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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这次见面,浮舟受到的款待要好过前两次,宿傩还准备了给她的坐褥,而不是命她直接跪坐在席子上。他闲聊着问了她生平,技艺,日常起居。

浮舟一一回答,应对适切而稳当。

他突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膝盖怎么样?”

浮舟一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故而有了愣神。

“昨夜,你噗通跪下去了。”宿傩颇有兴味地提出。

倒也不必加上拟声词,再说,反转术式早就连额角的伤口也治好了。

浮舟低着头,只说:“无碍的,大人。”

“你和那个舞女关系很好?”

荻花明明也是乐师,浮舟一动不动,答:“是,大人。”

“哦,可她昨晚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

“浮舟,你不好奇这个小你几岁的后辈是如何说你的吗?”从越发靠近声音听来,宿傩正往这里靠近。

她算不准宿傩是怎么想的,只是小幅度摇了摇头。

大概是没满足宿傩恶趣味,他声音变冷:“你不想知道?”

浮舟只好点头:“大人说的话我都会听。”

于是,她被赏了一句评价:“无聊。”

哎,说到评价,荻花说再多,又哪里比得上宿傩本人动辄说她愚笨没用呢?

宿傩也没拿荻花不长脑袋的恶评来说嘴,只是又问浮舟:“你为什么不想知道?”

她也就老老实实回答:“她既然没和我说,应该是不想我听见吧。”

他就恶趣味地反驳:“这不是挺善解人意的嘛,她怎么说你目中无人?”

浮舟……浮舟说不出一句话。默默无闻坐在旁边,承受一切批评。

宿傩却奇怪了:“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反抗吗?”

“……”她紧闭着嘴,坐态端正,恭顺。不是倔强的脾性,此时却无话可讲。

“说话。”宿傩命令。

浮舟这才细声细语应“是。”

这要从何说起……荻花并不算欺负她。

浮舟的三度降生与之前稍有不同。

她对于和琴还算有天赋,有了娴熟的指法,也有了除了天残之外的小小声名。生活好起来,对于宿傩抵达前的这些日子,就不可避免地怠慢了。

旁人倒还好,不总是能接触,只有些客人的风言风语,觉得她难相处。

但荻花与她同一乐馆,又是一个冬天来的,技艺也齐名,交往密切。荻花年轻气盛,浮舟对她言语上打压揶揄也不少。对方若有所怨言,那倒……不稀奇。

也就错在说给了错误的人听。豆蔻年华,也正是信错人的时候。

宿傩等候几息,仍不闻音声,也不耐烦了,浮舟适时含蓄开口:“大人,那孩子今年不过十四,若有言语上的冒犯,还请宽恕她。”

“乐师,你自身难保。”

“……”

“如此卑微,还妄想与人为善。难怪你不幸。”

第二次见面,浮舟就被人生导师宿傩痛批,打上了软弱的标签——而就在昨日,第一次见面,她还被他拗断了手指。

浮舟慢半拍歪着头:“嗯?”

“软弱,你是没睡醒么?”宿傩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浮舟耳边。

浮舟低着头:“醒着的。”言语中任由奚落,毫无反抗。

“……”他叹了一口气,对她失去了兴趣:“虽然只是刚见你,却已经对比传闻大失所望。乐师,我说你乏善可陈,不是虚言——”

浮舟当然知道,否则他会喊她名字。叫乐师的阶段总是最危险的,可她至今弄不明白宿傩想她怎么样。

而且,她所求的不是短暂的兴趣,而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能顺畅地由她索取什么东西——两面宿傩如此危险,这一念想无异于天方夜谭。

远近皆忧,身似浮萍,远比看上去更焦急的浮舟没等宿傩动手削她,或者再说不好听的话。

她听声辨位,捉住了宿傩宽大的衣袖,而且颇为小家子气地往自己怀里塞,拉拉扯扯的,引起了他注意。

浮舟在宿傩刚闭嘴后就急忙忙说话,依旧不失温柔:“宿傩大人,您分明还……”

“分明什么?”

就是这样,浮舟找到了方才出声的男人,他近在咫尺。她从坐褥上起身,嘴唇精准地找到了他的脸庞。

她在宿傩的侧脸留下浅浅一吻。

而他没拒绝她。

浮舟屈着身子,一只手搭在宿傩结实的肩膀上,现在为了维持身形,她小半的重量都压在手臂。

一片粗粝的皮肤,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隔着她遮眼的绸缎磨蹭眼眶,就好像宿傩的右脸上还长了什么一样。

浮舟却没大胆到伸手去摸它。她柔声打破沉默,像第一次宿傩在庭院里亲了她那样。

看起来羞答答地问道:“大人,以前有女人对您做过这种事情吗?”

温热的血在她委曲求全的皮囊里流淌,浮舟的心跳震若擂鼓,内心恐惧和激情病态滋生。可她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攀上脸颊的红热能窥见状似春花的娇羞。

这些景致连同她柔顺如瀑的乌发,一同坠入宿傩的眼中。

也许是良久,宿傩回应:“从未。”

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他身上,得此回答,浮舟蓦然丧失了尽力维持的气度,喜不自胜。但她还只是克制地又在他侧脸点了一下。

谨慎的呼吸拂过宿傩脸颊,浮舟的身体也像蝴蝶振翅那样轻微颤抖:“大人,我也是。”

宿傩没再说什么,浮舟也只用轻柔的吻重复打探,下颌,鼻尖,唇边。只是迟迟不碰他的嘴唇。

直到他扯回自己的衣袖,又把攥着衣袖的她拥入怀中,让她略茫然地跌落,颇有些无助地仰头,宿傩才主动按着浮舟的后脑,亲吻她。

他的舌尖湿滑、柔软,探入她口中的时刻就俘虏了她的全部,唾液、呼吸,还有如主人一样软弱的舌。

浮舟笨拙,干干净净的,从不反抗,更何况本也是她自己招惹的男人。宿傩只在记忆中看过他和浮舟的亲热,彼时的情报和如今温软顺从的女人自然有落差——

不免叫人想领教一番。他开始感到不那么无趣了。

浮舟从生疏,到往后的逐渐配合,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呜咽。她起初将手放在宿傩肩头,被他吻得浑身上下都软了。

宿傩又搂着她的腰,一双手接住她无力跌落的双臂,手中攥着浮舟纤细的手指。

他们的第一个吻,漫长而深入。

过后,浮舟背着宿傩,低头向另一边整理散乱的发丝和过程中不可避免揉皱的衣衫。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半截手臂探出衣袖。

她喘着气,回味宿傩的反应,多少该有些乐在其中吧。

况且虽说色衰爱弛,但她一不算貌妍,二不惧衰老。又不是真的抱着和这个男人共白头的念头做的这些事……

如此说来,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浮舟却又不免忧心。以宿傩这样捉摸不定的恶脾性,就算和他一夕欢愉,日后的前途照旧难料,遑论要向他讨要那些她自己都觉得离奇的物事。

“浮舟,弓着腰对主人,他们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不好惹的男人就在此时发话,闲散的只言片语就霸道打破了她深思熟虑。

浮舟立刻膝行着转身:“方才……”

“无妨,你过来。”说完他自己倒像是等不及了一样,直接拉扯她勉强理顺的衣袖。

浮舟再度落于宿傩的怀中,听他的调侃在耳边响起:“何苦费事做无用功。”

“……”她怀疑之前所有的过程,都被宿傩这个长了眼睛的坏东西尽收眼底。

宿傩看她转向一边,整理鬓发和衣衫,等到这一切悉皆完成,他再来亲手把它们毁了。目盲的人想要保持整洁何其困难,只有用这双手一点一点地摸顺,凭着穷举的繁重程序逐片摸排。

可他……

“怎么又不说话?”

浮舟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发丝再度蹭在宿傩饱满的胸口:“大人……”轻声细语间,露出一股少女的羞怯矜持。

宿傩又问她:“你喜欢我?”

面对如此直白的提问,因残缺而不谙世事的女子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于是他又如她预料的那样,像男人一样,更进一步地追问:“刚才不是你主动的么?”

浮舟伸出手臂,手指扣着袖口不让它落下,送到自己脸边,遮住小半的声音,也全然遮掩了如镜般冷静的脸。

她以娇憨的问题回应:“宿傩大人……还算喜欢我吧?”

“分明是我在问你。”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浮舟颤了颤,引来他窃笑。

浮舟又想起那次被一分为二后的冷风,又想起那次春夜他的强迫,而她从腰身到脖颈都纤细脆弱,不堪一击。

她说:“是仰慕。”

宿傩不说话了,这正是浮舟想要的。

时下有花街女子爱唱些“喜欢的男人不来,只能在不爱的客人怀里哀叹”这类阴差阳错主题的哀愁曲调,又有客人高兴花钱听,因而乐馆里也有这类弹唱的生意。

浮舟一向被说不解风情,实际也如此,喜欢就赎身做妻子就好了——不过她好在不会过度的揭人短,只是默默看着男人喜欢看女人为自己尖叫抓挠的姿态。

肉、体上先享用一番,再俯视她们求而不得的悲哀…虽说也不清楚这悲哀实际有多少含金量,但这些曲子流行度倒是较高的。

至于词曲本身的情感,她多少能体味到其中心酸。要胆战心惊躺在不欲与之共枕的男人怀里,这个男人还又比花街中的客人危险得多,这是极其叫人紧张的。

想要表达怨怼的心,和不希望惹祸上身的理智,拿仰慕说事是浮舟折中做出的选择。

她与宿傩,彼此都知道往日的事情,她唯一算得上占便宜的点,就是她知道他也记得。

“你走吧。”宿傩忽然说——

作者有话说:浮舟:脖

子痒痒的,危机感常伴吾身。

宿傩:不是吧我有仰慕ptsd

浮舟:你克服一下,强者在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荻花:天塌了,同事趁我工伤偷偷卷我。这领导也是眼瞎,明明长了四只眼睛跟没长一样,我不是敬业多了??

第23章

在宿傩怀中安静地待了一会,浮舟就被他不怎么用力地推开了。

他动作像拨弄偶然沾身的柳絮那样,但柳絮就只有跌落地面的份。

浮舟不知所措地僵持在地上,一动未动,也不呼唤宿傩,问他为何突然这样。

“听不懂人话,也就不需要耳朵了吧。”上方传来的声音冷漠、不虞,听声音,宿傩似乎正慢慢往这里走来,他的意念即是斧刃屠刀。

浮舟心知掉脑袋的风险与秒俱增,面上就只是恭敬地拜退,膝行着摸索,离开的时候还有盲人面对不熟悉环境的狼狈。

出房间后,她还想关上宿傩的房门,被里梅叫住:“我来吧。”

浮舟再拜:“多谢大人,另外,可否劳烦指引我的房间——”

内里传出命令:“里梅,不许和她说话。”

然后,廊檐下果真就和无人时一样安静了,只有木格门缓缓被拉动的声响。

浮舟只得摸着墙角,站起身,指尖滑着墙,一步一步找回居室。

回去后,出了一身冷汗,还要面对荻花的哀怨。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衣服皱巴巴的?”她质问道。

浮舟说的简单:“宿傩大人房里。”

“我当然知道——你,你和大人做了什么?!”荻花语气急吼吼的,幸好却也知道,隔壁不是脾气好的人,故而声音很低。为不惊扰宿傩。

不过这也是徒劳,他什么都听得见。浮舟没思考太久,直接说:“仰慕大人,对大人做了不轨之事,被赶出来了。”

于是荻花就有些得意了:“我听见大人生你气了,让里梅不许跟你说话。”

她失笑,对荻花讲话不费脑筋,轻松:“听见了你还问啊。”

“就是要挫挫你的锐气,谁让你想着攀高枝,你可不要想着一朝攀附贵人这种好事。”

某人似乎忘记自己跳了一夜的舞,腿都站不直了。浮舟摇了摇头,也懒得在这种全是风的环境里说话。

收拾了一番,又把头发理顺,浮舟听见旁边人问:“你怎么不反驳我?”

