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1)

珠玉为心 温柿 81592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墨笔小字的空白处还勾勒有华衣男女小像,虽不见有任何放浪形骸之迹,但衣裙交缠裹缚,欲语还休,不断引人遐想其下是如何含风带雨。

谢清砚神情错愕,甚至怀疑是眼花了。

手中持着的灯盏熔化落下一滴烛泪,烫到他的手面,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反而渐渐平复下来。

谢清砚随即收回视线,目光缓缓落在檀禾身上。

在他足有半刻时间的注视下,她依旧低垂着脑袋不察,纤巧的手一页页地翻开,看得认真仔细。

谢清砚算是明白了,为何要过两日再拿他“治病”,原来是还在学。

朱笔勾画几个隐晦暧昧的字眼,正是男女挑逗之术,谢清砚微妙地眯眼,有些心领神会,是要接下来用在他身上的?

确实为情趣。

时至今日,谢清砚还是难以置信,他们之间竟陡然生变成了这般。

不过他倒也乐得自在,愿意耐着性子陪她玩。

思及此,谢清砚似乎轻笑一声,随手将烛台放在案角,假装不知问:“在看什么?”

乍然听到声音,正聚精会神的少女被打断,轻轻颤抖了一下。

檀禾循声望去,青年长身玉立在她身侧,轮廓冷硬的五官被摇曳的灯影蒙上一层暖黄暗影,显出几分温柔来。

殿下何时站到她身旁的?

她抬眸望向谢清砚,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只道:“话本,簪瑶送给我的。”

檀禾抱着求知的心态,一个下午翻看了许多,这些情爱话本内容范围涉猎极广,又通俗易懂,她看的津津乐道。

仿佛是推开了一处深掩的屋门,阅见无数男女相识相爱的过程,其间夹杂着风花雪月的趣事。

医书上她曾熟记于心的躯体各部名称,到了这上,竟能替换成各种五花八门的绮丽诗词,着实是让人大开眼界。

若说前几日是朦朦胧胧意识到了根源所在,但此时此刻,全然是拨开云雾的豁然之感。

那些相见乍欢,共处时心神怦然、呼吸紊乱、身体发烫的症状,原来都谓之倾心。

檀禾终于彻底明白——她是心悦殿下。

因而,才总会忍不住地朝他靠近,对同他亲昵的事情如此痴迷。

念及此,檀禾眉眼间浮现几许氤氲浅笑,明艳动人,继而很快又茫然了一瞬。

她也方明白,原来话本里的男欢女爱,情深缠绵之事,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做的。

可,她与殿下是吗?

概因冥霜,他们朝夕相处,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哪怕解毒后也一直如此,他们之间的热切相拥都像极了话本中暧昧情愫的描述,但从没有言明。

檀禾眉头拧巴着,低头思量好半晌,一时转不过弯来。

会不会殿下也同她一样,情不知所起呢?

檀禾抬着盈盈灵澈的双眸,见灯烛下,他那双乌沉深幽的眼珠也正紧紧盯着自己。

从始至终,谢清砚都沉静地望着檀禾,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檀禾面上永远藏不住心事,他虽不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肯定与他有关。

檀禾冷静憋住,告诫自己万不能再心急地贸贸然问出口,等她试探一番再作出判断。

想到话本中的描述,檀禾心念一动,神神秘秘地朝他勾手:“殿下,你低下头来,我有话同你说。”

语气寻常,但拖长的尾音中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谢清砚眉梢略扬,不动声色地笑,依言倾身,兀自朝她垂下头颅。

下一刻,檀禾越过身去,双臂环住他的劲瘦的腰,随着动作,曲线曼妙的身条如水蛇般缠缚上来。

看得谢清砚眼神发暗,下颌线倏然绷紧,面容却依旧神态自若:“不是有话要说,你抱孤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像是有把小勾子钩住她整个身心,檀禾支支吾吾:“还在酝酿,你先不许说话,别打断我……”

谢清砚低笑一声,对此心里跟明镜似的。

热气扑在颈项上,是不容忽视的敏感炙烫,檀禾被灼得迷迷糊糊的。

她努力想着,接下来是该怎么做的?

哦,咬弄他耳朵,看他是否会喘。

这叫耳鬓厮磨。

檀禾攥住他衣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惊奇发现,殿下耳垂上居然有粒红痣。

她小心翼翼地碰摸下,而后两片薄唇轻启贴近,想咬覆在上。

觉察到耳际略微潮热的气息,谢清砚微阖上晦暗如夜的眼眸,垂在身侧手掌不自禁紧扣在细腰上,指节因用力泛着白,仿佛带着锋棱。

“笃笃——”

一声突兀的叩门声骤然响起,满屋暧昧顷刻间荡然无存。

正欲行坏事的檀禾被吓得惊弓之鸟一般弹起,手还揪住男人的衣领不放。

谢清砚眼疾手快将人一手捞住,按在怀里拍抚,神色微变,冷声朝外道:“进来。”

门被人从外推开,朱鹮大步跨进,躬身之际恰见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眼珠乱转,瞥向别处:“禀、禀殿下,宫里传召,有要事相商。”

说罢,也不等应声,脚底抹油般一个箭步退了出去。

剩下两个人都静了一瞬,互相对视着。

檀禾脸上浮起可疑的淡淡

红晕,扁了扁嘴,没曾想过会出师不利。

烛光下,清晰照映出谢清砚眼眸中的浓郁浮沉,望着眼前人娇艳欲滴的芙蓉面,倏地整个人朝她压了下来。

薄唇轻印在她挺翘的鼻尖上,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

“等我回来再继续。”

他声嗓低哑,耐人寻味。

柔软濡湿的触感,让檀禾不禁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彻底回过神时,只看见青年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

皇宫,紫宸殿。

宫灯下,大殿外的玉阶下跪着一衣着繁复的女人,不是董贵妃还能是谁?

不过短短数日,她保养得宜的端丽面容,此刻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憔悴与悲戚。

她擦拭眼泪说:“劳烦杨公公再通传皇上一声,本宫会一直跪在此,直到皇上肯见为止。”

“这……”杨延见此,为难着脸,规劝道,“娘娘还是请回罢,皇上近来政务繁忙不见人。”

董贵妃恍若未闻,一张面上泪痕点点,自父亲被清查入狱后,遑论她如何求情,皇上也不肯见她。

她欲再开口,却见杨延略一偏身,腆着脸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

董贵妃神情顿时一变,她心中明白,董家到了此番境地都是太子所为,再往前,甚至在皇上的万寿宴上,乾儿一事也定然是他做了手脚。

她恨恨抬目朝他望去,谢清砚未施以其一个眼神,径自踏入殿中。

满殿的龙涎香遮不住汤药浓郁的苦涩。

自善贵妃死后,仁宣帝惶惶不可终日,身体上稍有一点不适都能让他疑神疑鬼。

即便是御医和民间的名医圣手,都说龙体安康无恙,他还是命人日日送来调养生息的汤药。

近来又诸事不顺,一桩接着一桩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分身乏术。

董淳峰一案迟迟查不出,北临王子前脚入京,后脚西北就传来镇北王要拥兵造反的消息。

殿中青年立在阶下,一抹暧昧至极的咬痕,堂而皇之地挂在他脖子上。

仁宣帝双目微眯地瞧清楚,不由眉头微皱,问:“董淳峰查的如何?”

谢清砚沉声道:“他侵夺的军饷,的确不曾查出有招兵买马之嫌,这些年挥霍大半,余下的在董家京郊别院搜出。”

闻言,仁宣帝眉头皱得更深,将信将疑,这倒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仁宣帝略一沉思后搁置一旁,此时有更为棘手的事情要交代,他从书案上取了个奏章递给去。

谢清砚接过翻开,目光瞥去,眼底草草略过镇北王结党营私几字。

仁宣帝目中闪过一道冷锐:“如今大周藩王,唯剩镇北王军阀势力一方独大,褚渊留不得,此子日后势必会是个乱臣贼子,危及到谢家江山。”

眼前这个儿子是多年来任他驱策的利刃,到了今天,已是养虎为患,他毫无办法拔除。

褚渊盘踞西北,更是他心头大患,两虎相斗总有一死一伤,届时再夺权收兵。

仁宣帝继续道:“朕命你去接管西北大军。”

谢清砚应了,转身离开时,唇角微不可见的轻扯。

如今北临面上假意臣服,背地里依旧蠢蠢欲动,仁宣帝却在此时选择要他去平叛西北,置后方百姓全然于不顾。

果不其然,他猜的没错,仁宣帝要的永远是皇权利益至上。

……

寝殿中,烛火静照。

此时已是戌时末,檀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眸异常清亮。

她又一次抬手摸向鼻尖,心底阵阵乱颤,整个人埋进锦被中乱滚一通,慢慢停下后平复着呼吸。

倏地,耳听得吱呀推门声,檀禾屏息静气,闭目一动一动。

甫一回来,谢清砚简单沐浴后,便匆匆来到寝殿,床榻上隆起小小一团。

一室宁静,想来她早已歇下进入梦乡。

谢清砚并未惊扰她,径自掀被上床,悠闲地半靠在枕上,今日仁宣帝召他是在意料之中,否则他没有理由,无缘无故领兵前去朔州。

天色已晚,念及傍晚间那通胡闹,谢清砚眉梢便染笑。

他侧过身去,一如往常般将人揽到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掌探入被中,圈揉住那一截细腰,而后俯身在她柔软发顶落下一吻,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睡去。

隔着轻薄的寝衣,长有薄茧的手掌擦过她腹上的肌肤,带着熟悉的热流滚过,仿若有火烧一般。

檀禾呆了一呆,心如擂鼓。

原来殿下居然每晚趁她熟睡都会偷亲偷抱她。

“被我抓到了!”

谢清砚往后仰去,猝不及防被她扑倒摁在软枕上,俊容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恢复沉静淡然。

檀禾整个身体都压在他胸膛上,嘴角翘起,笑得极为灿烂夺目:“我没睡,继续,还要给我咬一下。”

说罢,嘴唇贴上他的耳垂,轻轻咬住。

怀中紧贴着温香软玉,却又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兽,抱着他又咬又啃,谢清砚发出一声很低的笑。

檀禾牙齿又轻叼着他下颌处的皮肉,呼吸急促,含糊喜声:“我都同你厮磨了,你怎么不会喘呢,还有,你为何要亲我抱我,嗯?”

明知故问。

谢清砚终于抬起手,捧住檀禾洋溢着盈盈春水的脸,修长的手指刮蹭着她柔软的脸颊。

烛架上的火光跃动在他粲然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盯着她,在跃动的幽幽烛火下,嗓音微哑——

“因为,檀禾,我心悦你。”

第42章

低且柔情的一句话,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尤显清晰。

他的尾音勾着笑意,像是有砂石在心间碾磨而过。

虽然早已猜到,檀禾心口还是怦怦乱跳,注视着身下男人那张沉静俊美的面容。

这个角度更见他五官深邃,一双狭长凤眸尤为出挑,昔日的凛凛寒意,此刻含满浓情蜜意。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檀禾愣愣地看着他,恍惚想,任是话本中描述的再貌若谪仙的好看郎君,也没有殿下生得好。

覆在颊畔的手掌发热,微微有些冒汗。

过了许久许久,檀禾很小声地问:“所以,殿下是想要做我的情郎?”

谢清砚久久凝视于她,轻应一声。

“是,阿禾可应允?”

很温柔的声音,仿佛是在诱哄。

谢清砚双眸颇为克制地望着她,黑眸里情绪翻涌。

他要的不止是情郎的位置,更是能成为她的夫君。

床头灯架上的蜡烛噼啪响,檀禾感觉自己的心好似也炸开了花,像是被蛊惑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双秋水眸含情脉脉,流眄之间,勾魂摄魄,引得谢清砚霎时间想将人揉进怀里,更恨不得能融进血肉中。

下刻,她忽地垂首,柔软脸颊亲昵地贴着他脸庞,如同揉面团般来回挤蹭。

及腰的长发倾垂,扫向他胸膛、脖颈,谢清砚随手捻了她一缕发丝,在指间绕了两圈。

檀禾对于亲近之人,无论是安慰亦或是表达欢欣,都喜欢这样更为直接的触碰。

谢清砚对此极为熟悉,微偏过头,方便她动作。

好一通乱蹭后,檀禾依然兴奋不已:“那殿下现在是我情郎了,我可以对你做一些话本上的事儿吗?”

