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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止一次来过季颜的宿舍,但往日来都是送吃的喝的,像今天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季颜的床上还是第一次。

在季颜洗漱的间隙,裴舒语登上接单专用的聊天账号,有几个私聊问她还接不接单,她一一感谢对方的喜欢,而后阐明短时间内无法接单。

随后,在动态发布停止接单的内容。

她手头上还有没雕刻完的数字模型,集训强度也大,没有足够的时间支撑她再去接别的画稿。

季颜回来时,裴舒语正在刷短视频,音量被调到最低,隐约可以听见内里讲解的声音。

裴舒语穿着夏季的短款睡衣,仰靠在床边,长腿伸直并拢,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直到被开门声惊扰,她顺手将手机盖到腹部,拍拍床边的空位,估摸着两人睡可能有点挤:“我去把我的床铺搬来吧,不然半夜掉下去就不好了。”

季颜梳理头发的手停住,幽幽地扫过她,淡淡道:“不会掉下去。”

宿舍的床铺是标准的单人床,容纳两个女生很轻松,手腕处的皮筋随意裹了两道,季颜坐在床边:“冬天两个室友睡在一起过。”

本城的冬天寒冷,两个女生睡在一起相互取暖再正常不过。

那时穿的都是毛绒厚睡衣尚且睡的下,更何况是夏季。

裴舒语不强求,这个点搬来搬去有点打扰室友休息,等明天找个时间再把床铺搬过来。

她往边上靠了靠,曲起的长腿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给季颜腾空,转念想到季颜的睡觉习惯,直接坐起身:“你睡里面外面?”

季颜:“外面,”她话里含着浅淡的笑意,“怕你掉下来碰瓷我。”

裴舒语“啧”了声:“我睡觉很老实的好吧。”

季颜上了床,单人床的空隙变得更加狭窄。

刚洗完澡的沐浴露香气填充进床铺的各个角落,清新的床帘轻慢摇晃,被主人扯住一拉,外界的光线被阻隔大半。

零星的一点从缝隙中透出。

密闭的空间下,裴舒语心莫名跳动加速,后背贴靠着墙壁:“灯没关。”

季颜道:“没事,十一点半灯会自动熄灭。”

季颜在床上摸索,裴舒语感觉到那只手似有若无的从她腿上滑过。

她本就穿的短款睡衣,一半大腿露在外面,季颜的掌心又凉,在热度滚烫的温度中,若即若离。

最后,停在了她的腿上。

裴舒语动了下。

昏暗中,季颜的眼睛很亮,被注视的感觉让裴舒语有种成为猎物的错觉。

裴舒语压住舌根:“怎么了?”

大腿上的手落下,她停滞两秒的呼吸顺上,大脑清醒了些:“在找什么?”

腿下传来一股拉力,她下意识抬起腿,一件白乎乎的小东西被揪了出来。

混着渗进来的光,她认出那是只小熊。

上次和季颜去射箭时得到的。

季颜拍拍小白熊身上不存在的灰:“你压着她了。”

原来是这个。

裴舒语笑了笑:“我的那只放在储物柜了。你每天带着这个睡觉?”

季颜点了下头。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季颜将枕头往中间移了点,长条形的枕头让两人都可以枕到的同时,中间留出适当的空隙。

说话间,寝室内的灯熄灭。

“十一点半了。”裴舒语轻叹声。

下课的时间过得飞快,她还没什么睡意,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怼在侧脸,手臂自然垂落,脊背弯曲,单手握着手机。

一张脸和亮起的屏幕快要贴在一起。

季颜平躺,默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生,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床面。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偏偏玩手机的人一无所知,在班群里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祁英私聊的消息弹出:【季颜呢?】

裴舒语奇怪:【睡觉啊。】

祁英:【这么早?】

裴舒语眨眨眼,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生,那双乌黑的眼睛依旧很亮。

四目相对,她没忍住笑了声:“祁英问了你一句。”

季颜:“嗯。”

裴舒语:“你不好奇她为什么问你吗?”

季颜眼珠子转了下:“为什么问我?”

还真是有问有答,很配合。

裴舒语猜测:“可能是我第一次来你这睡觉吧。”

毕竟祁英和季颜不熟,对方没必要专门问季颜。

季颜:“嗯。”

裴舒语:“你要睡觉吗?”

