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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几日你都忍不了?……

“嗡”的一声,似有一根拉着他的琴弦在殷晚澄脑中缓缓收紧。

蓦地,记忆里又露出一片红,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消散了。

他动了动嘴唇,沉声道:“我知道。”

这显然不是岁初想要的答案。

她微顿片刻,欺近几步道:“我与我夫君成亲是一时兴起,成亲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与他都不是在意繁文缛节的人,后来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诚意不足,才与他的夫妻

缘分只有短短一两个月。”

虽然告诫自己千万次她是个小骗子,但站在她面前,亲口听她问起,心中还是有些发涩,又觉得不可置信。

她描绘的是他梦里发生的事。

“他走的时候完全瞒着我。”岁初苦笑一声,“他也说是为我好。”

他一意孤行,也没有问她的意见。

殷晚澄后退几步,撞上了案桌,原本盘踞在案前一直偷听的护心鳞也跟着他吓了一跳。

岁初手臂揽过他腰,宽袖扫过的地方,撞到了桌上的杂鱼,一如他的心绪,彻底乱了。

殷晚澄抿着唇,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明明很淡,他仿佛能透过这些话,切身地体会到她平静的外表之下的隐忍和痛苦。

春日融融,他却觉得周身冰冷,破碎的灵魂好似轻微颤动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一缕残魂能够承载的记忆始终有限,岁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各种办法都试了,哪怕是灌输给他过去的记忆,他仍然不觉得那是他自己。

“所以这次,我准备告诉所有人,我们成婚了。”她道,“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偷偷的给我凭空变出一个娘子来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温柔得像是对亡夫的眷念,让殷晚澄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说的亡夫是他。

随即,她的脸色急转而下,又是那副轻佻无比的话:“可是,我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我想让他尝尝,被抛弃是什么滋味。”

所以她急匆匆地与玄长衍定亲,是为了疏散对她已故夫君的恨意?

“你没有话对我说?”岁初追问,“我要嫁人了,嫁的人不是你哦。”

他持续无言,手掌却紧握成拳。

“真的没话说吗?”

“你是不是因为报复你的夫君,才故意借此与我私会气他?”他突然想通了。

她那些喜欢的、想他的说辞,都是假话。

“你利用我!”他气恼地将她一推。

岁初眉心一挑。

她预料到了他的各种反应,却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个。

都快成亲了,也不会说点好话哄哄她。这样倒像是她上赶着非他不可一样。

岁初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她不开心,也不会让他舒坦,哪怕是个傻子也不行。

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打开房门。

房门不远处,玄长衍正坐在院子里和一个老妇人说着什么,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两人话题戛然而止,抬眼望过来,正好看到岁初负手走过来。

身后的殷晚澄瞳孔微缩,俊逸的脸上异彩纷呈。

之前的事尚且可以圆回去,眼下她都从自己房间光明正大的走出来,他还能编造什么理由?

相较于殷晚澄的窘迫,岁初倒显得坦荡得多,甚至回身干脆将人牵在了手里,将人带了出来。

感觉到被握住的手要挣开,更是气恼,偏不如他所愿,反而握的更紧了。

殷晚澄瞪她一眼,先前那些怜惜、微烫的情绪化为乌有,全部成了气恼。

他退一步,她就得寸进尺,才不能惯着她。

哪有人把私会的对象拉到人面前看的?简直无法无天。

玄长衍刚与媒人谈事情,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笑也不怒。

“快到成亲的日子了,你多少注意点脸面。”

殷晚澄的头垂下,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

“我是说她。”

殷晚澄更尴尬了,偷瞄一眼岁初,没想到她也正旁若无人地盯着他:“我不。”

一如既往的反骨。

“还剩几日而已,几日你都忍不了?”这次话里话外倒是带了些嫌弃。

岁初目光仍黏黏糊糊地落在殷晚澄身上,仍是一句干脆的“我不”。

玄长衍提出条件:“几日而已,安心待着,等成婚后,任你为所欲为。”

可她现在就为所欲为了,这个条件概不接受。

玄长衍见她软硬不吃,竟是笑了:“哦,那不成亲了。”

“那我便在这把人办了。”

“那我走。”

留这两人呆着,连同那吃瓜吃得正香的媒人一同离开了。

岁初人一走,被攥住的手又要逃离,殷晚澄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心。

岁初看向他的手指,幽怨委屈地埋怨:“澄澄,你弄疼我了。”

“又在骗我。”他不信,好容易挣开后,指着院子的门,“长衍哥哥被你气跑了,你还不赶紧去哄他?”

“你就这么想我嫁给他?”

“不想。”殷晚澄不假思索地回答,唯恐岁初误会,又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你意思。”岁初反而笑了,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她简直是每时每刻、抓住一切机会调戏他。

见他又被她逗得红了耳根,勾得她心痒难耐,伸手想揉揉他的耳朵,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又碰他,肯定又像昨夜一样舍不得走了。

这次她得有诚意才行,春宵一刻,得格外郑重了,不能在这里强迫了他。

想到这里她有些惆怅:“我走了,别太想我。”

他不说话,岁初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这没良心的估计不会想她,连挽留的话都不说。

她在心里记账。

等着,过几天玩死你。

院子里的身影消失后,殷晚澄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人真的走掉了,回到里屋,低头,和一双晶亮的眼睛撞上。

护心鳞化成的小白龙见了他,漂亮的眼睛瞬间放大,亲热地蹭上来,手里捧着一颗明珠,两只爪子扒拉着他的肩头,一个劲向他献宝。

他竟然在这小东西的脸上看出了心怀不轨,简直和她主人一个模样。

她送的东西,肯定不是正经东西。

他看着案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唯恐不知道是她留下的似的,还贴心地画了一条小蛇。

可是他认识这两个字。

那日玄长衍拿着一张纸进来的时候,上面就是这两个字,还读了出来。

聘礼。

*

玄长衍对那日的事闭口不提,殷晚澄每次想解释什么,玄长衍道:“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说得殷晚澄更愧疚了。

好在岁初接连几夜不来找他,他放了心,只是心头觉得分外空虚。

殷晚澄原本正抱着蛇蛋在后院小憩,有脚步声向他走来,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位是辛烨,另一位是胡须发白的身着黄衣的青年人,有些相熟,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

殷晚澄好奇地打量他。

院中的玄长衍见了,神色沉重地行了个礼。

“陛下。”

殷晚澄想了想,坐在椅子上,也跟着喊了一声陛下。

“不必多礼。”天帝却好似未瞧见他,目光只看向殷晚澄,“本尊是来看殷上神的。”

玄长衍冷笑一声:“仙界哪里还有殷上神?殷上神早就在千年前与邪祟无妄同归于尽,神魂已逝。”他越说,嘴角笑容却嘲讽,“陛下,逼死他的,是您。”

若非当日天帝信了无妄的鬼话,将玄长衍和辛烨调离不归渊,殷晚澄何至落得孤身无援的境地?

事后,连同招魂幡都不曾主动给出来。

几千年来替他护着仙界安宁的上神,轻易便被上位者放弃了,可悲。

辛烨劝道:“长衍,不得无礼。”

天帝却招招手:“辛上神,你也怨本尊吧?”

辛烨不言。他只是顺应上神的遗志。

“哼。”玄长衍哼笑一声,无声地将殷晚澄护在身后,“他仅有一缕魂魄了,记不起前尘往事,连龙身也化为了这山头,不会掀起什么风浪,陛下难道还不放过他,想对他赶尽杀绝吗?”