他们如今也是两情相悦了,应当可以做的吧?

概因少通人事,她好奇心重,如今又知晓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总想用在他身上。

闻言,谢清砚似听到了甚有意思的事情,勾起薄唇失笑,他发现檀禾对他身体的兴趣,似乎远比对他大。

心里虽这般不满想着,却极为主动地抬起手臂枕在脑后,一副任其妄为的顺从姿态。

“嗯,这样可方便?”

谢清砚漆眸中晕开层层笑意,不疾不徐地应了声。

檀禾见状眼眸发亮,不住点头。

宁和静谧的帐内,少女在上,青年在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檀禾抱住他脖颈,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鼻尖,而后往下,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小心翼翼倾覆在上。

唇与唇轻触,焦灼的空气中,仿佛激起一路火花带闪电般的噼啪声响,瞬间袭遍全身。

檀禾身心一颤,迷迷糊糊想,为何之前她以口哺药时不觉呢。

谢清砚玩弄发丝的手一滞,转而不安分地放在她腰间,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纤腰盈盈一握,没骨头似的软。

谢清砚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晦暗不明。

“阿禾。”他低声唤她,心跳剧烈起伏。

依偎在怀中正专心致志的少女没搭理他。

她像是得了个稀罕的糖块儿,轻咬砸弄,不紧不慢地柔缓裹覆。

这点小打小闹,如同猫爪挠痒痒般,磨的谢清砚眼热心烫,更是难以满足。

没开窍时他都尚且招架不住,更何况是现下。

任她自顾自玩耍一番后,谢清砚眼神一凛,终究选择反客为主,抬手扣住她后颈,天旋地转间,两人的姿势顷刻转变。

青年的手骨节修长,捏住她精巧的下颌强势亲上来,锋芒毕露。

猝不及防的一下令檀禾脑中轰隆一声,美眸瞪圆。

陡然间他像是判若两人,那个任她搓扁揉圆也不会反抗的殿下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锐利霸道的身前人。

不对。

回想初见时,那有如冰冷毒蛇游移裹缠的巨大压迫感。

谢清砚本性如此,只是在她面前一直压制收敛罢了,此刻尽数暴露出来。

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耐心等着猎物送到了嘴边,终于能够大快朵颐地吞吃入腹。

齿关被撬开,柔软的碰撞,辗转,吞咽,檀禾再次看到了璀璨烟花在眼前绽开。

昏昏沉沉中,她又骤然意识到,难怪,难怪那晚会在马车里看见如此场景。

隔着薄薄的寝衣,谢清砚抚慰按揉着她纤薄的背,幽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女——

她长睫扑簌颤抖,双眸却放空失怔,思绪早不知飘向了何处。

“发什么呆?”撕扯研磨的间隙,谢清砚咬重了字眼,声音哑而沉。

唇上一痛,檀禾意识瞬间回笼,细眉微蹙,小声的惊呼被碾碎在唇缝间。

本能使然,她乖巧地张开双臂,主动环住谢清砚的腰,食指勾住寝衣系带,甚至慢慢试探着给予回应。

见此,谢清砚低低笑了声,他果然是不能小瞧了她,胆子真大。

月影成双,窗外树影婆娑。

床头只剩下半截的蜡烛终究是抵不住夜的加深,筚拨一声熄灭。

丝丝缭缭烛烟透过床帐,窥探到了里头温柔绵密的浓郁缱绻。

谢清砚眼尾通红,像在压制着什么,浑身血液只往一处澎湃汇聚而去,带来四肢百骸的震颤与失控。

而檀禾也好不到哪里去,双颊泛起红晕,眸中水光涟漪,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与心慕之人的热切勾缠,近乎窒息的滋味,实在是不可思议。

在对方唇舌撤离之际,她如愿以偿地听见了青年的低喘。

两人挨得紧密,谢清砚倏地放开檀禾,扯过一旁的薄衾将人裹住,紧紧按在怀里,埋首在她颈窝里平复,嗅着颈间香甜的气息,喘息声重且沉。

抱着她的双臂仿若铁铸一般,檀禾被他裹在锦被中动弹不得,她扭动身子欲要挣脱。

发现未果后,她舔舔红润的唇瓣,拍了拍他宽阔紧实的肩膀,疑惑地道:“殿下……你怎么不继续了呀?”

语调同样是凌乱不稳,尾声勾着天真与纯稚。

话音甫落,颈侧一紧,皮肉被炙热的唇齿咬住,看似又狠又急,实则谨慎地收着力道,带着泄气的意味。

“别乱动!”他咬牙切齿。

“哦……”她弱弱一声。

谢清砚极力隐忍,似是不见有半点缓解,他翻身坐到床榻边,伸手揉了揉檀禾滚烫的滑腻脸颊。

“你先睡,别管我。”声嗓暗哑得不成样子。

说罢,他径自起身快步离开。

被抛下的檀禾怔了半晌,目光四下里乱转,有些想不明白。

檀禾静自思忖着,那两箱子话本定要都快快翻完,她还是有好多不会。

约莫一柱香后,男人裹挟着一身凛冽水汽踏进殿中,面目已恢复平时的沉静淡然。

此刻月色如水,透窗而入。

月光照得床榻上的人儿明眸皓齿,雪肤红唇,薄被随意搭在腰间,勾勒出绵延山谷的柔和曲线。

檀禾撩眼看他,一眨不眨,既纯又欲,是无声的引诱。

谢清砚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深,调息吐纳,缓了几息后走过去。

待人上了床,檀禾随即如小狗耸鼻般凑近嗅闻,没有澡豆的清香,唯有冷气扑面而来。

不知是方才那一遭缠吻,还是夏日晚本就燥热不堪。

此刻,这股凉气来得着实是舒缓身心,清凉无比,檀禾立刻手脚并用地抱紧,笑嘻嘻道:“你去沐浴了,唔,好凉快。”

她又发现殿下一个好用处。

隔着薄若蝉翼的衣衫,轻盈无骨的身子肆意舒展,挤压。

真是要命。

谢清砚阖目,暗自深呼吸,足足浇了三桶冷水才将满腹欲念压下,被她这么一蹭,又再度窜起。

角落里的更漏昭示着已近子夜,不能再任她这般玩闹下去。

眼见到白得晃人的沟壑,谢清砚轻咳嗽一声。

他抬手,理了理她凌乱不堪的寝衣,而后迅速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檀禾毫无睡意,耳畔听得他乱而有力的心跳声,鬼使神差地朝谢清砚下颌处吹气,动手动脚的,一时勾住他颈腰,一时搂住他脖颈,心满意足地蹭蹭。

她长睫低垂,再次悄声重复:“以后你就是我情郎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湮没于彼此间的心声,

“嗯。”谢清砚漆黑的双眸中划过笑,手掌轻轻落到她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天色不早了,睡吧。”

……

翌日,天方大亮,檀禾迷糊中醒来时,见床畔正襟危坐一人。

“醒了?”谢清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掩唇打个哈欠,慵懒地欠身过去抱住,话音里带着将醒的闷:“你今日怎还在?”

往常她醒来身边都是空荡荡的。

“休沐。”谢清砚将人提坐腿上,取过备好的衣裙,熟稔地替她穿上。

“伸臂。”

谢清砚随手捏了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出声提醒。

檀禾如个提线木偶般,依言动动胳膊,忽觉腕上坠来清凉细腻的沉重感。

凝目一看,发现是只触感温润的玉镯。

檀禾举起手腕置于阳光下,细细端详,白玉镯通体纯净,柔和如脂,能够清晰看见里头缠着一丝金线,静静散发出淡雅的韵味。

“嗯?殿下送的?你何时给我戴上的?”

四目相对,她一连串的问声抛出。

谢清砚半夜被她挤得满身火,恍然记起有根镯子还放在书房抽屉里,左右是难以入睡,遂起身去搜找一番。

静夜中,就着如银的月色,白玉衬得那截皓腕更如凝脂透骨。

一如昨夜那般,谢清砚伸手轻抚她侧脸,情不自禁啄吻下,他珍而重之:“趁你睡着时,这是定情信物。”

檀禾粲然一笑,而后轻轻“啊”了声,挠了挠脸颊:“我、我要想想送你什么……”

谢清砚攥过她的手,吻她指尖,轻笑着说。

“不用,我有你便行。”

第43章

午时三刻,天牢禁地。

弥漫着浓郁血气的狱中,四处漆暗密不透风,唯有两侧甬道墙上几盏灯烛发着暗淡的微光。

镣铐加身的董淳峰瘫坐在茅草席上,花白乱发披面,褴褛囚衣布满泥渍血污。

他被牢狱之灾折磨得人鬼不如,绽开的皮肉模糊溃烂,周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忽地,沉重的牢门被人推开,昏暗狭窄的方寸之地漏进一缕光。

董淳峰迟钝抬头,空洞的浊目望过去,愕然发现来人竟不是太子,而是个传旨的太监。

想来是皇上下旨了,复又低低垂首,闭目等待处决。

内监不着痕迹瞥了一眼,不得不感慨风水轮流转,一月前这位大司马还极尽一朝之荣光,如今已成了阶下囚。

他展开明黄色的卷轴,扬声念着:“今奉皇上诏令,董淳峰贪污腐败

证据确凿,依律法罪本当诛,念其为皇亲国戚,开赦死罪,籍没赃款家财充作边防军费,黜官贬为庶人。”

闻言,董淳峰大为震撼,脑中嗡嗡作响,皇上竟然不是选择处死他?

这也意味着,并未能查出他养兵的证据。

他勉力撑起身体,颤巍巍接旨,跪伏在地。

“罪臣谢皇上宽大之恩!”

狱卒给他开去镣肘,董淳峰拖着颓败的身躯,强忍伤痛,步履颤缓向外走去。

从天牢走出,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董淳峰如释重负。

展目望去,几丈远的地方,停留着一辆马车,车夫上前来,小心翼翼扶着他登上马车。

见到车中坐着的人,董淳峰趋前一步,欲要躬身行礼:“臣……草民身上污秽不堪,恐浊了王爷的眼。”

谢清乾抬手扶起:“外祖父,您受苦了!”