“……”

退一步想,这种里中人茫然不知自己正在旁人全盘掌握的环境,未必也不是倾诉衷肠的好场合。

像那些哀怨愁苦的曲子,落到薄幸客人耳中,也捧热了几位深情女郎。

念及此,浮舟就提出:“你帮我整理衣服,你看得见,然后我回答你问题好不好?”

“行。”荻花也爽快,即刻就翻身起了来,“但和你说一声,我岔开腿坐了,膝盖疼。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这样!”

“我又看不见……”

“看不见又不是没长嘴。”

“哎,也是。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有的时候也爱岔开腿坐。屈着腰疼,跪着脚麻。”所以浮舟最爱坐的地方还是有高低差的廊下。

“你休想骗我,从没见你这么不规矩。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妖精变的。”

浮舟摇摇头,不说话,只希望她最终能在午后的阳光下,坐在四角的板凳上,欣赏盛开的花。

“哼,你这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荻花伸手,开始帮浮舟整理衣服,动作温温柔柔,嘴上不放过她:“大白天的,你真是不检点,这么多折痕让我怎么理顺?”

她顺势装乖:“嗯,大人应该不太喜欢我呢。”

“你知道就好。你昨晚都被那样嫌弃了……今天还眼巴巴凑上去!”

“大人身上有种奇特的味道。”浮舟突然打断她,“很香。”

“你有什么毛病,你怎么不说自己要嫁去京都?那是香料。”

“不是。”浮舟声音小小的,但坚定:“花有花的味道,人也有人的味道,是香料还是本身的气味,我自有分辨。”

“头一次听你说这个……那我是什么味道?”

浮舟:“梅花。”

“管事的呢?”

“泥巴。”

“等我回去我要告诉他。”荻花沾沾自喜地像是抓住了浮舟一个把柄,手上动作不停,又接连问了好些她们认识的人。

其中有一些浮舟实在不清楚是何许人,就问:“谁?”

然后她就用一种“早知道你目无下尘”的了然,又如数家珍介绍起来。这些人,浮舟可能无论多少次也不会记住。

话题不知不觉扯开了好远,终于,荻花像是才想起有两面宿傩这个人一样:“那你说,你从宿傩大人身上嗅到了什么香味?”

浮舟觉得宿傩多半不可能听到这了。否则他也太无趣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失策,随口扯掰了一件事,被荻花问东问西,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打探了一遍。白白花费了许多时间。这姑娘怎么谁都认识?

“诶,等等,你不会是在骗我吧?你再说说,我是什么味道?”

偏偏在这种地方明察秋毫了。浮舟无奈。忽然捉住她在自己衣服上拂理的手,圈在自己的手腕里。

“喂,你突然抓我干嘛?”

浮舟没因为她的娇喝停下动作,低头,抬手,将荻花的手背递送到自己鼻尖:“上个月,庭院里还很冷,但阳光甚好。那天我坐在回廊听她们夸你肤白如雪。”

“我没见过雪,但想来理应并非如此。”

“为有暗香来。”

浮舟轻嗅,呼气让自己的气息也喷洒在女伴的皮肤上,她语气沉静:“荻花,我闻到了,雪输一段香。”

“呜哇!”被夸了一番莫须有香味的女伴叽里咕噜地抽回手,声音突然响亮。

还是浮舟提醒她“你小声点”她才慌慌忙忙地说:“你以后要是这样,我就完蛋了!”

“何出此言?”

少女惊慌失措:“以前从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客人都会被你的花言巧语骗走了,那我呢?”

浮舟觉得荻花还是很可爱的。

分明对单独的客户一点没有多余情感,却会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声名地位担忧。

这样的心思,她以为远胜过春愁的怨偶。

“不想骗,也不想和他们说话。”说到陪客,浮舟也有些意兴阑珊了。

既然荻花不会找重点,宿傩很可能又把她们当噪音,她也懒得再牵引话题,干脆就落在这里。“我也想睡一会,这里比乐馆安静,回去就再没有白天睡觉的好事了。”

“等等等等,你再说说宿傩大人,他身上不是泥巴味吧?”

“……你觉得泥巴香可以自己跳坑泡澡。”浮舟终于还是没忍住刻薄,人在被窝中,难以精神紧绷。

“你好好说话!我刚才可是非常费神地帮你打理皱褶。”

浮舟就说:“很香,很香,想死在他怀里。”

“……真是不害臊。”荻花也是少女心性,说到这里也好奇:“平日里也有客人动不动对我们说这类轻浮的话的。我从来都没感觉,只是装作很感动。可你这么一句,我的心里就扑通扑通跳。”

“难道我也对宿傩大人——”

“因为我是情真意切——”

两人异口同声,说的内容却风马牛不相及。

“浮舟姐姐,我也喜欢宿傩大人你不会生气吧?”

荻花坏笑着把手往浮舟肩上探,浮舟翻了个身朝外,又往远离女伴的方向蹭了蹭,直到卧榻的最边沿才停下。

真是一点也控制不了这姑娘啊,浮舟

心里想,说的话像生闷气:“我不和你多说。”

她却还是不消停,因练琴长了茧的手在浮舟背后点点画画:“这么说,你之前分明听闻宿傩大人的名字时还毫无兴趣的,让你去的时候也不怎么乐意。你也别问我怎么晓得,我什么都看得清楚!”

“浮舟,你且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再对大人示好了。”

浮舟困倦了,不过她还是说:“对,就像你猜的那样,你没弄错。还想知道什么?”

“昨晚上,我看见宿傩大人异于常人的样貌就慌了神,还是你拉着我跪下的。”荻花回忆宴会的场景,提出:

“可你明明看不见,他没说话,你怎么能知道他的方位的?虽说你也不是直直对着大人,但整体位置没错……而且你在进房前就有意无意地闻气味了。”

“所以……”她的语调像一缕年轻顽劣的幽魂,缠在浮舟耳边:“你其实在进屋之前,在听见大人说话之前,闻到那种只有你能闻到的香味的时候——你在刚开始就对大人芳心暗许了吧?”

浮舟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进展。

她忍不住也回想起前夜——廊道里的熏香,香料名贵,偶尔才能用上,这家主人竟然预先用它熏走廊;

再是宿傩的方位,毫无疑问他是首席,如此,也就只有那种方向,稍懂规矩的人都能找准;

荻花竟勾丝连索,牵强附会至此——

“浮舟,你快说啊。”她还在背后急急催促,等浮舟一个回答。

事已至此,不妨顺水推舟,就如她泛若不系的名字一般。

哎,浮舟心中轻叹,我竟是此等浪漫痴情的女子。

她简单应和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引用: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浮舟:不同于虚情假意的,我是情真意切(老戏骨的信念感与从容)

荻花:难道我也喜欢这个固然容貌奇特长了四只手还欺负我看我笑话,但的确英明神武的贵客?

里梅:誓死追随

3人里只有1个说的是真的,其他两个是来哄抬傩价的黄牛一号黄牛二号。

荻花:撞破同期痴缠苦恋,本来是有点嫉妒她的,弹琴也不长茧,脾气凑凑的,客人还都觉得她别具一格,管事的也不凶她,但是现在看她这样觉得也挺可怜哩。

浮舟:没错!我就是这样深情的寻香客

荻花立大功~

浮舟名字的[来源1]出现了——泛若不系之舟。庄子。结合逍遥齐物思想来看,这非但不是无所事事漂泊的指责,反而还是庄子对虚而遨游的祝福哦?

[来源2]: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在东方奇观小说集中,暮年之恋这篇小说,相当于是源氏物语同人文,讲的是源氏老了以后厌弃红尘,出家了,他的夫人三次cosplay去找他。花散里第二次伪装为农民的女儿,给自己起名就是浮舟。

[来源3]以后再提

东方奇观是尤瑟纳尔35岁(1938)出版的作品。

同本里还有代表中国的小说王佛脱险记,水墨恣肆,畅想遨游,只要10分钟就能看完。推荐大家买来看看——为这一个故事都值得。

说个题外话,我后来看源氏物语发现里面真有个女孩叫浮舟,但是源氏物语里的浮舟故事在很后面很后面了,我还没看到那。应该是源氏孙子辈了。写出来供参考:源氏物语共五十四帖,第五十一帖名为浮舟。

第24章

宿傩是没想到,记忆里的自己竟然会对这样平庸的女人有所兴趣。虽说也并非是痴迷爱恋,但就算是消遣,他在见了浮舟之后也断定她不够格。

忍耐,克制,委曲求全,三个最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词汇,也是他心中的恶习,却群英荟萃,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

浮舟……她总得有点作为玩乐看得上的地方吧?

不过即便是标准异于常人的宿傩也承认,浮舟此女,声音轻轻,体态柔美,腰在盈盈一握,后颈白皙,弧度圆润,似乎没有因她自己的残缺而遭受许多非议。

相反,这些聚集在一起的蠹虫们,还都有些想得到她的样子。她大约也是什么欢场上的逢迎客。

也正是因为此,宿傩才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些家伙有相似的趣味。趁他还没彻底腻味,干脆轻而易举削去了她的小指。

浮舟的心跳,他能听见,漏了一拍,接着是她更深埋入的头。只消再来一下,她漂亮连续的脖子又能分离了。

都这样了还往自己的怀里慌不择路地窜么,愚蠢的人早就大叫出声,可她偏偏贯彻了隐忍。宿傩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杂草一样坚韧的过往,虽然这一切在浮舟身上从未发生。

他把她治好了,她也不领情。就干脆丢到一边去,等有兴致了再见。

当晚,那个和浮舟一道的另一个舞女,分明是打算过来自荐枕席。宿傩其实有些心猿意马,因为这个人,她既是女人也是小孩……

可浮舟那个没用的家伙,先前明明被她所害,还没忘记拉她一把。宿傩甚至不愿意在心中承认,其实他有些介意被浮舟不管不顾地唾弃。

如果像上次一样……

于是他就让荻草跪在面前,问了她一些问题。

和记忆中一样,浮舟果然是冬天被卖的,不过这次她的乐器不是琵琶,而是和琴。

据传,浮舟为人一点也不懦弱,反而很有个性。因是盲人,还要别人处处相让;明明只是随便敷衍前来的客人,却不知怎么的还有了好的名声。

宿傩觉得新鲜,直到她说:“大人,其实我叫荻花,您是不是喜欢浮舟呀,其实我也只有弹琴不如她……”

“哦,你还会跳舞对吧。”

她应了,然后跳了一夜。荻花一边流眼泪一边摆好架势,几次停下都被宿傩喊着重新动作。直到天光遮盖月亮,他醒了方撂下评价:“功底不扎实,你回去吧。”

晚些时候,他听见隔壁传来呜呜的哭声,还有舞女的抱怨。乐师则任劳任怨帮她揉捏着腿,她还不怎么领情地叫人轻些。

“别哭了,万一被宿傩大人听见了怎么办?”