季颜反问:“你不一起睡吗?”

裴舒语:“……”

怎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但季颜的表情和往日并无区别,裴舒语抑制住飘飞的思绪,给祁英回完最后一条消息,老实地躺下去,将手机压在枕头下。

闭眼酝酿了一会睡意。

嗯,没有睡意。

根本睡不着。

她偷偷睁开眼,余光一瞥,季颜正偏头看她。

裴舒语止息的心跳瞬间弹起:“你怎么不睡。”

季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免好笑:“被吓到了?”

裴舒语:“……”

乌黑的环境中,任谁发现被盯着都会有一刹那的惊吓吧。

而且,她们班今晚还看了恐怖电影。

提到这个,裴舒语的思绪又开始飘飞了。

总感觉床下有人,床上有人,哪里都有人。

她咽了下喉咙,悄咪咪地拉过薄被,原本只是盖住肚子,现在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被子中。

把脚缩进被子,恐惧感减弱许多。

裴舒语说:“没有,我才不怕。”

学校人性化地给每间宿舍都安了空调,配有独立的电路,不会自动关闭。

冷气在室内蔓延。

季颜冷不丁地:“你还记得晚上那部电影吗?”

本来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现在被提出,裴舒语脊背发凉,神经绷着:“啊,那个啊,我忘了。”

季颜盯着她僵硬的表情:“哦。我记得有一幕是在水……”

“打住,”裴舒语急忙叫停,“半夜三更,聊这个做什么。”

季颜好脾气地:“好,不聊这个。”

被子下的身体悄无身息地挪动,裴舒语小心翼翼地往季颜身边贴,身体的热度贴合穿来,压下心底最后一丝恐惧。

她暗自松了口气。

再一次在心底抨击选电影时,那个投票的自己。

她太高看自己的胆量了。

但季颜全程看到尾,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难道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她抬了下眼。

季颜头顶并没有散发光芒。

嗯,知识的力量隐藏在深处,岂是她这种数学考不到对方零头的人能看见的。

越想越无力,越想越想笑。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能如此大。

“在想什么?”季颜总是能在她畅想的时候打断她。

裴舒语自然不会承认刚刚想着的东西:“没什么,在酝酿睡意。晚安。”

季颜:“晚安。”

夜色渐浓。

身侧的呼吸逐渐平缓,裴舒语闭合的双眼睁开。

她还是睡不着。

她扭头,视线落在熟睡的人脸上。

季颜的骨相优越,皮相也优越。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裴舒语可以清晰地看见季颜脸上的一层小绒毛。

平日里找灵感时,裴舒语见过许多长相好看的人,可季颜总是能让她一眼惊艳的存在。

不具有攻击性的眉眼,偏偏冷下时,让人无端畏惧。

季颜的唇很润,浅淡的粉。

五官是标准的三庭五眼,睡着时,五官软下,眉宇中都是温和。

她不自觉地分析起季颜的脸型。

她是为了雕刻模型的五官做准备。裴舒语在心里想。

季颜的睫毛很长很翘,在睡梦中,还会无意识地抖动。

很可爱。

很好看。

忽而,睡着的人动了下,裴舒语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季颜翻了个身,面朝她而睡。

更近了。

她能感觉到季颜落在她侧脸的呼吸。

不敢再去看了,季颜的睡眠向来浅,被抓包就不好了。

困意终于到来,裴舒语睡去。

一段段的梦碎片。

晚上的那部恐怖电影也出现在梦中。

……

裴舒语是被闹钟叫醒的。

迷迷糊糊的,意识还不够清醒。怀中的温软让她忍不住蹭了蹭。

很顺滑的肌肤。

“醒了?”温润的,透着刚睡醒的哑意。

裴舒语打了个激灵,眼一睁,是放大无数倍的人脸。

身为颜狗的裴舒语顾不得欣赏更多,僵硬地扯了下唇:“早啊。”

季颜挑眉:“早。”

向来不知道社死二字怎么写的裴舒语这次知道了。

她竟然搂着季颜的腰,睡醒时蹭的,是季颜的脖颈。

她什么时候搂着的!