“外祖父且放心,今日此仇,来日本王定要向谢清砚百倍讨回来!”谢清乾气得脸色青紫,狠声道。

他筹备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一夕之间被挫得元气大伤。

如今外祖父手中的兵权已被收回,钱财两空,只剩下他豢养在暗处的军队。

听怀王提及太子,死里逃生的喜悦顷刻间消散,董淳峰不禁陷入深思。

以太子睚眦必报的秉性,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招兵买马的所有罪证,哪怕查不出,也势必要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可太子居然会轻飘飘地放过了他们……

董淳峰皱眉,一副思虑颇深的模样。

他隐隐感觉事情远不止这般简单,太子此举似乎是有意为之。

谢清乾并未察觉,他压低声音:“宫里传出消息,西北乱了,镇北王欲要造反。谢清砚近来要领十万大军前去攻打朔州,届时周边兵力调往西北,京中兵马亏虚……”

董淳峰一听,沉默片刻后,觉得有理。

镇北王褚渊可不是乌阗岐王那个酒囊饭袋,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麾下兵力雄厚,这么多年来,连皇帝都恨的牙痒痒。

若真能打起来,对于他们而言,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怀王和董家的出路也只能在此了。

……

放走董淳峰,谢清砚的确是故意而为。

仁宣帝企图借他的手铲除异己,想要高枕无忧,他又岂会让他如愿。

正如檀禾那日玩的九连环,以退为进,不失为一个诱敌深入的好法子。

如今哪怕没有养兵的确凿罪证,谢清乾也得了仁宣帝的猜忌。

谢清乾坐不住的,任是再浓厚的骨肉血亲,一旦涉及到那把龙椅,皆可厮杀抛却。

只可惜,去了朔州,便不能亲眼看见这一出好戏了。

此刻,谢清砚颇为气定神闲地靠在圈椅中,冷峻的眉目低敛着,眸底聚集出深重的浓墨。

只是,再好看的戏也比不上眼前的美人拥吻。

他一目不错地盯着檀禾,不肯错过她绯红面上一丝表情。

跨坐在他膝上的少女乖巧闭目,长睫颤颤。

谢清砚手掌来到她的腰窝处,隔着夏衫,不紧不慢地打转按揉。

从昨夜到今日,檀禾那股新鲜劲儿还没褪去,她甚聪颖,学东西很快,不论是当初同他下棋,还是如今只需动动唇舌的亲吻。

是以这会儿两人又缠腻在一起,贪恋其中。

喉结被人轻轻按了按,谢清砚顺从启唇,引得她伸舌进来探寻。

下颌的线条逐渐绷紧,一同他高涨的妄念和不满足。

顷刻之间,他迅速掌控占据主导,惩戒似的噬咬,近乎窒息的侵略厮磨,又带着些许讨好吮弄。

直到胸膛被人使劲推搡着,谢清砚才缓缓松开,灼热气息交缠。

檀禾晕头转向,将脑袋抵在他肩上,胸脯高低起伏,小喘着:“不能再亲了,我嘴巴好痛。”

谢清砚低低一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别招惹我,我自然不会下重手。”

两人缓了好半晌,谢清砚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我瞧瞧。”

他看着檀禾,那双仿若藏了雾气的眼眸里全是无声嗔怨,嫣红唇瓣肿着,水润的唇肉里能清晰看见血丝。

确实是咬狠了。

“抱歉,下次会克制住。”谢清砚低哑歉声,但怎么听,都听不出有半分歉意。

檀禾抿着嘴想,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殿下有这么多坏心眼儿,口是心非,颠倒黑白,道貌岸然。

还会倒打一耙。

他明明也很喜欢她主动试探,非要退一步,再诱得她更进一步。

如此往复,逮准了时机再使劲咬她。

檀禾恼羞成怒地张嘴咬住他虎口,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素来温和宁定,极少会露出这副表情。

“再使劲。”见此,谢清砚漆眸中兴味更浓,甚至开心地笑出了声。

午后,冯荣禄估摸着檀禾午歇醒来的时间,照例送来一碗冰酪到书房。

门被叩响之际,檀禾下意识松唇,往谢清砚怀中缩了缩,欲盖弥彰地将脸埋进他颈窝里装睡。

谢清砚胸腔震动,似乎是笑了下,他将人全然罩在怀里,对外道:“进。”

见人还睡着,冯荣禄端着玉碗轻手轻脚进来,猝不及防瞥见搭在殿下肩膀处的素手,衣袖半坠,雪腻的腕间挂着一圈玉。

这玉镯还是元后娘娘留给日后太子妃的。

冯荣禄虽早已知晓殿下心意,但还是会心一笑,放下冰酪后缓步退出。

“已经走了。”谢清砚第一次见她露出羞赧的神态,颇为新奇地唔了声,“你竟也会害羞?”

谢清砚还当她什么都不怕,毕竟男女情事上,她着实是不知矜持为何物,但他当真爱极了她这份胆大。

檀禾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她只知道,她不想让旁人看见他们在亲昵。

见他取笑,檀禾嗫嚅一声:“因为我们在……偷情。”

偷情?

定又是从话本里学来的,一知半解。

谢清砚默然一瞬,一字一顿正色道:“我们是正经关系,往后那些禁书别瞎看。”

思来想去,还是回头全给没收了好。

檀禾扁了扁嘴,不看她怎么学,怎么往他身上使。

谢清砚端起书案上的冰酪堵住她嘴,冰凉甜腻,檀禾咬住勺子不肯松口,笑意盈盈地在同他玩闹。

惹得谢清砚作势又要凑过去吻她。

檀禾禁不住吓,迅速松开,吞了冰酪后,大声求饶:“我吃!”

这段时日,只要是能补身体的,谢清砚全往她身上堆,倒是养得丰盈了些。

只是谢清砚不免愁思,过段时间去朔州,路途艰辛遥远,她又体弱多病的,途中可如何是好……-

因前些日仁宣帝身体抱恙,北临大王子已入京几日,才择在六初十这日设宴接风。

席间,谢清砚默然端坐,玄衣锦袍当风,满身的锋芒尽露。

北临大王子提也古狼目一扫,直直看向他。

他听闻过这个男人,在北地驻守,敢孤身一人深入高句丽腹地取敌将首级,的确是一身的血胆与谋略。

不过倒是也听说命不久矣。

如今大周皇帝又派这位太子去朔州平叛褚渊,此举真是正合他意。

仁宣帝子嗣不丰,膝下的两个公主,年岁太小又多病。

如今两国联姻已成定局,唯有从世家中挑选出适龄女子册封为公主和亲。

是以,这场宴席人人自危。

大殿之下,一众朝臣、世家贵族皆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家的女儿给挑了去。

仁宣帝目光扫向堂下,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朕念元后淑德贤良,元卿又为肱骨之臣,朕为簪瑶姑父,知其柔嘉居至,知礼有仪。”

一字一字如箭矢落在殿中,落座于东南角的元净誉顿时脸色煞白,额冒冷

汗。

殿内其余人等俱是大松了口气。

谢清砚垂目,敛住眸底愈发不善的神色。

仁宣帝顿了下,继续道:“既如此,朕便册封簪瑶为柔南公主,与北临结秦晋之好,赐良田万顷,黄金万两,以示朕之殊恩。”

元净誉听罢,久久不能平复,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咬紧牙关,上前叩首。

他闭上了眼睛,一字一顿道:“微臣,叩谢皇上之恩。”

按在地的双手,颤颤发白。

彼时,元簪瑶对此全然不知,她正要同檀禾去看《玉簪记》最后一出戏,唱完结束,戏班子也要回江南了。

一时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梨园外,元簪瑶悄摸撩开檀禾的幕篱,圆润的杏眸左看右瞧,连连惊叹:“阿禾,怎么才两日未见,你气色竟如此红润。”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檀禾的脸颊,如剥了壳的鸡蛋般软滑,不见有半点瑕疵。

终于摸到了!

元簪瑶在心底嚎一声。

檀禾忍着痒意,眼眸带笑:“因为我病好了。”

周围市井喧嚣,车水马龙。

在踏进梨园的那一刻,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喊声。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你快快回府!”

檀禾和元簪瑶一同转身,循声瞧去。

是元府管事的,他疾步跑来,着急忙慌的模样让元簪瑶心头一抖,莫名发慌。

“好说好说,你着甚急啊?”元簪瑶劝他。

此处人多眼杂,管事掬了把汗,凑近低声:“宫里来了圣旨,皇上册封您为公主,不日前去北临和亲!”

仿佛有一棒子当头重重敲下,元簪瑶一瞬间失了所有反应。

檀禾虽有些听不明白,但肯定知道不是好事,她扯了扯正呆楞着的少女衣袖:“簪瑶……”

“啊?”元簪瑶倏地回神,此刻满脑子都是——

糟了,这下她要成为全京城的热闹了!

第44章

元簪瑶天性爱凑热闹,终日市井溜达闲逛,听人唠嗑,就连府门前卖菜小贩吵架,也要找来梯子翻墙越瓦瞧个明白。

和亲的消息一传出,她甚至都能脑补出一群人围坐高谈阔论。

再一想到北临那视女子如草芥的破地儿,元簪瑶当即有当街仰天长啸的冲动。

此时的元府厅堂内气氛无比凝重。

一身官袍还未褪下的中年男子坐在正首圈椅,清癯面上满是沉重愁容。

近前,红赤白脸的美妇人在厅中来回踱步,语气急切地埋怨道:“我早同你说先将婚事定下来,你偏生要任她自己挑,这下——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大周与北临世代交恶,那北临大王子年近而立,脾性残暴,娶的正妻妾室都杀了好几个,更何况是异国来和亲的公主。

再者,夫兄牺牲在攻打北临的战场上,皇帝此举不亚于往元家伤疤上撒盐。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到大爱逾珍宝。

这些年来娇生惯养,不求上进,只愿她泯然于众人矣。

临了,皇帝竟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元家身上。

“不若让簪瑶逃婚吧!趁着宫里教习嬷嬷还没来,今夜便出京城!”周氏脚步猛地顿住,说到此处,喉口哽住,“天塌下来爹娘也能给她顶着,左不过就是……”

砍头罢了。

念及此,周氏又气愤又悲恸,仿佛抽尽了浑身力气跌坐在椅中,抬袖捂起脸压抑哭声。

元簪瑶飞速奔回府,刚踏进厅堂,便听见这一句,她颤声唤声:“爹,娘。”

她收敛起往日的嬉笑,抱住哭泣的周氏,脑袋低垂,挡住自己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

不能逃,逃了元家便彻底没了。

周氏一把抱紧女儿,手足冰冷,身体随着声音颤抖。

为夫为父的元净誉见到这一幕,也不免眼眶生热。是他无用。

他颓然抬手搓了搓脸,眼角余光注意到有匆匆赶来的人影。

元净誉望向须发皆白的两位老者,稍敛容色,赶忙上前,作揖行礼:“父亲,伯父。”

元宗勉强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转向不远处相互拭泪的那母女俩,神色沉重。

元宬一身青衫道袍,看向儿子,眸色几番变化,他问道:“可有说何时启程去北临?”

元净誉回道:“半月后。”

“如此仓促,皇帝这些年还不肯善罢甘休,真是亡我元家之心不死啊!”

棒打出头鸟,切莫强出头。

仁宣帝即位后便大刀阔斧铲除先帝荣宠的世家权臣,首当其冲的便是扶持他上位的元家,不断诛心发难。

在大房一双儿女相继离世,年少的太子又被仁宣帝命遣去戍边后。

彼时身为太傅的元宬敏锐窥测出政坛风向,当机立断抱病辞官,归居田园。

那时已入仕的元净誉尚还年轻,也不得不收敛起满身志气,渐趋平庸,这些年只做个不起眼的侍郎小官。

如今,大房只剩元宗一老爷子,二房也唯有簪瑶这么一个血脉。

厅中安静下来,元宗垂眸思索片刻,布满深纹的苍老脸上笼起了肃色:“现今也无计可施,只能去求助太子,再看局势能否有转机。”

当年一朝错,此后朝朝步入万丈深渊。

……

梨园最后一出戏终究是没看成,簪瑶跟随管事匆匆回了府。

临走前,她抓住檀禾的手,微微颤抖,恍惚声:“阿禾,我这次是真要死翘了。”

马车上,檀禾下意识摩挲腕间的镯子,一路思忖,满脑子只余这句话。

待回到东宫时,檀禾摘掉幕篱,想任明亮炙热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驱驱寒意,抬头却发现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天地间一片阴翳。

阵阵难以言喻的纷乱情绪涌上心头。

原来这世上除了疑难病症,皇帝轻易一句话便可以左右人的一生,定下生死。

天际云低,寝殿前的庭院却依旧葳蕤芳菲。

谢清砚站在殿前阶下,展目望去,身姿丰神秀彻,侧颜英挺凌冽。

修长干净的十指在灵活地拆搭着手中的物件,敏捷熟练,不时会调整一下角度,似乎是在拼装一样木质器械。

檀禾刹那有些晃神,于廊下静立了片刻,凝目认真看他一会儿。

谢清砚余光斜睨,视线从手中之物上移开,望见她呆乎乎的神色,唇角微动。

“过来。”他淡然地唤她。

檀禾小跑过去,迫切地想要抱他,去填补心中漏进的阴风。

腰间忽然箍上如灵蛇般的双臂,随之而来的是鬓边珠钗轻晃慢摇声,清悦动人。

她眉目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忧色,并未逃过谢清砚的眼睛。

这个点正是戏曲开场,她和元簪瑶应当在梨园,如今出现在东宫,只能是元簪瑶回府了。

谢清砚低下头,将她垂落的额发捋到耳后,学她惯常哄人的方式,用脸贴着她腮颊,而后毫无欲念地蹭蹭她软唇,安慰。

他抬手捻了捻她的嘴角:“再耷拉都能挂油壶了。”

“放宽心,不必担忧元簪瑶。”

低低的一句,很快消逝在风里,却又极为坚决笃定。

“殿下怎知道我在想甚?”檀禾仰着脸同青年对视,他的眼睛深沉而泓邃,望进去时,满心的燥郁被神奇地涤荡散尽,只余安心。

“大抵是你我灵犀与共,自然能窥伺到你所思所想。”谢清砚唇边噙了笑,难得有不正经时刻。

檀禾瞪大眸子:“真假?!”

