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刚碰到衣襟,就看到面前的女孩忽然凑近,纤细的手腕顺着大?衣下摆滑入他的西?装外侧,轻而?易举就揽向他的后腰,也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送到了他的身前。
“确实是有些冷。”
宽大?的男士大?衣从黎宝因身后合拢,她下巴挨着他的领带夹,仰着头,眼神里纤尘不染地望着他。
“现在这?样,就暖和?多了。”
疑心、献吻 像蝴蝶煽动翅膀。……
男人的身体?有明显的僵硬, 却并没?有立即就?推开她,黎宝因微微松了?口气。
“我一直在跟莲珠他们打牌,没?注意看讯息。”她试探着再次收拢手臂, 轻柔的语气里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委屈与在意, “天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您来不及赶过来。裕叔叔, 您是不是特?别忙?工作特?别辛苦?”
裕梦梁静默地?注视着黎宝因,听着她肆无忌惮地?打探自己的隐私,换做往常,他势必会觉得对?方有失分寸,惹人厌烦, 但不知为何, 此?刻看着身前的年轻女孩, 他却发现, 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与反感。
相反的, 他很高兴。
小?姑娘总要长大成人,他为她建造的乌托邦再美好,也只是过洁易碎的象牙塔。现在,她愿意自己走出来, 尝试接触外面的世界,来探寻他真实?的面目,无异于是一种进步。
他向来鼓励她去冒险, 经历失败, 也期待她在一次次跌倒后, 自己爬起来,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这?才是配做他养大的孩子。
裕梦梁心?底泛起一股满足,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像曾经无数次承诺过那样,如实?告知道:“公务并不辛劳。”
他还是头一次跟人报备自己的动向,略微还有些不太习惯,也不知道讲多深才合乎她的期待,为避免她觉得无聊,裕梦梁总结道:“跟你常去的那些茶话没?有两样,只需应邀坐着,言语应酬几下而已。”
真的假的?黎宝因困惑地?眨眨眼,她身体?略微挪开了?一点?点?,但整个人依旧在他的大衣范围之内。
裕梦梁见?她朝自己打量过来,也十分配合地?站定。
黎宝因这?才发现,她似乎很少见?裕梦梁穿得这?么……斯文败类?
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暗含花纹的真丝领带,他惯常用的桦木香水被另一种气味侵扰。
前调是清甜的苹果香,中调是风车茉莉,尾调里混杂着龙涎与麝香,可想而知,应当是位甜美知性的小?姐。
黎宝因不免又想起陆莲珠的那番言论,她心?里隐隐觉得不痛快,但与其私下再去托人打听,还不如直接问问正主,反正裕梦梁也曾说过,自己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他。
在她面前,他绝不撒谎。
“裕叔叔,您恐怕对?我们的聚会有些误解。”
黎宝因礼貌而周全地?回应他上一句解释,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是语气明显有些不悦,“我去同人喝茶,只是会客交友。不像您,需要物色结婚对?象。”
不等裕梦梁有任何反应,黎宝因赶紧挪开视线又说,“当然了?,这?是您的自由,我没?有资格过问。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要紧的大事,您不该最后一个才通知我。”
黎宝因说得平稳又舒缓,像极了?小?孩子受了?蒙蔽后,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但是还是想跟大人讨价还价,想要争取更多利益的架势。
裕梦梁垂眼看着她微卷的披发上那只水晶发卡,精致的雪花飘摇而下,正好停在它的侧方,转瞬即逝的冰雪消融在她的发顶,他看着残留的水渍,还是没?忍住用指腹轻轻拭过。
女孩的体?温附着在西装外套,富有侵略性地?不断占领他的感知,裕梦梁强迫自己不要走神,再垂眸,就?看到黎宝因扬起的小?脸上,那双再明澈不过的眼睛。
他偏离视线,下一秒,直接将身上的大衣脱下,迅速绕到她身后,而后严严实?实?地?搭在女孩的肩头。
扣子系得严丝合缝,裕梦梁扶着黎宝因的肩膀,不动声色地?与她拉远距离,然后才回答她刚刚的问话,“谁跟你说我在物色结婚对?象?”
黎宝因因为裕梦梁的动作本来就?有些忐忑,此?刻见?他如同质问下属似的冷峻眼神,心?头一跳,很努力?才保持镇定道:“您不是有喜欢的人?准备年后要和她结婚吗?”
她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您不用瞒着我。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未来婶婶介意,我会立刻离开公馆的。”
裕梦梁心?里明白黎宝因这?句话里的试探成分,但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他抬手握住黎宝因的肩膀,将她掰正面向自己,拎出来的重点?却有些出人意料。
“早就?做好了?准备?阿舟,你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会被赶走?”
黎宝因嘴唇微启,完全没?想到裕梦梁会从这个角度询问。
说实?话,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当初,许云壁说裕梦梁是不婚主义,她都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毕竟,裕公馆只是她寄住的地?方,哪怕她将来成了?裕梦梁的左膀右臂,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那里。
小?时候,她还能当自己是无依无靠,所以?需要寻求庇护。可她现在都已经成年了?,就?像梁太说过的,即使他们问心?无愧,外面的传言恐怕也不会消停。
更何况,她本就?问心?有愧。
所以?,与其将来被裕梦梁驱赶,她不如主动离开,到时候双方都显得体?面。
也正因如此?,她才那么在意安福路那套老房子。
一方面,那套房子是她原本的家,存放着她对?过世家人所有的念想;另一方面,那也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她想,自己的后半生?无论如何,最终都应该回到那里度过。
那是她的来处,也该是她的去处。
可是是裕梦梁的表情看起来过于不愉快,黎宝因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不敢用真话回应他。
她罕见?地?沉默起来,无比明显的彰显着心?虚与胆怯。
头顶的树影忽然一震,原本栖息在枝头的鸟雀突然惊起,尚未凝固的积雪从松树枝头簌簌落下,黎宝因已经做好了?被寒凉刺骨的准备,就?被裕梦梁抬起手臂,轻轻地?揽入了?怀中。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厚,贴合程度比她刚刚浅尝辄止的拥抱更为紧密。黎宝因不知所措地?撑着手臂,悬在半空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耳畔的心?跳声剧烈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
雪滓顷刻落尽,裕梦梁松开手。
短暂的温暖撤退,黎宝因有些不受控地?失落起来。
见?男人转身离开小?道,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快到岔路口的时候,裕梦梁突然停住脚步,黎宝因紧急刹住,迎面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像是在自责,又像是有些恼火,带着隐隐的纷乱……但话语出口的瞬间,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只是这?温和里,又掺杂着她从未听过的强势与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