一双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裴舒语头一次生出了把这双手砍了的冲动。

好在,季颜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递出台阶:“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裴舒语:“哦,对,对,我要起来了。”

清醒的缓冲都不用了,直接蹿下床。

换衣洗漱完毕,裴舒语找回理智。

她和季颜都是女生,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和对方抱在一起睡觉也没多大关系。

自己怎么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她平日里不都是那样和季颜搂搂抱抱的吗?

都怪学校,这么快集训,害得她反应都变慢了。

去画室的路上,有几辆推着小车卖早餐的小摊,这些小摊有时比学生更能知晓学校的各种调整。

在画校门口,不出意外地遇到卡点的祁英和华玉。

祁英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些失望地:“你们……”

裴舒语:“我们?”

祁英昨晚脑补了百八十部小说,按理来说,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还同床共枕,怎么都应该有点什么吧。

这两人的表情,怎么跟平日里一模一样。

季颜将剥好的鸡蛋递给裴舒语,淡声问:“祁同学,还不进画室吗?要迟到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上桌吃饭小队”群聊的。

华玉:【不在一个画室,还能吃到饭吗?】——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彩虹屁]

第32章

体谅到学生昨天刚考完试,集训的第一天与往日一般,强度不是很大,裴舒语一如既往地提前画完,然后拉着季颜悄咪咪的躲在教室后排闲聊。

在画室靠门的那侧,多了一排画架,是为复读生准备的。

晚上,负责五号画室的素描老师根据学生们的绘画水平重新排列了位置。

又因为从外请了两位新的绘画老师,每个画室抽调出十几个人,填充新开的七号画室。

叠好的一堆纸条被放在透明桶中,递到裴舒语面前,素描老师晃晃透明桶,开玩笑道:“好好抽,可别被抽走了。”

裴舒语笑:“那我可要请人帮我抽了。”她拍了拍戴着耳机在旁刷平板的人,“季颜,帮我抽一下。”

季颜取下耳机,素描老师进来时说的话,她听得清楚。

素描老师将透明桶往她身边一放,笑道:“抽吧。”

季颜伸长,在一堆纸条中搅动几下,从下面摸出一张,没有立刻展开,空闲的手故作无意地搭在裴舒语腿上,指尖快速点动数下。

这个画室的氛围很好,裴舒语熟悉的人很多,若是抽去七号画室,势必要和新的人建立关系。

祁英以及平日和裴舒语交好的几位都没有抽到代表去新画室的纸条。

裴舒语笑道:“没关系,在哪都一样。”

祁英急忙惺惺作态:“那可不一样昂,我舍不得你。”

“咦,”裴舒语嫌弃地,“好肉麻。”

素描老师转向别的排,让他们抽取纸条。

季颜打开纸条,两个小脑袋一起凑过来。

纸条上是空白。

祁英用力拍了下大腿,附近几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她也不在乎,激动道:“没被抽出去。”

裴舒语无形中松了口气。

她私心也不想被抽走。

新来的两位老师不知道性格如何,接不接受非美术生在自己的画室。更重要的是,季颜已经明显适应这间画室的环境。

用纸条抽签的方式无疑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就算被抽出去,裴舒语也能和想要出去,却没抽到出去纸条的人互换。

抽签结束,十几个运气不那么好的人收拾画具离开。

裴舒语帮着她们一起搬东西。

回来时,祁英懒散地靠在折叠椅上,捏着软碳摆弄几笔线条,心情极好的样子。

裴舒语坐回位置上:“她怎么这么开心。”

季颜淡声道:“大概是王龙也被抽出去了。”

裴舒语往后面那排瞄了眼,空出一块地方。

王龙和他朋友都搬去了七号画室。

季颜道:“他们和人换了纸条。”

裴舒语“哦”了声,不是很在意。

走了一部分人,画室顿时宽敞许多,灯光好似都变亮了,裴舒语帮人搬好东西,在水池边洗完手才回来。

画室老师去和新老师沟通,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裴舒语戳戳在平板上解题的人:“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季颜迟疑:“超市吗?”

裴舒语:“……我有那么贪吃吗?”

画室湖边的杂草堆前,季颜跟在裴舒语身后。

走在前面的人打开手机电筒,猫着腰,一点点往里钻。

漆黑的环境中,仅有一束亮光。竟有几分寻宝探秘的氛围。

又往前走了几步,裴舒语关了手电筒,用屏幕光亮照射:“拉紧我,注意脚下。”

季颜观察四周,问:“到这来做什么?”