原来情人之间还有这种奇异之处吗?

那她心里想着如何扒光他衣服,对他上下其手做尽亲密事,殿下岂不是都能提前预知了,到时候还有什么新意!

不能想了。

思及此,檀禾赶忙使劲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些旖旎画面全摇出去。

谢清砚见她面色震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猜现在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笑了声,不再逗弄她:“假的,你方才在想什么?”

檀禾听后大松口气,脱口而出道:“还想摸你腹——你套我话!”

中途反应过来后,檀禾恼羞成怒地伸手揉搓他脸,气不过又抱住啃了一口,

一边俊脸上留下暧昧水痕,谢清砚没管,同她正色道:“只要他还在位一日,元家就不得安宁一刻。哪怕没有这场和亲,日后也必会找其它麻烦。”

檀禾知道殿下口中说的“他”

是谁。

若是以往,谢清砚大可不敢不顾一剑解决了他,但上京一旦有动荡,北临必会磨牙吮血趁机再次咬上西北六城,届时哪怕即刻调兵前去支援也为时已晚。

他不能意气用事。

数十年的戍守行军生涯,他见过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累累白骨蔽平原,婴孩失父母坐于遍地血肉之中痛哭。

十七年前朔州发生的惨烈,不能在今朝再次重演。

形势所迫,只能是将京中大军调往西北,先解决了北临这个不容小觑的祸端。

只要兵到了西北,上京再如何动乱,大周也不会受北临牵掣。

且再让仁宣帝独坐高台一些时日。

谢清砚收敛思绪,垂下眼睫,一手轻拍她的后腰:“转过去,背对着我。”

“哦。”檀禾转过身形,朝前看去。

这才发现,十步远的空地上,竟伫立着一个人形草垛。

谢清砚双臂顺势从后环着她,将手中的器械递至眼前,是一个巴掌大的特制袖珍连弩。

檀禾被整个圈在他怀中,后背贴着他前胸,见状低头看去,有些不明所以,没忍住又抬头望向青年深静认真的眼眸。

“看清楚。”

谢清砚示范,将十支手指长短的利箭放在弩槽中,拉弦固定,望山对准草人,长指扣动板机。

几乎是在眨眼间,箭孔中锐光骤现,溢出慑人的杀气,利箭如芒瞬间穿颈而过,震得草人连连晃颤。

檀禾目露震惊,一时仿若被攫取了呼吸,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谢清砚笑意不变,伸手挠挠她的下巴,低声提示:“回神,把着弩臂。”

檀禾依言照做。

手掌相叠,檀禾个子只到他胸口,谢清砚不得不躬身,手把书教她。

他说:“你通医理,应当知晓人的死穴命门在何处。”

“我知。”檀禾点点头,冷静道。

眉心,咽喉,心脏。

谢清砚低低地“嗯”了声,按住她食指再次扣动,这一次对准的是——心脏。

利箭出孔的瞬间,檀禾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冲击,震得手臂微麻,让她不由得朝后倾靠。

谢清砚抬起手掌,托护她的腰身,在贯穿草人心脏之际,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这弩箭小,若是遇到敌人,最好要做到一击毙命。”

但他宁愿檀禾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有扣动这把连弩的时刻。

此刻,檀禾眼睫下那双清澈灵动的眸中满是认真,谢清砚看在眼中,不勉觉得教她杀人太过残忍。

她不谙世事,若不是出了望月山,或许一生都不会接触到这些污秽黑暗和血腥。

谢清砚可以保证檀禾身边一直有影卫近身保护,但难保万无一失,她又手无缚鸡之力,必须得会防身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发问:“阿禾,你会不会……害怕我教你这些杀人之道?”

更甚至于恐惧他这个人。

杀人不眨眼,夺命无情。

檀禾转眸望向面容隐有不安的青年,朝他粲然一笑,轻而坚定地道:“不会,我还要多谢殿下。”

她知道殿下是为让她保命。

从前世界只有望月山那一方小小天地,哪怕再是简单天真,她也知道山林深处的万兽,奉行着强者生,弱者只能被食腹的下场。

更何况是这风谲云诡的世外,只会比山林野兽更甚。

此刻,檀禾无比清楚地知道:从她出乌阗的那一刻起,往后注定是一场充斥着惊与险的路途。

可这条路上,她多了情人、友人……

让她知道,原来这个世上除了师父外,也会有旁人对她好。

谢清砚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眸,数不清这副笑靥在眼前绽放过几次,可无论多少次,他都会为之心动。

第45章

暮色四合,落日余晖渐渐温柔地笼罩在东宫上方。

许是多年来对人体穴位的熟稔于心,仅半日,檀禾便能精准射中草人的各处命门。

谢清砚捻走她鬓发间掉落下来的花叶,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不错,改日换个活靶子给你练练。”

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覆在她的发顶,仿若奖慰般揉了揉。

檀禾收起连弩,忽而眼巴巴地望他,眸中泛着湿漉的期冀,意有所指道:“唔……那我可不可以再要点别的?”

二人对视,目光交错。

她总会仰着明艳照人的脸,眸光单纯无知,一本正经的征询,并且还非要得到他的同意。

谢清砚眉轻轻跳了一下,低低说道:“晚上再说。”

檀禾再按耐不住那点小心思,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入夜,满屋跳跃摇晃的昏黄烛火下,依稀可见微尘半浮半沉。

青年一身宽袍常服坐于书案前,烛光打在他的侧颜,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身前,撑坐在案上的美人乌发及腰,水珠顺着湿哒哒的发尾滑落,后背洇出一小片湿润痕迹,肌肤若隐若现。

谢清砚扣住她的右手,掌心朝上,借着烛光,看清白嫩指腹被弩弦勒出了道道骇人血印。

“下午怎么不说?”他眉宇间笼上责备,显得语气有几分慑人。

檀禾轻声:“不疼的,我真没发觉,沐浴时沾水才感到有异样。”

都快出血了,怎会不疼。

在那两道冷肃目光直直地凝视下,檀禾抿了抿唇,弱声改口:“有些疼。”

谢清砚不语,取过一旁让人送来的活血化淤的药膏和细绷带。

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敷了药,再用绷带仔细缠住。

檀禾半是居高临下地瞧着,目之所及是他轮廓鲜明的脸。

殿下身材真是高大,她坐在桌案上,也只比他高出半个头。

绷带缠得有些许紧,檀禾手指颤动了一下,光着的脚无意识踢了踢他的腿。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心思乱飘,瞥一眼正专心致志的男人,欲言又止。

长指正捏着细绳打结时,忽地有一瞬凝滞。

谢清砚双眉略皱,视线移向他腰腹处。

玉足挑开腰间松垮的系带,如游蛇般探入衣内,谢清砚抬眸看她,眼神带着询问之意。

檀禾腮颊微透着浴后的晕红,朝他笑了笑:“你答应我的。”

她的手指如今裹缠着,又不能摸。

两人对视了片刻,谢清砚半晌没作声,先挪开了视线,神情平静。

四周淡淡清香浮动,到处都是她的气息,熏然欲醉。

肌肤相触,冰凉的脚心贴在他胸膛下一处,檀禾不由得喟叹:真暖和,焐完这只脚,再换另一只。

手指还被青年细致敷弄着,这个角度下,檀禾隐约看到他的喉结在滚动,随口问道:“我们是不是快要出发去朔州了?”

谢清砚眼尾低垂,遮去了眸底浓色,哑然“嗯”了声:“约莫一月后便启程。”

途中兴许还要再走上一个月,加起来快有两月时间了。

她真想快快看到朔州是何样子。

檀禾深深地叹一口气,转念又想到:“那途中人那么多,我们是不是没有机会亲热了?”

他们才在一起没几日,这与分开有甚区别。

问完后,檀禾抓紧眼下的时刻。

脚下的腹肌骤然紧绷起,檀禾甚至清晰感受到每一条肌纹沟壑下,所蕴藏的悍然力量。

檀禾微微向下按了按,换个地儿,准备挪到腰际处再焐焐。

这种无可退路的折磨下,谢清砚忍无可忍,伸手抓握住细瘦脚踝,止住她逐渐下移的趋势。

视线在檀禾脸上转了一转,狭长凤目中翻涌着热烈的欲。

檀禾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目不错地望着他。

宽松的藕色亵裤下,大掌顺着小腿曲线箍紧往上,力道没有丝毫克制,软肉从指缝间挤出。

直到檀禾的轻呼声低低响起,谢清砚才缓了手劲,手掌在她腿弯处止住,身躯一点一点朝前靠近,吐息落在她膝上肌肤:“就这么喜欢?”

满心满眼都长在他身上似的。

檀禾一愣,仿佛被他蛊惑般,心间微动,怔怔俯身将额头贴着他的。

呼吸缠绕的咫尺间,又陷入他那双比夜色还浓的眸子。

她呆呆的,不答反问:“殿下难道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紧。

谢清砚笑了声,眼中漾出极度浓烈的愉悦来。

他抬起细弱一截踩在自己肩侧,唇齿含咬上掌中紧握的冰肌玉骨,缓慢向下,在脚踝游离。

这简直比被使劲掐还难熬,檀禾不可抑制地发出轻柔低吟,抽着腿想要躲开,却致使失了平衡的身子朝后仰去。

谢清砚眼疾手快将人抱下来,按坐在怀中,继而脸埋到她颈窝里,闷闷地笑。

“当然喜欢。”

两人好一通胡闹,在哄睡了檀禾后,谢清砚再次坐回书案前。

床幔低悬,烛火朦胧,隐隐能看见床榻上隆起的一团。

屋中很静,静到唯有笔尖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响。

谢清砚搁下笔,将信密封好后唤来海东青,绑缚在鹰爪上。

他抬手抚了抚海东青,示意道:“去罢,交给雪鸮。”

海东青伸长脖颈,蹭蹭主人的手心。

而后,它展翅栖落在床榻边,歪着脑袋,一如初见时,用尖喙小心翼翼叨叨正熟睡中的檀禾额头,以示暂别。

夜色迷离,如影重重。

雄鹰盘旋于夜幕之中,振翅九霄云外,凶狠而锐利的鹰目直视万里之外的西北。

稀薄的月光透窗打下来,谢清砚负手立于窗前,双目沉静幽深。

时已夜深,子时三刻,门外响起冯荣禄的轻禀声。

“殿下,元公和老太傅求见。”

他轻轻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正厅满堂烛火高照,映衬着森森竹影倾斜其中。

厅中静然伫立的两人,宛若上了年岁的老树,霜雪浮沉一生,却依旧傲然挺直身躯。

见到来人,元宗和元宬向他行礼:“殿下安好,白日里不便,深夜到访,还望殿下恕臣等冒昧。”

“外祖父,老师。”谢清砚颔首,示意两人坐下。

元宬一代大儒,当年身为太傅,既是太子老师,也是叔外祖父。

不待二人开口,谢清砚直截了当道:“孤会安排好人,届时和亲队伍到了两国交壤地界,会前去营救。”

闻言,元宗眯起了眼,忧心忡忡:“若没了人,北临定会发难。”

谢清砚面容冷峻,平静至极地说:“孤要得便是同北临开战。”

元宗年轻时是沙场里摸爬滚打的,也知北临如附骨之疽,先帝在位时就曾想彻底拔除北临,可仁宣帝上位后按兵不动,欲借北临牵制住镇北王。

西北大军再是勇猛,也难挫北临根本,是以这些年来一直死灰又复燃。

唯有京师北上,两军合并可让北临化为灰烬。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仁宣帝便是再想召回大军也晚了。

元宬也在沉思中,他知太子不是鲁莽草率之人,如今细下想来,也明白太子此番谋略所在。

见青年神情肃然,似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他沉吟片刻,话锋一转,放低了声音:“既如此,老夫斗胆问殿下,江山何时易主?”