天帝却道:“本尊要是想对他赶尽杀绝,早就将你们这些偷偷替他聚魂的人也除掉了。”

玄长衍蹙眉。

他本身是群妖鉴,能那么快化形,靠着是殷晚澄的灵力滋养,虽然他不服管教,在他心里,殷晚澄堪比他的师长和父亲。

旁人不知,天帝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天帝叹道:“

本尊年少即位,自认为无愧于心,但本尊还是私心作祟,所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没有阻止上神的自毁。但再来一次,本尊不会阻止他。因为这是白龙一族的宿命,无妄祸乱上千年,封印只是一时之计,非他血脉不能终结,只能由殷上神去做。”

玄长衍道:“这便不必说了,说到底,陛下还是不能接受他半妖的身份。”

说得再冠冕堂皇,也不能解释事后他对殷晚澄的冷漠。

殷晚澄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他不曾见过玄长衍这么生气的时候,当即便对天帝也冷了脸色。

“你走。”

天帝看向他:“你到底也怨本尊了。”

“他不是上神。”玄长衍再次强调,“殷晚澄已经死了。”

殷晚澄疑惑,他们在说岁初的夫君?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是白龙最后一支,本尊不敢赌他是否也会像无妄那般入了魔障,到时候不会再有另外一个殷晚澄去封印他了。”天帝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张熟悉的招魂幡,递给玄长衍:“给他吧。”

辛烨僵住。

“不是本尊不愿交出招魂幡,只是招魂幡搁置了几千年,早已成为一张无用的布幡。后来本尊见你们建了白龙祠,也用试试的心态将招魂幡供奉在白龙山,没想到千年过去,还真的帮他聚齐了魂魄,算是本尊对他的补偿吧。”

“龙是顺应天地而生的灵物,神魂聚起,原身自然而然便能归位。”

此言一出,连玄长衍都有些激动,他颤抖地接了招魂幡,感受到上面丝丝缕缕熟悉的气息。

殷晚澄的气息。

天帝道:“那日忘魂毒发,谁也不知道他醒过来是什么样子,也许和现在差不了多少,也许和原来没什么不同,但神魂终归还是聚起来了,就有更多可能恢复原位。”

玄长衍语气松动:“为何陛下要救他?难道现在就不担心他入魔障了?”

天帝又遥遥看了身后的殷晚澄一眼。

“因为有人找过我,她向我保证过,他不会是最后一只白龙。”

至于其中深意,他不必多说,玄长衍自然也会明白。

“哪怕他是一只半妖,但他也是一条白龙。仙界律法存续千万年,来日本尊自会下诏,修改三界律令,人、妖、半妖一视同仁。”

至于仙是否高于一切,仍需从长计议。

“他醒来以后,问问他愿不愿意回来。若是不愿,本尊不会逼他,倘若留在仙界做上神不能让他开心,那便留在能让他开心的地方。他愿意放下过去,殷上神只会是过去。”

而殷晚澄只会是殷晚澄。

第82章 第82章“主人,继续……”……

蛇妖岁初定亲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结亲对象竟是仙界之人,此事早在三界之中传开了。

有些自视清高的仙人不屑参与小小蛇妖的婚宴,没成想天帝却拨了法器珍玩、灵丹妙药,总共九十九抬箱子,一箱一箱送进去了荫山。

要知道哪怕是天帝的长子元真帝君与文妙神女成婚时,天帝也仅仅赏赐了三十六抬,此次竟为一只妖赏赐了三倍之多,这是历来头一次,足见天帝对此的重视。

何人能得此殊荣?

喜帖虽然早就到了各仙卿手上,可上面用秘法遮盖了新郎官的名字,众仙不仅对此人更加好奇。

因为此事,仙界未结缘的男仙烦不胜烦,近几天一出门便围拢一堆神仙,叽叽喳喳个不停,几乎闭门不出。

这时,一位仙童忽然开口:“辛上神许久之前拜托织锦仙子赶制婚服。”

众仙纷纷思忖,传言千年前岁初曾为仙逝的殷上神孤身勇闯仙界,这辛上神与殷晚澄情同父子,殷晚澄已不在世,辛烨和岁初结缘好似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提起殷晚澄,众仙好一阵唏嘘叹惋。

可惜英雄已逝,佳人另配,终是无缘。

“想必天帝如此看重辛上神,定是因为殷上神吧。”

仙官心照不宣。

与此同时,妖界对此事吵得如火如荼。

“妖王大人三番四次面见媒妖,肯定是妖王大人成亲,格外庄重。”

“可我好像听仙界人说,是辛上神结亲,妖王大人与辛上神交谊匪浅,想是为了辛上神才费尽心力。”

另一道行较深的大妖不赞同:“妖王大人和辛上神只是表面兄弟,暗地里却不相往来,如果只是为了辛上神成亲,妖王大人吩咐一声便得了,何至如此尽心尽力?”

此妖说得头头是道,众妖几乎信了,又有小妖疑惑道:“可妖王大人和岁初八竿子打不着啊。”

“你才出生几百年,自是不知道了,千年前妖王大寿,在众目睽睽之下,刻意和岁初坐了一桌,若非无意,为何偏偏与她坐在一起?”

“还有,千年前被辛上神荡平的浮山拍卖会上,我可是亲眼瞧见妖王大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对了,妖王大人案前的花瓶里放了一枝红梅,是从荫山带来的……此番种种,难道不是对岁初情根深种了?”

方与玄长衍确认完最后的流程的媒妖恰好经过,正巧听到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众妖纷纷看过来,她又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

妖怪们一拥而上,压低了声音:“媒妖,你快与我们说说,真是妖王大人娶妻吗?”

媒妖得了玄长衍的交代,自然是守口如瓶:“这是,你们得问妖王大人啊,妖王大人不想提,我哪敢说。”

谁敢过问妖王大人的事,简直不想活了。

于是众妖又将目标对准了岁初,荫山从洪荒时未曾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打探消息的妖怪都快将荫山的门槛踏破了,岁初却笑得讳莫如深。

“大婚当日不就知道了?”

这下,仙界与妖界不谋而合,纷纷打定了主意大婚当日观瞻神秘新郎的样貌。

五月初八,吉神当值,宜嫁娶。

天刚亮,岁初便被枝头喜鹊闹醒,竹青带着媒妖进来时,岁初正望着窗台伸进来的一截桃花枝发呆。

竹青笑道:“今日是个好兆头,恭喜山主抱得美人归。”

玄长衍三日前递了消息,招魂幡已经用上,只是与殷晚澄神魂融合还需要些时日,他还是懵懵懂懂的“澄澄”。

天帝告诉她,招魂幡聚的是被忘魂连同邪祟损坏的魂魄,谁也无法预料醒来的还是不是过去的他。

试试也没有坏处,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现在这缕魂怎么养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都怕一用力把他弄碎了。

更别提生小龙了。

岁初凝视着桃花枝。

桃花是春日而生的花朵,寓为新生,故人也应该回到她身边了。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昨夜她激动地凌晨才睡下。她总觉得,他一定会来。

思绪收回,换嫁衣,盘发,上妆,耗费大半个时辰,才得以完成。

竹青微微失神,不由得赞叹:“山主,您简直太美了!澄澄见了一定欢喜。”

岁初的素容本就世间罕见,如今用脂粉细细雕琢,配以一身流光溢彩赤色霞衣,整个人明艳热烈,一双盈着笑意的明眸灵动,却不显得妖气。

“那是自然。”

她浅浅一笑,这一笑,似有意无意地撩动他人心神,仿佛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有种被她留情的错觉。

当真是……

“此容只得天上见。”门外先是飘来一阵夸赞,随即探出一条黑蛇的脑袋,竹青瞧见了,没好气地叉着腰道:“月昇大人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山主怎么说的!今日成婚要守规矩,规矩呢?又忘了!”

