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素卿蹙起眉头,他就知道为了蒋愿。前几天顾沧澜大庭广众之下扇了顾衍芝一巴掌,人尽皆知。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有所耳闻。秋素卿不想趟这滩浑水,毕竟涉及到掌门的私事。
秋素卿不想评判顾沧澜的私德。强者都是有特权的,况且,顾沧澜冷静自持,不会为了蒋愿昏了头,什么都不顾。
秋素卿更加厌恶蒋愿,他觉得是蒋愿踢走顾衍芝,勾引顾沧澜,换了更强大的靠山,为了得到庇护,免遭裴家的惩罚,真是恬不知耻。
为这种人付出真心,不顾性命要死要活,现在还念念不忘,顾衍芝真是幼稚得可笑。
顾衍芝见秋素卿不说话,又求了秋素卿一遍,秋素卿清清嗓子,开始苦口婆心地长篇大论:“衍芝,你知不知道你私自跑到俪珠岛,掌门有多担心。回来后你旧疾复发,你父亲日日夜夜陪着你。”
顾衍芝唯唯附和几声,恭顺地听秋素卿训话,希望师叔心情好能答应他的请求。
秋素卿接过茶杯:“顾衍芝,有些陈年旧事本不该提,时间会磨灭一切,‘勿将恩怨带给下一辈’是你母亲的意思。但现在看来必须告诉你。”
顾衍芝一惊,没想到秋素卿会谈到往事,之前顾衍芝问过秋素卿,秋素卿一直不肯说。
顾衍芝下意识摸了摸牡荆玉佩楚晴的遗物,玉佩和装着印章的锦袋一同挂在腰间。
秋素卿目光悠长:“俪珠岛作为南海霸主,一直牢牢掌控着南海航线。只要沿着俪珠岛的路线航行,就不会出现海难。即便如此,高昂的过路费依旧令船队苦不堪言。”
“你的外公双临港楚家家主想改变这一局面,便私开路线,绕过俪珠岛,只走了两三趟,就碰上了暴风雨,船员全部葬身鱼腹,只有楚家家主侥幸逃脱。”
“然后呢?”顾衍芝追问道。
“家主伤还没有养好,魔修就找上了门,趁着家主病重,屠了楚家满门,家主唯一的女儿不知所踪。楚家就此衰落了。”
“十五年后,你的母亲突然现身,偷偷找到当时泽沧派掌门我的师父,请泽沧派为楚家做主。楚晴提供了一些证据,表明南海的海难都是俪珠岛的手笔,还暗示俪珠岛与魔修勾结,是楚氏灭门的罪魁祸首。”
“泽沧派遣顾沧澜陪楚晴调查,期间两人坠入爱河。后来顾沧澜去俪珠岛,杀了宣蓁的父亲、母亲、兄长,更将宣家的军队屠戮殆尽,俪珠岛一片血海。念在宣蓁和宣兰真年纪小不知情,掌门放过了他俩。就这样与俪珠岛结下血海深仇。”
“当时师父斥责掌门杀心过重,关了他三年禁闭。衍芝,冤冤相报何时了,宣蓁上位后收敛许多,你只要不去俪珠岛,过去的事情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你母亲的遗愿,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顾衍芝听完沉默许久,扣着桌角道:“我明白。”
秋素卿满意地嘬了一口茶,顾衍芝一向明哲晓礼,子辈中佼佼楷模,现在不过误入歧途,只要略加提点,不是无可救药。以顾衍芝的悟性,很快就能迷途知返。
秋素卿道:“明知道泽沧派和俪珠岛有仇,蒋愿还怂恿你去。衍芝,蒋愿并不在乎你的性命,只有你的父母在乎,你好好想一想,蒋愿迟早害死你。”
“你现在实力不够,等你登上顶峰,才会发现景色无边,一个蒋愿算什么?你现在对他痴心,可他只会利用你伤害你,只有父母是无私地爱你……”
顾衍芝抢白道:“我知道,师叔,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最后一面而已,我想和他好好道别,我发誓之后就对他断了念想。”
秋素卿仔细揣摩了一下顾衍芝的神情,觉得他不似说谎,又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见顾衍芝心里总惦记着,还不如见一面彻底了断。
