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闻雁说道?，“是姑姑将我带出化天门，又费尽千辛万苦将我养大。”

闻雁的成长并不?顺利。

她是被化天门作为?傀儡炼就的，化天门倾尽全力?培养她，但想养出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傀儡只需要听话，好用，具备一定的判断能力?，但不?需要自己的意识。化天门主不?信人心?，从婴儿开始培养的死士也有?背叛主人的，众人眼中道?心?坚定的修士也有?一夕之间信念破碎的，指望通过后天的教导培养一把刀的忠诚，在化天门主看?来是无比可笑?的事。

忠诚，当在炼制之时?便融进刀里。

数万根傀儡丝深埋进闻雁体?内，要与她此生纠缠不?清。

强拔傀儡丝只会让闻雁死去，不?除傀儡丝她便无法摆脱化天门的控制。即便有?朝一日化天门覆灭，闻雁也会按照化天门为?她制定好的道?路走下去。

最省力?的办法当然是直接让闻雁死去，那时?的她反正只是一个沉睡灵莲之中没有?意识的婴儿，没有?恐惧之心?，也不?知生死为?何物，何况她一身骨血还基于罪孽铸成。哪怕是协助闻敛带走闻雁，后来又成了她老师的有?琴绝，当时?也动过这一念头。

但闻敛执意要留下闻雁。

也许是不?忍与她孩子如此相似的婴孩死去，也许是将闻雁当做她孩子生命的延续……她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旁人无从得知。

闻敛将自己封在百幽谷中数十年，拔尽傀儡丝，彻底斩断闻雁与化天门，与化天之法的联系。当她抱着脱离灵莲的闻雁从谷中走出时?，无常门众人皆不?敢置信，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了闻敛憔悴得快要脱相的面孔，与其大跌的境界。

彼时?化天门已然覆灭，以众生性命修炼之人、以己身性命救世?之人一同葬身绝灵谷中，有?贪生怕死的庸碌之人被奉为?仙门魁首，也有?年轻的魔修承先辈遗志要将魔门从劫后的低谷托举出来。人世?改天换地，前尘旧恨虽还没彻底断绝，但闻雁在此时?迎来了她的新生。

她于那一日真真正正诞生于世?。

不?是化天门的傀儡，而是西洲无常门的门人。她不?再是属于谁的工具，她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此生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知道?她来历的无常门人一开始，其实是不?想让她接触到那些旧事的。

但刚刚摆脱傀儡丝控制的闻雁身体?还很虚弱，不?比她后来身体?好到伤得快死了都敢过天门，一开始的闻雁给人感觉是一个没法顺利长大成人的孩子。将她接来这个世?上的人是闻敛，世?间最清楚她身体?状况的人是闻敛，唯一有?可能治愈她的也是闻敛。闻敛将闻雁留在自己百幽谷中，整日琢磨各种药物，为?她调理?身体?。

闻敛为?她与灵草毒物为?伴，自己试过新药方?后才会给她用，又因为?闻雁怕苦会将药汤口味调整得同糖水一样。闻敛像是这世?间最疼爱孩子的母亲，可是她有?时?候，又会变一副面孔。

闻敛的精神?并不?稳定。

不?知是不?是因为?拔出傀儡丝亏空了身体?，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毒物对她的影响，也不?知是不?是只因为?她心?上的创口实在太大太大，闻敛有?时?会陷入癫狂之中，她会不?受控制地想要将闻雁掐死，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在看?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人。

闻雁没有?怪过她。

明?明?姑姑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掐死自己，可是眼泪却不?住地从眼中落下，闻雁从未见过那般伤心?的目光。好像在自己死去以前，闻敛就会先一步心?碎而死。

闻雁自小是个聪明?的孩子，闻敛的异常，疯狂时?吐露的话语，让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她找到了有?琴绝，这个最有?可能告诉她一切的人。

无常门的门主有?琴绝有?一个特点，她不?喜欢说谎，也不?喜欢隐瞒。

闻雁不?问也就罢了，一旦问她，她是真的会说。

闻雁于是知道?了为?什么闻敛对待她像对待亲生女儿，她却只允许自己叫她姑姑。

于是知道?了闻敛在想要掐死她的时?候，为?什么会一遍遍重复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也知道?了原来这一个名字，并不?是属于她的……

“我对姑姑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时?至今日，闻雁依旧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执意前往东洲销毁毁掉了闻敛人生的化天之法，又在走遍西洲后来到此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这答案从一开始，就不?是她一个人能想出来的。

“许多人家的父母，在看?见自己的孩子同别?人在一起时?，都会难过，都会生气?，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别?人抢走了。”顾乘说道?，“我想闻前辈对我出手，主要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因此看?顾乘格外?不?顺眼。

因此在闻雁于她们二?人之间选择靠近顾乘时?会气?得走掉。

过去种种，让闻敛不?愿开口，难以开口，但顾乘想，闻敛是把闻雁当作自 網 站 ： ?? ?? ?? . ?? ?? ?? ?? . ?? ?? ?? 己的孩子的。

此时?此刻，同一轮明?月之下。

赤诚的爱

坐在屋顶上举头望月的闻敛，也被疑问所扰。

闻雁不?知她对自己来说算什么，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闻雁来说算什么。

她们之间的关系，大抵是这世?间最难理?清的难题。

第097章 找晦气

闻敛半躺在屋顶上, 拎着酒坛子，烈酒一口口往嘴巴里灌。

她喝不醉，修士岂是那么容易醉倒的，何况闻敛尝过世间大半毒草, 早已万毒不侵, 越喝, 反倒感觉越清醒了?。

她从无常门?启程前往思安镇的前一夜, 天气与今日一样晴朗，天上少?有流云, 空中也?有一轮月亮。

那天的月亮没有今晚的圆, 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今夜月亮圆满, 人却不见得圆满。

她想起了?离去前有琴绝对她说的话。

“去见见那个孩子吧，她的心?结大半在你，你的心?结也?大半在她。”挚友对她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连化天之法都不复存在，你们也?该走出来了?。”

她不声不响, 往炼丹炉里又抛了?一株灵草。

只是一瞬间变动的丹火, 暴露了?她听到有琴绝的话后，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有琴绝抱着茶杯絮絮叨叨：“你不说，那孩子便要胡思乱想，时间久了?连我都有些怀疑起来, 你待她，是只当她是她, 还是将她视作你女儿的替代?品？”

闻敛冷冷瞥了?她一眼：“少?看些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