“守守守!阿初说什么就是什么!”月昇便把脑袋收回去,嘿嘿傻笑:“我自然是守规矩的,民间嫁娶的规矩,有兄弟的,要送姊妹上花轿,我既然与阿初结拜了,那么自然由我背阿初上花轿。”

他心知岁初的心千年都只系于一人身上,哪怕那时候殷晚澄的生还毫无希望,她也未曾放弃,如今那人回来了,他更没有了机

会。

做不成夫妻,干脆占了兄长的名头,这不,好歹比殷晚澄还要早些看到岁初穿嫁衣的模样,也不算亏了。

他直叹:“成亲后,他要是欺负你,休了他,来找我。”

竹青调皮地笑:“哪能呀,澄澄都快被山主欺负成什么样了?”

岁初看她:“多嘴。”

竹青吐吐舌头:“荫山终于有了压寨郎君了,高兴。”

几人又笑作一团,月昇埋怨道:“我今日从白龙山来的,白龙山围得水泄不通,简直走不动道,不知睡说龙神娶亲,附近的百姓都来凑热闹了,一时半刻,他是走不出来了。”

岁初莞尔一笑,朱钗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撞出清脆的声响。

“正合我意。”越热闹越好,这次,她要上至仙人,下至凡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

“白龙山是那样,你荫山也不见得多好,山脚下围了好些神仙和妖怪,两波人一对上,还在那吵着新郎官是谁呢,要结缘仙君带了些仙官来维持秩序,否则,荫山今天势必要打起来了。”

岁初不置可否,问起竹青:“喜钱和喜饼可发了?”

“清荷她们在发呐。”竹青扶着她的肩,“山主,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您就安心等澄澄送上门好了。”

正说笑着,辛烨却走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说笑,他隔着屏风道:“出事了。”

岁初皱眉:“他没醒?”

这个时辰他还是在养魂的,因此喜宴开始的时间特意错开了。

“不是……”辛烨道,“天刚亮的时候还未醒,我和长衍出去说了几句话,片刻功夫他就不见了,一摸被子还是热的,应该是刚走不久,可是白龙山上下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想必是今天白龙山太热闹偷溜出去了,他现在还未好转,若是落入了别人手里……”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要不先推迟。”

岁初沉吟片刻,招招手吩咐竹青:“将库里的金子、银子洒出去,今日无论是谁,只要是来喝喜酒的,都有份。”

月昇倒吸一口凉气:“都洒了?外头那么多人,你这是要将你的家底都搬空?”

岁初不见丝毫焦躁,双手托腮,目光憧憬:“月昇,你也知道,一条白龙是多少价钱,何况,他差不多是世上仅有的一条白龙了,哪怕整个山头都散尽能把他带回来,也值了。”

月昇:“……”你开心就好。

好不容易放下心结,又嫉妒了。

岁初扶了扶头面,看看天色:“没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竹青月昇,你们一起去帮忙呀,大婚照常。”

辛烨疑惑:“你不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岁初耸耸肩,“新郎官跑了,到时候再换一个也来得及,反正我长得漂亮,又有钱,想娶我的人有的是。”

辛烨无话。

大婚之日换郎君,真亏她想的出来。

几人到底还是出去了,这厢,岁初悠闲地照照镜子,越看越觉得漂亮,不免又想到某人穿婚服的样子,等等他来了一定要刁难他一会,要不施一下妖法,变成丑八怪,看他娶不娶自己?

正想着,她将盖头盖上了。

外面热热闹闹,有些吉祥话还是传到了这里,她听的出神,霎时间,所有声音皆不见,像遁入了一方结界。

她不能动了。

粗长带有微凉鳞片的物体探上了她的腰,蜿蜒着游移,一圈一圈绕着,越缠越紧。

她身体一轻,被人横抱起,清冽的梅香涌入鼻尖。

从盖头的缝隙里,她看到了如雪一般洁白的衣角。

再往下,仙人和妖怪抢着金元宝,每个人脸上笑意盈盈,只是,她什么都听不见。

“山主,快到时间了……”竹青折返回来,见新房里的人凭空消失了,她愣了一下,大惊失色,飞奔出去。

新郎跑了,这下新娘也没了。

怪哉。

*

岁初这一路是被施了定身咒。

就算他不施咒,她也不会挣扎,挣扎不得,这人一恢复没轻没重,腰身之下皆被死死缠住,至于双手也被禁锢在怀里。

很快,她被重新放到床榻坐好,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他把结界破开了。

“夺人之妻,岂是君子所为?”岁初大声道。

房里寂静片刻,隐约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我不是君子。”

熟悉的声音并着脚步声响起,来人三两步走到她眼前,停住。

“你是何人?”她故意生气道,“不敢见我?”

呼吸声似也停住了,可心跳声却越来越近。

随后他靠过来了,盖头揭起,露出俊逸非凡的一张脸。

“是我。”殷晚澄道,“阿初,是我。”

此刻,他着一身白衣,显露出半个真身,半截手臂那样长的龙角立于发间,身后的龙尾依旧缠着她的腰,尾鳍搁在她的腹间。

“殷晚澄。”她喊了一声,“你来抢婚?”

“他们夺我爱妻。”殷晚澄半跪下来,前身伏在她的腿上,仰头望向她,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阿初,我忍不了。”

“爱妻?”岁初笑了:“我记得,千年前是你自己斩断了双生契,决绝地赴死,把我丢下。然后又娶妻了,还有了孩子,你喊错人了。”

殷晚澄咬唇:“没有……”

“是你亲口说不喜欢我。”岁初只一个劲地说,“你把我一次次推回去,是你让我嫁给玄长衍的,既如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殷上神却在大婚之日强行拐到不归渊,是想做什么?”

霎时间,他的手指一抖,一直伪装的平静接近崩裂。

他嘶哑着声音,愧疚道:“是我负了你……我……”

“殷上神,我好像对你说过,我要嫁人了。”她打断他,歪头故作伤心,“喜帖上写的也不是你的名字,你现在是想让我悔婚吗?”

她自顾自说道:“你也看到了,荫山外面来了那么多神仙与妖,他们都知道我嫁的不是你,你在千年前就死了,如今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话呢?”

“亡夫?”她摇摇头,“你管不着我呀,殷上神,你没身份了。”

她话说得俏皮,却字字诛心。

他的确没身份了。

殷晚澄嗓音干哑,微颤着说出:“外室呢?以外室的身份……”

“你要我与新婚夫婿离心?”岁初道,“上神,拆人姻缘也不是这个时候。”

“你教我的,喜欢一个人就只能喜欢一个人,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夫君。”她道,“心不在你身上了。”

他坚冰一样的面容出现了些许碎裂,嘴唇动了动,垂下头,稍显凌乱的长发遮掩了他的失态。

“上神,你得赶紧把我送回去,错过了吉时,万一心不诚,我再落得一个与夫君分离的下场,那可不好了。”她道,“哎,可惜,我与上神没缘分,你要是提前醒过来,兴许……”

“不放你走。”

“殷上神,你这有些强词夺理了,事已成定局,我要嫁人了。”她再三提醒他这是既定的事实,无可更改。

他了解她的性子,她一身反骨,若是不愿,没人能逼她嫁人。

而她却要嫁人了,定是因为被他伤透了。

他无颜得到她的谅解。

“殷上神,你快放了我。”

“玩物呢?”他抬起泛红的眼看她,“我对不起你,那就用我的一切还你,不要你的心,做你的玩物,还要吗?”

岁初没回应,眼角暧昧地扬了扬:“哦?”

殷晚澄缓缓起身,手指慢慢搭上自己的衣领,雪白衣襟在她面前一寸寸剥落。

“主人,请继续玩我。”

第83章 第83章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澄澄……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进不归渊这间荒废许久的寝室,光影交错。

岁初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她眸光微变,有些惊讶于他会主动将自己脱了个干净,又说出这般自降身份的话。

她仔细地盯着他的眉眼。

如瀑

的长发散落下来,拂在胸前,精瘦的腰身显露无疑,因着是半龙身的缘故,肩膀及腰间遍布流雪一般的龙鳞,因着光影变幻,泛着轻轻浅浅的流光。

岁初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想摸。

视线往下,腰腹流畅的线条隐入下裤,半褪不褪更显勾人诱惑。

啧,哪有人脱衣服只脱一半的?腿不给她看?“角”不给她看?尾巴不给她看?

