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跑！”
宇文明珠见状就要去追,被叶殳转身拦住。
“别追了，再往前就是营地，定然有防备,当心中陷阱。”
宇文明珠顿住。
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懵然：“刚刚是怎么回事？”
谢怀瑾上前道：“那是谢氏夫人苏若嫣,她手中那把剑名叫凤鸣,以前的主人是你叶姐姐。”
说到这,他心虚地瞥了眼叶殳，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毕竟当年,这把剑在他床头待了许久。
一想起当初叶殳亲眼见过自己对宇文知雪的“痴心”,如今的他就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叶殳当然没在意他的尴尬。
她点点头：“嗯,没错。”
但她刚刚口出狂言,其实不过装腔作势罢了。
就算她如今修为深不可测,也不至于自大到让对方四个天境修士一起上。
她就是看出对方四大仙将并未到齐。
正好苏若嫣主动请缨，便利用了凤鸣剑。
宇文明珠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又蹙眉道，“这么说司马岳造反背后是谢氏和仙盟？”
谢怀瑾扯了扯嘴角：“不奇怪,只要是有仙门大宗在背后支持,不是谢氏和仙盟,也是得了他们首肯。”
宇文明珠蹙眉道：“如果仙盟直接干涉朝堂之事,那就麻烦了。”
谢怀瑾：“仙盟本就是要通过王族掌控黎明百姓，这是迟早的事。”说着叹了口气,“这场仙凡混战只怕是免不了。”
宇文明珠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阿珏怎么样了？”
“你安排将士扎营，我晚上去探探情况。”
“嗯。”
叶殳则是不等两人说完，便已经飞回陆芥身旁。
对方正慵懒地靠在树干，一派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
她在他旁边坐下，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芥轻笑道：“我只想快些回去。”
叶殳扫了眼忙碌的将士，深呼吸一口气道：“若是两军开战,不知要死多少人。”顿了下，又道，“这场战争既是仙门一手炮制，我还是希望死伤只停留在修士之间。”
陆芥默了片刻，淡声道：“若真说起来，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倒是我。”
是他为了报仇和整个修界为敌，将仙盟赶出王城，宇文王族不得不对他俯首。
王城和其余四大城也因此分裂，王城之外的诸侯将领各自为政，起兵造反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要造反，必定依靠仙门。
思及此，陆芥自嘲一笑，继续道：“仙门为这一天，只怕已经筹备多时。司马岳不过是仙门名正言顺大开杀戒的一颗棋子罢了。”
叶殳明白他的意思。
仙门的目标从来不是凡人王位，而是在背后掌控整个玄夏大陆。
这场战争表面上是司马岳造反，实则是仙门和九幽魔君的争斗。
她想到什么似的，眉头轻蹙：“莫非是仙门知道你身体状况不佳？”
陆芥道：“裴竹安能知道，仙门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说你该待在家里。”叶殳说完，又转而一笑，“不过跟着我一起也好，我还能保护你。”
叶殳倒不是自大，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能敌得过有备而来的整个仙盟。
她只是对“打不过就跑”这件事有信心。
陆芥失笑：“是啊，你还能保护我。”
两人正说着，宇文明珠走了过来，将手中点心递到两人跟前，诚惶诚恐地开口：“叶姐姐陆大哥，我准备些点心，你们看合不合口味？”
虽然那日在秘境见过这位魔君，觉得对方是个和善之人，但得知对方身份后，再见到人，还是很有些畏惧。
哪怕她很清楚九幽魔君并未做过传闻中那些恶事，甚至本人还眼盲，她也不敢正眼直视。
叶殳见少女忐忑模样，笑着接过点心：“这是王室点心么？我还没吃过呢？”
宇文明珠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试探道：“叶姐姐，我听说你以前是谢……”
说到这里，她瞥了眼陆芥，恰好看到对方嘴角微微动了下，赶紧收了声。
叶殳知道她想问什么，笑道：“我的事你师父很清楚，让他告诉你就好。”
宇文明珠小声道：“师父说这是你们的私事，，让我不要打听。”
叶殳失笑，谢宝玉竟然这么有分寸了？
值得一个嘉奖。
她正要简单解释。
陆芥已经淡声开口：“你师父说得对。”
叶殳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
宇文明珠“哦”了一声：“那叶姐姐你们休息，我不打扰了。”
说罢，鹌鹑似的走开了。
叶殳歪头瞥了眼男人，好笑道：“九幽魔君的名号就这么可怕？明明在秘境时，明珠不怕你的。”
陆芥笑：“那你怕吗？”
叶殳想了想：“当初第一次见到玉面阎罗，还是有点怕的。”
“什么时候开始不怕的？”
“意识到你不会伤害我之后。”
陆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直觉。”叶殳道，“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陆芥低低笑了声。
叶殳忽然放低声音，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无论是玉面阎罗还是九幽魔君，那都是不真正的你。你是陆芥，小字阿弥。”
陆芥怔了下，又轻笑道：“那你以后唤我的小字。”
叶殳望着他，缓缓轻声道：“阿弥——”
陆芥勾起嘴角：“好听。”
叶殳道：“生如芥子，心怀须弥。你胸襟辽阔，是有大爱之人，从不是魔头。”
陆芥失笑出声，继而有挑眉道：“谁说我胸襟辽阔？”
“你若是不辽阔，修界早等不到今日。”
“我只是嫌麻烦罢了。”
“宇文王族与你有灭族之仇，但你只是杀了那位罪魁祸首玄夏王，却放过了后代，还庇护他们这么多年。”
“冤有头债有主。”
“你明知道我是宇文知雪，还对我一心一意。”
陆芥“看向”她：“对我来说，你和宇文知雪不是同一个人。”
叶殳点头：“这倒也是。”
陆芥默了片
刻，又冷不丁道：“我的心胸一点也不辽阔。若是当真有一日我变得面目全非，彻底成魔，我或许也会把你困在我身边。”顿了下，又道，“苏苏，你怕不怕？”
叶殳不以为意道：“如果到了那日，我更会在你身边守着你。”
“傻子。”陆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真有那一天，你应该杀了我。”
叶殳微微一怔，继而又不以为然地嗤了声：“不会有那一天的。”说着抓住他的手，“别说这些胡话，还不知道司马岳会有什么动作，我们赶紧好好休息。”
“嗯。”陆芥点头。
不会有那一天吗？
不，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在与叶殳重逢后。
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失去人性，或许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
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怎么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
虽然祖父为他取名，是希望他心胸豁达辽阔。
但他其实从来没做到。
从四岁那年开始，他的心中便只装了仇恨。
这是他作为凡人的短暂一生唯一所求。
直到遇到她，他贫瘠的人生才有了新的渴望。
他想将短暂的余生，与她一起平静安稳地度过。
虽未如愿，却支撑他苟活了这么多年。
他也知道，若那天到来，叶殳绝不会杀他。
但他却不能让她面对那样的自己。
第72章
叶殳是忽然惊醒的。
睁开眼,却发觉身旁的陆芥不见踪影。
她奇怪地环顾四周，发觉众将士都睡得正香，甚至连守卫站岗的都没有。
她顿觉不对,彻底清醒过来,疾步走到不远处的宇文明珠身旁,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