裴舒语神神秘秘地:“等会就知道了。”

看见草丛中飞舞的几点萤光,她克制住内心的喜悦,生怕吓跑这群小生物,用气音道:“看。”

数只萤火虫穿梭在草叶中,尾部的星点晕染着一层光晕,追逐中,下方又钻出十数只萤火虫,与先前的几只汇聚。

许是没有注意到人的到来,或者是并不怕人的到来,几只萤火虫们悬在她们面前,缓慢飞行。

裴舒语将手机装入口袋,此地只剩下萤火虫散发的微光。

季颜不由得扣紧裴舒语的手,指尖缓而慢地穿过指缝,与之十指相扣。

刚洗完不久的手还带着点点潮湿之意,季颜拇指点在女生的手背上,学着她一同曲膝:“萤火虫?”

裴舒语笑得灿烂:“对啊,是不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在记忆中,她上次看见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季颜想来和她差不多。

裴舒语继续道:“刚刚帮人搬东西去七号画室时,一位复读的学姐跟我说的,每年的这一两个月,这里总有很多萤火虫。”

她狡黠地眨了下眼:“趁着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们先来。”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出现,在夜幕中形成一枚枚星点,围在她们四周,透着这点光亮,裴舒语看见季颜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那双浅棕色的瞳孔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

她愣了下,不自觉想到今早醒来时,她搂着季颜,蹭着季颜的画面。

唇边的笑容渐渐僵住,相扣的十指存在感极强。

裴舒语耳根发热,回避那道她看不懂的目光:“要拍几张照片吗?”

季颜:“好啊。”

裴舒语摸出手机,胡乱地点了几下拍摄键。

相扣的手分开,季颜五指张张合合,试图留住那点热度。

拍出的照片因过于着急而不尽如人意,裴舒语沉下心,重新拍了几张。

“可以吗?”裴舒语将手机递过去。

构图把握的极好,季颜点头:“可以。”

裴舒语开玩笑:“我也觉得,你不拍几张吗?某人不会又想白嫖我的照片吧。”

季颜反问:“不可以吗?

裴舒语点头:“嗯呐,当然可以。”

话是这么说,季颜还是将手机拿出,对向萤火虫,点了几下。

裴舒语头凑过去,看了眼构图:“太随便了吧。”

季颜将手机递过去:“你来。”

裴舒语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袖子,接过手机:“让你看看什么是技术。”

季颜无奈地弯下唇。

找准角度,裴舒语的镜头对准萤火虫和手机的主人,按下拍摄键。

夏季微风佛过,吹散季颜的碎发,露出女生白皙饱满的额头,单单只是站在那,就足以成为整张照片的焦点。

裴舒语做势要抓拍第二张,一条群聊消息弹出。

“上桌吃饭小队”。

群聊下显示的发消息人是祁英。

祁英:【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素描老师在班里。】

裴舒语神色一凝重。

那条消息显示数秒后,归到上方的显示框中。

季颜和祁英有小群。

小群中至少有三人,否则完全可以单独私聊,而不是需要建立群聊。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条群消息再度弹出。

华玉:【???为什么不带我!!!】

季颜,祁英,华玉三人在一个群聊中,这个群聊中还有谁。

是因为什么建立的,上桌吃饭又是什么意思。

她们三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晓这个群聊的存在。

裴舒语抿住唇,没有了拍摄的兴致。

她提起精神,认真地又拍了两张才是将手机递还给季颜:“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季颜:“好。”

回去的路上,一向话唠的裴舒语诡异的陷入到安静中,那两条消息挥之不去般萦绕在她的大脑中。

这三个人什么意思。

裴舒语莫名来了点气。

季颜自是注意到裴舒语情绪的变化,几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画室里,素描老师正在将新的课表贴到墙壁上。

“呦,跑哪里去了。”素描老师扫到进来的两人,“我还以为你偷溜去七号画室了。”

裴舒语勉强打起哈哈应付道:“没,去七号画室刺探了下敌情。”

“老师,怎么突然来两个新老师。”坐在门边的一位复读生问。

素描老师很看不上那两人般,撇了下嘴:“以前画校的学生。”