白长了。

她脑子里又多了两个字,想看。

可是,他大概忘记了,她还被施着定身咒,只能看,不能动,馋死她了,直得故作矜持。

许久不曾听到岁初的回应,殷晚澄的心直直下坠。

他连做玩物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沉默地半跪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表情,唯恐错过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直到眼睛酸胀疼痛。

明明,她很想要。

是等他主动吗?

他伸出发颤的手,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抿着唇,带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脸,一路往下,触碰这具新生的躯体。

她的手像是被她控制的傀儡,并非她的本意,所到之处,还是让他涌上一些异样。

但她连摸他的意思都没有。

不愿碰他吗?

已经抛却尊严说出的话,迟迟得不到丁点半点回应,在漫长的时间里,理智一点点沉沦,几近崩溃。

“阿初,你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

岁初歪歪脑袋:“殷晚澄,你怎么自甘堕落?”

连她都知道他自甘堕落……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可他却不觉得自己下贱。

挽留自己心爱之人,他没有错。

“我是自愿的。”殷晚澄道,“你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我不想对你怎样。”岁初嘴上说得正义凛然,偷瞄一眼他的身体,故作正经,“我想回去成亲。”

殷晚澄垂下眼睫,不说话了。沉默地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条闪着微光的红线,不由分说便往她手指上缠。

“你干什么?”

“我自己弄断的缘分,我重新牵上。”他答非所问,“牵上,我们就能重新绑在一起了。”

“我们,结双生契。”殷晚澄喃喃自语,将匕首塞进了她的掌心,又反手握住,抵在了自己胸口,“重新和你结契,喝我的血,心口血,都给你。”

岁初皱眉:“干嘛这样?”

他不答。

这样,他就和她重新有了联系。

玩物或者别的,都可以。

岁初觉得自己好像玩大了,琢磨着道:“眼下,我们先不谈这个……”

殷晚澄垂下眼睫,与在匕首铮亮的冰冷反光中的自己对视。

脸色惨白,双眸死寂无光。

“哪有玩物缠着主人的?”岁初软下语气,近乎宠溺,“先把匕首收了,乖,我们先说说大婚?”

大婚?与谁的大婚?

反正不是他的。

殷晚澄指尖瞬间泛起一阵冰凉,整个人犹如被冻住了,胸口浮起钝痛。

“……好。”

声音淡到几乎听不见了,手心一松。

“澄澄!”

岁初惊呼响起的刹那,妖力迸发冲破定身咒,将他手中的匕首击落,如雪般无暇的胸口出现一道轻微的血口。

殷晚澄茫然地垂目望着,伤口的痛太过轻微,以至于心口的疼如山一般压过来,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确不是故意,只是方才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控制不住。

岁初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拉过他,连忙他胸口的血口,所幸并不深,这点小伤口对他来讲,很快便能复原。

“我的血,很珍贵。”他望向她,“阿初,和我结双生契。”

“没有我的允许,谁允许你将自己弄伤了?今晚有的是时间,急什么?”岁初吼道。

殷晚澄眸中顿时生出希冀,抬眼看她,微张的唇起了一丝颤抖,不敢置信:“你说……晚上?”

岁初气笑了,到底还是如他所愿了。

“不是晚上,那不成光天化日就要与我苟合?殷上神何时变得这样心急了?”她将他身上的血珠舐去:“殷上神连死都不怕,难不成还怕与我成亲?”

殷晚澄听完抓住她的手:“成亲……是与我?”

岁初掀起眼皮瞥向他,只一眼就洞悉了他虽然回来了,只是这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

或许是因为心急来抢亲,以至于乱了手脚,想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

“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他眨眨眼,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以为你生气了,而且……我醒来时,身侧的婚书上,写的是玄长衍的名字。”

神魂融合之后,沾染着“忘魂”残毒的神魂与过往的记忆一同涌来,他几乎要辩不清现实与幻觉。

如果不是岁初提前将青萝芝提前放在了红梅坠子里固魂,他怕是已经迷失在重重迷雾里,忘掉自己。

这几天,他时而清醒,下意识踏出院子找寻她,随即恍惚片刻,记忆被重新覆盖,又变回那个糊涂的“澄澄”,望着前方,茫然地不知做些什么。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她要嫁人了。

“那是骗你的,谁让你自作主张抛下我。”岁初哼道,“算了,没意思。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回去成亲。”

他碰碰她的指尖:“你原谅我了?”

“这要看我们澄澄怎么表现了,倘若你能让主人高兴的话,自然会有很多奖励,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

嫣红的唇几度开合,趁他不备亲在他的唇角,吮着他的性感饱满的唇珠,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她将他的脸推了推,又点点他的脑袋:“晚上再跟你算账。”

殷晚澄捧着她的手,用烫的惊人的侧脸一点点地蹭她的手掌,随后吻在手心。

“好。”

“我都是你的。”

殷晚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襟,弹去上面的灰尘整理衣冠,岁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不轻不重地玩着他的尾巴。

殷晚澄吸了口气,被刺激地颤了颤,强撑着拾起遗落的红绸,目光顿了片刻,又落到她身上。

岁初与他心有灵犀,不等他说什么,便与他相视一笑。

“我同意了。”

盖头已经揭了,自然没有再盖回去的道理了。

*

荫山这边,喜钱仍像不要命似的撒下来。

“你说他们两个不会在这个时候一起私奔了吧?”

羲缘维持着面上快笑僵了的表情,用胳膊碰碰身侧月昇的胳膊,低声说:“我方才数红线的时候,我的红线只剩下九十八条了,昨晚睡下的时候还是九十九条,少的还是那条仙力最强的那一条,少的那一根肯定是被澄澄偷走了!”

月昇跟着挑挑眉,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红线在你身上,怎么会被他偷走,肯定是仙君悄悄塞给他的。”

羲缘瞪大了眼睛,从上至下认认真真瞧着他,眸光发亮:“小友,今日良辰吉日,不妨让我替你算一算姻缘?”

眼看他又摆出了那副架势,不知哪位友人起先高喝一句:“来了来了!新人来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外,敲锣打鼓热闹的声响奏起,众人争先恐后地伸长了脖颈去瞧这神秘郎君究竟是何人。

身着红衣的玄长衍负手走在最前方引路,群妖拍手欢呼道:“果然是我们长衍大人。”

“错了,今日可不是我成亲。”他示意众人望向长空。

倏然间,片片金羽伴着桃花梅花瓣飘落,一声长啸划破天幕。

金乌衔着一株桃花枝绕空三周,随后,云层里荡出一条白色巨龙,随着白龙由远及近,才看清龙背上那红衣人根本不是前来迎娶的新郎,而是那明艳照人,守在荫山待嫁的新娘岁初。

量身定做的赤色嫁衣勾勒出她袅袅身姿,更衬得她冰肌玉骨完美无瑕,乌发红唇摄人心魄,眉眼含笑,双眸清亮,一笑顿生波光粼粼。

她未按照人间的旧规以红绸、却扇掩面,也不避讳这些仙人与

妖族看向她的眼光,待到了人前,她走下龙背,取过金乌口中的桃花枝,随后端庄大方地站在白龙身旁。

自古以来,这样的新娘还是头一遭见,三界都不曾有这样的规矩。

众人皆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不由得小声议论这似乎不合礼制。

“我向来不守规矩。”

反正新嫁的规矩已经打破了,她也无所谓了,怎么喜欢怎么来,殷晚澄不介意,她也不介意,旁人介意就介意去吧。

“嫁给我,不用守规矩。”白龙也顺着她的话道。

这一声着实威严,众人对白龙身份有了猜测,却又觉得不可能,纷纷闭了嘴。

岁初揉着白龙的脑袋,低声与他说话:“你说,哪有新郎官大婚之日背着新娘子从不归渊飞到白龙山,然后又飞到荫山的,你也不嫌累。”

一道白影闪过,白龙不见,化为她身旁并肩之人,身上绯色婚服衬得他修长挺拔凤仪鹤姿,他面目秾丽,因今日是他大喜之日,平日淡漠疏离的眼角也沾染上笑意,仿若早春化开的清泉。

两人站在一起,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大婚我什么都没做。”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想错过吉时。”殷晚澄的嗓音温柔至极。

也不想再错过你。

龙背可不是会轻易交托出去的,古往今来,能坐到龙背上的人寥寥无几,她是独一份的。

“你出人就好了呀。”岁初挽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边与他说话,“可我的美貌都被他们看了去了,你不介意?”