“明珠,快醒醒！”
宇文明珠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道：“叶姐姐，怎么了？”
叶殳道：“快把人都叫醒,不对劲！”
宇文明珠这才转头,看到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顿时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
边说边匆忙去唤人,几乎每个都是被拍打后才勉强醒来。
叶殳见状,满心疑惑。
照理说，若有异动，她定然会惊醒。
可她不仅没感觉到陆芥何时消失,也完全不知这些将士为何全都沉睡。
思及此,她双指在眼皮上划过。
却见几里之外,亦是不同寻常的静悄悄。
她心头一怔,放下手朝宇文明珠道：“你师父是不是去了司马岳营地？”
“嗯，师父去探查阿珏的情况。”
“那边好像出了事,你带人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
“别——”叶殳打断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你赶紧带人撤退。”
陆芥谢怀瑾和自己都不在，宇文明珠加上这两百人，真遇到高手,送命不过是眨眼睛的事。
宇文明珠也意识到出了大事，满脸惊惶地点头。
“明白，叶姐姐，你当心。”
“嗯，你也是。”
话音未落，叶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几里地，对她来说不过是转眼的工夫。
整座大营果然静默无声。
自上而下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将士们七歪八倒躺在地上，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活着。
浓烈的魔气萦绕在这座大营，还未散去。
叶殳眉头深深蹙起。
她来到大营中央，然后便见到最大的那座营帐上，倒挂着一个人。
严格来说，是一具犹在滴血的尸体。
不是别人，正是司马岳。
而营帐周围，鲜血满地，几十具尸体倒在那血泊中，个个面目全非，狰狞可怖，已辨不出本来的模样。
但看得出都是修士。
有几具分明像是残烛老人，应是被人吸干了灵力。
叶殳的心砰砰跳起来。
她也顾不得其他，开口唤道：“陆芥……你在吗？”
回应她的只有阴森森的夜风。
就在这时，那血泊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救……救命。”
叶殳赶紧循声飞去。
还未走近，已经认出对方手边的凤鸣剑。
而满身血的苏若嫣也缓缓坐起了身。
叶殳在她两米处停下，蹙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若嫣微微喘息着，满脸惊惧道：“魔……是魔……”
“什么魔？”
苏若嫣：“是……是九幽魔君，他杀了营地所有修士，吸干了他们的灵力。”
叶殳先是怔忡了下，继而又打量对方一眼，狐疑问：“为何他没吸你干你的？”
苏若嫣摇摇头：“不知道。”
叶殳看了看她，没再多问，只转身去查看情况。
“王女——”苏若嫣叫住她。
叶殳淡声问：“有事？”
“这一百年，望期一直没忘记你。”
叶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望期”是谁，不由得失笑道：“是吗？”
“在王城时，他每年都会去你的陵墓祭拜你。”
书中不过十几年，王女便已被所有人遗忘，自然也包括祝燕鸿。
叶殳笑问：“你觉得他为何没忘记我？”
苏若嫣微微一怔，显然答不出。
“因为他赢不了九幽魔君，心有不甘。”
苏若嫣缓缓站起身：“王女，九幽魔君丧尽天良，如今这么多人丧命他手，既然你还活着，还请与助我们仙门将他诛杀。”
叶殳笑道：“想必青莲仙子听说过我和九幽魔君的关系。”
苏若嫣急道：“那是你被他蒙骗。”
“就算蒙骗，也是我心甘情愿。”叶殳轻笑一声，“今晚之事是不是他所为，还得等我找到他才算。”
苏若嫣还要再说什么，叶殳却已经走开。
在附近转了一圈，叶殳忽然看到角落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疾步走上前，确定对方无碍后，不客气地在其胸口拍了一掌：“谢宝玉！”
谢怀瑾咳了一声，悠悠转醒。
“叶……叶苏苏，发生了何事？”
他捂着胸口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我还要问你呢！”
谢怀瑾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脑子里渐渐浮上先前的情形。
“我刚找到关押宇文珏的营帐，忽然一阵魔气袭来，什么都没看清楚，就昏了过去。”他望向叶殳，奇怪问，“怎么会有魔气？难道是陆大哥？”
叶殳沉着脸道：“我醒来时，确实没看到陆芥，然后发觉这边不对劲，才找来。”她顿了顿，“司马岳和他麾下的仙将全死了，都被吸干了灵力。”
谢怀瑾大惊：“陆大哥怎么会？”
叶殳打断他：“先别妄下结论，等找到他再说。”
“嗯。”谢怀瑾点点头，忽然睁大眼睛，“宇文珏呢……”
说罢，赶紧朝一座营帐跑去，片刻后，又匆匆折返出来，对叶殳摇头，气急败坏道：“不在了。”
“只要没看到尸首，宇文珏应该还活着。”叶殳走过来道，“你不是有传音哨么？快联系陆芥。”
“哦。”谢怀瑾这才反应过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海螺。
吹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信邪地又吹了几下，还是一样。
而叶殳的目光却蓦地落在脚边一抹白色。
她弯身拾起来。
正是陆芥蒙眼的白布条。
上面还沾着一点鲜血。
“你的无方镜呢？”叶殳问。
谢怀瑾赶紧拿出无方镜，对着她手中布条对着镜子照了照。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嘈杂的呼喊叫唤声。
转头一看，却见是原本倒在地上的士兵，陆陆续续醒来，正惊慌失措大叫。
叶殳暗暗舒了口气。
看来士兵们都还活着。
只是这也意味着苏若嫣所言可信度更高了。
因为陆芥一向只杀修士，不杀凡人。
可他明明宁愿忍受痛苦，也不愿再滥杀无辜。
为何忽然又失言？
而且还是瞒着她。
与此同时，那边的苏若嫣已经
在高声呼唤：“九幽魔君杀了司马将军和所有仙将！”
叶殳蹙了蹙眉，攥紧手中的白布条，沉声道：“你去把明珠叫来，让她来稳住大营局势，别让将士把消息散出去。”
“嗯。”谢怀瑾点头，“你呢？”
“我去找陆芥。”
“怎么找？”
叶殳：“凭感觉。”
谢怀瑾：“……”
第73章
叶殳之所以不全信苏若嫣的话,一来是因为绝不相信陆芥忽然出尔反尔，二来是那军营的魔气很有些古怪。
虽然她只在秘境见识过一次陆芥的魔气，且还混杂了饕餮之气,但这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肌肤相亲,以她的修为,时不时能感知对方偶尔溢出来的一丝魔气。
刚刚军营确实是有她熟悉的味道,但她可以肯定，那绝不单纯是陆芥的魔气,里面分明还掺杂其他。
但不管真相如何,陆芥如今只要使用魔力,身体就会被反噬,灵性草的效力,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她得尽快找到他。
叶殳一路感知残余魔气，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城门前。
城门上赫然三个大字——赤火城。
只是此刻城门大开，乌泱泱的人群,正惊慌失措往外跑。
推搡哭喊着乱成一片。
叶殳恰好瞥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摔倒在地。
她飞速从空中跃下,将人扶起来,拽到安全地带,又随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女人满脸惊惶地哄着怀中孩子，哆哆嗦嗦道：“魔……魔君来了,满城都是吃人的怪物。”
叶殳心头一怔，留下一句“你当心”，便逆流而去，飞身跃过城门。
刚入城，已经遥遥见到刚刚那女人口中的“怪物”。
但她很快看出，这些并非真正的怪物,而是被邪术控制的凡人，正在发疯一样在街上撕咬路人。
