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刚支付了购房巨款,手里现金不多,正是穷的叮当响的时候,真要住在一起,水电肯定要共用,到时候还能节省部分?的费用。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黎宝因从?兜里摸了摸,掏出自家钥匙链,然后从?细金属圈里别下个?黄铜钥匙,塞进了裕梦梁手心,“那往后,你?也走这扇门吧。”
娘家人,清醒 “好姑娘,良夜好梦。”……
陈旧的黄铜钥匙落入掌心, 裹挟而来的体温随着?主人?的撤离而匆忙消散,陡然留下冰凉的金属质感。
裕梦梁余光扫过黎宝因的钥匙串,银白的金属圈上还剩余三把钥匙, 分属房门备份, 卧室与录音房。
那间录音房,他上次醉酒留宿时就有?留意, 房门上挂着?锁,里面?大概装满了她这座小屋耗资占比最重?的物资与器材。
黎宝因在自己钟意的事物上向来阔绰,早年间他通过姚铭羽的书?信查阅她的消费账目,就发现她很擅长管理自己的投资。
但凡她看中的,倾家荡产也要赌一把, 不以为?意的, 小打小闹也懒得投入。正如她对朋友的付出?, 甚至于她自己的束律。
正因如此, 外界传闻里娇生惯养的宝因小姐才能够在外漂泊这么多年, 她是能吃苦的,也很善于用最小的苦楚去?谋划最大的利润。
这一点,从她小时候敢于牺牲那面?古董铜镜,用以在裕公馆利用他, 为?姆妈和?自己挣活路时,就可见一斑。
裕梦梁也曾自诩是救她脱离苦难的恩人?,他给过她优渥的生活, 旁人?求之不得的荣华, 直到?她离开的那三年, 他才晓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她只当是场黄粱梦。
因为?从未真正认同拥有?, 所以离开时,她才做得到?那么果断坚决。
裕梦梁的视线逗留在钥匙圈半息,目光从上面?拇指大小的银制小龙上划过,物件是新打的,做工看起?来很粗糙,但是传神又可爱,是她的属相?。
“家里装修的事,你全权处理。”黎宝因一面?回?复茅景申和?冯轻漪的狂轰滥炸,一面?保持镇定嘱咐裕梦梁,“除了我?的卧室,录音房和?展厅,其他地方你要是不满意,都可以重?新布置。我?出?门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就往楼下走,裕梦梁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的虚影掠过楼梯口,很迅速消失在了傍晚的弄堂里。
八月的潮气氤氲在狭窄的天空,头顶的晾衣杆上的衣裳还在滴水,屋檐下的小板凳被阿婆坐得吱呀吱呀,街角的小猫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忽地蹿上墙头,扭头没了踪迹。
裕梦梁站在杂货店门口愣怔良久,附近的音像店里传来热播剧轰轰烈烈的主题曲,三两小学生推着?铁环在晚霞底下来来回?回?,他看着?他们?身上洗的发白的宽松校服,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西装衬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锅炉里的茶叶蛋散发出?浓重?的香味,阿婆佝偻着?坐在门口打着?蒲扇,见裕梦梁站着?不动,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她可是梧桐里的老人?了,打娘胎里生下就在这条弄堂,街坊四邻,东家长西家短,谁都没有?她清楚。
这条弄堂里多的是藏而不露的达官显贵,也有?的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伪君子,可她打第一眼见到?这位房客,就晓得他两者?都不是。
她心里斟酌好几遍,刚要鼓起?勇气套套近乎,就看到?楼梯口的男人?朝她微微颔首。
温醇平缓的嗓音从头顶落下,他含笑恳切道:“老人?家,有?桩事体想同您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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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剪头发啦?卖相?还蛮好的。”
合上门窗,良宸拢了拢肩头的披肩重?新斜在沙发上,手工编织亚麻拖鞋悬在她的足尖,晃晃悠悠,将掉未掉。
黎宝因顶着?头微卷的乌黑短发,熟稔地盘腿坐在沙发另一头,听到?良宸夸奖,毫不客气地扬了扬唇角说,“灵吧灵吧。”
她嘴巴说着?话,手上还在兵荒马乱的按着?手机键盘,“昨晚裕梦梁突然带我?离开,一屋子人?全都没睡好觉,今天我?手机差点都炸了!刚有?空处理,消息现在都还没回?复完!”
良宸昨晚就跟黎宝因闲聊过,知道她被冯轻漪拉去?KTV玩,此时听到?后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来找我?问东问西。”
她上下打量黎宝因,随手丢给她一只草药抱枕,“瞧你这幅样子,也不像吃了亏!赶紧报个平安,少让人?成天操心你。”
黎宝因手下按得飞快,好半晌才长叹一声“终于回?完了”,彻底丢开手机。
她仰躺在沙发扶手锤了两下手里的抱枕,粗糙布料里的药草气一下就扑溢出?,呛得她没忍住咳嗽了起?来。
“这什么味儿?你最近怎么这么养生。”
良宸顺手又提了提自己的小腹前的毯子,语气慢悠悠说,“成天各种饭局,烟酒戒不掉又要熬夜,再不好好调养,恐怕我?都没福气享受自己赚那么多的钱!”
“女企业家现在知道惜命啦?早让你放手交给阿湘她们?了,明明底下人?那么能干,你非要事事自己盯着?。”
黎宝因打心眼里为良宸想通开心,她环顾房间里各种药草摆件,熏香抱枕,还是觉得,既然要认真调理,还是得找专业的人。
她东张西望捞起?个烟盒,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喏,这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中医,也是本地人?,家学渊源,手法贼好。他现在回国开私人理疗馆,改天你去?他那看看,说不定能有?奇效呢。”
良宸一个眼神都没给,瘫在沙发上继续闭目养神,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她现在只想睡觉。
黎宝因注意到?她神色确实不佳,有?点犹豫要不要再跟她说自己的事。
她默默往良宸身边挪了挪,感觉对方的手还搭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干脆躺进她的臂弯里。
“阿姐。”
“嗯。”
“我?和?裕梦梁结婚了。”
“哦。”
黎宝因憋了整整一天,终于把这事说了出?来,她颇为?畅快地翻了个身,抱着?良宸的手臂也闭起?眼睛。
房间里安静极了,窗台下面?一溜的虎皮百合开得正浓,布满斑点的灿烂花朵在晚风中微微晃动,黯淡的灯光浇灌着?,甜香的梦境滋养着?,忽地一阵风起?。
良宸猛地从沙发上坐起?,黎宝因一个没注意直接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她懵懂地仰起?小脸,就看到?如今早已修炼得波澜不惊的良霄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
好半晌,她喉咙微滚,抬手狠狠拧了把自己的脸颊,疼痛从肌肤传递到?心底,她这才慢慢张了张嘴巴,却怎么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黎宝因有?点慌张起?来,她半跪着?去?拉良宸的袖口,却被对方一把攥紧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