殷晚澄牵起她的手:“介意什么?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妻,我的阿初与我天造地设,最是相配。”

岁初慢慢噙起一个笑容。

她不必遮掩面容嫁予他,不必避着世人,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不论出身,不论地位,她岁初都足以与他相配。

往后山高水长,岁初与殷晚澄永远联系在一起,像今天,和他看尽万种风光。

礼成,羲缘摸着手里的姻缘书,上面原本消散的那一页,重新写上了他们该有的名字。

曾经的旧相识与殷晚澄敬酒,揉了揉眼睛,激动到手指发颤:“真的是……是殷上神?”

三界无人不晓殷上神千年前身死,而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他现在不是殷上神了。”岁初看向说话那人,脊梁挺直,不卑不亢,字字清晰。

“他现在是我岁初的夫君,澄澄。”

春风拂过青丝,两人的发丝紧紧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殷晚澄站在她身侧,点头应和。

“嗯,我是她的夫君,澄澄。”

未来,永远不会变化。

第84章 第84章交尾。

夜色深沉,桃花的枝条因月光的辉映在案前投下层层叠叠交错的阴影。

一阵清风拂过,院里的花叶垂枝摇曳不停,送来浅淡清甜的香气。

“它已经长这么大了。”殷晚澄立在竹楼的窗前,凝视着那棵从结缘盛会上带来的桃花树。

和无妄离开荫山的前一天,他刚刚替它剪掉侧生的枝条,那时它还是一小截弱小的枝条。

他还能记起两人一起将桃花树种下的情景,她是那样期待着它枝繁叶茂,开满枝头的那一天。

她其实不喜欢侍弄花草,能将它养成这样,想必废了不少心思。

岁初卸了繁重的婚服,拍了拍床板,换回他的注意力后,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殷晚澄顺从地挪过去,坐在她身侧。

她看向他:“肩膀疼。”

殷晚澄便与她捏着肩膀:“娘子辛苦。”

“哼,娘子。”她冷哼一声,“你的孩子呢?”

早知道她是一条如此记仇的小蛇了,成亲了也不忘揶揄他。

“……”他垂首,“在白龙山。”

“不孵了?”

“……”殷晚澄语气有些窘迫,“孵不出来……”

殷晚澄对于此事颇为不解,他有过孵化的经历,当初辛烨也是他一手孵化,一点点带大,那颗蛇蛋孵化了几百年,愣是没有破壳的迹象,按理说不该如此。

他不理解,唯有一点解释,那颗蛋先天不足。

难不成是因为他……

“一颗‘水蛋’,你能孵出来才怪了。”岁初看他疑惑不解,附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殷晚澄越听,面色越来越红。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他不行。

“你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是个半妖,那时又身虚体弱,孵化不了也是常事。”他的头越垂越低,岁初抬起他的脑袋,“干嘛?”

“我连累了你……”他无地自容。

半妖先天没有完整的妖丹,因为血脉的分化劣于血脉纯正的妖族,洪荒以来,天道运转有着固定的准则,万物生灵择优而生,故而半妖想要孕育后代,远比寻常妖族更加困难。

殷晚澄虽炼出了完整的妖丹,可血脉里属于蛇妖的血无法根除,这也是为什么,天帝唯恐他无后。

“……是我的问题。”他半揽着她,满带歉意道。

是他不行。

“不全是你的缘故。”岁初认真地分析道,“也与时间有关吧,我们族类若想繁育后代,若是时间不够,生出的蛋本就先天不足,无法孵化,责任不全在你。”

眼见他还是不怎么高兴,岁初便说起其他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接下来该算账了。”

岁初猛地将他按倒在床上,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蛇尾不断延展轻轻勾住了他的小腿,像是一小截藤蔓试探性地缠绕。

他一见她的尾巴便知晓她想做什么,丝毫挣扎的迹象都不见,不偏不躲,任她肆意妄为。

“这么乖?”

“任君采撷。”

让她等了这些年,凭她的性子,势必要想尽办法出气。

“有气便出,憋在心里伤身。”

岁初挑眉:“这么自觉?”

如今他已不是那个一碰就要碎掉的殷晚澄了,他的灵力恢复大半,怎样的对待都能承受的了。

受不了也得受,那是他欠她的。

岁初见他不躲,尾巴得寸进尺地向上攀爬,很快箍住了他的腰,沿着衣角危险地探进去了。

殷晚澄倒吸一口凉气,龙尾控制不住地露了出来。

“别动。”缠在腿上的尾巴收紧了些,她揽着他的脖子,将他往怀里带。

蛇腹挪动,冰凉的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让殷晚澄浑身一颤,而不经意露出的尾巴被她捉在手里,指尖似轻似重地描摹着龙尾的纹路,当她摸到某处鳞片缝隙时,明显感觉到身下人呼吸都明显错乱了起来。

殷晚澄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臂。

眼睛瞬间染上绵柔复杂的情色,不带妆容,却比妆容更加艳丽。

“阿初……”

他贴得太近了,岁初自然听到他话里的颤抖。

他不像澄澄,被这样两厢欺负狠了也会忍着不哭,只是眼角微微渗出的泪却出卖了他。

和蛇族一样,龙尾不是能轻易触碰的,更何况是她故意捏着他的尾巴。

从最初她碰到他的尾巴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会牢牢捆在一起。

“你说了补偿我。”她噙着恶劣地笑,在他唇角厮磨,“别忍着,我喜欢听。”

在她的撩拨下,他的意志渐渐瓦解,渐渐泄出细碎的呜咽,又被一点点连带着堵回去。

漆黑深邃的瞳孔失去焦点,轻颤着眼睫,宛若破碎的蝴蝶翅膀,脆弱可怜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即刻坠毁。

“知错了没?”

“知错了……”一向清冷出尘的他控制不住地要在她怀里寻求庇护,抖得越发可怜。

“澄澄……错了,原谅我……阿初……”他意识模糊地念着,只含糊不清地认错,断断续续地啜泣。

“自己说说,错在哪里,若说的让我不高兴,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毕竟,夜还长。

“奖励,自然也是没有的。”

殷晚澄想要奖励。

他犯了好些错,从最开始救下她却不管她,害她差点死去,又擅自做决定,生离死别,抛下她,忘记她,害她伤心难过。

一桩桩的错事说出口,更多细节,岁初问一句,他便昏昏沉沉地跟着答一句,这种时候问他什么都不会说谎,当然,他也没想着说谎。

做错事,就该受惩罚,她怎么高兴,都随她。

白龙是最桀骜不屈的神兽,一生中不会被任何人逼迫或驯服,而他却是主动地愿被所爱之人套上项圈,永永远远、生生世世臣服,追随着她。

可他到底错了,直到承认完所有的错误,心中的愧疚之情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难以克制。

他决定赴死

的时候,自然是想不用双生契束缚着她,哪知道自己还有再回来的那一天,这一千年,她有无数次可以离开的契机,可她没有,生生等着一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他。

她很少说真心话,总是以一副恶劣的表情拿他取乐,以至于才知晓她对他的情意是如此深厚。

“阿初,我错了。”他现在自顾不暇,还不忘替她着想,“你可以,惩罚我更狠些的。”

岁初扬眉:“你觉得这还不够?还要怎么狠?拿鞭子抽你一顿?”