眼下正是半夜，许多路人衣衫不整，想必是“怪物”闯入家中，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便逃出来。
以至于街上乌泱泱的都是怪物和人。
赤火城是裴氏所辖，此时已有穿着青衣的修士，正在斩杀怪物。
但叶殳却看得心惊胆战。
因为她很清楚地看到，每个怪物被斩杀时，都会恢复成正常人，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住手！”
眼见一个修士的剑，要挥向一队怪物，她蓦地上前，砰地一声，用天魁剑鞘将那一剑挡下。
而这个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她在秘境见过的裴氏世子裴安澜。
裴安澜自然也认出她，怔了下道：“叶仙君，怎么是你？你这是作何？”
叶殳道：“你没见这些怪物都是被邪术控制的凡人么？怎么能随意斩杀？”
裴安澜急道：“不斩杀他们会就会伤害其他无辜凡人！”
叶殳随手一挥，剑气将几个逼近的怪物击倒，但这些怪物似乎一点不怕疼，倒地后又立刻爬起来。
裴安澜满脸焦灼叫道：“你看——”
叶殳见状，一时也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封他们命门穴！”
裴安澜循声看去，欣喜地睁大眼睛唤道：“伯父！”
叶殳也看到来人。
不是别人，正是裴竹安。
对方身形如游龙一般，穿梭在街道上的怪物中。
凡他路过之处，一道道怪物的身影便哗啦啦倒下，人还活着，却再也动弹不得。
叶殳反应过来，赶紧拿起天魁剑扫向周边发狂的怪物命门穴。
裴安澜也有样学样，带着一众裴氏子弟，穿梭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怪物中。
只是这些怪物如雨后春笋一样，解决一波又冒出一波。
及至半炷香工夫，才终于渐渐平息。
待惊慌失措的百姓也都回去。
裴竹安才才过来，朝裴安澜问道：“澜儿，你们怎么样？”
裴安澜双目炯炯望着他，眸中写满孺慕之色，显然对这位伯父很是崇敬，他点点头：“伯父，我没事。”
裴竹安：“你带人再仔细搜查一遍，看有无遗漏？”
“明白。”裴安澜抿抿唇问，“伯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回家中？父亲知道了吗？”
裴竹安道：“刚刚才到，还未回去。你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哦。”裴安澜点点头，依依不舍道，“那我去了。”
目送人离开，裴竹安转身走到叶殳跟前，问：“陆芥呢？”
叶殳眉头微蹙了蹙，语气有些冷淡：“显而易见，他不在我身边。”
裴竹安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赤火城中有他的魔气。”
叶殳问：“你觉得今晚之事是他所为？”
裴竹安摇头：“我不知道。”
叶殳：“你都不知道的事，却已在城中百姓传开。”
叶殳几乎已经确定，今晚的变故是冲着陆芥所来。
让他在王城之外，从传闻中的魔头，变成一个百姓亲眼目睹其恶行的魔头。
让他成为整个玄夏大陆的公敌。
裴竹安深吸了口气：“我是真不知。”
叶殳看了看他，姑且相信他所言，何况陆芥是从自己身边消失的，她总不能将怨气发在裴竹安身上。
她思忖片刻：“上半夜他还在我身边，待我睁眼，忽然就不见。司马岳营地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一路从那边追过来，但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顿了顿，又道，“你可否有办法寻到他的踪迹？”
裴竹安摇头：“我已经试过，什么都没发现。以他的功力，要避开追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叶殳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继续去找人。
却被裴竹安拉住。
“叶殳——”
叶殳回头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宝玉说的。”
叶殳失笑，这谢怀瑾还真是个大嘴巴。
裴竹安又道：“对我来说，你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叶殳笑问：“那我是谁？”
裴竹安：“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叶仙君。”
叶殳微微怔了下，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裴竹安却欲盖弥彰般避开眼神，又不着痕迹收回拉住对方的手，轻咳一声话锋一转：“你是要去找陆芥吗？我跟你一起，多个人多点机会。”
叶殳犹疑了下，到底还是点头：“嗯，那就麻烦了。”
她眼下跟无头苍蝇差不多，不管裴竹安是不是藏着什么心眼和目的，至少他是真有些本事。
就在这时，裴竹安忽然抬手掐了个决，眉头一蹙：“不好，白金城有异动。”
叶殳想也没想，转身便朝西边御剑而去。
裴竹安没说错，一路上确有若有若无的魔气，越靠近白金城，那魔气越明显。
待两人进入白金城，看到的状况，跟先前赤火城一模一样。
满街凶残的“怪物”，惊慌失措奔逃的百姓。
白金城的庞氏也已出动弟子。
叶殳原本是要去帮忙，却忽然见到有人惊恐大叫。
“九幽魔君——九幽魔君——”
她循声看去。
却见月空下，城中最高的佛塔上，立着一道颀长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隐约可见雪白长发垂落肩头，长袍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叶殳低低轻呼一声：“陆芥——”
说罢，飞身朝人掠去。
只是还未靠近，那道身影便蓦地消失在塔尖。
待叶殳踏上佛塔，早看不到对方踪迹。
连带魔气都消失殆尽。
叶殳闭上眼睛，在眼皮上画了一道诀。
但识海里都是满城的混乱，自然寻不到那道身影，只能从中捕捉熟悉的魔气。
可搜寻许久，亦是一无所获。
她有些沮丧地放下手。
睁眼环顾了眼四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挫败和茫然。
“刚刚是陆芥吗？”裴竹安跟上来问。
叶殳摇头：“我不知道。”说着，看向对方，“我都不确定，为何城中人就已确定是九幽魔
君？”
裴竹安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
叶殳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又有些无奈道：“但这一路确实有他的魔气。”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拿出那条沾了血的白布条，道：“我听说有种术法，如果两人心意相通，有对方的血，便可在识海中看到对方。”
“嗯，确实有。”裴竹安道，“这需要天境的修为以及心头血与对方的血融合。”
叶殳抬头看向他：“你教我。”
裴竹安愣了下：“这术法会损耗心脉。”
“没关系。”叶殳道，“我如今的修为比你预想的要高，损伤一点心脉影响不了什么。”
见她神色坚决。
裴竹安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行！我们去佛塔内。”
两人进了空无一人的佛塔。
叶殳将沾血的布条，摊在掌心，抽出天魁剑，刺中胸口。
鲜血沿着剑刃流在布条上，与上面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裴竹安默默看着她。
他知道取心头血有多痛，但女人却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他眸光微动，心中莫名也跟着一痛。
继而又从这隐痛中生出一丝自嘲。
心意相通。
他深吸一口气道：“闭上眼睛。”
叶殳从善如流。
裴竹安伸出手指，从叶殳手中布条上蘸上鲜血，点在对方眉心和眼皮
“在脑中想他的模样，全身灵力汇聚识海。”
叶殳调动灵力。
因为胸口的疼痛，不由得闷哼一声。
但她没有停止，继续让灵力涌动，又在脑中勾画出陆芥的模样，