“最迟年末。”谢清砚扯了扯嘴角,眼中的势在必得丝毫没有掩饰。

攻下北临,再取仁宣帝性命。

……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元簪瑶离京只剩不到七日。

元府内。

“笃笃——”一阵叩门声响起。

元簪瑶这些日被宫里那几个教习嬷嬷苛刻怕了,乍听见动静猛地从床上爬起,迅速整理姿容,端庄得体地坐在榻边。

眼眸悄摸瞥向珠帘外,却见一抹玲珑纤细的身姿,随后一张美而近妖的少女面容映入眼帘。

元簪瑶又惊又喜:“阿禾?怎是你来了!”

檀禾见她恨不得蹦跳三尺的模样,浑然不见那日的惶恐颤抖,上前问道:“你不害怕了?”

“不怕,祖父说了,太子殿下能捞我的。”元簪瑶激动完后,整个人如被抽去全身力气般,再次呈“大”字状倒在软榻上,“嘿嘿,那我便安心躺着了。”

元簪瑶见她打开一个木匣,里头是些瓶瓶罐罐,凑过去问:“这是甚?”

“迷药和毒药。”

这些天檀禾又从早到晚待在药阁,时间仓促,一些剧毒还是难以炼成,但这些应当也足以应对了。

檀禾一一取出,坐在榻边,向她述明如何使用。

“这是毒箭木,用时当心,万不能沾到自己肤上任何伤口,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

元簪瑶认真听着,倏然眼眶生热。

原先,她惶然无助,真以为这辈子要死在北临。

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憋住,转而好奇地问檀禾。

“阿禾,乌阗离苗疆近,那你是不是也会巫蛊之术?扎小人,诅咒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那种?”

她要给狗皇帝扎一个。

檀禾无奈摇摇头。

元簪瑶失望地耷拉下眉眼,不过很快又拉着檀禾唠嗑儿。

这些日没人能同她畅所欲言,元簪瑶简直要憋出病来。

她一人叽里呱啦,从面目可憎的教习嬷嬷讲到太子。

“太子十多岁便随军去了战场……漠陵之战遭致敌军围困三天两夜,在众人都以为战死之时,太子满身是血的拎着几颗敌将脑袋出现在城楼下,那年也不过十三岁,之后便传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威名。”

这些都是元簪瑶听长辈说的。

檀禾抱膝静听,清澈明净的乌眸缓缓蒙上一层淡雾,一股心疼瞬间涌满了她的胸臆。

殿下十三岁,她还在望月山无忧无虑生活着,终日所愁不过是那些难喝的苦涩汤药。

而他那时要在刀光剑影中厮杀活命,长达数十年。

夏裙轻薄,烟纱衣襟交叠下,檀禾精致雪白的锁骨间隐约露出斑驳红痕。

元簪瑶早注意到了,眼珠乱转,不受控制地往歪处想,终究是按耐不住了。

她几乎是凑到了檀禾耳朵边,咕咕哝哝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什么一夜几次?”

前言不搭后语,实在是过于突然。

檀禾挠挠脑袋,被问得一脸懵。

第46章

元簪瑶也被她的疑惑反问弄得稍怔,结巴解释着:“就是同榻而眠,然后去夜会几次周公,什么抵足相缠,水乳交融……”

任是脸皮再厚的她,也渐渐羞窘得说不下去,却见檀禾清泠泠的眼珠漾着细碎的亮光。

一副聚精会神,认真听讲的稚纯模样。

檀禾想,她每晚都同殿下睡在一起,亲搂抚抱后会相拥而眠。

但檀禾不解,为何半夜睡得好好的,要起身去找什么周公。

元簪瑶还有许多未尽之词憋在喉咙中,欲言又止,但见檀禾神色如常,她不由噤了声,转而问:“我之前送去的话本,你没见着里头有写过吗?”

说到这个,檀禾也是痛心疾首,唉声叹气道:“还没看完,殿下说是禁书,被收走了。”

前些日一个晌午,她照常想翻阅几章后再去午睡,却翻遍了书房也不见有那两箱子踪迹。

殿下不知是何时回来的,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见她如无头苍蝇般到处找寻。

良久,他语气淡淡告知:“别找了,都在库房锁着。”

闻言,她震惊扭过头,愤愤不满地朝他伸手:“还我。”

他沉下声:“禁书,不准再看。”

如今再想起,檀禾还是蹙眉懊悔,早知道不放在他书房了。

元簪瑶心道:这有什么好没收的,太子怎么跟她娘似的,整日逮着叫她看些正经的。

话本已经够正经含蓄了,尺度再大也比不上避火图的直白。

想到避火图,元簪瑶杏眸圆睁,猛一拍大腿:“阿禾你等着!”

说罢,她跳下榻,去妆奁抽匣里好一通翻寻。

檀禾的视线随之移去,见元簪瑶揣着本册子又神神秘秘小跑回来。

四方的软榻案上,小册子被摊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展现于眼前。

这是宫里教习嬷嬷带出来的,教导元簪瑶依礼行事。

既要她端庄守礼,还要她床榻间如何细致入微地侍奉那劳什子王子,耳提面命道——万不能丢了大周的脸面。

碍于嬷嬷折磨人的手段,元簪瑶面上婉静恬笑,背地里狠狠啐一口唾沫。

什么一国脸面得要女人去床上挣!

她都想好了,待日后脱离北临,她要养个干净俊俏的玉面小郎君,教他伺候自己。

此刻,元簪瑶不由啧了声,目带单纯欣赏:“这宫里的图册还真与市井的不同,瞧瞧刻画的多么生动传神,啧啧,色而不淫。”

华美精巧的画上,赤条条的小人姿势纷纷不一,相同的却是都覆盖缠抱在一起。

檀禾眼珠瞪得溜圆,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恍若又被人带着推开了另一扇门扉,有些颠覆认知。

她见过男女各自的裸.身图,仅限于药籍中,线条简练,无色板正,直挺挺地绘在纸张上。

或许如今也不再是一无所知了,檀禾隐约明白图上在做甚,但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朝元簪瑶眨了眨眼,乌眸漆亮:“这是?”

“周公之礼,也是敦伦之事。”元簪瑶解释,“粗俗点就是——男女交欢。”

檀禾暗暗感慨,原来她与殿下这些日还只是略懂,并未深入。

如此看来,这两人是没有过的。

元簪瑶不免诧异,震惊他们双方居然都能这般纯情克礼的吗?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元簪瑶眼皮一跳,瞬间如临大敌般,迅速合上避火图,手忙脚乱地塞到檀禾衣袖中。

檀禾捏着小册子,望着元簪瑶的眸里写满疑惑,又移目看向门口。

“我娘来了。”元簪瑶轻声。

周氏推门而入时,抬眸恰见榻上两个小女郎齐刷刷望向自己,女儿满脸写着做贼心虚,另一张明艳绝伦的面容上则带着好奇。

她淡笑垂眸,端着托盘走进:“方做好的冰镇酸梅汤,祛祛暑热。”

顾及袖中的画册掉落,檀禾只得单手接过,柔声道谢:“多谢夫人。”

周氏目光在她腕间的玉镯上滞了一瞬,而后了然于心地挪开视线,笑了笑:“女郎不必客气。”

午间,小厮来禀有位妙龄女郎到访,她还诧异会是谁,不曾想竟是太子身边的美人。

周氏很早便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位檀女郎,也知前段时日两人还一同邀约看戏。

临走前,檀禾状似无意地扯扯衣袖,看了元簪瑶一眼。

元簪瑶朝她摇了摇头,挤眉弄眼示意道:你带走吧。

她还多的是。

这一切自然也都被周氏看在眼中。

目送人离开后,周氏拉过女儿的手,脸色微变,是少见的严肃:“簪瑶,往后对檀女郎不能这般没大没小。”

元簪瑶浑不在意地敷衍点头,“我晓得,阿禾会是皇——”

周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嘘声,指了指门外。

宫里的嬷嬷该是要来了。

元簪瑶点头不迭,双手捧起那些药罐放在周氏眼前,雀跃地悄悄说:“阿禾送我防身的,我要是能寻到机会,一定毒死他们!”

听她说得这般高兴,周氏原该笑一笑的,眼眶却是一阵发热,她疼惜地抚了抚女儿的额发。

驶离元府的马车穿过铜驼大街,慢悠悠向北朝东宫行去。

午后酷暑难耐,街市上寥寥行人,临街两侧商铺只余茶楼还敞着门。

一座二层重楼茶铺,滴水瓦檐下,雕花木窗半阖。

一身奇装异服的男人靠坐在窗后,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下。

马车行驶间带动一阵风,微撩起车帘,里头的人并不醒目,只依稀能看出半边侧颜。

提也古死死盯着那一晃而过的侧面,诡异地用北临语问:“查清楚是谁了吗?”

普天之下,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身侧侍从压低声音道:“回王,是大周太子的美人,与柔南公主走得很近。”

提也古眯了眯眼,想起自己首次随父攻打大周时,曾见过与这张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面容。

用大周文绉绉的词调来形容,是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倾国倾城之姿。

一身染血的素服,在凛风碎雪中却更显绮丽生辉,她的声音和衣袂长发一同飘忽:“今都城破,夫亡子亦亡,魂兮归来,我岂能委身于仇敌,苟且偷生在人间!”

随着话音落下,剑刎颈项,如折翼轻燕坠落城楼。

风啸雪渺,魂上九天。

这一幕是提也古至今难忘的记忆。

再想到那个多次与他交手的桀骜狂徒,提也古冷笑,脸色瞬间大变,一双眼瞪着那辆驶远的马车,像要吃人。

“在离开大周前,想办法弄到手,我要带她去会会故人。”

马车穿街走巷,车驭位坐着俩寻常的灰衫马夫。

黄雀着男装,屈起一条腿坐在前辕,遮阳斗笠掩盖下,她收回敏锐视线。

手中无鞭,她只能握紧缰绳,抬脚踹了下马屁股,问向身侧:“瞧见了?”

朱鹮目视前方,扬鞭打马,催着马车快快向前驶去。

随着骏马的嘶鸣声,他抿紧唇,言简意赅:“北临人。”

……

檀禾回到东宫后,径直前去寝殿。

殿中沉檀香袅,一室明净,一个身姿岿然的男人立在近前,面容沉静淡然。

檀禾提裙跨过门槛,抬眸见之愣忡了片刻,下意识双臂张开想抱住他。

再一想到袖中的避火图,檀禾一瞬压下翘起的嘴角,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飘过。

谢清砚不懂她为何骤然翻脸,惘然失笑。

檀禾竟自撩起帘幕,快速将册子压在枕下。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先藏好,万不能再被没收了。

这段时日,她都是宿在殿下的床上,左右这间屋子除了她外,无人会踏足。

扯过锦被严严实实盖好后,檀禾安下心来,再次来到隔壁,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青年。

来回变化之快,谢清砚低眸觑着她,视线在她眉眼间巡睃。

水色眸底尽是跃跃欲试的狡黠之色,谢清砚早已能辨清,知道她又想做坏事。

檀禾轻描淡写问:“殿下今个怎么回来了?”