她可舍不得。

殷晚澄却摸索出鞭子递给她:“可以抽我。”

……还主动讨起奖励来了。

“才不。”她将鞭子扔到角落去了,“抽你,我还嫌累呢。”

殷晚澄将她的手掌捧起,放在胸口处,灼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给她,眸中艰难聚起一丝的清明。

“那……我侍候你。”

“怎么侍候?”她明知故问,偏要他自己说。

“阿初,我们交尾吧。”他低哑着声音,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颈间,尾巴反手勾住了他的手腕,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手腕上磨,“真正的交尾……我来侍候你。”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也累不着她。

岁初定定地看着他,被他尾尖的灼烫刺的回神,半晌,玩笑似地问:“你们龙族也有情期?”

“嗯。”殷晚澄点点头,诚实道,“但我们与你们不同,我们的情期不会固定在惊蛰,有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龙一身皆可入药,自然有些东西也有别的功效。

诸如……

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她说蛇性本淫,她不知道,龙也不虚。

“成年之后可以压抑自己的情期……但现在,我控制不住了,你就当我……当我是情期了吧。”

“补偿你……”他一字一顿,清冷的面庞显露出一丝决绝,“六个时辰,我可以。”

瞧着,颇有些视死如归。

岁初轻笑一声:“那就如你所愿吧。”

她将他松开了,自己往床榻间一躺,化为一条青蛇,刚好能铺满半个床榻,通体碧绿的尾尖还勾着他的衣摆,她斜着眼睛,翠眸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请吧,龙神大人。”小青蛇惬意地躺着,“君子言出必践,这话是你主动说的,少一刻钟,我都不会让你停下来。”

殷晚澄攥紧手心:“自然。”

很快,床侧的人影不见,床沿边只落了个和她差不多身量的白龙。

白龙逐渐靠近,探上了她的尾巴。

岁初没有制止,殷晚澄顺着她的尾巴,迈着爪子,挪动,攀上了蛇背。

一青一白,像是两条叠在一起的绳子。

“你没有我长。”岁初得意道。

她这个时候都不忘取笑他,拿身量与他相比。

若是化为原身,那会将整个荫山都压塌了。

殷晚澄失笑:“阿初,让让澄澄。”

身形差不多的白龙明显是比青蛇短了一截的,岁初将半截身子蜷曲起来,这下,殷晚澄正好能与她脑袋相抵,尾部缠绵地绕在一起。

仅是片刻,青蛇便寻到了乐趣,尾巴尖尖舒服地晃来晃去,不时去勾一勾他的尾巴,像是菟丝子,将他整个尾部勒紧。

“还不老实?”身侧的白龙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不是才恢复灵力吗?”岁初很好奇,他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迁就她,六个时辰不是她们族类的极限,可殷晚澄……

“你的毒解了吗?”她忽然想起来,找回的神魂还是带着毒的。

“无碍。”白龙脑袋搁在青蛇头顶,“阿初,专心些。”

“你不累?”

白龙脸上竟慢慢浮现一层绯红,声如蚊讷:“我会换另一个……”

他还是要面子的。

夜里连绵小雨方至,一直持续到次日午间。

桃花伴着雨丝入梦,几场缠绵的雨过后,天朗气清。

第85章 第85章我们之间的事,为何要说……

次日午后,二人才堪堪起身。

赴宴来宾皆已散去,只剩羲缘几个熟人坐在院子里赖着不走。

“恭喜恭喜,恭喜殷叔叔得偿所愿,和岁初姐姐永结连理。”玄长衍道。

他的嘴里难得真心实意说了句好话,只是腔调听起来还是那么不正经。

殷晚澄瞥了他一眼,兴师问罪:“你们几个竟与阿初合起来骗我。”

想必玄长衍那日在龙神庙门口便与阿初商量了这大婚的计策,仗着他是傻澄澄,便骗他新郎不是他。

玄长衍无辜道:“这事都是岁初姐姐的主意,我们都是听从她的安排办事,你要问罪,先问她,不然,我可是不服的。”

一番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辛烨赶紧跟他撇清关系:“上神,此事与我无关,他们两个连我也瞒着,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还是从羲缘“故意”说漏嘴里才知晓,原本他是不同意的。

殷晚澄淡道:“那将我还生的消息瞒着不告诉阿初的,也是你?”

辛烨汗毛一竖,默不作声了。

玄长衍哼笑:“是他。”

羲缘赶紧打圆场:“这不是怕小友伤心吗……”

岁初端起茶轻轻吹了吹:“澄澄,他们几个趁你失忆的时候,让你喊他们兄长占你便宜。”

他们告状,那他便反告,总归殷晚澄是向着她的。

“……”几人面色一沉,非要揭他们的短,这蛇妖用完人就翻脸。

羲缘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暧昧地在两人手指间看来看去:“我瞧着你们两个又结了双生契吧?”

“结了。”岁初视线淡淡瞥向殷晚澄被衣襟包裹的领口。

表面看起来仍是风光霁月的仙人,无人知道衣领下是何种糜艳的风光。

都红了。

但这小白龙胆子愈发大了,竟敢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取他胸口血,他也要礼尚往来,还说这样双生契才结的更牢固。

昔日那个舍不得她疼一点的傻澄澄一去不复返了。

岁初颇为惋惜,而殷晚澄便黯然道:“你喜欢澄澄,难道我就不是澄澄了吗?他满心满眼是你,我也一样。”

瞧瞧,这嘴也跟着利落了,好像经此一事,铁树发芽了。

只是在旁人面前,还假正经,昨夜那个人是谁?

察觉到她的目光,殷晚澄眸色闪了闪。

偏偏羲缘却在两人手指上看了又看,好奇地问:“你们手上没见有伤口啊,怎么结的?”

这问的是什么话?

殷晚澄沉默了,岁初却笑:“你真要听?那我就说了,昨晚……”

随后就被人捂住了嘴,殷晚澄不悦道:“我们之间的事,为何要说给外人听?”

他又看向几人,不耐烦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羲缘有些受伤:“澄澄,你变了,有了娘子便忘了兄弟。”

“是不是小友威胁你了,你说,她把你怎么了?我不信你这样无情。”

岁初瞥了一眼极力喝着凉茶故作遮掩的殷晚澄,眉眼一弯,插嘴道:“吃了啊。”

“阿初!慎言!”

简直是不能听的对话。

临走前,羲缘拍了拍殷晚澄的肩膀叹道:“也就是你,我送了两根红线,这一次可别轻易地弄断了。”

“多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岁初不知何时从他身上又扯了一根,“多送几根怎么了?仙君未免太

过小气了。”

“……”谁说他俩不登对?这抢红线的做派分明就是天生一对!

“荫山可不是你们家,若是你们想来看澄澄,自然得带些礼物,哪有空手的道理?”岁初目光扫过几人,评价道,“辛上神虽然不情不愿,但一直是守规矩的,只是只顾着偷偷给你们上神送东西,这不好。还有仙君你,一根红线而已,就像我将你全部身家都捞了去似的,难不成你这红线是留给你夫人的嫁妆?”