那人又问:“回来报答画校的栽培之恩啊。”

有得到情报的人说:“明天是不是有外面大画室的人过来做范画,听说是出书的。”

“我也听说了,是七号画室那两位新老师请来的人脉。”

“一来就展示人脉啊。”

素描老师挥动长棍:“好,停,安静。赶紧趁还剩半小时,画幅速写,其它的暂时与你们无关。”

回到位置上,裴舒语还在想这件事。

那两条消息反复在她眼前闪过。看见了却只能憋在心里,裴舒语急得心痒痒。

她本就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

她耐心最好的时候,也就是画素描的那三个小时。

偏偏这个时候,祁英还贴过来:“你们去哪里了?”

裴舒语闭了下眼:“池塘边。”

一位新来的复读生道:“你们是去看萤火虫的吗?”

祁英睁大眼睛:“啊?还有萤火虫?”

卞梦凡道:“对啊,你们不知道吗?”

祁英意味深长地:“还真是……有趣啊。”

裴舒语没接话,难得在洗完手,没多久就放学的时间段拿起速写板,开始画速写。

不对劲,很不对劲。

祁英感觉自己现在雷达很准,作为磕糖一线的人,她敏锐扑捉到了裴舒语的不对劲。

这话唠竟然没有展开,反而这么沉默。

季颜压着眉心,复盘裴舒语情绪变动时发生的。

明明拍照片时还好好的,拍完就……

她皱着眉解锁手机,上方显示栏的微信图标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季颜眼皮一跳,拉下消息栏。

入目的就是“上桌吃饭小队”的内容。

是看见了这个,所以不开心了吗?

季颜心情忽而变得很好,她松松垮垮地往后一靠,按住捏着硬碳打型的手,直白地:“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浑然没有被发现的惊慌。

第33章

裴舒语舔了下牙尖,硬碳搭在食指的指节上,落在笔身的拇指因过于用力,指尖泛起一层月牙白。

压着心底的郁闷找到突破口般,她猛地转过身,与季颜面对面,可当视线相触时,她身体微微发麻,话卡在了喉咙中。

片刻后,她垂头丧气弯下脊背,再抬起头时,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委屈:“你孤立我。”

季颜:“没有。”

她将手机解锁,递过去。

微信界面置顶是裴舒语,再往下,就是最新顶上来的群聊消息。

群聊内,华玉的名字和消息大喇喇地显示出。

只需要指尖一触,点进去,就能看见具体的聊天内容。

季颜温声道:“你随时可以看。”

裴舒语慢慢的将视线挪过去,又在季颜脸上转了一圈,抬手将手机推了回去,坐正:“不看,肯定没什么好看的。”

她的心情因季颜的举动而阴转晴。

季颜:“好。”

第二天下午,上课铃声刚打响,素描老师出现在画室门口:“把你们的椅子搬着,去二号画室看范画。”

五号画室和二号画室的色彩老师,素描老师通用,两个画室关系极好。

裴舒语拎着两把折叠椅过去时,两位老师正站在二号画室门口的垃圾桶旁。

色彩老师鞋尖抵在垃圾桶边缘:“也不知道突然弄这些有什么意义。”

素描老师拿着的教棍抵住后腰,灰蓝色T恤被拉长:“刚来嘛,不差这一节课。对了,做什么范画来着。”

色彩老师吐出两个字:“色彩。”

素描老师故作恍然大悟:“哦,在你主带的画室做色彩范画啊。”

裴舒语走得慢,拉长耳朵偷听时,脑袋被敲了两下。

素描老师抬起下巴,教棍在裴舒语肩膀上搭住:“偷听老师讲话啊。”

对于成绩好,性子好的学生,老师的注意力也会多一点。

裴舒语无辜地提起两只手:“路过,不信你问季颜。”

季颜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此刻也停下了脚步。

二号画室的窗帘已经拉上,里面黑乎乎一团,投影仪缓慢下方,斜侧方,一把木质画架立在那,再往前,是一盒崭新的颜料。

楼上下来三位老师,素描老师一歪头:“你俩进去。”