谢清砚眼眸深邃地望于她:“想同你说说话。”

这几日檀禾在药阁,而他白日要去军中,时常夜至深更才能回,翌日起身时,她还在梦乡。

两人虽晚间紧密相拥,但确实是许久未有交谈。

檀禾在心里默默盘算,忽地眉眼微弯,双眸宛若一池柔柔春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

谢清砚心道果真是没猜错:“……”

“还没摸够?”

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一如蛊惑。

檀禾双臂藤蔓般勾住脖颈,顺势让他垂首,小声附在耳边道:“不是不是,是做些欢好之事。”

她一人在马车上可是从头到尾翻遍了画册,许是喜新厌旧,越发觉得话本太没意思,来来去去只那几招。

和檀禾相处时,谢清砚原以为自己已渐渐炼就了一身铜筋铁骨,无论从她口中听到甚,都不会再波澜他半分。

可他发现,根本做不到。

遥想半月之前,他还在为檀禾不开窍而头疼,如今已今非昔比。

殿中半晌静寂无声。

欢好……

谢清砚不清楚自己有无听错,他哑声问:“你是说,现在,要白日宣淫?”

檀禾晃晃他的脖颈,婉然生笑,声音清润而温柔——

“当然不是,我明白,晚上嘛,现在只是提前告知你。”

第47章

谢清砚被她善解人意的一句话激地心神潮

起,头皮发麻。

外头日光融融,蝉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好似要裹挟着热浪滚滚而来。

殿内置着消暑之用的黄花梨冰鉴,散发着清凉舒缓的气息。

不过此时,谢清砚却觉都无甚区别。

目光往下,正对上檀禾那双流露出期待的干净乌眸。

且不说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但谢清砚知道,她更多的依然是对未知物事的好奇。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捧住她脑袋,使劲摇晃,将那些旖旎尽数晃出去。

并非是不喜,而是太折磨人,难以抵御,她死死掐准了他的命门。

许久不闻声音,檀禾奇怪地盯着他,见青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震惊,无奈,似乎还有咬牙切齿的神情。

这很难回答吗?

檀禾伸出细白冰凉的食指,催促一般地戳戳他紧抿的唇缝:“怎么不开口说话了?”

抛开纷扰的思绪,谢清砚顺着她的话,牵动嘴角,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嗯声:“不如孤再去好好沐浴焚香一番,择个晚间的良辰吉时,如何?”

当真是一副面面俱到的问询口吻。

檀禾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心想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吗,着实讶然。

但她点头不迭,眼睛里荡出欢欣:“好,都听你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清砚没好气地看着檀禾,一时不知该回她什么好。

他笑而不语,略作沉思后道:“孤想起军政处有要事处理,晚间恐怕是不行。”

如晴天霹雳落下,檀禾满脸雀跃的表情渐渐凝固,蹙起眉,失望地啊了声。

默了一瞬,谢清砚又缓声:“所以还是及时行乐好。”

短短几息,檀禾的情绪被他弄得大起大落,笑意再次攀上眉梢。

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来回变换的脸色后,谢清砚拦腰横抱,干脆利落地将人压在近前的软榻之上。

檀禾忍着笑,凑上前,含含糊糊地吻了上去。

寝殿深处,道道玉楹珠帘后朦朦胧胧,隐约可以看见软榻上的盛景。

被倾压在榻案上的美人云鬓斜簪,脆弱而纤细的腰肢被人掌在手中,雪腮透着诱人的晕红。

气息透过薄纱小衣传到肌肤,温热微痒,高挺的鼻梁陷在一片雪软中。

四下里无人,殿外的蝉鸣声渐弱,几乎是覆盖不住他弄出的声响。

“别咬,要破皮了。”

她饱受折磨,瞬间崩溃,委屈地低呼控诉。

声音一出,连檀禾自己都吓了一跳,抖得不成样子。

她急促的喘息声让谢清砚极为愉悦,每每这时,他骨子里的强势便暴露无遗。

谢清砚选择听不懂人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含咬颤酥:“不是阿禾要的继续吗?”

缓慢撩起眼帘,黑沉浓郁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浸着檀禾那张芙蓉娇面。

这段时日他被她撩拨得满身火气,绷着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动,忍耐到极限也只能咬她解解渴。

他想,是该受到些惩罚,总要让她长长记性。

他的呼吸就吹在心口,让檀禾心颤不止,她咬唇无言片刻,用力扣住他的肩膀,指下男人肌肉紧绷得厉害,如块烙铁般。

是继续,不是继续啃她。

殿下为何总是亲着亲着就开始控制不住啃噬,仿佛自己是块磨刀石,磨得锋利了便要准备生吞活剥,蚕食殆尽。

昏沉的脑袋闪过一丝念头,檀禾舔舔唇,放软了声音好心问:“殿下,你是不是不会啊?要不我来吧。”

檀禾自诩是参透了画册,再结合话本描述,举一反三,应当是信手拈来。

她真是天生来克他的。

谢清砚微微闭目,似是平息心中翻腾的情绪。

“阿禾真是体贴。”淡薄的唇线扯了扯,他咬紧牙关地赞道。

胸前倏然一重,檀禾睁大眼,伸手抵在谢清砚厚实的胸膛上,使劲推开。

她心有余悸地低眸朝身前看去——

要坠不坠的松垮小衣上还嵌着深深牙印,可想而知里头会是何模样。

良久,檀禾缓过味来,诧然抬眸:“你属狗的?”

青年不恼亦不语,墨玉般的幽眸灼灼地盯着她。

他仍是衣冠齐楚,浑身上下透露出冷峻与威严,或许是眼尾未褪的薄红,让他整个人多了分颓欲的风流态。

秀色可餐,令人心驰神摇。

疤还未好便忘了痛,檀禾一瞬又被迷了心窍,大人不记小人过道:“原谅你了,但稍会儿不准再咬。”

谢清砚哂笑一声,果不其然,指望她吃一堑长一智,永远不可能。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谢清砚若无其事地拾起榻上的裙衫,亲手剥去的再一一穿戴好。

目之所及处,乌云白雪,美玉了生瑕,细颈、锁骨上旧青未愈,转眼又添了新的痕迹。

像是被急风骤雨打蔫了的花,眼睛湿润,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汹涌的情潮不退反甚。

谢清砚避开视线,片刻,目中暗色平息,他哑声问:“疼得厉害?”

檀禾越想越委屈,蹙了蹙眉:“等下你也要给我咬回来。”

系盘扣的的手一顿,谢清砚短促而低沉地笑了起来,就势捏了捏她的腰肉:“还不到时候。”

檀禾眉梢细细动了动,略有些疑惑问:“为何,不是都在一起了吗?”

“我们还未成婚。”谢清砚平静道。

又是这套说辞,檀禾记得很清楚,当初她想抱他睡觉,也是用这句话来堵她。

檀禾轻哼,别过脸,显然是不想被糊弄。

谢清砚叹气,抱着她坐好,继而低下头,在腮颊细细密密地亲,流连至软唇,连声音都不自觉变柔和了。

“阿禾,哪怕现下成了婚也不可,之后要行军前往朔州,还会同北临打仗,若是有孕呢。”

说话间隙,大掌抚在檀禾柔软平坦的小腹上。

无论是男是女饮用的避子药,都极为伤身。

再是那些千奇百怪的避孕妙术,也难保无万无一失。

女子有孕于母体而言本就凶险,再者千山万水,舟车劳顿,他不敢拿她身体去赌,绝不能出岔子。

从前他未曾有过,不知情生欲念会如此难熬,转而又想左右不过就这半年的时间,能忍则忍。

檀禾被他亲得喘不上气来,迷迷糊糊听见他这句话,细下想来,的确很有道理。

是她没想过有这茬,被冲昏了头脑。

倏地,脑中又灵光一闪,檀禾觑着他,又理直气壮地弱声提醒:“不是还有别的法子么,可以不进——”

未说完的话被一巴掌拍了回去,瞬间鲠在喉中。

谢清砚长指掐住她脸颊,另一手重重打在她臀上。

看来她懂得真是不少。

他话锋一转严肃问:“你是不是又在元簪瑶那儿看了什么?”

不然她为何从元府回来后,连半天时间都不到,陡地又换了个人似的,从前至多是亲吻抚抱。

檀禾一听,不自觉挺直腰杆,眼睛欲盖弥彰地瞪得滚圆:“没有的,你别污蔑我。”

谢清砚不信,双眸深沉又锐利,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

檀禾咬了咬唇,绯红着脸颊,一脸的不认账。

“下回再说谎,阿禾最好能闭上眼睛,会更有说服力。”谢清砚无情点破。

檀禾茫然声:“啊?”

他怎知她在说谎,有那么明显吗?

第48章

北客馆置于上京城的东南方,此处临近津渡,便于使者往来通行。

馆内,山水屏风后模糊着一道影子。

侍从阿塔身上还凝着黑褐色的血迹,见男人一脸怒色,他战战兢兢道:“回王,东宫固若金汤,我们的人杀不进去,甚至连那位人影都见不到。”

东宫那几人像是早有预料般在等候他们到来,且身手诡谲多变,俱是一等一的高手。

阿塔向他请示:“是否要再次动手?”

提也古负手站在窗下,目光森然地望着外群鸟戏水的画面,咬了咬牙:“

先停手,至多半月,等他离京去西北再动手。”

这小小一个东宫真是藏龙卧虎,能杀了他那么多亲兵,谢清砚果然不容小觑。

提也古忽然问:“可知那女人是何身份?”

再来大周之前,就曾打探得知他不近女色。

可没想到,不但近,还是个情种。

区区一个女人,竟能让他如此重视,藏得这么深。

阿塔回道:“只查到是几月前大周太子平叛西南时带回的美人。”

提也古冷笑,心里暗暗讥嘲。

无坚不摧的人有了软肋,才更易击破。

如今看来,此番来上京也不虚此行,她甚至有可能会牵制住两方势力。

……

“来第几拨了?”谢清砚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桌案,淡淡问。

“昨夜是第三拨,俱是直冲着女郎,从他们来到上京当夜,便开始放人盯梢女郎的一举一动。”朱鹮顿了顿,继续道,“真正动手是在女郎从元府回来后。”

提也古自从进京后,表面上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下榻客馆,背地里却屡屡将手伸向东宫。

前仆后继的上赶着送死,谢清砚清楚,这种执着不顾的程度下,绝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单纯抢掠,更像是檀禾身上,有他必须得到的。

究竟是何,能让提也古死了这么多手下,还不知难而退。

如今北临内部隐约有分裂趋势,散乱的各部族私下里联合对王室施压,想要自立门户。

执掌北临的老单于年迈体弱,威势大不如当年,才会假意低下头颅向大周示弱,借和亲对内威慑。

而提也古又是老单于最器重的儿子,如今的形势下,他势必要对外扩张,对内清肃,揽权夺势。

“还有,昨日怀王夜临北客馆。”

闻言,谢清砚嘴角挂着讥诮,心中已然雪亮。

谢清乾巴不得西北乱成一锅粥,最好北临也能再掺合进来,如此一来,他便可在京城趁机行事。

念及提也古,谢清砚垂下眼帘,声音陡然变冷:“先继续守好。”

折了这么多人,提也古更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此去路途艰辛,谢清砚当初曾有想过让檀禾先行,南下走幽州繁华之地,途中能在客栈驿馆歇脚休息。

待京师出了城,他再从后方追上,与她汇合。

如今看来不可行,终究还是要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朱鹮躬了躬身,“是,殿下放心。”

话音落下,人影消失。

庭院之中,风起簌簌声,一片浮花缥缈。

花树阴凉下,黄雀随意朝上空抛着桃子,随着铮然一声响,一支利箭势不可挡地扎入其中。

刹那间,粉桃咕咚砸落在地,又咕噜噜地滚回黄雀脚边。

“女郎,你真是厉害!”黄雀捡起千疮百孔的可怜桃子,抚掌赞声。

就是力气稍弱了些,不然这颗桃怎么也得四分五裂。

檀禾微微一笑,双眼眸清亮。

黄雀又问她还练否,檀禾摇摇头:“先歇息片刻再来,我胳膊有些累。”

她收起连弩,坐在圆凳上,抓起案几上干净的桃子啃了一口,解暑。

还是将将从冰鉴中取出来的,冰凉无比,一口咬下,甜美的汁液盈满口腔。

日头高照,黄雀一边啃着瓜果,另一手执着蒲扇给她扇风纳凉。

檀禾抬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珠,再一次感慨:上京真热!

