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海妖(1 / 1)

我的危险师妹 三月扶枝 12892 字 1个月前

“你怎么在这?”

南芪眼神冰冷,半遮乌发,“你不是说,回府了吗?”

“......”

阴沉的天,云色薄如沉墨。

祀堂大门乍开,黑暗深处,传来野兽低吼。

南芪薄衣轻纱,如絮如雾,睨向佛像。

婀姿伫立,她寸步未移,身旁却起风,鬓发与雪衣翻飞,仿佛无声对峙。

佛身若有碎裂,帐帘狂舞,风声低吼未歇,犹如不甘。良久,大门化作咆哮,轰然闭合。

这是怎么回事……温扶冬心念闪动,想起方才失智,那佛像竟能蛊惑她?心头升起不妙,便道:“我走错了。”

“走错了?”南芪凉凉一笑,握着她手臂。

掌心冷得冻人,力道极大,传来骨骼碎声。温扶冬凝着南芪眼,近乎尺骨折前,忙道:“我见这里有佛像,心想水路多险,便想来为你求香,保平安。”

“为我求香?”南芪沉默。

“对。”她喉头滚动,无半分怯意,令话又多可信。

南芪良久不语,看着温扶冬,眼里近乎无底,将人穿透。许是感慨,竟久违笑了,手松了些,“没想到,你如今倒是有心了,晓得关心我。”

说罢放手,“这次我且原谅你,下回万不可这般。船马上就要走了,你即刻随我前往,不可耽搁。”

温扶冬点头,快步随后,离去时,看向身后。

掩映于荒草,祀堂透着戚红,弥漫死寂。

“小姐慢走!”

船笛轰鸣,随下人齐声,远离河岸。

残阳收束于水浪,灰白月升。

门外传来叩响,温扶冬起身,便听那人道:“小姐,今晚该翻牌了。”

“.....”

哈?

这群男人还能自动追踪?

她揉了揉眉骨,道:“放下吧。”

“是。”下人含笑应声,木牌放置门口,“小姐记得,可千万在子时之前翻牌,切记莫要——误了时辰。”

他声音越发轻,像是走了。

温扶冬瞧去木牌,一把扔入火盆。

随炭火燃烧,她头也未回,耳旁传来鬼哭般惨叫。

合门间,血手拍上门扉,哀嚎不绝。

“小姐,三小姐!让我进去吧,求求您,让我进去吧!奉春宫的人都在啊啊啊啊——”

“小姐,求求您让我进去吧!”

“奉春宫的人都在啊——”

“再吵。”她冷眼道,“我连你一起丢进去烧了。”

门外无声,沉寂良久。

见没了动静,她掩门查看,房门忽撞响,欲裂为两半:“求求你了啊小姐!求求你了——”

“我爱您啊——”

声音陡然凄厉,幽戚哀怨。

温扶冬充耳不闻,拉上门栓,恰与双血眼相对。

那是双极怨的眼,藏于门缝,仿若携着血海深仇,要将她拉入地狱。

拍打声震耳欲聋,充斥浓怨恨意,不堪重负。

“求求您了小姐!”

“求求你——”

清风拂岸,扬过脸畔,伴随银铃清响,动静散去。

她推开门,有些疑惑。河风吹起碎发,怪物消失不见,独留灰绿水渍,淌入屋内。

走了?

凄灰窗色鬼影,纱帘呼啦,暮色风声哽咽,如同女人悲泣,以及,诡异银铃之声。

“不得盏灯,不得喧哗,入了夜,不得……”

至夜里,南芪叮嘱万千,话未说完,温扶冬打着哈欠,关门道:“知道了。”

她抱着枕头,托腮撑桌,不觉睡去。

梦境空荡虚无,遍处火焰,浓烟吞卷怒号。世界沦陷,山巅站有一人。

女子背对而立,遥远无际,又近在眼前。

她似有若无笑着,烈焰来自掌心,脚踏万人尸骸,可那双眼,却流着血泪。

温扶冬陡然清醒,想起方才所梦,一时深入其中。

更深人静,她头痛得厉害,不由想,怎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那人是谁?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可为什么,那人的眼睛……好像流着泪。

她接了捧凉水,洗着脸,忽听外头打斗之音。

女人叫声夜起,直透天灵,又格外惊悚。温扶冬拾着巾帕,望去窗外,甲板夜色墨浓,屹立三道身影。

高大那人貌形丑陋,仔细看去,它皮肤僵黑,如古藤树皮,布满尸斑疮痍。

海妖?温扶冬蹙眉。

夜风作舞,白浪泛着墨绿,其左右身侧,各立修士身影。三者鼎足之势,缠斗作团。

灵器之声交错,迸发暗光烁目,温扶冬发现,海妖后还有人。

女人失去挣扎,悬于甲板边缘,应是没气了。

这里为何会有海妖?她抬头,却见海妖看来,不明一笑。

夜深枕梦,皆是寂静,无人盏有灯火,唯她窗帘大开,烛火未熄,夜色格外醒目。

温扶冬心觉奇怪。

三者交打惊天动地,好比天雷炸响,为何望去,皆鸦默雀静,无人听见?

