头?，她很快意识到师妹现在应该看不见她的动作，又说道：“看到了。”

“我回忆了一下我们走来这一路，实际上恐怕一只鬼都没遇到。”闻雁说道，“明明新鬼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极阴之地，我们进来的同时也有其他鬼魂进来，但似乎只有我们进的是外层，鬼魂直接进入了内一层。”

闻雁一说，顾乘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极阴之地对生人和鬼魂作出了区分。”

闻雁踩了踩地面，虽然她知道内一层并不是要往地下去的意思：“想要进去，我们得变得和它们一样。”

拔出剑抹脖子，让自己变成鬼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乘先想到了魂魄出窍：“我可?以将魂魄离体，劳烦师妹在外面守着我身体。”

闻雁知道顾乘的行动力有多强，连忙阻止她：“里头?情况不明，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进去！”

顾乘道：“可?如?果?我们都令魂魄离身，留在外界的身体如?果?遇到意外，只怕我们的魂魄没法及时赶回去。”

身与魂俱在方为生人，强大的修士固然可?以在二者只余其一的情况下活下去，但无?论二者中哪一者受损，都会要去半条命。

顾乘敢主动提出魂魄离体，将身体交给闻雁保管，足见她对闻雁有多么信任。

“不用?那么麻烦。”闻雁说道，“根据玄灵宗修士所言，前?后共有百余人进入极阴之地，我们走了也有半个时辰了，却没有看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位的身体，我猜他们是被连魂带身困在了内层，外层的时空反而?是后来才形成的。只要里面可?以容纳肉身就好办了，我恰好有一样法器可?以让肉身短时间呈现魂魄的状态。”

闻雁说着取出法器来：“此为还阴玉佩，生效时可?以让活人转变为鬼魂，但是一次只能持续一个时辰，下次再?用?，就得是六个时辰后了。”

先是可?以在千丈以内连接二人的红线，后是可?以让活人暂时变成鬼魂的法器，顾乘握着自己唯一算得上法器的无?相剑，忍不住说道：“师妹法器好多。”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闻雁还要考虑一下那人会不会心?生妒忌，但她知道师姐这人就和嫉妒两字沾不上边。师姐不像她有时候八百个心?眼子，师姐嘴上说什么，心?里就是怎么想的。

“我这看不太清楚，”闻雁将还阴玉佩塞到顾乘手里，“劳烦师姐自己系一下了。”

系玉佩这种事情，一只手总是不太方便的。

闻雁将手臂从顾乘手里抽出来，低头?把?另一枚系到腰带上，顺便用?灵力催动了。

还阴玉佩的使用?极其简单，甚至不用?闻雁多言，直接将灵力注进去就是。

当顾乘催动法器，感?觉到身边雾气开始退去后，她想到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牵住闻雁。白雾还没散干净，她顺着小指上的红线看去，只见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却如?涂了鲜血一般浓艳的手上。

顾乘抬起头?，红衣的绝色女鬼，在雾气退散后出现在她变成灰白之色的眼瞳中。

第025章 鬼相

鬼域空间, 与活人的世界大不相同，天空昏暗的同时又时不时闪现朦胧白光，让人无法?判断此地究竟算是白天还是黑夜。

挂在天空的血色圆盘，也说不出是太阳还是月亮, 鉴于它并?无太阳的辉光, 姑且算是一轮血月。

血月之下, 则是仿佛被火焰炙烤过的焦土。连绵起伏的焦土之上只?有一条蜿蜒小径, 鬼魂排成了不见头也不见尾的队伍，在这条小径上缓慢前行。

群鬼就在身后, 但顾乘此刻的心神已然?完全?被眼前的红衣女鬼摄去。

生人化鬼, 形貌必会发?生改变。恰如她们先前所见的鬼魂, 呈现出来的样?貌要比人间的死状更?加恐怖。但或许是因为闻雁乃由还阴玉佩化为鬼魂, 身带死气，却未损姿容。

在顾乘眼中，第一次看见自己鬼相的闻雁好奇地抬了抬手, 看向身上变成血色的纱衣。

红色太过张扬，她极少穿这样?的衣服，夜间起来时随手抽出的是件月白纱衣, 然?而此刻却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遍似的, 妖艳到了极点。里头的白衣倒是无甚变化，丝绸料子柔顺地垂下，但露出袖子的手，血色已然?尽数退去, 未曾染过蔻丹的指甲这会儿?也覆上秾艳的红。

本就只?松松垮垮挽过一下的墨发?这会儿?已经散开，几缕落在臂上, 最后从指缝穿过。闻雁抬起手时，下意识往那缕墨色看去。

她垂眸时露出了有些天真的神色, 如果是以往不施脂粉的闻雁，这番神情便显得极为贴切了。可她此刻嘴唇宛如当日在戏班后台被朱笔点过那般艳丽，眼角也有斜斜抹开的朱红眼影。

红白黑，浓墨重彩，样?样?分明。

天真与古艳，同生人无异的动作?与鬼气森森的躯体，巨大的反差落到人眼里，足叫人目眩神迷。

顾乘不禁想起了幼时听过的鬼故事里，那些透过微微敞开的门扉，背对一盏残烛，露出半张勾魂摄魄的美人面，神情却无邪的女鬼。而她也如故事里那些夜不归宿的人一样?，隐隐察觉到危险，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引诱。

甚至在期待着被女鬼勾住脖颈，拖入屋中的那一刻。

闻雁没用手臂缠住顾乘的脖颈，但确实把手放在了顾乘肩上。

顾乘迄今为止反应最差的时候应该就在方才了，一直到闻雁都凑到她跟前了顾乘才猛地回过神来，立时惊得后退一步。然?而闻雁紧随着她的步子再度凑上前来，放在顾乘肩上的手也用了点力，示意她不要乱动。

顾乘不动了，但是脑子依旧一片空白，注意力完全?在闻雁黑黢黢的眼睛上。闻雁先前的瞳色很浅，时常给人一种她心思纯净无瑕的错觉。但此时她的身上黑白分明，双眸仿若两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其中。

顾乘感觉自己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浑然?不觉的红衣女鬼还在她眼前极近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

闻雁看了片刻，忽然?开口：“原来鬼相就是这个样?子啊。”

顾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雁刚刚是在从她的眼睛里观察自己的样?子。

“……师妹！”心中千种念头，最后只?化作?无奈的一声。

闻雁笑盈盈道：“师姐不好奇自己的鬼相？”

顾乘光顾着看闻雁去了，还真没留心自己的样?子。

此处没有镜子，她做了和闻雁不久前一模一样?的举动，低头抬手看了看，衣服和进入鬼域前没多?大区别。变化肯定是有的，但不像闻雁那样?直接换了个颜色，只?是显得陈旧许多?，好像已经在墓里封存许多?年。

皮肤也如死尸一般，森森然?不见血色。

闻雁的手指在顾乘眼前划过，说道：“师姐的眼睛变成灰白色了。”

顾乘伸出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只?是人是没法?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眼睛的。

而能?将顾乘的面容完全?收入眼中的闻雁不自觉想着，不愧是师姐，哪怕变成鬼相仍是一副正气凛然?的端正样?子，要是往群鬼里头一站跟个鬼差似的。

右手持着无相剑，因而顾乘先前抬手，抬的都是左手。

那件法?器果然?有些不凡，哪怕两人现已都化作?鬼相，红线依旧牢牢绑在她们的小指上。顺着线看去，顾乘忽然?间发?现，闻雁手里的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