蒲扇摇动间的微风停滞了一瞬,片刻后,再次撩起。

檀禾舒服地闭起眼,大口大口迅速解决完桃子,而后擦擦手:“继续吧。”

说完许久不见有任何动静,檀禾奇怪地转头看去,惊了一惊,瞬间愕然出声。

“咦,黄雀呢?你来做甚?”

此时日光照在身后人的面容上,衬得轮廓格外鲜明,眉骨高深,鼻梁挺直,如一块通身华光的寒玉。

谢清砚自然是听出她语气里的惊诧,他同那双净如朝露的眼眸对视,直将人复又盯得垂下脑袋。

谢清砚不答反道:“你这几天又在躲我。”

他反省是自己那日的语气重了,她是女儿家,总归是脸皮薄的。

“不是的,是我控制不住,怕万一又会见色失智了。”少女咬着嘴唇,苦恼地叹声说。

执着蒲扇的手顿了一下,谢清砚哑然:“……”

自作多情的人是他。

因为那一出,加之的确是做贼心虚,这几日,檀禾很是乖巧老实地不去招惹他,甚至晚间都能忍着不与他同榻。

但她真的很好奇,为何殿下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说谎。

檀禾那日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双眼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抬眸望向他,一瞬又感到有些心痒难耐。

见四下无人后,檀禾起身,飞快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温声道:“这下总行了吧。”

而后微抬起手臂,自然而然地使唤他:“酸,给我揉揉。”

讨了美人献吻,谢清砚心甘情愿地认命侍奉她。

手臂被人细致地从上按揉至手腕,檀禾听到自己舒服地发出一声慵懒喟叹。

“按完你便速速离开吧,别总在我面前晃悠,否则情难自抑嘛,毕竟你可是我喜欢的第一个情郎。”

檀禾笑容温婉,很是认真地道,甚至加重了尾声。

她想明白了,虽然殿下的定力很好,但她面对他,几乎是无。

每每总是被勾得不上不下的,她也会难受。

谢清砚甚至没有计较她的用完就扔,注意力全是在后半段句——直言不讳的倾心以告。

却叫他漆眸沉了沉,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暗暗吃味。

听她的意思,往后难不成还会有二三四五个?

谢清砚忽而低笑,手下按捏的动作未停,声嗓温柔地哄问:“哦,那往后你还想有几个情郎?”

檀禾难得被他问住了,罕见地陷入沉思。

几个……倒是真没想过,她只和身前这一个郎君日久生情过,旁的人她再未有过接触,这如何能提前知晓?

眼见着檀禾蹙起细眉,是很明显的在凝思,谢清砚放在她腕上的手逐渐环绕箍紧,另一手捏住了她下巴,欲要抬起。

概因相处久了,檀禾敏锐地察觉出周身危险的气息,她极为聪明地迅速回答:“只你一个,只你一个!”

可惜迟了,答复她的,是一个掠夺惩戒般的吻,倾压而下。

檀禾紧紧抿住唇不让他得逞,含糊不清地将话还回去:“你也别勾引我。”

她想忍一忍。

可惜忍不住地启唇回应,舌尖勾连缠绕。

谢清砚当真是要被她这副反应逗笑,含咬住她唇舌:“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檀禾的眼睫在颤个不停,仿佛在云端浮沉,她点头说:“记得记得,我们暂时先井水不犯河水。”

谢清砚无言以对,叹气,只得扣住她后脑,不断加深堵住。

为何他们之间的理解和沟通永远存在障碍-

永孝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柔南公主出嫁。

落日余晖,十里红妆如霞一般横贯了上京城外的官道。

极目望去,官道上百官相送。

元簪瑶甚至还能安慰自己,这大抵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毕竟全上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都在此了。

“娘啊,莫哭莫哭。”

此刻,元簪瑶望着近前的美妇人,抬袖拭去她如断了线的泪水。

周氏怎能不哭,她想过女儿出嫁之日,唯独不曾想过会是如今这般情景。

背井离乡,赴苦寒之地,哪怕之后能脱离,她也忧心忡忡。

元簪瑶实在没法子,同她咬耳朵,用气声胡言乱语:“娘,你帮我留意京中有无漂亮俊俏的小郎君,最好是家道中落,生活窘迫的,等女儿回来用钱砸他,好生养在外面。”

这句话叫周氏的眼泪一瞬憋回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到这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那也没法子,元簪瑶想,忧惧也无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临登轿之际,元簪瑶

目光逡巡,隔着漫天涌动的旌旆,寻到城门上一抹纤细秀澈的身影,她小幅度地挥手告别。

依旧是城楼之上,风扬袖袂飘扬,青丝缠绕姿容,皎然出尘,只不过近旁多了个岿然伫立的男人。

提也古坐于马背上,在瞬间触及到男人如利刃般锐利的眼神时,他缓缓将森厉目光收回,然后果断转身,操着北临语对身侧低声吩咐:“阿塔,你带人留守后方,太子身边那个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得手。”

健德门上,谢清砚带着檀禾登高目送出嫁队伍。

檀禾心情复杂地望着底下乌泱泱人群,又见元簪瑶回身笑盈盈地朝她挥手。

她随之展眉一笑,冲远处火红的人影挥着手。

恰见队伍一侧的奇装异服的异域样貌男子,向她投来不善视线,暴虐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令人不寒而栗。

檀禾只觉得后背渗出细细的一层冷汗,不由抓住身侧男人的手,贴近问:“那人是谁?”

“北临大王子,提也古。”谢清砚紧了紧她的手,同样凝目望过去。

双眸如一泓深潭幽泓,暗藏着叵测杀机。

方才那一刻,谢清砚看清了提也古的眼神。

野性,狡猾凶狠,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细微变动,他感到有些眼熟,细思正是当初善贵妃看檀禾的眼神。

与此同时,更越千里苍茫的域土,一只通体灰白的鹰隼盘旋在雄浑磅礴的诸岭上空。

随着一声嘹亮鹰哨响彻天际,它径直俯冲而下。

山脚下,黑衣劲装的女子几乎与骏马融为一体,身姿矫健飒爽,混揉着异域风情的蜜色面孔尤为突出。

海东青抓握栖落在马头上,她迅速将密信取下,拆开大致一扫,即刻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马鞭,向西疾驰而去。

两侧飞速掠过的是热闹的边塞之城盛景。

风过沙丘,驼铃悠悠,飘扬的胡饼香夹杂着浓郁的炙肉香扑鼻而来。

骏马在一处黄沙漫天的校场停下,她翻身下马,目如鹰隼犀利,瞬间在人群中锁定一人,将密信呈上去。

炽烈的阳光直射下,男人周身气势凛冽,腰上挂了把弯月刀,黄沙磨破了身上的铠甲,充斥着烽烟喋血的气息。

男人抓起水囊灌了一口,另一手接过信条,长指随意抵开看去。

倏然眉头狠狠一皱,仿佛是在看什么笑话,哂道——

“他让本王冒天下之骂名谋反,如今竟还想要本王冒死救他妹?想都甭想!”

第49章

斥怒的一声落在校练场内,周边林中几只飞鸟惊起。

正在场上操练拳脚的亲兵队顿时惊诧,脸上表情微妙,反射性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谁人的妹妹?王爷怎发这么大的火?

说话之人正是镇北王褚渊。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使右脸横贯一道狭长狰狞的刀痕,也难掩这副极其俊美的漂亮皮相,敞露的古铜色肌肤在烈日下泛着锃亮色泽,显得身材更是高大健硕。

静了片刻,褚渊眼角余光扫向身后,看着那群恨不得将耳朵和眼睛都贴过来的下属,大声喝道:“继续练!”

少顷,校练场上再次响起你来我往,如雷霆万钧的激烈之声。

褚渊再次看向近前面无表情的一人一鹰,甚至感觉能在这上看到她们主子的神情。

“本王又不是他的部下,何故要任他差遣。”他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雪鸮神色谦恭有礼,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北临。”

褚渊收敛了忿色,眼神复杂,下颌线绷紧,很明显在忍耐情绪。

他沉默了数刻,皱眉道:“让他给本王等着!”

雪鸮拱了拱手:“雪鸮在此替殿下多谢王爷相助。”

褚渊这人的确是狂傲无边,就是皇帝老子来朔州,他也敢甩脸色给他看。

因为诛他九族也不惧,整个褚家唯余他一人。

念及北临这个让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褚渊紧了紧拳头。

两年前,素未谋面的太子派了两名手下来到朔州找上他,只带来一句——

十万京师与六万西北军,届时再从各处调来他麾下所养的私兵,合并击杀北临,哪怕不能斩草除根,也能将他们打到永远只能被困缩在河西走廊外,彻底断了外拓进攻大周的念头。

褚渊对此计深感认同,这些年哪怕他将北临打得节节败退,不多时又会死灰复燃,见缝插针地侵扰边境。

原因便是人手不够,仁宣帝忌惮他,恨不得他死在北临手下,更不会调兵遣将来西北支援。

两年后的今时,让他放出了西北动乱的假消息,借故领兵。

褚渊想,当真是有意思,堂堂一个太子让臣子去反他谢家的天下,也不怕他能真反了。

……

距离前去朔州只剩半月。

檀禾每日忙忙碌碌,晨起后练习连弩,如今她已经可以做到指哪打哪的程度,便是再小的葡萄也能射中。

为防止途中染病和暑湿,午后会再去药阁备药,依旧是每味药材只取一点。

相对而言,谢清砚倒是闲得自在,虽说京师已整装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但毕竟攻打西北只是个幌子。

北临应当也不会即刻进犯,大抵会选择夏末初秋之际,此时为农闲季节,秋高马肥,可随时入寇边境。

寝殿中。

谢清砚撩开那道帘子,见檀禾正背对着身,低头不知在忙活什么,他唤她:“阿禾,过来量身。”

檀禾无动于衷,恍若未曾听到。

久不闻应声,谢清砚眉梢微动,终究是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垂首认真的少女被他吓了一大跳,“啪”地合上药箱,脸色发白,美眸惊慌失措地看他。

那避火图不能放在东宫,万一被旁人发现不好,只得随身携带。

檀禾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压在药箱底较为安全,将将放好,冷不丁身侧就大变活人,她魂都快吓飞了。

此刻她提心吊胆地想,也不知殿下看到没有。

她试探性地问:“你、你何时在我身旁的?”

“方才。”谢清砚见她满脸鬼鬼祟祟,视线落在她死死护住的药箱上,淡声问,“藏了什么东西?”

“收拾好的药。”檀禾心如擂鼓,软声回。

谢清砚凝视她,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显然是不信,但却未多言。

檀禾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主动问话企图转移话题:“殿下找我做什么?”