海妖鱼鳍压低,舔舐鲜血,朝她走来。

修士随之落船头,注意此处,对于海妖举动,并无制止之意,反倒看得认真。

温扶冬看向修士,这般反应,实在是古怪,又见海妖走近,擦净双手,丢下湿帕。

乌云盘绕,船身摇晃厉害,于浪涛颠簸。

雨点落下,短暂又歇,天际沉雷闷声,空气有着鱼腥味。

温扶冬安静不动,却是这时,她向后蓄力,作起跑姿态,迎着怪物,飞跃而出。

“......”水晶外众人皆吓得呆傻。

就他爹的离谱!

海妖愣于原地。

十旬依旧闷热,温扶冬却浑身冰冷。

这只海妖,竟然有她的东西。

她近身旋踢,教海妖后退数步,又凌空而肘,那妖物反抗不及,狼狈滚地,本欲还击,却见她动作飞快,裙摆溅起雨水,不及起身,尖牙飞于拳雨。

海妖怒不可遏,被她踩在地,动弹不得。温扶冬将其拎起,见它屈辱神色,不以为意。

二位修士并立,看来这方,并无动手之意。想起什么,眉头却皱得厉害。

她揪着妖怪,扔去数尺。少女神容病态,力气却大,咳嗽着,拳脚如磐石决绝,待它喘过气,已是鼻青脸肿。

温扶冬揩去鼻尖血色,抡起巴掌,海妖咬牙道:“你就是薛姑娘?你竟是修道之人?想不到,你藏的这么好……”

她笑笑,掌心未落,起身时,手里多了颗菩提。

甲板二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齐望来,笑容几分意外:“姑娘可是温小姐?”

他在诧异什么?

温扶冬转身,看向他眼睛。

那人咳了咳,打破诡异宁静:“姑娘?”

温扶冬不作理睬。

“......”二人笑着沉默。

那人想说什么,不过很快,便改变想法,对她道,“姑娘好身手,既然无事,那这妖物我们就先带走了。”

“等等。”

二人脚步一顿,转头又笑:“姑娘可还有何事?”

温扶冬问:“你们似乎很急?”

那人并未答话,仍是微笑:“邪祟害人事件重大,我们需整理消息上报当地管辖宗门,死者身份尚且不明。”

“当然,姑娘若是有什么值得提供的线索,也可知无不言。”

温扶冬缄默,矢口道:“我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

二人又追问,但她守口如瓶,无奈叹气,押送海妖离去。

海妖囚于铁笼,头埋极低,藏于鱼鳍之下,与她擦肩而过,无声看来。

温扶冬翻入屋内,熄灭台前暗烛,瞧着菩提。

怎么会在海妖手里?

有人给他的?还是他自己寻到的?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她急着走,放那二人离去,也是为不被发觉。

毕竟,这可是她的眼睛啊。

夜风吹拂纱帘,传来惊呼,霎时打破平静。

“杀人了——”

听这声音,温扶冬跃窗,随人群往外。

“什么,死人了?”

“对啊,死的可惨了!可怜见的,哪家姑娘这么惨?不仅脸皮剥了,连衣服片片也不剩!”

女人尸体模糊,发现时腥臭,遍布伤痕骇人。甲板群集纷闹,行人来往,便是如此,也无一点亮灯火,只摸黑瞧着。

仵作检查尸身,匆忙抬离,不过半歇,又见另方人赶来。

廊间人声鼎沸,黑得不像话,船长领头,询问:“发生何事?”

知晓大概后,他点点头,低声交代。

随从手脚快着,将甲板擦净,船长蹲身抚胡,血迹所见,应是妖物所为。又问谁家丢了人,皆说是没有。

热闹散去,温扶冬也未停留,与众人离开。

一阵闭门声后,走廊已是没人,她后背窜上凉意,南芪站在身后,脸色惨白:“你在这做什么?”