“他还想我怎么样呢?我的腿真的快要断了。”

乐师压低再压低音量,可依旧难逃武者之耳:“也许,没有快要。”

舞女的哆嗦还真是悦耳,不过在那之后就没听见更多了。

宿傩喊来了浮舟,对谈时,他又觉无聊。她言语中的推让,谦恭,柔顺,没有一点让他喜欢的。还不如在那个舞女旁边来的有趣。

直到……她自以为迅捷的轻吻,绸缎在他结成硬壳的眼部划过。浮舟故作矜持的提问,言语中呼之欲出的羞怯,偏偏还要强自镇定。

她慢吞吞说:“我也是。”

理论上来说,两面宿傩应该轻飘飘评价一句:无聊透顶。但他又转念一想,不过一场消遣,因此顺从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是正解。

于是像记忆中那样,比记忆中更顺畅,他将她抱进怀里,伸进衣衫中抚摸浮舟的腰时,才意识到。她比记忆中的更真实,也更柔软。

只是实在轻飘飘,想来昨天也不是他有意要让她撞在墙上。是浮舟太轻了,一推就倒。嘴唇像花瓣,舌头像蝴蝶,甜津津的味道让人不想放开。

宿傩还远算不上餍足,但如果太由着这女人,他也不乐意。于是放开,但看着她谦卑地背过去打理衣服,一副听之任之的妩媚模样,他又觉得这样也不好。

“你再过来——”

“是仰慕。”

于是他兴致全无。可怜可笑的浮舟还不知道自己因何惹他不快,出去的时候还遇上了里梅。

浮舟和里梅……目前最不乐于见到的搭配就是这个,宿傩没注意,他管的有些多了:“里梅。不要和她说话。”

若说出格和放浪,宿傩从未听过比浮舟对里梅的月下告白更艳情的内容;若说痴缠

,自然也没有比得过那句结发为夫妻的奢望。

她还真是……反观自己这里,只得一句“我也是”。想来根本不值一提。

稍后,荻花随口的一句“不检点”令隔壁闲敲棋子的宿傩深以为然。哪知她反手就甩出一句他身上很香。

宿傩凝神静听。发现她虽然讷口,才识竟然不输上次那位代信人……是啊,有如此口才。

他从未闻到过那个叫做荻花的舞女身上有梅香,宿傩回忆了一番,确凿无疑,那只是普通的、人的味道。

若说香气,还不如浮舟衣上熏染的过于浓烈的低廉香料,还有她脖颈发间,不经意散出的桂花香。

此事纵然闻所未闻,游遍郊野的宿傩也知道稀奇的事物无所不在,而浮舟……她在他身上嗅到了什么?

念头被调动到了高点,结果却是听了一通有的没的。宿傩只有耐着性子,借用浮舟对态度只是稍好,而称不上热衷的荻花的夸赞来缓解心中莫名的躁动。

这不是期待,不是焦急,宿傩用屈起的膝盖点着坐褥,两手叉腰,终于听见了那句“想死在他身上。”

他不再动了,最后,听见浮舟似乎是不开心地背过了身,又挪远,还有最后……

好事的同伴欲一探究竟:“你是不是早在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气味的时候,就在找寻他了?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了吧。”

催促愈急,步步逼近,蛮横的舞女一如她见机行事的个性,不停地发问:“说呀,浮舟。”

宿傩也放轻了呼吸,就在等那个不欲多言的女人。

他心知自己不会漏掉任何一句对白,因为她们的声音再细微也逃不过自己的耳朵。可就算这样,宿傩,不知为何,难以排解,产生了一种战斗中遇到强敌才有的流逝感。

那种流逝感,让时间的流动如水滴一般可见,像溪流中的活水被拆解成一滴一滴。他能用自己的术式在心流中捕捉敌人的弱点,勘破,斩断。在极致的冷静中见证你死我活。

活下来的人自然是他,永远会是他。

在连一缕风都无法错过的当下,宿傩听见了那声缥缈不可把握的短暂回答——浮舟轻巧、顺从、似乎也困倦地承认:“嗯。”

其声轻,却如啼鸟,唤醒宿傩回到现实,凝滞感终止。转眼,桌台、上席、木门,历历可见。房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离开前留下的桂花香。

又过一夜,荻花完璧归赵回了乐馆。另一位女郎则逗留——

作者有话说:宿傩:我也不知道啊我这嘴就黏上去了

宿傩:仰慕——里梅你不许和她说话。

其实有依据老头真的很爱偷听——不然一出场就捋顺了小惠和来栖华的关系这素在?

宿傩圣经:人和咒灵都爱成群作队,拉帮结派,然后通过聚集在身边的人数多寡来衡量自身的价值。所以才会一个个都变得又矮又弱鸡——无聊透顶!

浮舟:喵?

周四or周五见啦大家~这灾难的走榜,希望周四对我好一点,不要再分配无人区[摆手]

然后可能到时候改个文名什么的大家不必在意,疑似蝴蝶之梦有点土了[墨镜]

第25章

临别前,荻花泪眼汪汪拉着浮舟的手:“怎么你运道这么好,我听见里梅给管事的钱了。”

浮舟耳朵一动:“给了多少?”

“这是重点吗??傻姑娘,你要去京都了!”

浮舟现下脑袋里全是三锭金,对荻花只是随口说:“你才十四,别这么叫我。”

“哼,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大家很快就会忘掉你。没人和我竞争。”

“…我以为你至少要说些依依不舍的祝福。”结果对方的脑袋里只有事业。

“才不会祝福你——早晚有天,宿傩大人会发现你的真面目,到时候就走着瞧吧!”荻花又精神起来,握着浮舟手的力道也加大。

浮舟抽不开,又不敢太用力致使自己摔倒,只得就着她的力气。“说起来,前天你是不是和宿傩大人说我坏话了?”

荻花呼吸错乱,又强忍着镇定了下来:“没有,没有!我都是实话实话说。”

“嗯,实话实说。”浮舟勾起嘴角,问:“那你说了什么?”

荻花一听不妙,立刻撒手:“你这个家伙性格就是很差,大家都知道的,我不和你说了!有本事你就在京都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吧,再生多几个孩子,也算一生无忧。”

浮舟听着荻花的脚步和人声,站在庭院中笑着摇头。心想,说是不祝福,最后不还是做出了认知为幸福的祝愿嘛。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宿傩如鬼魅的声音:“你很高兴?”

浮舟被行踪不定的他吓了个趔趄,幸好又被伸出的手捞住腰身,惊魂不定地挂在他健硕的手臂上:“大人?”

自那天起,宿傩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有里梅送来三餐,连带荻花的膳食一起。今天突然的出现,是在……

他听着心情尚好:“竟然没发现我在你身边吗?”

“……”那是因为他之前肯定不在,否则荻花讲不出那么多费话。

“别这么紧张。你在笑什么?”宿傩收回手,抬高的手臂让浮舟远离地面。她十分不安的样子,直到被宿傩拉近身体,他又用其他的手臂支撑起她膝盖。

她就被横抱在怀里,稍微偏头,追寻声之所在,他还用空余的手抚弄浮舟的脸颊和耳垂。

浮舟几天前刚被他赶出房间,今天却又被热情的对待。她定了神才道:“荻花待我亲厚——”

刚启唇,就遭男人嘲笑:“哈,你要不要再想想自己在讲什么,蠢货。”

“……”浮舟找到宿傩的胸膛,把脸贴了进去。

“你真是无聊,但说说,是如何亲厚?”

“她一心想去繁华都城,如今眼看着不成,却还是希望我在那里定居。能如此想,我已经很感激了。”浮舟的声音自宿傩的衣服里闷闷地传出。

“要不是我听见了她的话,恐怕要以为你是认真的了。”宿傩抚摸她脸庞的手被躲过,他并未纠缠,就顺势捋起了她乌黑的头发,让它们在手指缝隙中流泻。

宿傩虽然漫不经心,但她这边也不能敷衍,因此浮舟继续说:“我和她技法一般无二,又是差不多时候来的,不免遭人比较,她平日里对我略有挑剔…带这样的眼光,总能挑出不少错处。”

他则刁难道:“浮舟,你是说,你确实目中无人,态度惫懒,掐尖好强了?”

只有说起荻花的时候,浮舟才会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她是这样说我的么?人各有看法,这是荻花的。她又年幼,轻易受人教唆,实在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断言我终将被您厌弃,姻缘如露,却还是给我想了好结局。

大人呀,浮生短暂,美好的年华更是不可追忆,若能像寻常人安稳过一生,便没有更大的慰藉了。”

宿傩的笑里带着嘲弄:“寻常人……呵,你也是这么想的?”

浮舟不知道,但她在宿傩怀中,含蓄应了:“嗯。”

他不喜欢这个回答,但按下不表:“如此说,生儿育女也是了?”

浮舟听出了他的不悦,然而这个问题……她实在没有见解,不敢胡乱发表意见。

也就羞怯地将头埋更深,声音更小以逃避:“大约,也和寻常的妇女一样?”

如此,表明寻常,力图平庸。

“你的脑袋里是长了虫子吧。”宿傩刚开始先是撒手,然而浮舟还没掉到地上,又被他的手勒住,稳稳当当还落在他身上。

他很不客气地责骂她。

宿傩责难的词库增加了。

浮舟在被抛下一次又中止后就搂住了他的脖颈,两人姿态由是更亲密,浮舟别扭而僵硬:“唔?”

宿傩言语如鞭,挖苦她:“看见别人做什么,你就想做什么,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你很快乐,我说的没错吧,浮舟?”

“……”

“蛆虫一般聚集在一起,以别人的认可来量度自己的价值,很愉悦吗?”

“……”

“说话呀?”

太……抽象了,浮舟疑惑地从宿傩柔软的衣料里抬起头。完全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道如刀的冷风吹过她的脸,竟然还掀起了缎带,浮舟下意识地抽出手来扶正,没成想只摸到两片切割整齐的绸缎,还有湿润温热的液体。

诶?

先是更多的疑惑,再是……痛楚。

她还活着,出血不多。浮舟这才明白,那不是风。

“解。”宿傩低沉的声音念出术式的名,他接着毫无怜悯地嘲弄:“你要是有能耐,至少还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看见血,对着红色的手掌流泪——可你瞧……”

他接着开始神经质地咯咯笑:“抱歉,记性不好,忘记你瞧不了。”

宿傩说着还拍拍浮舟一动不动静止的脸,然后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凑到她面前,声音和其品性一样冷肃:“浮舟,你有哪点能和你想融入的群体相称?”