她和色彩老师迎上去,与下来的三位老师客套。

裴舒语扭头看了眼,三位都是陌生的面孔,想来其中有两位就是七号画室新来的老师,另一位则是来做范画的。

她没印象。

二号画室内,认识的人相互挤在一起,没认识的则是坐在画室最后方。

裴舒语刚进去,就有二号画室的熟人招手示意她过去,她摇摇头,指指最后面,示意她坐在那。

祁英见状,和旁边人说了声,搬着折叠椅往后钻。

裴舒语刚坐下,画室外的几个老师都进来了。

画室前门关上,几位老师站在投影仪前,白光映在他们脸上,突兀的好笑。

色彩老师拍拍手:“安静,这位是省会来的老师,我们之前临摹的那本色彩,就是出自这位老师之手。今天他到我们画校,给我们做范画,大家掌声欢迎。”

裴舒语跟着鼓了几下掌。

祁英悄摸道:“不行,我要笑死了,那两个就是七号画室新来的吧,他们发型怎么这么搞笑,鸡冠头吗?”

右边第二位老师两耳边头发被剃去,上面折着线,脑袋后面还扎这个小辫子,初次看见,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而在他旁边的那位老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胶不要命地往上喷。

祁英捂着嘴:“七号画室的人嘴也太严了吧,这都不笑的吗?”

她笑得前仰后合,裴舒语瞥了她:“你别倒我身上了。”

祁英倒向另一边。

介绍完,那人坐下开始范画,旁边贴着的是一张实物图。

主体物是烧水壶。

金属身,需要将水壶的金属质感画出,还会注意物体在水壶上的反光。

坐在后面的几人已经打开游戏,组上队了。

裴舒语当是看电影,躺在季颜的怀中。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根绳,上面用夹子夹着学生们的优秀画作,其中以速写居多。

“二号画室速写不错。”裴舒语道。

季颜:“我不知道。”

她对这些懂得不多,在她眼中,每幅画都大差不差,看上去都还不错。

如果没有裴舒语的画在一旁做对比的话。

裴舒语趁着她的大腿,笑盈盈地:“那你觉得我呢?”

她靠得极近,藏着狡黠的笑:“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这人是故意的。

季颜:“应该很好。”

“不是应该,是一定。”裴舒语心满意足地躺回去,投影仪将范画老师的步骤投射上去。

和平日里色彩老师的范画差不多,裴舒语怀疑画校是不是想要向外宣传,所以这一年变革这么大,还找外面的老师过来。

卞梦凡突然道:“色彩老师和素描老师出去了。”

黑乎乎的场景下,两位老师从后面钻了出去。后面的几个打游戏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和卞梦凡认识的一位二号画室复读生道:“看不惯这几老师吧。今天上午色彩老师脸上就不好看。”

裴舒语对这些挺感兴趣的,插进去和两位学姐聊天。

聊着聊着,卞梦凡注意到她躺靠着的人:“对啦,你不是美术生吧。”

裴舒语愣了下,看向季颜,替她回答:“嗯,对,她来陪我的。”

卞梦凡感概:“那你们关系挺好的,陪你几天?”

裴舒语:“一整个集训。”

卞梦凡怔住:“啊?”

集训五十多天,非美术生待在这该有多无聊,这两人关系好成这个样子。

她诧异的模样逗笑了裴舒语:“有问题吗?”

卞梦凡摇摇头。

祁英捂着唇,一脸姨母笑:“学姐,你不懂。”

裴舒语笑盈盈地往季颜怀中挤,一条腿翘在季颜腿上,绕有兴致地问:“不懂什么,我好像也不懂。”

祁英高深莫测地笑了下,模拟拉拉链的动作,将嘴巴拉上。

范画做到一半,季颜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阮庄静的电话。

她将手机侧给裴舒语,后者自觉起身,让季颜出去。

“说吧,”季颜前脚刚走,后脚裴舒语就揽上祁英的后颈,“祁英,你是我好朋友,不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吧。”

祁英在裴舒语挂上来的瞬间,唇边的笑意僵住,怕对方炸她,她撑着胳膊:“瞒着你什么?”

裴舒语不打算从季颜那找突破口,对方嘴太严,也太能言善辩。

华玉毕竟和她不是一个画室的,她专程过去,也不方便。

祁英这种嘴不算太牢的,轻轻松松就能从这得到想要的信息。

祁英暗叫不好,装傻卖呆:“你在说什么?”