很快，本来由自己在脑中勾勒出的陆芥，在识海中缓缓动起来。
只见识海中的人，头发散乱，浑身是血，一双赤红的眼睛，更是在不断地往外淌血。
看起来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原本俊美的脸，因为这痛苦而变得狰狞扭曲。
“陆芥——”叶殳惊呼出声。
随后身体一软，捂着胸口重重瘫坐在地上。
裴竹安大惊失色，赶紧蹲下身扶住她。
“你没事吧？”
“陆芥……他……”叶殳喘着气，“有危险！”
说着，她忽然看向裴竹安：“是太岁！一定是太岁已经出现！不然他不会忽然受这么重的伤。”
“太岁？”裴竹安蓦地一怔。
反应过来，从乾坤袋里掏出龟壳，在龟壳上掐了个决，丢在地上，片刻后，面色大变：“太岁出土！在北方！”
“北方？黑水城？”
“没错。”
第74章
叶殳站起身：“我们马上过去。”
“你现在这样……”
“我没事。”
叶殳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丹药,这还是陆芥给她的。
吞下丹药后，她稍稍调整体内灵力。
原本消耗掉的灵力，又缓缓将她丹田填满。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
裴竹安仍旧不放心：“你真没事？”
话音未落,叶殳已经跃出佛塔。
他只得赶紧跟上。
黑水城在玄夏大陆的北面。
当初仙盟落败,祝燕鸿率众退出王城,回到黑水城,除了这是谢氏的地盘,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黑水城距离王城极远。
叶殳和裴竹安片刻未歇，抵达城中也已是翌日晌午。
不同于昨晚混乱的赤火城和白金城,黑水城风平浪静,百姓忙碌而有序,看起来是一座安然祥和的城。
要说这座城有何不同,便是所有商铺宅门之外,都挂着谢氏的标志。
可见谢氏在黑水城已经是一种信仰。
叶殳倒是不觉惊讶，原书中祝燕鸿后期不只是黑水城，而是整个玄夏大陆都将他当做救世之神。
如今不过一座黑水城,可见命运确实已经改变。
而她现在在意的是,昨晚感受到的魔气,在这里却彻底消失不见。
她心下奇怪：“裴竹安,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裴竹安蹙眉摇头：“城中没有一丝魔气。”
“你不是说太岁在黑水城出现了么？”
裴竹安眉头蹙得更深：“那只是卦象，进来之后,我什么都感知不到。”
话虽这样说，那张向来从容平静的脸，也浮上了疑惑之色。
连他也没有头绪，叶殳心下越发不安。
就在这时，几个年轻人忽然迎上来。
打头的那个隔着一段距离，便朝两人唤道：“裴伯父叶仙君——”
叶殳循声看去,见到的便是一张眼熟的面孔。
正是祝氏世子祝赟。
对方走到两人跟前，有模有样行了个礼：“父亲知道你们二人前来，特派我前来迎接。”
比起初见，这位世子倒是少了点张扬。
裴竹安避世多年，并不认得这位世侄，但从对方话中猜出身份：“你是祝赟？”
祝赟点头，又朝他行了个礼：“晚辈祝云锦见过裴伯父。”
裴竹安轻笑：“转眼都这么大了，对了，你怎认识我？”
祝赟笑着看向叶殳：“晚辈认得叶仙君，猜想她身旁的便是裴伯父。”
“原来如此。”裴竹安了然点头，问道：“你父亲不是闭关了么？”
“前两日便已经出关。”
裴竹安继续问：“他怎知我和叶仙君来了黑水城？”
祝赟笑道：“裴伯父，你都知道这是黑水城，有什么人来，我父亲自然知道。”
“这倒也是。”
裴竹安点点头，转头看向叶殳：“叶仙君，你看如何？”
叶殳不动声色瞥了眼祝赟，淡声道：“我看恭敬不如从命。”
她和裴竹安很小心，这才刚进黑水城，祝赟就来迎接，显然事有蹊跷。
但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跟着祝赟，很快到了谢氏宅邸。
谢氏果然不愧是仙门第一世家，整座园子恢宏气派，堪比王宫。
行至主院，祝赟走到正门口，朝里面的人恭恭敬敬作了一揖：“父亲，裴伯父和叶仙君到了。”
里面一道身着白衫的挺拔身影，正背对门口，闻言缓缓转身。
与此同时，裴竹安已跨过门槛，拱手道：“望期，好久不见！”
祝燕鸿不紧不慢拱手回道：“宁远，好久不见！”
话是对裴竹安说的，但目光却只在对方脸上停留片刻，便转向跟在他身后的叶殳。
叶殳面无表情迎上对方的目光。
虽然知道自己就是宇文知雪，在意识觉醒前，曾与此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青梅竹马之恋。
但再见到此人，她心中依旧毫无波澜。
她并不在意对方将她打下噬魂渊。
毕竟这是书中剧情，实在要怪也是怪裴安。
只是对回归自我的她来说，祝燕鸿只是一个见过几面，且实在让她不喜的男人。
与一百年前相比，祝燕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年轻英俊，神采奕奕。
相对于叶殳的疏淡。
对方的眼神，堪称炙热。
他望着叶殳，哑声开口：“知雪——”
眼见着眼眶已经泛红。
叶殳在心中暗呼，我的娘呢！
这家伙竟然假惺惺跟她玩起了煽情这一套？
之所以说是假惺惺，那是因为在书中，不过十几年，祝燕鸿就将宇文知雪忘记，与苏若嫣两情相
悦情深意笃。
如何可能过了一百年，见到她还会如此激动？
叶殳皮笑肉不笑开口：“祝盟主，好久不见！”
眼见祝燕鸿满脸激动地要朝自己走过来，裴竹安不着痕迹挡住他的脚步，低声提醒道：“望期，叶仙君没有知雪的记忆。”
祝燕鸿脸上表情微僵，然后深吸一口气，似是努力将情绪压下去，又隔着裴竹安，与叶殳揖了一礼。
“对我来说，只要叶仙君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知叶仙君这些年可安好？”
叶殳干干道：“还行。”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脸上的激动已经敛去，但神色中依然有着藏不住的兴奋。
那兴奋显然不是因为自己。
祝燕鸿伸伸手殷勤道：“来来来，坐下边吃茶边慢慢聊。”
叶殳默默跟着裴竹安坐下。
祝燕鸿坐回主位，目光始终落在叶殳身上。
叶殳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很快有仆从来上茶。
祝燕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笑道：“这是叶仙君从前最喜欢喝的不知春，不知过了这么多年，叶仙君是否还喜欢这个味道？”
叶殳随意呷了口：“嗯，还不错。”
祝燕鸿嘴角勾了勾：“叶仙君喜欢就好。”
裴竹安轻咳一声：“望期，我们此行来黑水城……”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祝燕鸿抬手将他打断，“九幽魔君杀了起兵的司马岳，在你们赤火城和白金城作乱，百姓惶惶不安，如今整个玄夏大陆，都盼着我们仙盟能诛杀魔头，还世间太平。”
叶殳听不下去了，讥诮一笑：“祝盟主消息真是灵通，竟然比我这亲历之人还清楚。”
祝燕鸿脸上露出从前惯有的傲慢：“我身为仙盟盟主，这点本事自然是要有的。”
叶殳又道：“祝盟主身在黑水城，如何确定杀司马岳，在那两城作乱的是九幽魔君？”
祝燕鸿微微一怔，继而又朗声笑道：“司马岳麾下数万将士，赤火城和白金城阖城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着，他蓦地站起身，面上浮上一丝狂热之色，高声道，“叶仙君，九幽魔君在王城作威作福近百年，如今又想祸害其他四城，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从前是我不够强大，才让你受他蒙骗，才让他逍遥这么多年，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会亲手送他上断头台，让全天下看到我如何除魔卫道，护佑苍生。我要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叶殳看出这人状况不对，心脏不由得砰砰跳起来，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一字一句问道：“祝燕鸿，陆芥在哪里？”
祝燕鸿笑：“叶仙君不用急，三天后在黑水城承天门，你便可以亲眼见证他如何上断头台。”
叶殳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拔剑。