接下来两天,浮舟都散乱着头发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饭,伤口结痂了又淌血,听见有人拉开门就被子蒙头。闲来无事也用双脚丈量狭小的居屋,累了就蹲在墙角休息,跑到锈湖去放松。

乌鸦问她脸怎么了。

浮舟说:“家暴。”

又问:“有那种和人类学有关的书吗?就是讲人为什么要生孩子的。”

【你生不了,生育会影响进程。】

简单讲,也许母亲和孩子间的联系足以让人忘记主线任务。

“哦。我就问问。现在我知道了,生孩子就是肚子或者下面开一个能通过婴儿头的口。”浮舟最爱高度恰好是她脚底到膝盖的木凳,整个人可以闲适而不压迫腿地体面坐正。

她就在板凳上仰着头和乌鸦对话。

“所以我不明白,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这么做。她们在这里生育倒是很简单的,从裙子下面抱出来,再喂点雨水、葡萄酒和奶汁就普普通通的长大了。可实际上,在外边,会痛苦很多吧?妊娠、诞育、抚养……”

【……】

这个问题乌鸦也很难回答。

浮舟也就不问他,默默地,也许是隔层玻璃地,继续探索这个未知的地界。

她孤僻又不声不响地在无声的房间里待着,到再次有人进来。

她以为又是里梅来好心送饭,因不想进食,就故技重施提高被子掩住空无遮挡的脸和伤疤,等他离开。

却不想,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径直往她睡榻走来。

浮舟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脚步也停下。

她在黑暗中数数字。寻常的人长了眼睛,为了湿润脆弱的眼球,动辄眨眼,闲来无事可以通过下意识的眼皮闭合次数来判断时间。浮舟就不行,所以她只能在心里打节拍——

作者有话说:浮舟:到底有没有3锭金,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浮舟:不是他怎么突然来找我,不正常

宿傩:蠢货

浮舟:啊,对味了。

浮舟:大家都生啊,那我也生,诶?可话又说回来,乌鸦连眼睛都没给我装……哦那没事了生不了。

宿傩belike:励志爆改浮舟,她怎么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三周目真是越来越拉了——

Round1杂草,斩,遗憾

Round2好奇,靠近,震怒,怅然若失

Round3无聊,有趣,无聊,有趣,呕,遂决定养成

解释:锈湖根源里有个游戏情节是给母亲接生,生下宝贝123,1号喂水、2号喂奶、3号打小就特殊,喂的葡萄酒——

接生也是非常平静的,从裙子里掉下一个baby,剪脐带,这就完了。

浮舟一开始以为生小孩就和很多的小朋友以为的一样,疑似是屏幕界面点点点就生了(什么锈湖十年玩家)。骤然知道这是要开宫十指的大事件之后,直呼:这么大的事情咋没人提呢?可不敢乱生!

这周没生出大胖榜单,应该是收藏太低够不到新榜单的缘故,直接轮空,太遗憾了。但是完全不更新又很对不起大家,所以我小更两天。然后再蹲蹲下周四。

老人与湖竟然是这样冷吗?

这下真是可能俱是不如人了[好运莲莲]

第26章

浮舟数到15的时候,听见衣衫摩擦。其声之近,不似里梅。

来到18,耳边不远的席上故意响起一声踩踏。她内心腹诽,这是担心她听不见故意弄出的声响呢。但她不搭理。

20,又一声,更近了。

两面宿傩惯会吓人。她就算认清了这一点,也只能在他恶趣味的缝隙里乖乖忍受。

浮舟不清楚对方是何种样貌,但他手很多,她忽又忆起那天奇异的触感,宿傩右脸有一处畸形的痂,是受了重伤之后形成的伤疤吗?

可宿傩又精通反转术式,且很强。如果说是伤疤,得是什么样的对手?何其严重的伤?

想远了,对方的外貌能惊讶到还算有些见识的荻花,大约并不悦目吧。若用动物作比,兴许是鳄鱼?那处痂痕粗糙,也正像鳞片。

对于宿傩,浮舟是有被当成猎物的自觉的。而且她清楚,自己还是能轻易猎杀的类型。她默不作声地等待下一个数,下一声心跳,还有与之同来的的命运。

21,黑暗中的凉意扑面而来,浮舟双手在胸前交叠,其上的被子被掀开。

寒气和宿傩的话语一起倒灌:“装死?”

猎手的耐心只有21。

听见这话,她才知自己还身在人间。摸了摸脖子,冷冷的,但还在。

浮舟不想搭理宿傩,往他声音的另一边翻身,抱着膝盖低头,脊椎弯一道脆弱的弧。幻想自己是案板上随手就能斩断的扇骨。

他说道:“你就觉得自己这张脸这么见不得人?”

她的皮肤细嫩,如今残缺和伤口一同示现正中,自然不想露出来,但宿傩应当比她更知道这点。他看得见,他造成了这一切。

浮舟听见他说话,却像聋了一样,痴痴地蜷曲,充耳不闻。

宿傩的手放上了她的后背。浮舟感到他正轻飘飘地用手指推她,然后她的背歪过去,又回来,他又重复这个动作。

“哎,没人告诉过你要好好回答问题么?”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阴郁,手上推动的力道也在加码。

浮舟伸手抱住了膝盖,徒劳的让自己的浮萍之姿更圆滚滚。

于是宿傩也不再温柔,拽着浮舟的衣领就将她提到了身边。她低着头,膝盖撞上席子的时候也像物件一样砰响。

像人偶,人偶也不会叫。

浮舟的双手垂在身体两边,和宽大的袖摆一起飘荡。

“说话。”失去耐性的男人主动来找她,现在连和颜悦色的耐心也没有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发号施令。

浮舟感受到了扑在她脸上的气流,粗暴,温热……宿傩很近。

他本可以直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问她的意见的。

桩桩件件,有什么是需要她参与的么?

大概没有。

忽蒙赐福一般,人偶之躯灌入灵魂。福至心灵,她跪在席上,抬高了身体。

顾不得脸上不愈的伤口,阵阵疼痛,浮舟将双手插入宿傩的臂膀间,近似拥抱,而她的嘴唇就像一片贝壳寻找另一片似的,近乎僭越地找到了他的。

她脸上的伤碰到了他立体的脸,痛觉摩擦她的皮肉,可浮舟并未停下。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宿傩总是吐出冷酷字眼的嘴唇上,她用嘴唇抚摸着他,直到他终于将她接纳。

浮舟跌坐在宿傩的怀里,像临终前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肆那样,决绝地亲了他。

舌尖交缠,呼吸混乱,浮舟引着宿傩探入自己口中。一切都湿润,顺滑

,温热,带有暧昧的情迷,尤其当她吮吸着他丰满的舌头时。

直到——

疼痛,痉挛,铁锈……血的味道出现。

宿傩的侵入有些过分了,但,这样的拥堵不适感在浮舟的收获面前不值一提,她的伤口大概是被压出了血,那也无关紧要。噎人的感觉抵达喉咙的时候,就是她收割之时。

不清楚是怎样获知的了,牙齿乃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

浮舟用它咬掉了宿傩的舌头。

呼吸里,嘴巴里,到处都是血的味道。

浮舟被推开了,撞在席上,她却没捂着脑袋,只是掩唇躺下。

乌鸦先生发来贺电。

但宿傩呢?他会怎么处置她?

或许恼羞成怒一口气把她大卸八块,或许打一顿再这么做。

不管如何,至少在这一个瞬间,浮舟有了足以让她忘却身体疼痛的报复性快感。

所有的感觉不再刺痛,所有声音也不再刺耳,浮舟在凉飕飕的春天中,品尝血的味道。如蜜蜂藉由花朵感知春天那样,她也在甜蜜里得到了可堪回味的厌世和疯狂。

如此暴戾,它们不属于她。

浮舟已经不需要再数数字打节拍了,鼓震的心跳是更好的替代,那声音明显得像数十颗心脏围着她跳舞一样。

宿傩的手穿越聒噪的心跳声来到她身边,她抿着嘴,既不害怕也不彷徨,对自己接下来的惩罚无动于衷。浮舟听见他捋动自己打结的头发,动作生硬,牵扯头皮。

他说:“你胆子真大。”这不是一句夸奖。

浮舟偏过脸,头发穿过他指尖,脖子一侧绷紧成线。

她想,如果宿傩真的是鳄鱼,应当会把她一口咬断吧……滑稽的想法让她忍不住有了笑意。

一想到是自己先咬断了他的舌头,而舌头长在他嘴里,就觉得自己反而才是那个捕食者。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未经收敛的笑容过于明显了。

宿傩并没有动手,甚至没有推她一下,或者踩一脚她。

他问:“你不怕死了?”

浮舟说:“您还能讲话呀。”声音柔柔的,阴阳怪气,已经平复下来了。

“当然,如果你想死,我不会让你很快顺意。”宿傩接着重重地强调她的名字:“浮舟。”

她郁闷的心境一扫而空,难得明快,也就恢复了柔和的本性,轻轻应声:“大人。”

宿傩原先一点也看不出,这个温和怯懦的女人能做出疯疯癫癫的事情。

现在也是,除了她如今嘴角的血迹,他也看不出软弱如浮舟,刚才竟然动口咬人。

他问:“我的舌头呢?”

浮舟也就没挑衅,只是状似老实地骗他:“咽下去了。”

“……你再说一遍?”

浮舟极少听见宿傩如此真情实感,想来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确突然。连她也是提前几息才想到,而她现在竟然依旧在呼吸。真是难以相信,这样反而能活下来?

她静静转过身,对着宿傩声音的方向,抬头张开了嘴。所有外界的气流都能毫无阻碍地接触到浮舟口腔内娇嫩的肉,软舌在口中卷起。

复闭口再张开,浮舟先展示后说话:“咽下去了。”口腔仅有一条通道。

宿傩也沉默,讲不出一句话。

浮舟跪坐在席上,也不羞于见人了,蓬着头发跪坐等宿傩开口。这一等就是许久。

终于,她清晰地听见他嘴里发出一声:“啧。”

“看在你还算有点意思的份上,扯平了。”听口吻,宿傩竟然是要轻飘飘揭过。

异乎寻常的态度,浮舟忍不住侧耳,宿傩什么时候说过扯平这种话。他这个人,应该从不会在乎“平”才对。

“现在。”宿傩捏住浮舟的脸,指尖用力,甲缘陷进她的皮肤,“说话——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大人……”浮舟艰难地开口,声音中也顺从地带上哀求。

“何事。”

“我疼。”

于是宿傩掐她更用力了。

要通过折腾别人来出气,乃是有点权力的人通病,浮舟也就由着他来,之后再如何也不说一句话了。她被拽着又拖到宿傩的手臂上,头后仰在脖颈的弧度刚好置于他手臂恰当的支撑——

作者有话说:说到生小孩,宿傩恐怕还挺喜欢自己的母亲的他在漫画里称呼为愚母,非常礼貌的谦辞。

平常就是——天上天下后面忘了

(脑袋晕晕,啊?)宿傩:我舌头呢?