“叫了几个绣娘来,赶在启程之前给你做几身衣裳,好轻装简行。”

谢清砚上下扫檀禾一眼,如今这一身曳地的广袖长裙不适宜出行。

檀禾知晓了,早前刚到东宫时,黄雀也让人给她量身做衣。

但她近来似乎是长了些肉,先前的衣裳穿得有稍许勒人。

于是,檀禾站直身体,熟稔地展臂面对他,纤秾合度的身姿一览无余,抹胸的杏红罗裙衬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之前弄出的红痕已然消尽,这些天来也不曾再次覆上。

谢清砚定定望着那片雪白,忽而半垂着眼睫,掩去眸底深色。

修长的指捏着量身的衣尺,另一手沿着檀禾的纤腰往上,慢悠悠停在后背攥住衣尺另一端。

“痒。”檀禾蹙眉,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朝后缩去。

“别动。”

静谧的屋内,身前响起青年暗哑制止声。

檀禾无奈仰首闭目,想要神游天外,极力去屏蔽这撩人的痒意。

只是许久,这股痒不褪反而更甚,直到带有薄茧的微砾指腹捻在上。

檀禾蓦地睁眼,垂眸看去,才发现外裳松散剥落,只剩下单薄的贴身中衣蔽体。

许是多天来的清心静身,檀禾根本没往别处多想,再次仰脸天真问:“量身还需脱衣吗?”

屈握的手一顿,谢清砚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欲念,大方承认:“不用,是孤想临行前先伺候你。”

这些日檀禾信守允诺,不碰不亲不抱不睡。

却令谢清砚更为难熬,想她想得紧,今日这一出量身本就是算计好的。

伺候?

檀禾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怎么她退避三舍,殿下反倒是自己凑过来了?

脑中灵光一闪,檀禾瞬间窃喜,那她日后晾一晾不理他,岂不是就会主动了。

可檀禾很快便见识了教训。

门窗紧闭的阒静屋中,浮光掠影争先恐后透过窗隙跃入其内。

软榻之上,檀禾绷紧了身子,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额边、脖颈的碎发已经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

浑身上下被人搓圆揉扁,这回他终于不是撕咬她了,似是极尽温柔的一场和风细雨,从里到外炽热挑弄,感触被无限放大。

檀禾咬着唇说不出话来,眼中水雾流波晃动。

惊颤之下好像抓住了什么,檀禾怔目看去,是他的头发。

她情难自禁地揉了揉,却被一把抓住,长指强势地挤进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一帘之隔外陡然响起冯荣禄的声音——“殿下,绣娘已经到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令本就紧张的檀禾脑中一白,空出的手慌乱勾住男人脖颈。

谢清砚起身,拾过一旁凌乱的裙衫,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边水渍。

而后长臂一捞,将那团软成水的身子揉进怀中,轻轻拍抚安慰。

对帘后吩咐,声嗓恍若寻常时平静:“先候着。”

第50章

帘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檀禾全身都是软的,肩膀颤抖着缩在男人怀里低低啜泣,指尖狠狠嵌进他肩颈皮肉。

谢清砚垂眸,见她眼睛紧紧闭上,卷翘的长睫在湿红面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角坠下泪痕。

“哭甚?”

再次开口的声音沙哑低沉,与方才的镇静自若判若两人。

檀禾思绪尚且朦胧,又懵又飘,如个鹌鹑似的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只呜咽着摇头不语。

谢清砚凑近些,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厮磨,在耳畔低语:“弄疼了还是受不住?阿禾说清楚,孤下次会吸取教训。”

他没做过,总怕控不住力道会伤到她。

期间,高涨的欲势叫嚣着要破笼而出,谢清砚也只能竭力忍受克制着,想着先将她哄得高兴了再说。

浆糊似的脑袋渐清明,檀禾听懂他话里意思,握拳锤了他后背一下,声音又细又恼:“你先不准说话!”

这点劲儿落在背上,连挠痒都比不上。

谢清砚含着笑,手掌贪婪地摩挲她细腻如玉的脸颊,将黏在肤上的缕缕乌发捋在耳后。

檀禾吸了吸鼻子,缓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抬起脸。

目光在他薄唇打转,高挺的鼻尖上还泛着一点晶莹,檀禾面颊又立刻烧热起来。

在此之前,她只都当这会如双方亲吻般,至多是更悸动些,却不想是灭顶的湮没情潮,连身体的反应都控制不住。

本就妖冶秾华的面容,因着染了情更显妩媚荼靡,那双鹿一样的眼瞳却依旧灵澈明净。

谢清砚将这些因他而起的变化尽收眼底,指腹揩去眼尾的泪珠,诱声问:“阿禾喜欢我对你这般吗?”

闻言,檀禾望着他咬唇,心口乱跳,轻轻“嗯”了一声。

同他在一起前,檀禾尚且就不防男女之事,在一起后,更不会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羞于启齿。

是舒服的,像飘在棉花上,只是觉得大半条命都要没了。

谢清砚的心瞬间被这简短一词攫住,喉咙愈发干燥,情绪翻涌。

他抱紧怀中温软的一小团,阖目平息片刻。

若是再玩下去怕是要收不住,谢清砚竭力自持着往后退开些许,拍拍她汗湿的后腰,“起来,带你去湢室盥洗。”

乌发雪肤俱是淋漓香汗。

檀禾腿脚还颤颤发软,双手撑着他肩膀,慢悠悠从他大腿上挪过去,石青的绸缎长袍上被洇得一片透湿。

是她方才坐着的地方。

谢清砚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团印迹。

檀禾显然也发现了,复又迅速折返抱回去,欲盖弥彰地想要用身体掩住,发现并无用后,再次埋头不肯见人。

听到男人喉间发出的低笑,她羞红着脸,声如蚊讷地歉声:“对不起,将你弄脏了。”

谢清砚“唔”了声,顶着一张沉静俊美的正经面容,嘴里讲着荤话:“干净的,吃都吃过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声色场景,檀禾一边勒令自己住脑,一边命令他:“都怪你,你抱我去洗!”

谢清砚失笑,诚恳认错:“嗯,是我没挑好地方,下次在湢室更方便。”

下次要待何时,或许的确如她之前所言,要很久以后。

檀禾不想听他再说话了,于是伸手精准捂住他口鼻。

中衣和罗裙依旧还挂在身上,较之先前似乎只是凌乱了些许,但檀禾清楚,她全身上下几乎都被摸透了。

紧捂的小手甚至贴心地张开一条指缝,供他呼吸,谢清砚闷笑一声。

帮她放下层层被推高的如雾裙裾,遮住两条莹白匀称的长腿,继而又拎起一旁的外裳将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谢清砚单手揽住腰肢,轻松抱起人,不紧不慢起身朝外走去。

湢室在寝殿的西南角,穿过连廊再走几步便到。

两人挨得紧密,檀禾双腿环在他紧窄有力的腰上,下巴搁在颈边。

谢清砚身量高大,肩膀宽阔,环臂时能将她全然罩在怀中,檀禾很喜欢这种能被拥裹的安全感。

随着走动,檀禾身体不时往下坠去,乍触到她为之一愣,疑惑地伸手探去。

谢清砚眸色一暗,猛地抓住那只手,强势地别在她后背。

“别乱摸。”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檀禾的小动作被大掌压制住,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替自己辩护:“你这叫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再瞎用词——”谢清砚一听,耳尖立刻泛起红,一肚子责备的话卡壳,最终认命地咬了口檀禾挺翘的鼻尖。

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真是受够了她嘴里蹦出的稀奇古怪话术,经过方才那一遭,谢清砚难免会延伸往别处想。

檀禾畏热爱出汗,炎热盛夏里,湢室每隔两个时辰便会备一次水。

谢清砚又对外吩咐了几句,不稍片刻,冯荣禄便送来冷水和两人换洗的干净衣裳。

掩好门后,冯荣禄忽然一顿,为何还要檀女郎的?

精明的脑瓜子咕噜一转,而后懊悔地一拍大腿,那他方才岂不是中途扰事了。

此刻,冯荣禄暗自庆幸,幸好是没掀开那道帘子,否则这东宫从今日起,他怕是要查无此人了。

湢室中,檀禾脱去衣服,赤足踩在汤池边缘,如游鱼般滑入其中,全身放松地浸入温水里。

望月山也有处不深不浅的活水潭,沁凉舒适,她夏日晌午会泡进去凫水消暑。

这般想着,檀禾也照做了,只可惜汤池终究是小,刚沉下去没多久便触到了池壁。

水面轻轻晃动,三千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欺霜赛雪的美背在水中若隐若现,弯出一道如弯钩银月的弧度,黑与白交相映衬,丽色惊人。

像极了当初夜夜荒唐的美梦。

谢清砚只驻足看了一眼,而后便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

等檀禾脑袋探出水面时,只看见男人挺阔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她双臂交叠着趴在池边,芙蓉面枕在上,望着屏风后朦胧的高大身影,不解问:“殿下,你不同我一起洗吗?”

里头静默片刻,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不了。”

檀禾转过身,靠在池边自顾自泡着,不时抬腿撩起一片水花,水珠从冰莹的肌肤上滑落。

一滴滴的水垂落下,声音如珍珠落在玉盘上,清脆悦耳,撩人心弦。

半晌后,屏风后又传出动静,闷喘声中带着一丝恳求:“阿禾,你唤我一声。”

檀禾头也未回,乖巧应

道:“殿下。”

他顿了下,又要求:“名字。”

檀禾思索片刻,不确定地柔声:“清砚?”

“嗯,再叫,不准停。”他喘息沉重而急促,像含了无边滚烫的烈焰。

檀禾长这么大没听过这种奇怪要求,但却乐此不疲地声声唤着,到了最后开始不耐烦地语声渐弱,甚至连名道姓直呼他。

近乎漫长的两刻钟后,檀禾实在是口干舌燥,手掌泄愤般重重拍一下水面,对里头气道:“谢清砚!最后一声!”

随着话音落下,屏风后传来哗啦的倒水声,隐隐还含了一缕压抑着似的呼气之声。

谢清砚拒绝了共浴的邀请,又不去浴桶中洗?

檀禾眸中盛满疑惑不解,越发好奇他在做甚,她手脚并用地从汤池里爬出来,扯过棉帕胡乱擦拭了一通,继而裹紧外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檀禾脑袋悄摸摸探进,恰对上他低头望来的两道目光,她轻声问道:“你在做甚呢?”

忽而,她耸着鼻子狗儿似的嗅闻,飘盈的冷气中,除了澡豆的香似乎还混了别的味道。

谢清砚一身白色的干净中衣,腰带松垮系着,衣襟微敞,露出的胸膛上隐隐还有水珠滚落。

轮廓冷硬,眉目英挺,除了泛红的眼尾,似乎不见有任何异常,姿态依旧矜贵,整个人又禁欲又蛊人。

檀禾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咽了下口水,男色逼人。

谢清砚睨了她一眼,唔了一声:“无事。”

看清她穿的衣服时,谢清砚眉头重重一跳:“回去衣裳穿好。”

月白色的烟纱外衫轻拢慢掩地罩在身上,玉体欲语还休地呈现在眼前。

檀禾察言观色,撇撇嘴转过身,推卸道:“知道了,你莫催,还不都是因为你……”

谢清砚沉默了。

转念一想,欣然接受,千错万错都在他一时色迷神智心窍。

……

转眼到了启程之日。

天方渐白,黯淡的天幕裂出一道金光,徐徐照在连绵殿宇翘起的檐角上。

东宫门外候着两辆马车低调不起眼的马车,前头坐人,后头堆垒箱笼行李。

前几日说的做衣裳,哪里是几套衣物,得有三十多件了,檀禾掐着日子猜想,到朔州估摸着也差不多一个月时日。

“殿下呢?”檀禾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黄雀回道:“殿下还在军政处,我们先行出城,停候在城外三十里地,等大军追上再一同出发。”

冯荣禄站在马车前,如看孩子远行的长者,操心操肺地絮叨:“别落下东西了,长路艰辛,可比不上东宫,想要甚时有甚。”

“晓得啦。”檀禾撩开车帘,对着他挥手,一如初见那般温声,“冯公公,多谢照拂,后会有期,我们来日再见。”

“诶!”冯荣禄鼻子一酸,如今这都走了,偌大的东宫唯剩他一孤寡老人。

朱鹮与乌鹫两人驾车,马车辘辘驶离东宫,踢踏的马蹄声正如此刻跃动的心跳。

放下车帘之际,檀禾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巍峨皇城。

此地一为别,万水千山远,唯盼途中安之无恙也。

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