只是那剑还未拔出来，手腕已经被一只大手抓住。
裴竹安挡在她面前，与祝燕鸿拱拱手，笑道：“既然祝兄已经抓到九幽魔君，那我们也就放心了。”
祝燕鸿笑道：“两位想必忙了一夜，我让下人带你们去客房休息。”
裴竹安道：“不用了，我多年未曾造访黑水城，叶仙君更是第一次来，我们先去逛逛。”
祝燕鸿笑着点头：“行，我让阿赟带你们去逛。”
“不必麻烦，黑水城的路我还是记得的。”
祝燕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谢氏大门随时为二位打开。”
待出了谢氏。
憋了许久的叶殳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朝裴竹安愠怒道：“陆芥分明在他手中，你为何阻止我找他要人？”
裴竹安环顾了下四周，随手掐了个决，将谢氏耳目挡开，才回道：“这是谢氏，你如何能问他要到人？何况你就没想过，以陆芥的修为，如何就被对方抓住？”顿了下，又道，“我能感觉祝燕鸿这次闭关之后，明显和从前不一样，我怀疑他的修为已经有了大飞跃，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叶殳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就算铲平谢氏，我也要把人救出来。”
裴竹安还是跟平日一样冷静：“如果陆芥真被抓，他人定然在镇邪司牢狱。祝燕鸿要对他公开处刑，只怕会让他先经受镇邪司八大酷刑。”
叶殳大惊失色：“难怪我识海里看到的陆芥浑身是血。”说着深吸一口气，“不行，我得马上救他出来。”
裴竹安道：“你稍安勿躁，要救人至少也要等到晚上。”
叶殳闻言，慢慢冷静下来，却又想到什么似的，神色古怪地看向对方，眸子微微眯起，问道：“你要帮我救陆芥？”
对方曾是仙盟人，对镇邪司再熟悉不过，有他相助，自己救人自然会顺利很多。
只是，他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理由跟自己去冒这个险？
裴竹安轻笑了笑道：“我需要知道真相，若昨晚这些事确是陆芥所为，我会帮助祝燕鸿一起将他送上断头台。”顿了下，又道，“卦象显示太岁就在黑水城的方位，我也要确定是不是与陆芥有关？”
叶殳好笑道：“你觉得陆芥是太岁？”
祝燕鸿：“以陆芥的身体状况，若他想用太岁之力控制魔气侵蚀，将自己献祭给太岁，也不是没可能。”
叶殳一愣，旋即又笃定道：“绝不可能！”
裴竹安笑：“所以我会助你救出他，寻到真相。”
第75章
身在黑水城,四处都是祝氏的耳目。
不过对叶殳和裴竹安来说，要摆脱耳目自然不是问题。
但两人还是装模作样大半天，及至夜幕降临,进了一家客栈佯装休息,才偷偷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镇邪司。
两人在半空隐身。
裴竹安对着下方森严的镇邪司画了几道决,若有若无的光线,在下方建筑浮现。
“镇邪司有十八道禁制，其中八道用在东南角地下的牢狱。”
叶殳一听,便知今晚这趟劫狱没那么容易。
幸而有裴竹安。
她想了想道：“等我救了陆芥再好好感谢你。”
裴竹安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说着,蹙起眉头,“解开牢狱外的禁制,至少要两炷香工夫,定然会被发现。届时我引开镇邪司修士，你进去救人。但关押犯人的牢房，还有最后一道禁制,需要你自己解开。”
“嗯。”
裴竹安解开最上方的两道禁制,两人隐身进入镇邪司,一路朝东南角行去。
牢狱上方乃一道阴阳八卦阵。
裴竹安站在八卦上方,闭上眼睛开始做法。
叶殳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额头汗如雨下。
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这个原书中祝燕鸿坚不可摧的盟友,到底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在八卦缓缓打开时。
毫无意外的。
原本静谧无声的镇邪司忽然响起两道急促的钟声。
继而便是窸窸窣窣的躁动。
“有人闯入镇邪司！”
“快进去！”裴竹安喘着粗气道。
叶殳扫了眼从四面八方涌入西南角的修士，也顾不得其他，蓦地往打开的八卦中一跳。
下一刻，便来到一座阴森森的地下牢狱。
“什么人？！”
狱中看守的修士显然也听到上方动静，见到闯入的叶殳，当即拔剑迎上来。
叶殳的天魁早已出鞘。
说起来,除了当初那两个恶贯满盈的邪道，她其实还未真正杀过人。
她也很清楚，镇邪司这些修士，不过是听命行事，说到底都是无辜之辈。
但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太多。
她的心从来没如此冷硬过，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把天魁剑，杀起人来，可以这么快这么狠。
她身如闪电，在哗啦声中，一道道身影倒在她剑下，鲜血洒落一地，也溅洒她满身。
半炷香的功夫不到，牢狱重归宁静，只隐约听到上方有打斗声传来。
叶殳很快看到了陆芥。
实
际上，要找到陆芥并不难，因为这牢狱中，只关了他一人。
就在最后一间。
那是一间玄铁打造的监牢，此时房门紧锁，禁制的威压，让叶殳在隔着两米距离时，便不能再靠近。
她隔着玄铁缝隙看向里面被吊在半空的男人。
粗重玄铁链锁着他的手脚，衣衫全是血迹。
白发散乱，眼睛紧阖，一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陆芥——”
叶殳看得心惊胆战，急急唤道。
没有回应。
“陆芥——”
她又唤了一声。
陆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叶殳一急，举起天魁便隔空朝那锁链砍去。
然而剑气还没碰到锁链，一股巨大的反冲之力，便将她狠狠撞开。
碰的一声。
身体撞在身后不知什么打造的硬墙，痛得她闷哼一声，跌落在地上。
上方似乎有人要下来。
叶殳不敢耽搁，爬起来正要继续用力。
被吊在半空的陆芥，缓缓抬头，气若游丝开口：“苏……苏……”
“陆芥——”叶殳闻言顿时睁大眼睛，“你怎么样？”
“我……”陆芥这回倒是没再逞强，只轻笑了声道，“我不大好。”
“你撑着点，我马上救你出去。”
叶殳不管不顾又拿起天魁剑朝锁链砍去。
这回用的力气更大，被反冲得也越厉害，撞在墙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陆芥再次虚弱开口：“这是镇邪司最后一道禁制，再高的灵力也没用的。解开禁制……需要用仙盟盟主的血。”
叶殳一怔，想也没想便道：“我去找祝燕鸿。”
陆芥轻笑：“你别急，我这里有他的血。”
“啊？”叶殳愣住。
只见陆芥缓缓抬头，散乱的白发有如风吹过，朝后飘散，连带着身上衣衫也拂动起来。
几滴血从他衣服上漂浮起来，缓缓滑过半空，最终落在门上的锁链上。
“你……再试一试……”
叶殳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举剑。
铮的一声。
天魁剑的剑气成功落在锁链上，激起一簇火花。
片刻之后。
锁链哐当落地。
叶殳重重舒了口气。
幸好陆芥留了这一手。
她打开门冲进去，又举起剑道：“陆芥，你撑着点，我砍断你身上铁链便带你走。”
陆芥微弱地“嗯”了一声
叶殳又是连连四剑下去。
这回很顺利砍断了玄铁铁链。
只是天魁剑显然已经有些经不起这番折腾，又出现几道大豁口。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陆芥，故作轻松道：“等你好了，可要我重新给我送一把剑。”
“嗯，我亲手给你铸一把。”
已经有修士进入牢狱。
叶殳干脆将人负在背上：“陆芥，抱紧我。”
原本软绵绵的男人，双手用力抱住她的肩膀。
叶殳深吸一口气，笑道：“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说罢身形一闪，如利刃一样冲了出去。
进来的修士，只看到一道闪电般的影子，什么都没看清。
回过神来，牢狱已经空空荡荡。
从八卦门出来，整个镇邪司已经乱做一团。
明明只有裴竹安一个人，但四面八方都是打斗声。