(温和怯懦老实人)浮舟:你嘴里啊?

其实是反转术式长出来了——真好用啊没了脑袋也能长出来吧。

第27章

浮舟对自己不算得体的躯体不闻也不问。

宿傩的呼吸近了,像是在端详她的脸,然后他评价:“真丑啊,青青紫紫的。”

她抿紧了嘴唇。

他沙哑的笑意蛊惑人心,说话不中听:“怎么,你也知道这不算什么好颜色么?”

浮舟对自己的肌肤还算上心,她面额光洁无斑,手掌柔软,全身乃至四肢都没有一处瑕疵,纵然也能说是天生得一副皮囊,却也和平日里的保养相关。

然而如今也都变成了宿傩面前的难堪。

浮舟并不是因为宿傩的贬低而难过,只是她想到,她这次凑巧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宿傩的不在意。

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把她费心的成果随手摧毁,没有瑕疵的皮肤也是,生命也是,还有最重要的……

她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于是片刻后浮舟等来了新的威胁,宿傩的手轻轻置于她脖上:“你想死?”

浮舟不偏不倚,本想一如往常说句“嗯”了事,又念及上次有的那个想法,到嘴边终于还是改了口。于是她只是说:“大人,我想去京都。”

宿傩的虎口离开了她的咽喉,继而摸上了她的脸,那里如今有血,有伤,还有一处竖着从额头到嘴角的伤疤。他不再嘲笑她的相貌颜色,指尖在其上逡巡,手背在表面刮擦:

“我想起来了,你说露水姻缘——可我怎么不记得这种事情,乐师,趁我还没厌弃你,不如。”

宿傩凑近,在他耳边调侃:“你至少要陪我一段时间,才好让我带你去平安京。你说是不是?浮舟?”

他原先是想羞辱她的,他们都知道,可宿傩并不知道浮舟会答应地这样快。她侧着耳朵对着他的嘴唇,宿傩说完之后还舔了舔她干净的耳廓。他这么做的时候浮舟就说了:“好呀,我本来就是您的女人。”

她双手握住他手腕,放在鼻子上。

宿傩的身上并没有香的叫人想死在他身上的气味,香味只来自于里梅准备的熏香,但也相较这里更高雅,好闻。

他进一步提出说:“那就今晚。”

浮舟也没有泄露一点儿情绪,说:“好。”

“虽然还是觉得你无趣,但,看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太笨了?”宿傩现在又没了危险的气势,又随心闲聊般说话了。

她就问他:“您看明白了之后要做什么?”

“一般人不会这么问,你怎么不辩解自己不笨?”宿傩嫌弃地回答,“啊,你不妨设想,就按照你和舞女之前说的来:我会抛弃你,但把你许配给了一个有点家资的男人,你们生很多孩子。呵呵。”

浮舟懂了,且不论生育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坏处或者好处,这些事情通通不会发生。

因为她会死。

弄明白了,原来第一次的死亡是因为这个啊……宿傩把她弄明白了,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他想和她玩一玩。玩过了,结束了,没价值了就永别。

浮舟笑笑,声音似清流淙淙,有种水向东的

悲哀:“这样呀,大人可以帮我疗伤吗?我还是好痛。”

“你真烦。”宿傩这么说着,手指并拢拍在她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喏,治好了,下次别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浮舟摸了摸自己被轻轻拍的脸,上面有干掉的血痂。所有的伤口都来自宿傩,但她不计较他讲的话了:“大人……”

他开始不耐烦了:“又有什么事?”

“嗯……洗脸,宿傩大人,荻花走了,没人打水了。”她相当务实,有个人不让里梅和她说话,是谁呢?

“你自己去。”

“大人,我看不见。”

“喔,你这个女人,让我帮你打水?”

打一下水又怎么了,浮舟听他语气兴致勃勃,分明是要坏脾气地动刀子,心想他头一次不也这么做了。但她还是茫然惶恐地摇摆着头,发丝甩到鼻尖:

“不是的,哪敢劳烦大人贵体。只不过,能不能请里梅大人替我准备一盆热水,一套衣服?”

宿傩爽快地答应了:“这样……行啊。”

然而,实际上,他接下来做了这么一系列事情:朗声把正在做饭的里梅叫过来,浮舟挪到他身后,草草披上外褂;让里梅做浮舟请求的事项,还额外要了梳子和女子日常装扮的其他物品。

最后,宿傩把浮舟推了出来,说:“都是她让你准备的,去吧,里梅。”

浮舟:“……”

她垂着头,不发一语。

里梅毫无波澜:“是,大人。”

“等等。”宿傩却叫住他,然后扭头对浮舟说话,“需要我教你礼仪吗?”

浮舟直着的腰立刻化了下去,像融化的冰,她规规矩矩地拜了拜:“谢谢里梅大人。”

里梅的脚步声离开后,宿傩让她起来:“你真是丢人。”

浮舟捂着肚子,意识轻飘飘的,不为所动。

“饿了?”

“嗯。”

“浮舟。”

“嗯?”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宿傩一定是觉得她一会儿恭敬,一会儿又敷衍,现在跳起来还会把人骗进来咬了。浮舟手在扁平凹陷的腹部游移,说:“对不起,大人,饿。”

言下之意不敬都是出于饥饿。

宿傩理解了这点,所以竟没有就这个再揶揄什么“这几天难道是没给你送饭吗?”“以为你不吃是不饿”,由此可见,他对于已然知晓的事情,不会再多费神。

浮舟放大了思绪,更进一步想,这么说来他之前的所有恶意揣测岂非都源于好奇?

宿傩看她解释完之后竟然又神游天外,很不满:“浮舟,你在走神。”

“……是。”

“唉,往后我和你说话。你记住,要回应‘是,大人’,绝不可再说‘嗯’‘是’之类不敬的话语。”

他这番教诲,让浮舟几乎以为自己是在被什么老男人说教。宿傩有这种耐心吗?

就是这份吃惊,让她又忘记了应答,风刃闪过她的耳朵,一缕头发落在衣领中,锋芒毕露的触感使浮舟回神:“是,大人。”

他们又都不再说话,浮舟在心里继续对这个名为【两面宿傩】的武者盲人摸象。

宿傩过了一会又若有所思,说:“你力气还真不小。浮舟,回答我,你有那么饿吗?”

她很老实:“饿急眼了。”

“你没长眼睛。”

“……”她低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省去了费劲想应答的时间。

里梅回来时,宿傩已经离开了,浮舟用浸热水的绢布好好擦拭了脸,把几天的血痂和发炎的脓液都洗净。又拧干绢布,在另一个盆里沾了水,褪衣擦起了身上几天未打理的皮肤,从脖颈到脚踝,事无巨细。

途中,她听见有人拉开了她的木格子门,但背对着没有回身。过一会,她又听见了离去的脚步声。

里梅没有那么无聊,会看别人光着身子,浮舟也不认为他在宿傩记忆中会是觊觎主人没得手女人的藏奸仆下。

她穿好衣服,梳顺了头发,又抹了香膏,数着步数把脏旧的衣衫还有污水一并端到远离床榻的门口墙边,最后擦干净双手,拾起新买的绢绸布叠好,覆于眉前。

无事可做,也不想出去,就枯等在床边。用餐时,里梅通知她今天和宿傩一同用餐,她的房间他会收拾。

浮舟礼貌地道了谢,去外面感受吹拂的春风,行过走廊,到宿傩房间。

“大人。”

“进来吧。”

浮舟弯着腰小步入屋内,然后撞到了久违的帷帐。她稳住身形,伸手找到边界,拂开,缓步越过。只是如此一来,对于距离的预估就有了错觉,她不知道该去哪了。

“这里。”宿傩在几步远之外提醒她。

她立刻回身,撞到了另一层帷帐。

浮舟:“……”

宿傩说:“里梅特地铺的。现在没了,你正常走的话……两步,膳台就在坐褥前。”他看够了她笨拙的笑话,终于肯提示。

浮舟跟着指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盲人的用餐姿态并不算雅观,此事在荻花不客气的评价中已有耳闻。幸而浮舟特意练习过,身边又曾有正常人士指点,因此现在端碗执筷的动作丝毫无不妥。

算是安然地用完了餐。

只不过稍微吃的多了些。

“想起来了吗?”宿傩在她用筷尖搜寻碗中剩下的米饭时,突然问她。

浮舟迷惑:“嗯?”她又想到他不喜欢她这么说话,又补充:“宿傩大人?”

宿傩没计较她话中失误,只管问:“你上辈子因为饥荒饿死的记忆。”

“……”

浮舟放下了碗。

宿傩还有的说:“你真是开不起玩笑。”

因慌乱而想要解释,再失言,是不少人都会犯的错误,浮舟选闭口。

“你很无趣。”

浮舟就问他:“大人吃完了吗?”

“我不像你,已经有段时间没碰碗了。”

她就再说:“如果……我把衣服脱掉,是不是就很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浮舟:笑一笑算了。人生长恨水长东

宿傩:想到要嫁人这么开心?啊?

宿傩和他身上的主持人潜质——因为要挖掘采访对象身上的价值点所以讲话很不中听,就是期待对方反驳从而提供更多信息。

老头其实很爱学习很爱思考——但是思考完了对大部分课题就不太耐心了,所谓同气相求,他和里梅还是太小众。[墨镜]

五一快乐大家,五一就该休五天(如果以后恢复7就当我没说)

第28章

浮舟的提议引来了片刻无言,宿傩稍过几息才回答:“如果你认为这有用的话。随你。”

她听了这句话,顺手低头就开始解自己的腰间束带。

浮舟一边还恭敬地说:“宿傩大人,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衣衫层层落地,发出轻微的引人遐想的声音,浮舟的头发只经过一个冬天的生长,堪堪能撩到身前遮住胸脯,发尾坠在胸前,摩擦出异样的瘙痒。

“……”

最后,身上只罩着最开始褪下的轻薄外褂。

这里不算冷,浮舟不找寻宿傩的方位,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接着也无余地做更多。她等宿傩的反应。

浮舟的一系列举动宿傩都没看懂。到她不吃不喝起,事情还没脱离预期。

宿傩记得,上一次她也是这么倔强。

所以他去找了浮舟,知道她没死,但活的怎么样是另一个问题。

答案在宿傩看见她的时候就揭露:她还活着,但狼狈。如此场景总令他不自觉想起那个记忆中不肯屈服的女人,那个单薄的背影像要和眼前脸带血污的乐师重合。

不过不一样的是……眼前的浮舟会亲吻他。因为她

曾经还说,她情愿死在自己怀里。如此一来,宿傩也不免稍微分神,尝尝送上门来的香泽。

然后他就在她身上吃了第一个亏。

当舌根传来血腥气的时候,反转术式自动填补了口腔的空挡,浮舟又无咒力,他可以算是几乎没有被伤到。在感到生气和其他负面情绪之前,宿傩首先有了一种玩具终于发挥价值的欣喜,还有惊异兔子也会咬人的疑惑。

所有的第一反应共同冲淡了他后来的愤怒。

更不用说,她迷迷糊糊的来一句:“咽下去了。”

浮舟张开口的时候,鲜红的嘴唇和带血的牙齿,再是其中柔软的内里一瞥可见。

又来了,软弱的要死,可另一方面呢,也倔的要死。像什么不高兴了就不说话,不吃饭,头一偏,遇到问题只说“嗯”,还有新习得的张嘴咬人的坏习惯,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宿傩皱着眉头口头原谅了她,随即立刻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谅她也要在尊严和恐惧得罪他之间惶恐许久。结果她立刻就答应了!