“再说说妖王大人,昔日道魁送你的拍卖礼,铁定还留着吧,那可是赃物,就在那里不好的,不如送你殷叔叔,让他替你处理了……”

几人都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这分明是变着法地他们几人识趣一些,少来几趟,不要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不过这一招显然够用,很快几人便走的干干净净,只是过几日会不会再来,那还另说。

这一日很快便度过了,两人梳洗整理过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岁初便想着与他回去歇息。

她忧心着殷晚澄未彻底清除的毒,正打算明日与他一起去仙界回绝天帝的邀请,顺道去怀瑾仙医那里替他看上一看。

殷晚澄点头同意,他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留在仙界了。

过去几千年,他一直守着承诺护着仙界,最后与无妄同归于尽,那是殷氏留下的因果。

现在,那些都与他无关了,新生的这条命,属于她。

两人正说着话,然而刚走到竹楼没多久,竹青便急匆匆地赶来,说是荫山脚下来了个生人,直言要见殷晚澄。

“不见。”岁初挽起殷晚澄的衣袖便要往回走。

今日午间方才歇息一个时辰不到,还要强撑着送别友人,好容易得了空闲,深更半夜见什么生人。

“可那人不依,说是上神见了这东西一定会见他的。”竹青将一块玉佩递到殷晚澄掌心。

那是一块白龙玉佩,玉制温润,通身剔透,一眼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殷晚澄将玉佩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字:殷。

岁初面色沉重:“是殷氏的人?”

殷氏做的孽她有所耳闻,如今尘埃落定,她不想殷晚澄和殷氏再有什么牵扯。

可是,殷氏白龙一族不是彻底倾覆了吗?此人是谁?

“难不成,是你爹?他是不是和你一样复生了?”岁初担忧道。

殷晚澄与殷承胥皆是龙族,殷晚澄借人间的香火转生,那殷承胥是不是也同样?

岁初攥紧了他的掌心:“你这次休想自己赴死。”

殷晚澄指腹轻轻拭过玉佩上的纹路,把玩着这块玉佩良久,才小心地收起,温声道:“不是他。”

如果是殷承胥,凭他对自己的憎恨,就不是像现在这样来看他,应该早已叫嚣着要把他杀了,抢夺他的身体。

“你回去,我去应付他。”岁初皱眉,“现在你是我的夫君,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殷晚澄失笑:“哪有娘子替夫君出头,而夫君却躲着不出门的道理?”

他挽起她的手:“一起去见见他。”

两人携手走出房门,便看到倚靠在古松旁身着白衣的青年。

他脸上噙着闲散的笑意,待人走近了,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殷晚澄眸子微微瞪大,让他惊讶的不只是他与自己父亲有着九分相像的面容,更源于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

他是……龙。

殷氏竟还有白龙活在世上。

殷晚澄摸不准他来找自己的缘由,却又不敢放松了警惕。

如今他不是孤身一身了,身后要保护的不再是仙界,而是她,偏偏她比仙界还要重。

岁初却从他身后站出来,握住他的手心。

她不需要殷晚澄的庇护,往日种种他不要她面对,往后他休想独立面对一切。

“听说晚澄成亲了,我紧赶慢赶,想着看看还能不能赶上吃一杯喜酒,没想到还是晚了些,晚澄不会不招待我吧?”

殷晚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青年瞧着殷晚澄疑惑的目光,微微笑道:“你不记得我了?”

殷晚澄搜寻着有关于他的记忆,却想不起分毫,身侧的岁初一直满带着敌意,因此对青年没什么好脸色。

她不满于青年的攀亲,语气不客气道:“既然他不记得你,这杯喜酒我们便不招待了,请回。”

青年端详着她,突然笑了。

“晚澄,你这娘子口齿好生伶俐,和你娘很像。嗯……怪不得,她也是蛇妖。”

“你是……救过我的恩人?”殷晚澄迟疑地猜测。

“说的准确一点,在阴阳界,你我曾经见过一面。”瞧着他似乎不愿意说起,青年便替他补充一句,刻意说给岁初听。

阴阳界?

岁初微微蹙了下眉。

阴阳界是无数妖魔、鬼魅妖魔横生之地,相较于天牢而言是更为恐怖的存在,像她这样的大妖,去一趟天牢尚且全身而退,可阴阳界走一遭,不死也极难保全自身。

但殷晚澄这样的上神倒是不惧阴阳界,但这个人为什么会说救过殷晚澄?

他因什么而受伤了?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些是她未曾了解的,属于殷晚澄的过去。

除了半妖身份,和他的家族之外,他的过去是怎样的,她一无所知。

而眼前这个殷晚澄的救命恩人似乎知道殷晚澄隐瞒的事。

心里陡生的疑惑,她并未当着外人的面问出来。

“是我。”青年却已经察觉到了岁初心中所想:“看来晚澄并未告诉你他的过去。”

“那些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殷晚澄急切地打断他。

“这位……恩公,若是喝喜酒,我会亲自招待你。”殷晚澄略一抬手。

“敢问恩公的名字是……”

“名字就不必提了,不过是被氏族抛弃的无名之人罢了,今日过后,你就当不曾有过我这个人,你若执意唤我,便唤我一声叔叔罢。”青年看向院中,“听说晚澄酿的梅花酒天下一绝,今日叔叔我能不能有幸尝一回?”

月色下,青年与殷晚澄对饮,岁初静坐在更远处的树枝上不时望过来。

“殷氏一直想着血脉延续,如此庞大的一支氏族,竟只剩下你我了,未免令人唏嘘不已。”

殷晚澄并未接话,只是沉默地替他斟酒。

“想不想复兴回归殷氏,复兴殷氏?”青年见他不说话,再次道,“如今,殷氏的玉佩在你手里,你便是殷氏的家主,更何况,你是上神,复兴不在话下。”

第86章 第86章这句澄澄,是在唤他,还……

殷晚澄沉默片刻,将玉佩交还与青年。

青年讶然:“晚澄,你这是……”

“叔叔错了。”殷晚澄摇摇头,冷静道:“氏族的兴亡非我一人可改,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半妖,不是上神,也根本不是什么殷氏的后人。”

他抬眼看向青年,“殷氏血脉断在了殷承胥那里,族中没有叔叔的名字,也没有我的,殷氏已一个都不剩了。叔叔不是,我也不是。”

青年笑着抿了一口酒水,淡道:“你别急着拒绝我,你怎么也不为你的孩子想想?他出生后定也是个半妖,虽说天帝下令半妖与其他妖族地位相同,可妖族的观念岂是一时片刻就能更改的?如果没有殷氏作为托底,不会被蛇族或龙族接纳,你要让他如何自处?”

“想想你,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风拂过几片飘落的花瓣,殷晚澄垂首看向落到杯盏里孤零的花瓣,或许想起自己的经历。

“我不会让他像我曾经那般。”殷晚澄望向岁初所在的方向,低垂的细密长睫带着粼粼月光,让他一双清亮的明眸流转着温柔的光。

“他的父母不会嫌弃他是半妖。”

青年笑看着他。

他们两个不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很多相似的地点。

既如此,他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晚澄,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酒过三巡,青年已是微醺,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既然这玉佩你也

不收,就是无用之物了,那便碎了罢。往后,世上不再有殷氏。”

龙形玉佩连同刻着的“殷”字化为碎屑,随风飘散落入尘土。

殷晚澄目光不移,并未有什么情绪变化。

早在殷承胥死去那一刻,所有关于殷氏的爱恨彻底埋葬,此前种种,往后余生,皆与他无关了。

“我曾经想过重新建立一个殷氏,这成了我的执念,随后差点入了魔障,要不是遇到了你娘……”

说道白萱,殷晚澄目光才有轻微松动。

所以,他才在阴阳界帮了他一把?