也不知这老狐狸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弄出了千军劫囚的阵仗。
叶殳掏出传音哨吹了三声。
一边背着陆芥往外逃，一边道：“我出来了！”
“我拖着人，你们先走。”
“你当心点。”
“嗯。”
与此同时。
叶殳听到了祝燕鸿的声音。
“宁远，你在做什么？！”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叶殳心头一怔，皱眉问道：“裴竹安，你那边没事吧？”
“快走！”裴竹安痛苦的声音传来。
而陆芥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祝燕鸿得到了太岁之力，我们现在都不是他对手。”
叶殳一愣，也顾不得裴竹安的状况，赶紧背着陆芥脚底生风一溜烟跑了。
祝燕鸿得到太岁之力的冲击，让她脑子发麻，使出了《归墟之引》最快的速度狂奔。
“苏苏，好了。”直到陆芥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
叶殳才回过神。
原来他们已经回到王城上空。
她落在陆氏医馆。
两脚还未站稳，便浑身卸力，连带着陆芥一起跌在地上。
这动静惊醒了院中的陆大夫。
“谁呀？”
陆狸从房门走出来，看到地上两人，大惊失色：“阿兄阿嫂……你们怎么了？”
叶殳道：“快带你阿兄进屋疗伤。”
陆狸赶紧抱起陆芥，回到房内，将人放在榻上。
叶殳缓了会儿，稍稍恢复，喘着气走进屋。
陆狸正小心翼翼将陆芥衣服解开。
但下一刻，他便惊呼出声。
叶殳自然也看到了陆芥那满身的溃烂。
甚至已经延伸到下颚。
陆芥道：“我大概就要彻底入魔，撑不了几天了，你们将我送去地宫，让韩浪打开里面有禁制，我便不能再出来。”
叶殳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一定有办法的。”
陆狸手忙脚乱给他塞了两颗丹药：“阿兄，你先歇着休养，我和阿嫂会想到办法的。”
陆芥发出一声虚弱的“嗯”，没再说话。
叶殳站在榻旁，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开口：“我们出去，别打扰你阿兄休息。”
陆狸点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叶殳拉着陆狸走到院中，低声问：“阿狸，这一百年你应该一直在想办法治好你阿兄，对吧？”
陆狸挠挠头，满脸沮丧道：“是啊，可是除了吞噬灵力，一直没找到其他长久有用的办法。”
叶殳想了想：“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被动吞噬灵力？”
陆狸不解地看向她。
“我想把灵力给你阿兄，但他不主动吞噬，我不知道如何给他。”
陆狸大惊失色，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的阿嫂，阿兄一旦吞噬灵力，就会将对方全部吸干，修为再高的修士也立刻变成废人。”
“我不一样。”叶殳道，“我的灵力源源不绝，吸干之后，很快就会重新生出来。”
“当真？”陆狸将信将疑。
叶殳其实也并不确定，但她必须赌一把，真失败了，自己也不过变回二十出头的凡人，至少不会马上死。
为了让陆狸打消疑虑，她笃定地点头：“我骗你作何？偏偏你阿兄不信，怎么也不主动吞噬我的灵力。眼下他这状况，不能再耽搁了。”
陆狸犹疑了片刻，似乎终于相信她的话：“办法是有的，尤其是阿兄现在正虚弱，只要你进入他的神识，用灵力压住他的魔力便可。只是他现在这样，虽然进神识容易，但他的神识几乎被魔力控制，你的灵力若是压不过他的魔力，不仅不能让他吸收灵力，你自己也可能困在他神识中出不来。”
叶殳点点头：“我明白了，等我稍作调整，趁着他还没醒，我们马上行动。”
陆狸蹙眉狐疑道：“阿嫂，你灵力真的可以再生吗？”
叶殳爽快地摆摆手：“我骗你作何？”
第76章
叶殳先吹响了传音哨,毫无意外的，没得到回应。
裴竹安只怕已经被祝燕鸿控制。
她不敢耽搁。
若是救不好陆芥，只靠对太岁一无所知的自己,想要对付祝燕鸿,只怕无能无力。
她先在榻上打坐了半个时辰,体内灵力顺利恢复。
陆芥呼吸深沉,已然进入梦中。
叶殳默默凝望了他片刻,伸出手指，抵在他额间。
一旁的陆狸拉住她的手臂,紧张道：“阿嫂,你当真要这样做？”
叶殳朝他安抚似的一笑：“放心吧阿狸,我有分寸。”
陆狸心中忐忑,但犹疑片刻,还是收回手。
叶殳阖上双眸，指尖稍稍用力。
神识随着灵力，进入对方的识海中。
叶殳只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一片黑漆漆的浓雾,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正在浓雾中徘徊不定,忽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魔气袭来。
她赶紧循着魔气往前。
终于在一片浓雾中,看到一道颀长身影。
对方身穿玄色长袍,一头乌发垂落肩头，双目紧阖立在半空。
不是陆芥还能是谁？
“陆芥——”叶殳惊喜高呼一声。
陆芥睁开眼睛：“何人扰我清静？”
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如
深泉幽潭一般。
“是我——”
见到熟悉的模样，叶殳笑着朝他跑过去。
陆芥却是冷冷地看向她，不等她跑近，已经抬起双手。
一道带着浓烈魔气的掌风袭来。
叶殳猝不及防，瞬间摔出老远。
还未爬起来，陆芥已经倏地上前,再次朝她使出掌风。
叶殳眉头一皱，猛得拔出天魁剑，横剑一挡。
魔气被她逼退，陆芥的身影也朝后飘出几丈。
“呵——”男人冷笑一声，“有点本事，不过敢闯入我的地盘，就休想出去。”
叶殳明白此时识海中的陆芥，已是一个纯粹的魔，完全不记得了她。
她必须在识海中，打败这个魔。
她举起剑，朝对方冲过去。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在浓雾之中，瞬间过了数十招。
魔气和灵气交织缠绕。
这是对方掌控的神识，饶是叶殳修为高深，却无法使出全部力量，到底是占了点下风。
而且她很确定，这魔是当真要杀她，她丝毫不好掉以轻心。
一炷香过去，两人终于分开。
叶殳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然而对方却依旧面色如常，只是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叶殳看着他抬起双手，将魔力聚集在掌心。
“陆芥，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我了吗？”她喘着蹙起眉头道。
陆芥漠然地看向她，毫不犹豫地出掌。
聚集了全部魔力的一掌，叶殳虽然勉强挡下，却还是重重跌落在地上。
她的灵力被魔力压制，一时难以动弹。
陆芥一步一步走过来，半蹲在她身旁，那张俊美的脸没有半点表情，一双凤眸冷冷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掐住她脖子。
叶殳瞬间窒息。
想要挣扎，可灵力被全然魔力压制，无论如何努力始终徒劳。
而陆芥望着她的眼神，从始至终冷如碎冰。
还是赌输了。
叶殳几乎已经确信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谈不上多伤心，只是有些挫败。
以至于眼中不由自主滑落两行泪来。
不料，陆芥那双冷漠的黑眸，在看到她眼角的泪珠时，忽然怔了怔，手上的力度也渐渐放缓。
“苏苏……”男人似乎是有些迷惘地开口。
叶殳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拦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上他的唇。
她想得很简单，她不确定自己是要死在这里，还是会穿越回去。
总归是要跟陆芥分开。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一个吻与对方告别。
即使对方现在只是一个纯粹的魔。
然而当温热的唇刚刚贴在一起，陆芥的手便全部松开。
叶殳一愣，继续加深这个吻。
男人的身体渐渐软下来。
不过片刻，便反客为主。
一开始只是一个吻。
但很快这个离别之吻便变了质。