回想这一切,宿傩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依旧很蠢的浮舟究竟在想什么了。好在他看见她明润如白玉琥珀的肌肤,遮住的半张脸隐于散落的乌黑头发,忽然想起——

哦,这次她挂心的人是他。

得意么,这他就不知道了。

但宿傩知道自己在微笑。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说不通的问题存在。宿傩伸出手,从自己这边探到浮舟圆润,在烛火中也变成金色的肩膀。她的肩峰抵住他掌心,他问道:“白天,你为何咬我?”

浮舟摇头回答说不知道,然后,她低头往他身上靠过来。

“大人,”她提醒,口吻中也有撒娇的含糊不清:“我感到冷了,你摸摸我的背,是不是有些凉?”

浮舟的额头碰到宿傩胸口,如此多次的经历,现在她已驾轻就熟能在他怀里找到容身的地方,迫不及待地露出半个肩膀。

“……”宿傩眼睁睁见苗条的身体从轻薄的外褂里冒出来,春笋一样,手却是不自觉照浮舟所说,盖上了她的肌肤。

细腻、柔软。

浮舟一双手绕过宿傩的腰,侧脸枕在他左胸,整个人陷进了武人的怀中,轻而易举的贴合。

“宿傩大人?”她问道。

宿傩没立刻搭理浮舟,宿傩在思考。

几次越格之举都反而没被责怪,这下浮舟也不得不推断,宿傩恐怕比他对外示人的形象要好色很多。

她这么想着,心中对这个鳄鱼一样无怜悯心的人又多一分冷眼。

不过自己这个要在他手下讨生活的盲人岂非更无用?浮舟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还要更可悲,就安分在宿傩的臂弯里不再动弹。

宿傩说话的时候,腔调慵懒,手又开始胡乱梳她的头发:“这么会装乖,怎么到了这里就不动了?”

浮舟未答,就听见他低下头,气息吹在她耳朵上,扑通扑通,是自己的心跳:“不是要自荐枕席么。”

她没忍住捂住心口,嘴上示弱:“担心把膳台打翻了。”

“呀……”除了这声拖长的语气词,浮舟还听见翻动的响声,随后身体变轻,她的大腿被忽然出现的一双手臂掐住。宿傩抱着她站了起来:“那我们去床榻上说。”

“你应该吃饱了吧?”他这样揶揄。

她先是小幅度点头,再因不确定对方是否看见而开口:“是,大人。”

“很好。”宿傩说,“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这是一个湿淋淋的春夜,空气并不潮湿,外头也无降雨,然而浮舟恰如其名,沉沦欲海上。

宿傩先是对她做了好些事情,再一一、颇有耐心地慢慢问她:“有没有被谁这样过?”

“这样呢?”

“那这样呢?”

她给出的答案无一例外:并无。

然后他在他耳边低语,四只手各有其用途,并且都在好好发挥,从她的喘息中就可听见。宿傩说话的时候还能在间隙舔她的耳朵:“那真是遗憾,不然就可以问问你更中意哪个了。”

“不过,说起来大概也没什么可比较的。浮舟,你这不是已经完全沉浸在我的手里了嘛!”

浮舟被抬高了,侵入的手指并未带来什么异样,除了……快乐。

她有些神志不清地全肯定:“嗯……嗯,是这样的。”

“你根本没在听吧。”

“嗯……大人说的对。”

“果然脑子已经不中用了。”宿傩抽手,牙齿也不轻不重地咬浮舟耳垂:“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咬我。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耳朵就老实说。”

浮舟先是哼哼地求宿傩别走,又磨蹭他的身体,被他用中等力道警告以后就老实了,她鼻腔里呼出一口重气,隔了一会才嘟囔:“好像是,有点不高兴了,就……”

他减轻了力道,牙齿还在摩擦她的耳朵,每一次呼吸在她耳阔回荡都有分量:“哈。”

浮舟因为这声灼热的喘息颤抖。

宿傩放过了她的耳朵:“你脾气真差,而且,没用。”

她就很窝囊了,声音也因为他手指重新的动作而甜美起来:“那大人可以亲亲我吗?”

“……”

宿傩接下来就没再言语上激烈的谴责她了,知道这也没什么用。他有所应对的是行动。

他一整晚都没有亲吻她,但倒是没拒绝她亲亲他的脖颈,喉结,锁骨。

如果她觉得他太过分了,她就会忍不住动牙齿咬他的胳膊,然后宿傩就会不轻不重拍打她脑袋,有的时候是腰。

偶尔是……。

“嘶,你的牙齿也真是尖利。”

当宿傩的手指危险地徘徊在她门牙,掠过缝隙的时候,浮舟很担心他会不会随手把她牙齿敲掉,于是伸出舌头舔他粗壮的指节,缠上去。

“浮舟,你有点,过头了……刚才还在叫喊,现在这样,是觉得还不够?你就这么想——一夜都不睡么?”

她被夹着舌头,说话总不利索,但终归要回答:“对不起唔,因为,太激烈了。”

“那么有感觉,我看你很喜欢。”

浮舟又把头埋在宿傩肩上,手臂缠过他的后颈,身体随他的动作随波逐流摆动:“嗯。”

“不是说过了,你不可以在用这种不恭敬的用语了么?”

她习惯了,也没想到人在床上竟然还计较这些。

于是就当做没听见一样,喃喃:“而且,好像还很好闻。”

“算了,看在你表现得这么讨人喜欢的份上……”

浮舟接下来不再是坐在宿傩身上的了,她贴着床单,身上是一团热源。

“高兴些也无妨。”宿傩的声音一寸一寸靠近,正如他不断深入的距离——“你还不错。”

第二天,她起得略晚了些。浮舟被庭院中的鸟鸣叫醒,虽然夜里没怎么睡,脑袋里一团浆糊,但身体倒是没什么不适。

她又想起了宿傩评价她“还不错。”

心想这果然是个色鬼胚子,这么喜欢品鉴。

记忆里的这时,宿傩还不算年长,以后有的时间机会接触旁人。

那他去平安京真是老鼠掉进蜜罐子里了。平安时代,传说天下最好的人,无论男女,都在那了。

不过浮舟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她看待他也就是差不多的样子。

回忆起昨夜,还是有些情思遐想。

浮舟的笑意被一阵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也不知道避着点人,一脸蠢相。”

喔,宿傩在啊。

“这是我的床。”声音拉近,准确的说,是浮舟整个人被拉近他身上:“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表情太明显了。不管是一副被抓个现行的心虚,还是……高兴。”

她讪笑:“大人,可否递一下衣服,昨日应该是丢在,唔……”分不清方位了。

“拿着,不用我给你穿

吧?”宿傩把她的衣物递过来。

如果答应了,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着裳,浮舟摇头反复好些次,却不言语。完了才开始在宿傩面前由□□到整装齐备,又梳了头,将牵扯下来的发丝都攥在袖中,等出去丢在庭院里。

自己的卧榻也就算了。宿傩的头发她昨天拥抱的时候碰到了,是短的,如果遗落在此,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她掉的头发了。

毕竟浮舟是知道的,里梅是白色头发,无论长短,颜色就和她黑发不像。

她这番细心收集的小动作都被看在眼里。

宿傩忽然拦住她:“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呃……”浮舟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梳头掉发什么的,似乎并不浪漫。

但他手伸进她袖子,不费力地就揪出了被她有心攥成一团的扎手发团。不必长眼睛,也知道那东西并不好看——

作者有话说:宿傩(老头疑惑):别吵,我在思考。

浮舟(略瞧不起):懂了,要多贴贴。

宿傩(嘻嘻):这么喜欢我啊?

浮舟(芜湖):额你怎么还在?

宿傩愈发瞧不起二周目的自己,只有一周目还可堪一看,然而彼时终究缺在太冲动。多有趣一乐师呀,干什么就刀了呢?

浮舟平等的瞧不起每一任宿傩,然而行动上孜孜以求——很有生活了。

本以为五一怎么都能有榜单,结果轮了空,以后就要轮轮空空的啊。

我很喜欢浮舟,对她有感情了,对锈湖又是另一种感情,所以只要能写就会一直写下去,目前为止坑品还是很不错滴。

不过还是希望读者们多多支持呀

这周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发一下,至少会有五更的,这是第二更

劳动节是工人们奋斗争取来的节日,在这个庆祝胜利的日子里也祝大家节日快乐哇,享受属于我们的假期

第29章

脱落的发丝被夺走,浮舟这才不得已承认:“原先是准备带去庭院中扔掉的……”

“你怎么这么爱扔头发。”宿傩横插一句,想是忆起不愉快的事情。

她也只能佯装无知,小声问他:“还会长的吧?如果收集起来又很奇怪。”

“……没想过送人?”

“嗯?”浮舟惊奇,“也不是值钱的东西,谁会要呢?”

“……不值钱。呵。”

宿傩这样,浮舟也不问,就坐着等他指示。

过了一会他又无趣:“你怎么不问?”

“大人……想要我的头发么?”看着像是脑袋里思考过一轮,却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核心,浮舟这样问。

宿傩知道这也难怪,她要是能想明白,非要也是有先前记忆的才行。而如果浮舟记得……他想,她应该会表现得更唾弃,也不会这么软弱可欺。

“无事,我想到一则传闻。”

浮舟这才体贴地问道:“是什么呢?”

“相好的男女结发……”

发展到如今,她本可以顺从地低头,请宿傩削去几丝乌发的。

但,浮舟掩着唇,轻轻柔柔道:“也曾听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说法,但恐怕无缘和大人结为夫妻吧,更何况……”

她犹疑了。

“怎么了?你接着说下去。”

浮舟低着头,也有些困惑:“虽是平民的恋情,但也有些玄宗贵妃的吊诡,最后结局好像是[自挂东南枝],总以为这太悲戚,不够吉利呢。”

“浮舟。”

“是,大人。”

宿傩的声音里有种费解:“我问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事情?”

她摇摇头,自贬:“不过是以往日常闲散时的交谈罢了,听闻是一位姑娘的客人,四处交游,碰到过曾踊跃渡海而来的隔岸遗民,听来了这么一首当地的诗歌。据传也有千年历史了。”

宿傩不高兴了,也不理她了,后来叫她走。

浮舟也就诚惶诚恐恭恭敬敬退下。

再也没人提有关头发的事。

直到出发,她都是清闲的。

离开小村的当日,他们是乘车走的。浮舟原先还以为又要走路,还露宿野外,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城里人的待遇。

她对宿傩的态度毫无芥蒂,好像彼此交缠欢乐的日子还在昨日。

“大人,”风迎着脸吹拂,浮舟牵住宿傩的衣袖:“我们要去京都了?”

