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这一称谓可视作一国储君,她原本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般接近,昔日女帝也不过是她身后的一个小跟屁虫而已,可她经历了这大起大落,心中含恨,不但含恨也讽刺,更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况且以那梁湛芸的出身来讲,本就野心十足,她曾是皇储,自幼所学也全是帝王之道,又怎么可能当真甘愿做个闲散的女王爷?

“这燕巢主要是为梁湛芸培养死士,另外这些年也向外输送过不少妻主娘子和郎君,那些妻主或是入赘于达官显贵,又或是已入朝为官,而那些郎君要么是嫁为人夫,要么则是暗地里为她经营。”

“梁湛芸想谋反,并且萧国舅打一开始就是她这边的人,而灭我夜家也正是这梁湛芸拿定的主意。”

因为夜家只要在一日,这江山必然乱不了,若梁湛芸当真想推翻女帝自己上位,那么夜家绝对是她成功路上最大的阻碍。

女帝念着从前的姐妹情谊,对这梁湛芸很是信任,这些年梁湛芸也从未露过任何马脚,而当年也正是因这梁湛芸和萧国舅一左一右地怂恿女帝,所以才导致夜家的惨烈。

言卿:“……”

听后沉默了片刻,她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江雲庭和小六儿……

梁湛芸,那是这兄弟六人的亲生母亲。

第682章 一片海与一滴水

此刻,六儿神色很平淡,而江雲庭或许是想起他自己那个情种生夫,心情短暂波动,但也很快就平静下来。

“所以七王嗣此前在燕巢,是想查清那幕后燕主到底是何人?”江雲庭问。

而夜七笑叹着点了一下头,“是这样没错……”

只是了解的越多,心中反而越绝望,“……地盟那边,也有不少这梁湛芸的人手。”

“又或者说的更简单些,天地分两盟,天盟有十大天干,地盟有十二地支,那十二地支几乎已全部归顺梁湛芸,这事儿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起因时梁湛芸当年落难时,曾与一位地支交好,又通过那人买通了地盟内部,她曾夺嫡失败下放幽州,以前累计的金银也算消耗成空,而她若想翻身势必少不了银子,”

“于是这地盟主要负责为她孝敬金银,而这些金银则成了她开辟燕巢的本金。”

这事儿说来当真讽刺得很,毕竟那地盟曾为夜家效力,谁知竟悄然无声地被那梁湛芸策反。

而梁湛芸与萧国舅两人一明一暗,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早已渗透了大梁各处,没人知晓朝中到底有多少官员为这二人做事,更不知那所谓的世家大族又有多少像地盟那样被梁湛芸收为己用。

她如今也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旦时机一到,必然立即反了女帝。

如今国舅下落不明,看似隐匿起来,但恐怕也是那梁湛芸的意思,想先让国舅急流勇退,暂且避一避风头。

等夜七说完这些,言卿又皱了皱眉,“萧家不臣之心早已有之,而从萧家所做之事来讲,似乎是想废除女尊匡复男权,梁湛芸与萧国舅合谋……萧家那些事儿,她可知?”

定然是知晓的。

言卿一个外人都能看明白这种事,那梁湛芸又岂会不知?

但这样一来,要么,那梁湛芸是心知肚明萧家有称帝野心,只不过是因暂时立场一致、目标一致,都想废了女帝,所以才暂时达成合作关系。

要么,则是……打一开始,那梁湛芸就与萧家一样,是想废除女尊统治?

可这么一来就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这么做对那梁湛芸到底有什么好处?

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

她又到底是因为点儿什么?

想不通,着实是想不通,最终言卿也只能微微一摇头。

此时,一辆马车上。

这天儿下着雨,马车里也冷寒了些,但有人清冷着一张脸,比这天儿还冷。

锁三爷不禁悄悄偷瞄一眼江孤昀,其实这马车已经在这附近晃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并没有离开太远,这人就只是心太乱了,想出来静静,一个人散散心罢了。

“呃……”锁三爷又把忍不住盯了他几眼,才说:“楼主,要不……要不咱还是回吧?”

“依小的之见,言夫人那边也着实可怜,方才用膳都没怎么敢夹菜,一直在那儿低头扒拉着米饭……”

“这有道是妻夫床头打架床尾合,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锁三爷忍不住劝了几句,但江孤昀本是闭目养神,此刻突然瞥来一眼,“聒噪。”

他气吗?

或许,

可除了生气之外呢?

大抵是太过清醒,所以才有那么一种无力感,甚至不仅是他,还有大哥、老三、小五,甚至哪怕是迟钝的老四和心细的六儿,都有着一种与江孤昀相同的感受。

那位妻主毕竟并非在大梁这一妻多夫的背景下土生土长,她曾接受过另一种思想教育的熏陶,即便逐渐找回童年的回忆,也试着接纳了他们六人,但……

倒也不是不喜爱,只是她那些喜爱,太少太少,更像是一种责任作祟。

以前江孤昀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不曾察觉,是不愿察觉,知晓她在尽量端水,也在尽量保持一份平衡,他们所有人都在谨守一个尺度和界线,生怕一不留神导致这一妻六夫分崩离析。

可那人心怀大爱,能留给小情小爱的本就不多,何况那一份“不多”还被她分成了六份儿,这般一算便是更加稀少。

“一片海与一滴水,孰多孰少?”

她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没那么爱,她只是不够爱,可往往这也才是最伤人的。

锁三爷见他喃喃自语,而后又侧首看向了马车之外,那清冷的眉眼藏一抹寂寥,本来还想继续劝上几句,但锁三爷见了这也只能一缩脑袋。

情爱之事真要计较起来,根本算不明白,事实上江家这些人已经比起绝大多数的人还要更幸运,至少不论如何那位妻主是真心以待,这份真心本就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但也大概正是因为他们给出的足够多,可看见的回馈却太少,所以才不知不觉钻进了那个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