而随着两人在识海的水乳交融。
那浓烈的魔气最终被灵力包裹，安安静静不再作乱。
识海中的浓雾也散开。
陆芥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浮现。
“阿嫂……阿嫂……”
叶殳蓦地醒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一抬眼，对上的便是陆芥依然紧闭的双眼。
她一时只觉浑身虚软，除了刚刚在识海里那场情事，还有体内被掏空的灵力。
叶殳软软倒在榻上，对不明就里的陆狸摇摇头：“我没事。”
陆狸见她面容未变，又为她把了下脉。
除了灵力尽失，并无其他异样，这才稍稍放心。
陆狸又看向兄长。
一双猫儿眼，不可思议地睁大。
只见陆芥原本溃烂的身体，一点点恢复，先是血肉愈合，接着便是连伤痕也慢慢淡去。
更令人诧异的是，就连那头银发，也像是墨染一般，渐渐变成青丝。
“阿……阿嫂……”陆狸哆哆嗦嗦开口，“阿兄好像好了。”
叶殳自然也看到了陆芥的变化。
就在她眼皮下。
“陆芥……”她试探着开口。
陆芥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叶殳熟悉的那双漆黑凤眸。
陆芥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叶殳，双眼微微有些迷茫，目光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侧的乌发，一时怔忡，蓦地坐起身。
他伸手抓住叶殳的手腕，探向她的脉络。
“陆狸——”他转过头，狠狠瞪向因他醒来而开心咧嘴的猫妖弟弟。
陆狸被他这一喝，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叶殳赶紧抓住他的手：“你别骂陆狸，是我让他告诉我方法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
陆芥确定她身体无虞，这才将她的手放下，又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定定望着她。
黑色凤眸又渐渐染上红色。
这回不是因为魔气。
他胸口起伏，嘴唇翕张，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真的没事。”叶殳见状又笑着重复一句。
“你没有灵力，是凡人了。”陆芥终于哑声开口。
叶殳自然也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尽失，却是不以为意道：“凡人怎么了？你从前不也是凡人么？变成凡人也还能活几十年，足够了。而且……”她顿了顿，“而且说不定睡一觉，我灵力又恢复了呢？”
陆芥闭眼深吸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
“我是得好好睡一觉。”叶殳点头，“你怎么样？”
“我已经无碍，那魔气应该已经不能奈我何。”
从前他靠吞噬灵力控制魔力，但吞了数百人，也只能勉强控制魔力，对魔气损害的身体却始终无能无力。
但如今，竟是连受损的身体也恢复。
叶殳在自己识海里做了什么，他只隐约记得最后。
莫不是仙魔双修，最终用灵力控制了魔力？
他试着调动身体力量。
果不其然，身体里的魔力分明带着一股纯净灵力，已经能轻易被他操控。
叶殳见他神色严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还是这样好看。”
陆芥终于勾了勾唇。
叶殳这才放心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陆芥见人睡去，挥挥手示意呆若木猫的陆狸出去，自己则在叶殳身侧躺下。
又亲了下对方的额头，伸手将人揽在怀中，低声呢喃道：“生同衾死同穴，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便死。”
*
叶殳当然没死。
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一觉醒来，灵力并没有回来。
她变成了个生龙活虎的凡人。
接到消息的谢怀瑾和梅娘韩浪几人赶来医馆，看到恢复正常的陆芥，差点激动得抱头痛哭。
被陆芥嫌弃地赶走了。
谢怀瑾又拉住叶殳：“叶苏苏，你与陆大哥的感情，真是感天动地。”说着，又话锋一转，背着陆芥小声试探问，“你为他变成凡人，真不后悔？”
叶殳瞥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控制住魔力，我也好好活着，而且依旧年轻貌美。”
谢怀瑾嘴角抽了下，显然对此不以为然。
对叶殳来说，能成功救下陆芥，她只觉庆幸，哪可能后悔。
只是要说一点不担忧，却是不可能的。
如今祝燕鸿得到太岁之力，自己却成了凡人，不仅帮不上陆芥，只怕还会成为他的拖累。
她也始终联系不上裴竹安，也不知祝燕鸿那边情况如何。
不过每日传进王城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司马岳身死，天子下落不明，几大城前赴后继闹怪物，全都扣在九幽魔君的头上。
宇文明珠带去的王城军，虽和司马岳麾下大军没能开战，却也未能成功收服对方。
各地民间诸侯流寇揭竿而起，要助仙盟一起攻打王城，诛杀九幽魔君，还天下清明。
而九幽魔君在传闻中，已经变成太岁转世，乃是为祸人间的灾星。
王城百姓虽然信奉九幽魔君，但听到这些传言，亦也是民心动荡。
不过陆氏医馆，倒还算风平浪静。
几人难得一起吃饭。
韩浪看着慢条斯理给叶殳夹菜的陆芥，到底没忍住。
“王城现在已经开始不安稳，公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应对？”
不等陆芥回答，谢怀瑾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人知道祝燕鸿得了灾星太岁之力，他才是真正危害人间的魔。”说着，又有些挫败地摊摊手，“但这件事实在是太难，我传信给兄长，连他都始终将信将疑，最终也只给我保证，他会让谢氏明哲保身，不会凑热闹。”
叶殳看了看神色淡然的陆芥。
因为恢复了
原本的模样，与她认识的陆大夫已经别无二致。
温和斯文，一脸无害。
她还是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陆芥听着两人的话，神色无异，只淡声道：“就算天下都知道真相又如何？难不成能靠百姓来对付太岁之力？”顿了下，又轻描淡写继续，“祝燕鸿应该快来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仇怨，我若杀不了他，你们便想办法逃走，保存实力，再寻机会。”
几个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叶殳倒是还算平静，只状似随口问：“你有几成把握？”
陆芥对上她的眸子，夹起一块鱼腹肉，放入她碗中，回道：“不好说。”
叶殳笑道：“难得这么诚实。”
若换做从前，这家伙定然说不用担心。
想了想，她又道：“打不过就跑，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陆芥轻笑：“行，听你的。”
第77章
夜半,躺在床上的叶殳被外面的喧杂吵闹惊醒。
她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位置早已空空荡荡，只留一丝余温。
“阿嫂——”陆狸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镇邪司率领众仙门进王城了。”
叶殳没想到会这么快。
难怪陆芥离开,应该是料到今晚之事,去了仙盟。
只有在那里,才不会连累无辜百姓。
她试探着调动体内灵力,很可惜,还是一无所有。
“阿狸，你赶紧离开医馆去与谢宝玉他们会合。”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不用管我。”
外面的陆狸犹疑片刻,到底是离开了。
叶殳穿好衣服。
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院中。
原本黑色的夜空中,此时灯火如昼。
乌泱泱的修士提灯而过,朝仙盟的方向行去。