“殷氏你不想回去,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娘生活的地方?”他将一张字条留给殷晚澄,“你娘是很好的妖,我怕你连她也恨上,但我见你和蛇妖结为仙侣……想必是不恨的,晚澄,你不会被恨裹挟着往前走,这样很好。”

青年行了一个礼:“见你过的好,我也放心了,另外,叔叔再以过来人的身份再提醒你一句,夫妻之间有些话要敞开说,你瞒着,未必就是件好事。”

“回去陪你娘子吧,我再不走,她那要杀人的眼神我可吃不消。”

他大笑着离去,岁初跳下树梢走到殷晚澄身边,便听殷晚澄喃喃道:“他竟然认识我娘……”

“想回去,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殷晚澄没说话,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什么时候在阴阳界受过伤?”岁初还是关心这点,“羲缘曾经告诉过我,你从一开始便身体虚弱,因此需要用药养着身体,我以为是与无妄的大战伤了底子,如今一看也不尽然,你还瞒着我什么?”

殷晚澄看向她,刚一启唇便踉跄一下,岁初吓了一跳,扶住他道:“你怎么了?”

“有些晕……”殷晚澄略带模糊的声音并着吐息热潮般拂落在她侧颈。

岁初下意识以为方才那青年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她明明盯得很紧,殷晚澄也不是那种被暗算不自知的性子。

不会是……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开着的酒坛上,梅花酒只开了一坛,剩下的全被青年抱走了,他不至于这点酒量都不行了吧?

她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所以在这跟她装晕。

“不是……是真有些晕。”他看上去好像真没什么力气了,无力地伏在她身上,若没有她的支撑估计下一刻便要倒下。

岁初只好先带他回到房间里,正要替他倒杯水缓缓,便见他从床榻上起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窗上那鲜红的“囍”字,盯着看了半晌,僵住不动了。

他眸光远比之前显得呆滞,眼底慢慢蓄起泪花,竟是不觉间哭了。

怎么突然哭了?

阴阳界的旧事是他什么难以启齿的伤心事吗?

“不说便不说了吧,天色不早,我们赶紧休息,明日还要去……”她时时记得他的病情,挽起他的手,一滴泪就这么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主人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殷晚澄露出一副被抛弃的表情,声音里带着颤,“你和他成亲了?”

他?

岁初皱眉,他是谁?

“你在说什么?”岁初觉得他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双手捧起他的脸。

“你是……澄澄?”

“主人连澄澄都不认识了吗?”他眼中受伤的情绪更浓,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也对,主人心里只有阿辞,根本不喜欢澄澄,否则也不会这样对澄澄了……”

岁初望着面前的殷晚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屋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毫无疑问了,殷晚澄又变回了“澄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冬天,她因为误会他与白萱的关系而冷落他,亲近阿辞,让他误以为自己对阿辞有特殊的情感,不喜欢他。

她记得,那是澄澄的最后一次出现,很是决绝地告诉她,他不要喜欢她了。

随后,在他身侧的就一直是殷晚澄了。

她抬手,攥紧了他的手腕,妖力往他的神识探去,惹得他轻微抗拒。

他的灵力竟然又空了。

他又骗了她,“忘魂”根本就没有彻底消除。

好不容易把人拐进了荫山成亲了,转头便又清空回到起点,这一千年的事,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又不记得了。

手臂无力垂落下来。

“主人……你能不能别与他成亲……他不是好人……”

岁初脑海里突然闪过最后对他做的事。

他那时候说,她要什么他都给。

良久,岁初沉声道,“衣服脱了,转过去。”

殷晚澄不可置信地抬眼,便见她咬着牙,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殷晚澄后退一步:“主人在说什么……”

“你不想脱,我帮你脱。”

岁初已却欺身逼近了他,将他拽到怀里,摸到他的腰带,摸到腰间系带:“那是多少年的陈年旧账了,你还跟我提,我现在清楚的告诉你,我不喜欢阿辞,他早就被我处理掉了。”

他停止挣扎,有些无措的眼直直望向她。

中衣被指尖挑开,还带着轻微红痕的身体映入眼帘。

可她无心去看,将他翻了个身,急切地去看他的后背。

光洁如新,也没有什么鬼花,除了她留下的抓痕,什么都没有。

岁初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他应该不会死了吧?

眼前这具身子在发着抖。

抖什么?这么害怕她吗?

“主人……我不能给你……”他的嗓音带着轻轻的颤,像是要被主人惩罚的幼兽,明明怕的不行,却倔强地拒绝她,“身子……不行,不能给主人。”

早就是她的了,不给,她也不会听。

岁初刚想给他个教训,惩罚他接连反复地把她忘记,好发泄心中的怒气,但一见到他如此害怕退缩的模样,若是强迫了他,他定是此后都要避她不及。

何况,她终究还是欠了“澄澄”一句对不起,从他失忆以来,他对她毫无保留的好,可她一次次负了他的真心,负了新岁,负了他的祝愿,甚至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没有去看他一眼。

她虽然补救过,但他那时候是殷晚澄,对于澄澄,他什么都未曾得到。

“是我待你不好……我该早些对你说清楚。”

在自己怀里吐血的那一幕不该成为他记忆里他们之间最后的谈话,既然还有再见到澄澄的时候,那她便好好哄哄他,也未尝不可。

澄澄最好哄了。

“我早就很喜欢澄澄了,最喜欢你了,我想要你,是因为喜欢你,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逼你。”

“澄澄,你还要不要喜欢我?”

殷晚澄眨眨眼,显然已经忘记了怎么反应。

“喜欢我,就像我奖励你那样奖励我,好不好?”

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咬住他的一缕头发含在嘴里,抬眸深情款款望向他。

乌黑的发,嫣红的唇,就这样落入了他死寂空茫的眼里,聚起一点光亮,里面被温柔的爱意重新填满。

她看得有些入迷了。

“好。”

然后,他就将她抱去了床上,原本被她所掌控的人反客为主,手掌覆盖上那窈窕的腰侧,轻而易举地将她掌控住,随后,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他不似殷晚澄那么君子,对情事所有的了解皆来源于书册,没轻没重的,很快便红了一小块。

向来只有她咬殷晚澄的份,殷晚澄是不会弄伤她的。

她是不是太娇纵了澄澄?

后来她迷迷糊糊地想,宠着他,也可以。

晚风轻轻吹拂,烛火的影子摇曳在窗上。

至夜半,骤然平息。

岁初缓缓睁开眸,有些意外他为何突然停住。

殷晚澄的面容笼罩在一层烛火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眉心似有紧绷。

“澄澄?”岁初疑惑,含糊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殷晚澄轻柔地抚着她光滑的背,嗓音低哑:“这句澄澄,你是在唤他,还是在唤我?”

岁初抬眼便对上他泛着冷意

的目光,神情凝滞一瞬,“你醒了?”

不知怎地,竟有一丝心虚。

他轻“嗯”一声,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澄澄”弄出来的痕迹,眼底迅速翻涌着暗流。

“你方才说,要他奖励你。”他的声音低哑,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嫉妒,“你都没问我要过奖励,我难道不比他好?”

“……”岁初有些好笑,“昨夜你说,澄澄也是你,今日怎么就不一样了,你怎么连自己都妒忌了?”

“不是。”他面不改色地推翻自己说过的话,“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怎和我是同一个人?”

他垂首,散落的发丝一点点扫过她的胸前,带来轻微的痒意。

“你很舒服?”他额角青筋隐露。

岁初笑了:“澄澄,你怎么也学会无理取闹了?”

“……”他沉下脸,“我现在总觉得你喊澄澄,是在喊他,我不舒服。”

分明是他的乳名,如今听起来浑身不自在。

“那我喊你什么?晚澄吗?”她想起青年的称呼。

“娘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成亲了?”殷晚澄委屈道,“以后,叫我夫君,至于他,不要给他一点奖励。”

“现在,你得补偿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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