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试探着问道：“二位仙师接下来是打算在内城搜寻吗？”

闻雁摇了摇头：“我?早同薛师兄说好几日后返程, 如今已是抵达明珠城的第六日, 也?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日。劳烦几位替我?给薛师兄捎个口信，便说我?明日启程回宗。”

侍从眼中有喜色一闪而过。

他立时应了下来，同样的话落到他耳中和落到顾乘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回屋换衣时，隔着一扇屏风, 顾乘低声问道：“今夜动手？”

“不?错，”闻雁同样低声回答她, “我?今夜会想办法拖住薛灵正，坤和楼底下的那个怪物实力非同小可, 劳烦师姐多出点力将它解决了。”

顾乘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但在猩红巨人展露出来的实力更强的情况下，她没有理由?叫闻雁对?付它。

迟疑了片刻后，顾乘道：“薛灵正此刻的实力……”

闻雁半真半假道：“棘手定是有些棘手。不?过纵然赢不?了他，单把人拖住还?是做得到的。”

脱下的外袍被闻雁挂在屏风上，随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闻雁玩笑道：“师妹可就仰仗师姐那头能快点解决，赶过来营救我?了！”

听到闻雁的玩笑话，顾乘神情总算轻松一点，即便闻雁不?说她也?会全?力以赴的。

只是她没有看见屏风后背对?着她的闻雁，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她到底是又骗了师姐一件事?。

没过多久，闻雁就从花鸟屏风后头走出来。她回屋仅是换一件外衫，借此机会同顾乘说几句话，是以动作很快。

“师姐，我?们在内城走走吧。”闻雁说道。

顾乘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珠华府没多久便又出府，离去前闻雁告知了侍从她们的去向，侍从“恰好”也?捎回了薛灵正的回复。明明在同一时间得知闻雁即将离开的薛灵正装模作样写了一封信，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闻雁别为自己没找到魔修而自责，最?后还?祝闻雁一路顺风，闻雁看见最?后几个字的笔画差点没收住，心中冷笑，薛灵正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把她送走。

大概是认为闻雁马上就要走了，一切尽在把握，薛灵正对?她们外出没有多加过问。二人登上一艘小舟，等到小船漂远后，闻雁忽然说道：“薛师兄，真是被惯坏了。”

她仰头看着天?上浮云，不?知浮云在动，还?是只因船动。顾乘一时没有作答，她的神识落在远远跟着她们的小鸟上，鸟儿?显得散漫许多。

“他这一辈子过得太一帆风顺，想要什么都不?必费心，会有人为他安排好一切，会有人千方百计为他取到。即便出力都是他人，最?后好名声也?全?会落到他头上。”闻雁语气平淡，像是在为一个已死?之人定论。

顾乘靠着船舷，轻声说道：“我?也?是那些人之一。”

为他取来名剑，给他让出七剑魁首的名号，在他接下一件棘手任务后提前一天?出发，扫清途中的障碍。

她的剑没有平不?平事?，护应护人，反而盲目听从薛衡的吩咐，堆砌出让薛灵正膨胀的盛名。顾乘总觉得薛灵正走到今日，她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闻雁握住顾乘的手，说道：“薛灵正活不?过今夜。”

此话过于直白，闻雁有些担心顾乘能不?能接受。

但顾乘声音轻却坚定地告诉她：“我?会做我?应做之事?。”

遵从本心，做她应做之事?。

小舟穿越条条河道，最?后飘进了汪洋大海。闻雁与顾乘都是深居内陆的人，还?是头一回离海这么近。

近到只要趴在船舷上，往下一伸手，就能碰到被太阳晒得暖和的海水。

“据说海水是咸的。”闻雁严肃地看着自己变得湿漉漉的手，不?过没有试图尝上一口。海水凝成水珠从她手上滴落的时候，在阳光下发出五光十色眩目的光。

让人不禁想到那未能得见的明珠光彩。

顾乘也?往海中看去，只是没有像闻雁那样上手玩水。海太深，她看不?见传说中铺在海底的明珠，也?没有看到海里游动的其他生命。

“这片海未免太安静了。”顾乘说道。

“世间生灵皆有命数，一片土地也?有土地的命数。”闻雁垂眸说道，“薛灵正夺走了一切，明珠不?再发光，海里的生灵也不再游经这片海域。再过上几年，它就会变成如极阴之地那般了无生气的模样。”

“好在土地要比人坚强。”闻雁扭头看向顾乘。

死?去的人无法挽回，但濒死?的土地仍有转圜余地。

她们从各自眼中，都看到了决然之意。

入夜后的明珠内城远比外城安静。

并不?全?然因为外城人口本就比内城密集，还?因为控制死?去的修士要比死?去的凡人难上许多。戌时六刻，闻雁忽然孤身离开珠华府，在府内侍从询问她去向时，闻雁只笑着答有些私事?。

侍从心中顿时有些不?安，而一只栖息在附近屋顶上的飞鸟，在看见闻雁动身后立刻振翅飞了过去。

一时间整座内城的注意力几乎都落在了闻雁身上，一个侍从看见窗户上映着顾乘的人影后就没有多管。然而那不?过是个法力幻化的偶人，在闻雁离开不?久，顾乘便悄悄离开了珠华府。

二人方向相?反，一人直往坤和楼，一人则是没乘小舟，通过架在水道上的桥梁往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

在意识到闻雁的目标是城主?府后，空中飞鸟惊得翅膀拍出不?小声响。然而它这个时候发现已经?晚了，不?到半刻的工夫闻雁便已站在城主?府前。

闻雁笑盈盈对?守在门口的修士说道：“我?有事?要见薛师兄，劳烦通传一声。”

薛灵正来得极快，毕竟他实际上半路就收到了消息。城主?府门处挂的灯笼不?算明亮，昏暗灯光下薛灵正的脸竟也?显出一分死?气来，闻雁心想看来哪怕有明珠城主?分担走一部分压力，薛灵正想要吞下明珠城也?不?容易。

贪心，太过贪心。

如果薛灵正不?是贪念有余智谋不?足，闻雁想要找到最?后一份化天?之法的下落也?不?会这么容易。

“师妹怎么过来了？”薛灵正强行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来。

闻雁如果想要动手，是不?会让人事?先有所准备的。

就像她之前截下薛衡的信件，不?让薛灵正知道她与顾乘往明珠城赶来，就像她此刻毫无征兆地来到城主?府，闻雁猜府里的东西薛灵正肯定没有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