“诛邪魔——救苍生——”
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飘荡在空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身影蓦地出现在院中。
叶殳退后一步。
“知雪,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祝燕鸿冷峻的脸上,噙着一丝癫狂的笑。
“今晚过后,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叶殳皱起眉头看向他,冷笑道：“祝燕鸿，你靠献祭自己的灵魂,获得太岁之力，就算杀了陆芥，你又能如何？你还是你自己吗？”
祝燕鸿冷笑一声：“太岁之力为我所用，我自然还是我自己。一百年！整整一百年！我终于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本是天命之子，却被那邪魔逆天改命。
好在，如今终于要拨乱反正。
叶殳自然也听出他这话的意思。
她忽的大笑出声：“祝燕鸿,你是不是从小就被人告知是天命之子？并对这话深信不疑。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天命之子的命格，本就是偷来的？你原本资质平平，是你的父亲偷了陆芥的灵根骨给你，强行给你改命。”
祝燕鸿愣了下，怒斥道：“一派胡言！明明是陆芥这个邪魔坏了我的运道。”说着上前一步，满身怒气地掐住叶殳的脸，“也是他用邪术控制了你的心，甚至还把你换成如今这幅令人厌恶的容貌。”
叶殳被他掐得难受，却又挣扎不得，只能讥诮道：“那可真遗憾，我就喜欢我这副容貌。”
祝燕鸿将她松开，有些嫌恶地拍拍手：“你现在已是凡人之躯，想来是你用自己的灵力救了陆芥。”说着，冷笑道，“堂堂归德王女，竟为了一个邪魔做到如此，看来你确实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叶殳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额心一痛。
下一刻，软软倒在地上。
竟是直接断了气。
祝燕鸿冷漠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挥挥手：“把人带上，这可是我给九幽魔君送的一份大礼。”
半刻钟后。
仙盟旧址。
数千修士乌泱泱闯入。
祝燕鸿走上前，看向立在噬魂渊上的陆芥，朗声笑道：“我们的错误从这里开始，今日正好在这里结束。”
说罢，挥挥手。
叶殳的身体，便朝陆芥飘去。
“九幽魔君！这是我送你的大礼，既然你夫妻二人这般鹣鲽情深，我先送她上路，再送你去陪她，你们二人在黄泉路上也有好有个伴。”
陆芥接过叶殳，缓缓将已经没了气息的人放在地上。
他看着那张仿佛安睡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从头到尾神色平静。
祝燕鸿见状大笑：“陆芥，枉知雪对你一片情深，你见她身死，竟这般无动于衷。也不知她在天之灵，会不会后悔！”
陆芥的手慢慢滑到叶殳的袖子，用自己的广袖在她手边拂过，摸出一个东西送入她口中。
低声道：“苏苏，你好好睡一觉。”
说罢，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祝燕鸿，哂笑道：“祝燕鸿，我知你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但我没想到你无情至此！”说着又看向他身旁的女人，“青莲仙子，你夫君的灵魂已献祭给太岁，你当真要与这种人为伍么？”
苏若嫣怒道：“胡说！你才是灾星太岁！”
陆芥朗声大笑：“你们这些愚蠢的修士！”
说着，忽然甩动衣袖，裹挟着灵力的强大魔力，从他身体溢出。
一股可怕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
数千修士只觉心惊胆战，喘不过起来，本能往后退。
只有祝燕鸿不屑地冷哼一声：“一群废物。”
说罢飞掠而上，朝陆芥迎上去。
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山顶交汇。
一时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众修士除了能看到两道快如闪电的残影，什么都看不清。
祝燕鸿原本以为得到太岁之力，便能轻易杀了陆芥，然而半刻钟下来，两人竟是一时难分胜负。
“果然是九幽魔君，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他退出数十丈之外，冷笑着看向面色无虞的陆芥。
“怎么？不敢全部释放你的太岁之力，怕这么多双眼睛看到？”陆芥也笑，“那恐怕你今晚赢不了我了。”
祝燕鸿脸色一沉，再次朝对方袭去。
两人身影再次交汇在夜空中。
直到两炷香过后。
交缠的身影才再次分开。
这一回，祝燕鸿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苏若嫣赶紧上来，惊慌失措道：“望期，你没事吧？”
祝燕鸿遥遥看向陆芥。
只见对方依旧面色无虞，只是喉咙滑动了下，那是将鲜血吞入腹中。
只可惜祝燕鸿看不出来。
陆芥红唇轻启：“我说了，你这样是赢不了我的。”
祝燕鸿额间流下一行冷汗。
难不成当真要当着这么多人面，暴露自己是太岁？
他犹疑不定。
但心中恶毒之意很快就占了上方。
知道又如何？
大不了全都杀光。
只要诛杀了这邪魔，便可全推到对方身上。
等出了此地，自己依旧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
思及此，他推开身旁的苏若嫣，缓缓站起身，抬手擦了擦嘴边血迹，笑道：“既然九幽魔君想要见识真正的太岁之力，那我就满足你!”
一旁的苏若嫣大惊失色：“望期，你说什么？”
祝燕鸿却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只缓缓抬起手。
下一刻，他周身便被一股黑气环绕，然后慢慢扩
散。
转眼间已经布满整个山顶和夜空。
这黑气充满了邪恶和污秽。
任谁都知道是邪魔之气。
很快，便有人惊慌失措叫出来：“太岁！是太岁！”
众修士顿时大乱。
祝燕鸿全然不在意，只裹挟着这污秽邪恶的太岁之力，朝陆芥冲过去。
黑气将陆芥包裹。
他调动魔力用力一击，但那太岁之力只稍稍震动了下，便再次将他包括。
灵力和魔力被压制，身体血肉也被侵蚀。
“去死！”
祝燕鸿怒吼一声。
只听轰然巨响。
陆芥的身体被震出，重重跌落在山顶。
恰好落在叶殳身旁。
就在祝燕鸿举起被黑雾缠绕的剑，朝他刺来时。
几道身影蓦地挡在陆芥跟前，齐齐用力，将祝燕鸿逼退几丈。
来人正是谢怀瑾梅娘韩浪陆狸以及重伤的裴竹安。
“诸位仙门兄弟姐妹，祝盟主如今已是灾星太岁，任由他胡作非为，将会给天下苍生带来灭顶之灾。太岁之力太过强大，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才有一线生机。”
祝燕鸿笑道：“诸位仙君，裴仙君乃是危言耸听，祝某虽获得太岁之力，但只会用来除魔卫道，拯救苍生。你们选择我，便会得到我的护佑，相反，便会与他们几人一样，今晚葬身于此。”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修士们，顿时又退缩。
祝燕鸿见状很是满意。
他再次举起剑，搅动一片黑气，笑道：“你们几人既然要送死，那我便成全！”
说着，猛然袭来。
几人修为虽然不同凡响。
但面对太岁之力，还是很快便占了下风。
砰砰砰——
几道身影接二连三倒地，全都喷出鲜血来。
“都去死吧！”
祝燕鸿飞掠而起，挥动手中宝剑，朝几人齐齐劈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窜上来，手中剑将他带着太岁之力的宝剑牢牢抵住。
祝燕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女人，惊愕地睁大眼睛：“你……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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