他只说:“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好吧。”

“你说什么?”

浮舟这才反省,然后改正:“是,大人。”

端正的态度和不再坦率露出表情的面庞,让她没再遭额外的训斥。浮舟往右撇,送了手,手腕贴着自己的腿,也避开了宿傩的目光。

这次未遭追击,或许是路线原因,也或许是没在别的地方惹上可能招来兵戈的麻烦。

浮舟在路途上并未遭什么罪,此前酸胀的腿,起泡的双足,好像只是一场梦。有这么好的东西,他又有钱,可见先前就是故意要折腾她。

里梅还说什么都是她行进太慢,拖累他们要露宿荒野。

她一脸平静地发呆,把同行的两个人在心里蛐蛐了个遍,后来,靠着边沿支肘小憩,不注意就颠簸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浮舟被一团热源靠近,对方稍微拨弄,她就咕噜一下子反向倒进了那人怀里。

听见他说什么:“一点戒心也没有。”她也不搭理,只顾找个舒适的肉垫继续睡。此地毕竟荒凉,大路的地上也不平坦,车轮在上面轧过去,难免有动荡。

但在宿傩身上,头枕着他的肌肉,身下是他垫底,浮舟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烦恼了。这就是人尽其用吧,她在睡梦中也展露微笑。

晚上,他们抵达了一处先前未经的海边小镇,这里的空气都比别的地方不同。

浮舟被宿傩叫醒之后,先是下意识地掩唇,摸到干燥的嘴边才放心,而后才向后压着头发,从他身上离开:“大人,失礼了。”

被对方嘲笑了:“你这是担心梦里流涎,还是担心我轻薄你?”

“嘿嘿。”她张口就是不露痕迹的讨好:“如果是大人的话就不算轻薄,我求之不得。”

宿傩言语中带笑:“谄媚。”

浮舟也不为自己辩解,他说的其实都对。牵着袖子下了车,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松手,轻轻地跟在他后面,谨慎地迈着小步往前走。

途中听见有偶然发出的陌生人的惊呼,便知道这是夹道有人见到宿傩怪异的外表了。浮舟就忍不住心里好奇了,他到底长得一副怎样的面孔呢?他以前也这么强吗?如果不是的话,年幼的时候过的果然不太如意吧?

否则记忆中的人为何这么对他?

她当然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发问,能做的也只有加快脚步跟在他后面不扯到他手臂了。

他们暂居于一处破落的小院,浮舟进去的时候,还不甚踩到了遗落地上的枝柴。差点没站稳,而且因失去重心拉扯到了宿傩的衣袖。

他直接停住了脚步。

浮舟心中直呼不妙,咬紧牙关,躬身低头:“对不起,大人。”

“手?”宿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立刻松开了袖子,自己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这么紧张做什么。”浮舟耳边忽然起了风,夜间的凉意和咸咸的气息让她疑心是不是又流血了。

不是的,是宿傩把她抱了起来:“都忘记你瞧不见了。”

浮舟没有感觉到疼痛,惊疑未定,说话还是怯怯的:“是,大人。”

“这话也不用……算了,你懂点礼仪也是好事。”

什么好事?方便伺候人吗?浮舟不说话,柔婉依靠他身上。

“我走了。”

感受到身上的力道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宿傩告诉她的,因为她不能目视。

晚餐只简简单单用了带的干粮和里梅腌制的肉干,浮舟担心塞牙,就没吃太多,就着野蔬的汤掰了饼。剩下半块也不好意思丢,就塞进腰间的布兜里。

“今天没什么胃口嘛。”

“是,大人。”

“怎么了?”

“……困了。”

“浮舟。”宿傩告诉她:“你睡了一

天。”

浮舟低下头,想来想去还是羞于启齿,比起古怪的脾胃,塞牙这样的问题太俗气,她不露声色晃了晃脑袋。

“行,你这样,像上次的时候半夜没睡着……”

宿傩停了,浮舟也惊讶地竖起耳朵。

他说出了第一次那时候的事情,浮舟那晚上被乌鸦气醒,翻来覆去又睡不着,只好辗转好些时候,终于熬到早。宿傩这是神志不清了?

她问道:“什么?”语气也更加高昂。

“没事。”宿傩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此,浮舟当真晚上没睡好,他也不计较她的隐瞒了。

宿傩抱着她同住一间,潦草的席面,凉凉的被子,硬邦邦高度不合适的枕头,只有他怀里温暖又舒适。

靠近外面的一侧冰冰冷冷的,他胸膛又相较之下很烫。浮舟认为是温差太大的原因,毫无睡意,于是在宿傩没打住她之前小动作不断。

忽然,头上有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翻身侧躺了过来:“你要翻来覆去到什么时候,不是困吗?”宿傩压住她欲伸出被子扯被角的手。

浮舟被他制止,也就不动了:“刚才是有些困的。”

“哦,所以你现在不想睡了。”宿傩帮说完言下之意,她就不发出任何声响,像睡着了一样。

“说话。”

“……”浮舟逼着自己开口,说出的话自己也不见得信:“第一次和大人……太近了,在哪里都能听见大人的呼吸。”

“嗯?我觉得你没说实话。”宿傩的手覆在她额角,浮舟能听见他的指尖在她发丝间摩擦的轻响。

她紧张极了,却又听见:“你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和意中人在一起就紧张的类型吧。”

浮舟还在装死,宿傩自顾自往她腰上加了只手臂:“告诉我,浮舟,你也会感到羞怯吗?”

那只手顺着衣领的缝隙探了进去。

浮舟在他的揉捏中战栗,气息也乱了。他发出一声愉悦的哼笑,听起来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

她含含糊糊地应要求说话,身上却不设防,任由宿傩挑拨:“自然是受宠若惊的,但事后回忆起曾蒙受眷顾这件事情来,纵然有许多思慕,终究还是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感到羞愧呀。”

他停了手,除了墙里裂缝的风吹和春虫鸣叫,狭小的墙里就只有浮舟和春夜融为一体的吞声吐息。

宿傩笑了,手又拢上去,指尖捻着她薄薄的肌肤,低下头去:“真是坦然。”

浮舟被亲吻了耳朵,又被气流扰乱得晕乎乎的。

她小声询问他:“大人还算喜欢吗?”

他却开始故作姿态:“这个嘛……的确比开始预想的多点意思。”

她感觉到了他的愉悦,又问:“开始,是怎么样的?”

“远山失隐月,终见云间影。”宿傩对着浮舟叹气,随口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

浮舟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被胡乱送了和歌。按道理说她是寻常乐师,没有文化也无妨,然而终究挂虑着京都的事情,她期待再久一点的旅途。

恰好远处又传来了似乎是海潮的浪涛声,她就说:“水声那样响,大约因为撞上月望潮汐了吧。”

浮舟接着小声吟诵:

“山云掩月夜

引动潮水心旌荡

垂泪珠结蚌。”

“不错,这种时候你竟然机灵了起来。你很擅长和歌?”说到后来,宿傩带上了疑问。

浮舟没想到他还要问这个,不禁尴尬答道:“荻花熟读万叶集,只不过我因和她亲厚,跟着听了些去。”

宿傩说:“我看你学的比她好,莫非你其实很聪明?”

什么叫[莫非你其实很聪明],浮舟心里不满,也不明显地表示抗议。

她还顺着他:“本来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没有在一开始就取悦您,也是难怪的。”

“闹脾气了?也是,采珠人除了淹没在水里,被吞吐月华的蚌精夹断手指也是常见的传说。先前觉得你温顺可亲,现在也赞同那舞女,认为她说的有理了。”

浮舟听了宿傩这番话,彻底不愿意吭声,把他的手挤出薄衫,脸上热热的。

他见她又偷偷耍起了脾气,但言语动作上都像风中草叶般听话的很,自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反而觉得浮舟十分有趣:“你是理亏了?真是什么都吃得下去。”

她不理会宿傩在她脸上掐来掐去的手指,也不拨开他弄乱她头发的手,当然,也不搭理他。

浮舟想,宿傩也是奇怪,不觉得亲吻到一半一方突然咬人是很可怕的事情,难怪能干得出第一次那种事。面朝着墙,后背顶着他胸膛,由他挑逗。

“我可不会容忍你一直不搭理。”此人并不具备充沛德行,好言相劝唤不回她,立刻就要压迫。

然而,形势比人强。

“大人,还有什么事?”浮舟佯装昏沉,小声辩解:“我快睡着了,才听见您说话。”

“真会找理由。”宿傩捏着她的耳朵,“你也说到了月亮,我想起一件事来。”

她静静听着,等手腕被圈紧了,才想起来宿傩不爱一个人讲话,赶紧补充道:“大人,我在听呢。”

“这样,生怕你又一睡不醒。”——

宿傩都暗示是此生最后一眠了,浮舟哪敢睡?!

只好又低声下气地好好说:“没有的,我也甚爱与宿傩大人月下谈心。”

一边又轻轻地抚摸宿傩压在另一只手腕上的虎口,请他松开。

“说回正题。”宿傩松了手,语调慵懒:“有句和歌,问问你怎么看——衣袖余香惜拂晓,水里皎月梦里寻。”

浮舟听的一头雾水:“不知是谁人所作?”——

作者有话说:宿傩(骄傲):我是你意中人嘞

浮舟(错愕):啊你这么想也行

宿傩:你没有季语

浮舟:我选最上川——

浮舟:看我不出声的,偷偷的,骂死你!

典故用的是孔雀东南飞——原先是: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最后女的呢: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男的才是: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浮舟疑似误导老头——

玄宗贵妃的吊诡也很好讲,比翼鸟,连理枝,此恨绵绵无绝期。说好要友爱缠绵,最终却两处茫茫皆不见。

玄宗贵妃的事情在源氏物语中就能看见引用,而且还有些唐诗。

远山月的这个比喻是源氏物语里面胧月夜提供的灵感。源氏把胧月夜比作藏在山中的月亮——被云遮住了,躲起来了看不见。他想找她,继续私通。

浮舟这边也是算做被比喻成了看不清样子的月亮,但后来终于也是现云间了。但宿傩唯独就是没回答她“之前是什么样子呢?”的问题,所以她有些懊恼。

她回应的时候讨了巧,正好听见潮汐声,而潮汐被认为和月亮息息相关,如今又是漂亮的月望天,这里也是海边。

所以就是说:山中云呢就算遮住了月亮,但海潮还是因为引力起波澜,同时呢,海浪打来打去,露出了海床贝壳,这个贝壳也因为月圆结珠了。顺畅的一套575连招

【古代认为月亮盈亏和蚌珠的圆润和色泽也是有关系的,所以就是月亮圆的时候珍珠也就圆了,就珍贵了,沧海月明珠有泪就是这个意思。】

这里就很谦虚的说自己才不是什么月亮,宿傩呢才是月亮,她只不过是明月辉光下的一颗恰逢盛会的蚌珠而已()

但其实这个写的不算文采好,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随口说的话,只是说出来就很讨喜嘛。

本人文化水平就到这里了,有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担待。

第30章

变一个男人喔

“……你听不懂吗?”宿傩似乎感到蹊跷。

“好像是有些费解。”主要,她没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和歌鉴赏大会,所咏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内容,但浮舟不会这么说,她问道:“浮舟愚钝,还请大人详说。”

宿傩隔了一会才说明:“一名男子的赠歌罢了。可惜对方是个薄幸冷酷的女人。”

“那么,答歌的内容是?”浮舟心中百转千回,柔软的身体在宿傩怀里也转了个圈,对着他敞开的衣裳,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

可能是心里也有些怨气吧,宿傩伸出手握住浮舟肩膀,稍微使了点力气。他的些许力道就够她受很多苦,她疼得发冷……

浮舟也不是平白无故就会忍气吞声的类型,她浑身颤抖,刻意问道:“就是那个夜里不就寝,也害大人不能入眠的女子吗?”

