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二”白断雨咬牙切齿,“你皮痒了是不是?”

“您老人家安健长寿,再活两百年,这点头发随便长。”楚空遥从他后头绕上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再者原就是你的不是,好好的,扯人家乌鸦做什么。”

“我闲的行不行?”

“这倒是不假。”谢九楼听这话也跟着打趣,“两百年前到大漠底下封千只伥鬼不够,还非要把他老楚家的剑给一起封了。这下好,要解封一个,另一个也得跟着跑出来。”

白断雨屈起一条腿踩在坐处:“这不是没办法么。”

他解释道:“人无相观音到这儿来,想杀谁杀谁,想封印什么就封印什么,那是因为人家是天神,天生神力,手指头一挥,万般法门。咱是凡人,是肉身,咱没有人家那神力。那我和你老祖宗两个人,要封印那一千只伥鬼怎么办?只能借助同等神器的力量。”

他看看楚空遥:“这不正好么?那时候楚氏剑又现身了,斗大的烫手山芋,他们楚家老祖宗拿着也没法子,我和谢中欧一合计,干脆以邪克邪,一封封俩,让它俩在漠堑底下相互克制着,免得寂寞。”言毕又瞥一眼谢九楼:“哪晓得两百年过去,人家在地底封得好好的,你们谢家又要给挖出来。”

这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当真要把底下的上千只伥鬼解封,那楚氏剑没了压制的力量,势必逃脱。当务之急,要么就是找到另一个能代替伥鬼的神器将其二度封印,要么,就直接毁了楚氏剑。

谢九楼想了想,忽问:“若我毁了所有伥鬼,楚氏剑会跟着毁灭么?”

白断雨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含笑打量他,问道:“你觉得这法子,我和谢中欧当年想不到?我俩为何不直接毁了伥鬼和楚氏剑?是舍不得吗?是觉着它们讨人喜欢吗?”

谢九楼:……

白断雨叹了口气:“楚氏剑先不说。那伥鬼,谢中欧之所以不毁,不是他不想毁,而是他毁不掉了。”

伥鬼,本为活死物,乃躯体死去后就着皮囊再度复苏的行尸走肉,属有命而无灵者。当年谢中欧炼化了伥鬼为自己所用后,思及它们剥皮火烧即刻毁灭的弱点,硬生生在谢府花了整整两年改造出一只剥皮不死、火烧不化的母伥。那母伥再触碰别的伥鬼,很快便能将其同化。

然而谢中欧没有想到,这一招,彻底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等到他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白断雨说,“那堆伥鬼,他炼化的本意,只是想拿来对抗别的伥鬼,又或是必要时分,拿来保城护民也好。可这母伥一炼出来,不管是杀人也好,杀鬼也好,什么玩意儿一旦被他的伥鬼碰到,下场无一不是演化为最终不死的形态明白吗?意思就是,他搞这一出,不但杀不死别的伥鬼,反而让伥鬼再被伤一次之后,彻底没了弱点,无穷无尽了。

“那哪怕最后天下伥鬼都听他使唤又如何呢?死不掉了啊,这玩意儿始终存活在世上,那就是个隐患。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把伥鬼赶到漠堑底下,也还是把驱伥的法子传了下去。怕的就是他死后有朝一日它们被放出来,天下人拿着没法子。那时候到底还有谢家子孙出来掌控一下局面。”

白断雨说完,起身拍拍谢九楼的肩,凝重道:“谢小将军,谢独苗传宗接代,任重道远。”

“传不了了,”谢九楼打开白断雨的手,转身垂视着几案上那一张地图,沉声道,“只能让伥鬼绝后了。”

X

y

第64章 64

64.

谢九楼从营帐出来那会儿,天空月明星稀。提灯蹲在帐子前,正拿石子儿在沙地上乱画,乌鸦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手握虚拳走到提灯身边咳嗽一声,提灯手上顿了顿,转到背对他的方向,接着玩沙子。

这是还在为今天的事跟他作气。

谢九楼一只手藏在后头,悄悄挪过去蹲在提灯面前:“提灯,你在做什么?”

提灯不吭声,一个劲儿埋头苦画,手上很忙活。

他低眼一看,提灯画了个小人儿,穿着束口便衣,腰扣两边挂着狼牙和一支白骨长笛,头顶上正正劈下三道天雷。

谢九楼:……

原来在做法。

他在心里替白断雨念了声阿弥陀佛,接着便把藏在背后那只手伸到提灯面前:“瞧,这是什么?”

提灯抬眼,微微一愣。

是谢九楼拿玉做的,掌心大的一只小乌鸦,两只爪子抓在一根树枝上,树枝底部磨平,可以端端立起来。

那乌鸦神态栩栩如生,连爪子上的皮肤和身上羽毛都雕刻得十分精细,正是谢九楼给提灯买奶疙瘩那晚回家拿的东西。彼时玉雕尚未完工,他念着带在路上,有空便做做,早些做完,免得提灯路上枯燥。

提灯没伸手去拿,只看了会儿,又望向谢九楼。

谢九楼慢慢抵住提灯额头:“怎么了?还生气?”

提灯慢吞吞把视线挪回那只玉乌鸦身上,指着它翅膀一处道:“这儿,多了。”

正是今儿被白断雨拔毛的地方。

“……”谢九楼沉默一瞬,计上心头,忽黯下眼神,自顾自喃喃道,“我雕了好久哦。”

提灯:……

他偏头到谢九楼眼睛下盯了会儿,问:“不高兴?”

这次换谢九楼不吭声了。

提灯悄悄把谢九楼手心里的玉乌鸦摸走,揣到怀里,一双眼还在试探,盯着人看,看谢九楼神色有没有变。

谢九楼仍是那副黯然的模样。

提灯屈膝朝他蹭过来半步,突然往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接着便蒙头钻进他怀里,两手穿过谢九楼肋侧,将他紧紧抱住。

谢九楼猝不及防,僵着身子,两个眼珠子四处乱转,生怕周围有人撞见。

他听见提灯埋头在他胸前,闷闷道:“九爷,不要不高兴。”

谢九楼心里一空,死咬上唇,嘴角仍是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脸上的酒窝久久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