裴舒语挑眉,念出群聊名字:“上桌吃饭小队。”

祁英心惊,果然是这件事。

裴舒语又道:“你和华玉都在里面。”

祁英脊背发凉:“你知道了?”

裴舒语若有所思:“应该?”

祁英狠狠闭上眼,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是季颜说,只要在她不在的时候,防止别人接近你,就允许我和华玉磕你们。”

她言辞恳切:“你知道的,集训漫漫长路,没有点糖磕,太难过了。”

她一股脑地吐出来,浑然没注意到裴舒语僵硬的五官和迟迟没有出声。

祁英上赶着问:“季颜都告诉你了?”

裴舒语唇动了下,收回手臂,眼神望向投影仪,仪器上的光点闪个不停。

祁英感觉不对,但裴舒语既知道“上桌吃饭小队”这个群聊,还知道她和华玉在里面,又感觉说得通。

她拐裴舒语:“说话。”

裴舒语不答反问:“磕我们是什么意思。”

季颜不在的时候,防止别人靠近她又是什么意思。

裴舒语脑袋快要成一团浆糊了。

隐秘的情绪挤出嫩芽,她按住折叠椅的软背,看向打开的画室门口。

季颜接完电话进来了。

祁英眼巴巴的没从裴舒语这得到答案,起身要去找季颜,被裴舒语一把按住:“她没跟我说。”

祁英:“什么?”

裴舒语抿唇,似笑非笑:*“我说,她没跟我说这些,”她耸了下肩,“这都是你跟我说的。”

祁英哑巴住。

几个呼吸后,她道:“我去,裴舒语,你套我话。”

裴舒语笑得跟猫儿似的:“怎么能这么说,是你自己跟竹筒倒豆腐似的。”

祁英:“不是,那你怎么知道那个群聊的。”

裴舒语:“玩季颜手机时,你们的消息正好弹出来。”

季颜穿过几个堵在一起的人。

见她靠近,裴舒语飞快说了句:“你们磕你们的,别告诉季颜我知道这件事。”

祁英还想问什么,季颜已经走到跟前,她只能摁下好奇心。

什么叫“你们磕你们的”,这是同意她和华玉磕糖了。

等会,两方都同意磕,那这不就是真糖吗?

祁英连忙拿起手机给华玉发消息。

“我妈说什么了?”裴舒语问。

季颜道:“她说这两个月不回来了,让我们照顾好自己。”

裴舒语“哦”了声,躺回季颜怀中。

第34章

范画快做完的时候,色彩老师和素描老师进来了。

裴舒语周围玩游戏的几人见做范画的老师已经开始点高光,纷纷结束游戏,正儿八经地坐直。

唯独裴舒语跟没骨头似的,身体都不带动一下。

她仰头,手指轻轻点了点季颜的下巴:“要结束了哎,但是还有一段时间才放学。”

季颜在画室待过一段时间,对于五号画室类似的安排略知一二。

她双腿曲起,防止怀中人滑下去:“你要摸鱼吗?”

裴舒语在范画老师将画笔放入水桶中时坐起,双腿向前一蹬,折叠椅连带人都向后退了一点距离,落在季颜身侧:“不一定,看样子这老师还要说点什么。”

祁英半个身体斜了过来,耳朵竖起,眼睛看似是在看幕布上的范画,实则余光一个劲地往两人身上瞥。

裴舒语不动声色地将她推过去。

这人都快要斜视了。

裴舒语:“你猜猜会是什么?”

季颜想了下:“卖书吗?”

小学的时候,有过类似的情况,身着西装的人,拿着话一顿侃侃而谈,让讲台下的人情绪一层层递进叠加后,就到了卖书环节。

不过,美术生现在也流行这种吗?

裴舒语没忍住笑出声:“你好会猜。”

季颜调整坐姿,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投影仪前的几位老师在低声交流,过了会,七号画室的一位老师往前走了两步,而那位做范画的人十指交叉扣在小腹前,昂首挺胸地在等待。

裴舒语开口前,一道声音掐断她:“是要诉说中间那位老师的辉煌吗?”

裴舒语哑然失笑:“聪明。”

后面的时间,如两人猜测那般,大到去往全国各地做示范的事迹,所著书籍销量,小到最近的规划。

只要不上课,不画画,学生们都会捧场,一顿下来,掌声不断。

下课铃快要打响前,画室门被推开。

是画校的校长。

侃侃而谈的人意犹未尽的和学生们说再见。

祁英问:“校长来,是喊他们吃饭的?”