宿傩……如今被浮舟一曲解,真有如梦初醒的感觉,然后是被她带着哀怨的话语弄得啼笑皆非。

首先,他从没因为一个女人而失眠;其次,所有的浮舟……说到底,大约是一个人吧。

他看着月光下莹亮的脸,微微撅起的嘴唇,真如同口中含着明珠将吐一般。

她枕着他手臂的时候,眼上的丝绸也是平整的,可见主人日常行为之在意。

宿傩不爱解释,而且,浮舟如此,别有一番趣味。因此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浮舟鼓着嘴,声音微弱了:“好的,那大人可以放开我的肩膀吗?怪疼的。”

他松开,她就又转回去,也不说话了。

宿傩以为她是心中嫉妒,又觉得好笑,对那个所谓的“薄幸女人”挂怀都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得意。

心情愉悦,遂拉着她继续聊天:“春月相逢……一万重。”

自顾自念了起来。

末了说一句:“女方的答歌是这个。”

浮舟幽幽问他:“大人如此高兴,想必友人在女人身上吃了亏这点教您很痛快吧?”

宿傩高兴不起来了,哪有什么友人……

他说是。

“你最好说出些有意思的内容,费心告知你这些,要是还说费解,可就别怪人说你无趣了。”

浮舟表现得意兴阑珊,但她讲出的话却教宿傩无意计较态度:

“写的都挺差劲的,男方更差些。”

宿傩摸着她的后背,指示:“说说看。”

“男方虽然情感真挚,终究掩盖不了轻俗的底色。已是拂晓了,哪里还有月亮。”浮舟呢虽敷衍,也没忘了继续提醒那位[友人]的身份。“您这位友人要么是以日为夜,昼伏夜出,风流错乱,不然就是下笔前飘飘然意淫了一通女方会如何感动。”

她想起那天,她醒来的时候,宿傩在翻书。

这么说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虽说那天他没怎么伤到她,那些后果都算是浮舟自己施计推动的,但踩一脚的机会实在是罕见——

浮舟看见,浮舟不会放过。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不等她回答,宿傩就轻捻她后颈脆弱的肌肤,低下头去,还用齿关磨蹭。含糊地说:“你这口舌头,如果没了,也能治。”

浮舟舌头好好地待在嘴巴里呢,她知晓宿傩这是恼羞成怒开始威胁:此乃咽喉和口腔的双重警告。

她不表态,温温柔柔的:“那呆女人错认了情郎,有月有灯,哪有那么些巧合。我不信。想来是冲动迁就了男方,事后想起又有悔不当初的意思,终究不够坚定。但追悔又有什么用处呢?”

浮舟说:“大人呀,但我绝不会认错了你。”她留住了宿傩置于她腰上的手,把自己娇嫩的手掌送了进去。

他的怀疑后知后觉的,久到浮舟以为可以睡了,才说:“可你又看不见。”

她心想他有四只手,接触片刻就认出来了,但料定宿傩不会喜欢这个答案,于是说:“大人身上有种香气。”

“什么香气?”宿傩像是来了兴趣,手指在她后脑摩挲,如同抚摸乖顺的宠物。

浮舟羞赧:“大概……就是里梅大人熏衣的香气吧。”

他因听了此前浮舟的胡诌,以为不是那么回事,故意挑拨:“这么说来,里梅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

哪知浮舟讷讷地称是:“是哦,那恐怕会一不小心将宿傩大人和里梅大人弄混淆呢。”

“你知道里梅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里梅大人从不和我说话。但应该也会是很高雅的香气吧?”她小心翼翼,如此说道。

整个晚上,宿傩没再和浮舟说一句话。

她自知又惹恼了他,也乖乖地裹着被子不言不语,任由身边的热源远离床内侧。村里的卧榻小而简陋,宿傩体型又高大,竟然能完全不碰到她。

浮舟迷迷糊糊,在晚风里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因为起的不够早,没有早餐。浮舟本来记得昨天兜里还有半个饼的,结果手进去摸了摸,空空荡荡。

“那个啊,”说话的是宿傩,他发现了浮舟的动作,说:“有几个小孩在附近徘徊,丢到地上给他们吃了。”

浮舟摸着肚子,知道他是主打一个不让任何人好过。面上则是既疑惑又担忧,反省了自己没能早些醒来的惫懒:“对不起,大人。”

一个更清亮的声音忽然插入:“乐师,你确实毫无用处。竟然还把宿傩大人挤到一边——”

她被里梅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恍惚,她是谁,宿傩是谁,他也是她能推得动的吗?

宿傩叫停了:“里梅。”

浮舟也很想听听宿傩怎么说,结果他接着开口:“你说的好。”

“是,大人!”

他们疯了。虽然有此想法,她实际还是道了歉:低着头朝宿傩的方向,喏喏应声:“对不起,大人,我今晚睡地上。”

一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样。

宿傩还是十分冷淡,直言:“看不出来你的诚意。”

哈,昨夜还说什么云间现月,现在却欺负她吃不了饭还要挨奚落。人的善变莫过于此了。浮舟心中的情绪自然是难以言喻,周遭寂静无声,她只好伤感地垂头不动,宛若一课枝芽低垂的树苗。

好在这次的冷遇没延续到晚餐。后来浮舟吃饱了,也塞牙了。

夜里,宿傩没提,她就依照先前说的那样向里梅借来席子向地上一铺,裹着杯子就倒。城镇里正经的小院至少还有木头铺设的地板,然而村里石头上还有泥土味……

散发寒意的石头硬得硌人,幸亏在入睡后她不用遭这种罪。浮舟怀念凶宅旅馆中鹅绒的被子和柔软的床垫。

又一晚过去,浮舟再次醒来后,脖子酸痛,庭院里里梅在熬粥。宿傩还未起。

退一步说,如果让里梅与宿傩同宿,就算只能睡地上,他可能也会受宠若惊吧。要是能和他换一下就好了,浮舟怀揣着双赢的想法,和里梅道了早:“大人日安。”

里梅并不搭理。

她也不介意,只问:“可以帮我盛一碗吗?”

片刻后,勇敢社交的浮舟得到了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她站在墙边对着院子外边吃。粥里应该是放了鱼糜,咸鲜浓郁。浮舟一边吃一边幻想,如果让里梅去捕鱼,也许他会把海面冻起来,毕竟是强大的咒术师。

虽说咒术师们一般不做这个。

不一会儿,有人喊她:“瞎子。”声音稚嫩,口音粗野,应该是这海边的村里人。

声音不近,在院外,浮舟判断出这点之后就不搭理了。

“喂,那个瞎子不会还聋吧?”

“可她旁边的人虽然有四只眼睛,但也没长四个耳朵啊?”

“去你的,这没关系,她也没缺胳膊——”

如此,他们虽然年纪很轻,但素质也不高呢!

最后还是有孩子指出,刚才浮舟和里梅说话了——“聋人听不见,所以说不了话。她肯定能听见!”

外面的孩子们对她喊:“你能把饼分给我们吃吗?”

浮舟原先没打算吃两个的,听了这句话,就粥将所有

的饼都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不管不顾外面说她瘦瘦小小吃那么多的抱怨。

这里并不富裕,孩子无所事事,觊觎半块被丢在地上的饼。充满偏见,但为了钱也能让几个怪人住进来。她擦擦嘴,肤浅,这么想着。

宿傩讨厌这样聚集成群的人吗?还是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呢?

她回去还能再添一碗粥,浮舟行动上也是这么做的。

“里梅大人,很好喝,可以再来一碗吗?”

这次他却说话了,声音还和记忆中一样凉而无起伏:“我以为你会递给他们吃。”

她说:“他们昨天吃过了。”

里梅特意纠正:“那是宿傩大人给的。”

“然而是我的饼。”浮舟饿了半天——

他执着地再次重申:“不,那也是宿傩大人的。”

浮舟不和过激追随者理论,她身上的衣服,乃至她这条命,在里梅看来也都是宿傩掌心玩具。

如今人为刀俎,现实迫在眉睫,只有被她嚼烂的干饼,只有毫无吸引力的东西,吞到肚子里,才真正属于她。

她喝了粥,终于感觉身体暖了起来,同里梅道谢后,回了房间。

此时宿傩已经醒了。

浮舟听见他起身,对着床榻高低蹲下:“大人日安。”

对方语气慵懒:“你今天还不错。”

“……”她沉默不语。

他又说:“结果还是呆愣愣的不会讲话,可别叫人怀疑你在故作清高。”

现在宿傩不经常批评浮舟蠢了,但这样讥讽的话也没少过。

两面宿傩,明明已经是不费口舌就能取人性命的强者了,怎么口头刻薄人的功夫也丝毫不落下?——

作者有话说:一开始那个是,宿傩表现出了错认一周目,浮舟如今跑过来隐晦算账——好啊你这个男人为了别的女人不睡觉——实际上当初不是那么回事。

1提醒他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薄情还捏我肩膀,这是我害的吗你就捏?2你这个坏家伙认错人了3非常委婉的请他自己想起来,如果说薄情,没有什么比人家好端端趴在你怀里,你却挥挥手把人脑袋掀了更薄情的了——

宿傩:我有一个朋友……

浮舟点了个踩。

但还是很识时务地把人哄成翘嘴。最后还是又惹毛了。

把宿傩惹毛了,他就刀人;惹得痒痒的,就故意折腾那个人。

但如果把浮舟惹毛了,她就变得毛茸茸的——偷偷、不出声、背地里记住。反正宿傩她也知道,这辈子清算不了了,但还是记住。

浮舟:恐惧并未使我盲目——什么,我是瞎子啊?

(恐惧并未使我盲目是锈湖:天堂岛的故事——离乡青年小雅被父亲骗回家杀了祭天,以求一家好多口人一起飞升的故事。这句话出自其中一个亲戚——妹妹。妹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不乐意同流合污,然而形势比人强,如果妹妹提出异议,那些意图干掉小雅的亲戚会先一步把她干掉灭口,所以她很沉默,最后忧郁地飞升了。

哦对小雅死了,但他也飞升了,然后把飞升以后的一大家子其他亲戚全都干掉了(包括妹妹,但她是自杀的)。这就是后来锈湖:旅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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