温扶冬指向甲板,无辜道:“动静太大,你不也没睡。”

南芪未答,本想说什么,欲言却止,讳莫如深看了眼她:“夜间少出行,赶紧回去睡了。”

温扶冬点头应道,说是睡觉,掉头却往甲板去。

耳旁风声呜咽,飘来诡异歌声,曲调僵硬,又仿若某种哼鸣,愈发令人不安。

走廊绵延无尽,通往深处。

温扶冬走着,身后传来另一人气息。

那人飘至身前,凑近鼻尖,浓密大胡尤为扎眼,一眨不眨看来。他噗嗤一笑,露出雪白大牙,道:“温家的人是吧。”

“薛翎?我记得你,不用怕,我姓曹,这船是我的。”

曹老板挺直身板,叹道:“刚才妖物现身的地方,就正对你的房间吧,我四处问了下,都道是没听着动静。不知那时你睡下没,是否看见什么了?那是何等妖物,你还有印象没?此事掀起风浪不小,怕是难以解决。”

听闻此言,温扶冬下意识道:“妖怪不是被抓住了吗?”

曹老板诧异万分:“怎么可能?”

“何时发生之事?实不相瞒,我这船乃是买来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船上根本无修士,此妖又短短时间内见血,夜间杀人毫无动静,可见残暴凶狠,如何制服?”

船上无修士?夜里无动静?

温扶冬沉默。

她本以为将才二人乃曹老板手下,如今可见,不然。

曹老板本想追问,却听她道:“许是我看错了,我见甲板上无人,便以为你们抓走了。”

他捋着胡茬,有些不信,但见少女泰然自若,微叹:“也许是那妖怪将尸体吞食,跳入水中逃跑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等等。温扶冬停步。

这话意思,便是未发现尸体。

那今晚带走女人尸体又是谁?

啪嗒一声,围栏之处,横杆竟凭空断裂,发出突兀之响。

鱼儿扑腾着,相继跃至船面,挣扎失去生息。迎面河风,裹挟死鱼气息,残留血腥未去。

江面一望无际,又像是翻涌着,有何东西,挣破欲出。

温扶冬始终冷淡,曹老板也无意攀谈,拱手离去。

她飘着入屋,拾起柰果,想起今日之事,越发觉得可疑。

海妖居于深海,由深海鱼类幻化,为何会出现江河?

修士与海妖缠斗之时,无人听见,却在二人离去后,发现如此之快?

就好像前脚睡死,惊天动地之声未醒,听有人喊杀人后,却尽数醒来。

如今瞧来,未免……太过刻意。

她脸色更沉。

且如曹老板所言,船上并无修士,那他们又是谁?

为何那二人看见她时,会不由惊讶?

他们既为降妖,又为何见海妖走来时,毫无动容?

冷静平常得……像是故意等着。

更令她注意的,乃是入船时,所用薛翎名字。

是了,那二人见她第一眼,便问是否为温小姐。

尽管她察觉不对,矢口否认,也不难感受对方失望。

他们为何会认识自己?

温扶冬啃着果,忽闻水声,才觉脚底沾湿,于是看向屏风。

依稀记得,走之前,那儿是没有水的。

她大步流星,将屏风踹倒,木质角浑浊,后方却人去楼空。

墙壁裂纹,被人以暴力破洞,浴桶盛满污水,蔓至脚边。

有人用她的浴桶,清洗了自己。

温扶冬后知后觉,笑容僵硬脸庞。

这人,嚣张得很。

曹老板提着袍子,很快赶来。

“逃走了,把我的船毁了,这一堵唐风古屏墙,可是价值五千八百两!”他发窝凌乱,苍老道。

“真是奇了怪了,我那封死的旧房也遭人撬了开,瞧来不仅闹了妖怪,还入了窃贼。这倒霉运气啊!”

说到这,温扶冬想起件事,走至门前,一拧把手。

她分明记着,夜里有锁门,去时走窗,再回来,却推开门,径直走入。

事发突然,并未注意,如今才想起,那时的门,是虚掩着。

她回房后,经浴桶旁洗手,这蹲守之人,是后头才进入。

那么她的门,是谁打开的呢?

酒壶孤躺,温扶冬将其捡起。

海妖被她揍的不轻,让它返回,绝无胆量。

敢藏入房间,还用她浴桶洗澡的,只会是它身后人物。

她离门小会,且不提,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若想杀人灭口,待她回屋之时,不正是动手之机?

也便是说,那人大费周章,却不为杀她。

那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只为用她浴桶洗澡。

温扶冬想,未免比杀人灭口还要吓人。

甚而拿着她眼睛,五年前消失的东西,她实在觉得,有意思的很。

瞧她反应冷静,曹老板略觉古怪,安慰道:“小姐莫怕,此事是我疏忽,让您受惊了。达岸后,您付的船费曹某会退回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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