秋素卿无奈道:“好吧,我会和掌门说情,掌门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掌门要是同意了,你可不能食言,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顾衍芝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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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弑父颜
最终秋素卿还是说服了顾沧澜。
顾衍芝跟在父亲身后,穿过介雪堂一道又一道游廊,慢慢靠近偏房小门。思念一点点鼓胀心房,顾衍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蒋愿了。
父子二人在角门前停下脚步,顾衍芝看着门廊典雅的雕纹,紧张得手心冒汗,成败在此一举。
顾沧澜道:“进去吧,一炷香以后出来。”
顾衍芝点头称是。
顾衍芝跨过结界,忍不住疾走几步,却突然听到了打斗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急忙赶到正屋,眼前一幕令他目眦欲裂。
外厅遍地狼藉,桌椅衣架倾倒,随处散落碎瓷片和书本。顾衍芝冲进里屋,只见架子床内,廖文压在蒋愿身上,蒋愿双手被缚身后,双腿乱蹬,不停扭动呼救,一脸惊恐惧怕。
顾衍芝双眼霎时血红,浑身紧绷,长剑出鞘,剑光如电,握剑的手骨骼作响。顾衍芝没有丝毫犹豫,眼睛眨也不眨,一剑刺入廖文后心。
廖文惨呼一声,便没了声息,倒栽在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含着死寂的茫然,死不瞑目。
蒋愿眼前闪过银亮的剑尖,琼华剑贯穿廖文前胸,心脏崩出一股股湿热的鲜血,兜头浇在蒋愿身上,几滴糊在睫毛上,几滴溅在蒋愿脸颊。
黏腻,腥臭,蒋愿一瞬惊怔,瞪大眼睛,缓缓将视线从廖文灰败的死相移到顾衍芝脸上。
顾衍芝走上前,抱紧蒋愿,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长发,浓稠的血液染湿顾衍芝纤尘不染的袍角。
二人坐在血泊中相拥,血液从剑洞中汩汩流出,血流偶有一个气泡破裂,在长久的寂静中,暴出一响诡异的哔啵声。
顾衍芝松开怀抱,捧着蒋愿的脸颊细细看,阳光下蒋愿瞳仁清透。顾衍芝用拇指将血滴抹去,在蒋愿雪白的脸颊上,留下几抹妖艳的腥红。
蒋愿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顾衍芝,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两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顾沧澜走进屋内,他在门外听到了模糊的惨叫声。
顾衍芝知道顾沧澜来了,但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身体一动不动。
顾沧澜震惊无比,厉声喝道:“顾衍芝,你干了什么?”
顾衍芝缓缓站起身,他感到深切的悲哀,无尽巨大的荒谬、孤寂以及哀伤席卷了他,心口裂了一条缝,无法逃脱的宿命流出绝望。
顾沧澜曾经说过,炉鼎在泽沧派就是要物尽其用。
顾衍芝突然转身,连顾沧澜都不知道,顾衍芝的剑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凌厉无情,那么冷冰冰,那不是顾衍芝的剑道。
顾衍芝一剑刺向顾沧澜的心窝,顾沧澜根本没有预料,他的儿子会杀他,况且顾衍芝的剑没有杀意,只有悲伤。
顾沧澜大惊之下闪身躲避,剑尖却还是划开了顾沧澜的腰侧,铁器割开皮肉,刮擦出令人发毛的涩滞声。
顾沧澜心底隐隐作痛,他回过神,不再大意犹疑,顾沧澜修为远在顾衍芝之上,几招就制服了顾衍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