卞梦凡刚和其它画室的朋友聊过天,闻声搭话说:“应该是,上午这老师给一号和七号画室做范画,主体物是红酒瓶,晚上听说要给剩下三个画室做,也不知道具体去哪个画室。”

裴舒语插话:“一天画三张色彩完成稿?”

卞孟凡道:“不止呢,这人画完后说的话都和上午做完范画时说的一模一样。我都怀疑是背下来了。”

裴舒语笑了声,没再接话。

挤在后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的和周围几人边聊边往回走。

本城的夏季雨水向来多,七月中旬的晚课,一声惊雷落下,不给人反应时间,瓢泼大雨紧随其后,噼里叭啦地砸下来。

天地暗沉,浓重的乌云压下,整个室内都静悄悄的。

裴舒语一手攥着橡皮,另只手捏着软碳排线,她的小指弯曲支着画板,指节被碳灰磨得亮黑。

嘴巴张合间,一根辣条被喂入口中。

集训过去半个月,对于这些日常发生的事,一开始熟识的人还会打趣几次,但随着集训强度越来越高,对她人的关注变得越来越少。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祁英。

别人多半玩笑两人闺蜜情深,但得到两方应允可以磕的祁英却不一样。

“这牌子的好辣,我都怕明天冒痘。”

听见裴舒语出声,祁英将画板取下,转身,正对着裴舒语的方向,而后将画板夹在两腿间,画板的另一边怼在前面人的折叠椅上。

后面多了重量,裴舒语见惯不惯,继续和季颜说:“我感觉昨天买的那袋辣味正好。”说完,她道,“也可能是我吃多了,你尝尝。”

季颜口味清淡,很少吃这种,她挤出一根咬了一小口:“是有点辣,别吃了,对胃不好。”

她只是吃了这一口就觉得胃里有种灼烧感。

后方的祁英跃跃欲试:“我尝尝。”

季颜递给她一袋未开封的。

祁英扭捏:“哎呀,我手上都是炭笔灰,不方便吃,喂我一根就好。”

季颜没动。

裴舒语默默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爱吃不吃。”

祁英当即举起双手:“吃吃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她抢过一袋拆开,先挤出一根吃,而后大方地分给周围的人。

“来来来,裴舒语和季颜给的,沾沾光。”祁英笑呵呵地,“吃完后,型准和裴舒语一样,文化课和季颜一样。”

“虽然我不怎么吃辣条,但你这么说,我可一定要吃了。”卞梦凡用纸裹着手指捏了根。

雨水敲在窗户上,蜿蜒出无数条水痕。

这雨来的突然,画室内一些没带伞的人不时看一眼窗外。祈求在下课前雨停。

早上出门时,季颜看了天气预报,特意提醒她带了两把伞,但眼下这天都被戳破了,黑沉沉的,怎么看都要被淋。

裴舒语下巴点了下放在画架后的两把伞,嘟囔:“这雨怎么这么大。”

季颜打开手机:“没事,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着急。”

潮湿的气息混着空气钻入画室内,前后门都开着,因着前方有一处走廊做阻挡,裴舒语所在这排的后门稍好一些,前门的雨丝顺着风飘进。

和碳灰湿漉漉的混在一起。

素描老师将前后门关上,背着手站在窗边。

裴舒语听见关门声,又见素描老师那副样子,心下了然:“老师的小电驴说不定在水里泡着呢。”

季颜没接这个话题:“你等会去水池边洗手吗?”

这是裴舒语惯常的习惯,今晚的素描需要到揉擦的步骤,手上沾到的碳灰就更多的。

水池和校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而且水池前有一处洼地,想来积满了水,难以过去。

她包里装了几片湿纸巾,可以做简单的清洗。

裴舒语调子上完,将一张厚厚的纸巾尖端叠出三角形,根据人物五官结构走向擦拭。

她捏着纸巾擦拭人物的眉眼,控制力度,将亮灰暗揉擦出来:“回去洗吧。”

放学时,雨水虽有减弱的趋向,但却迟迟没有停止,有伞的人已经三两挤在一起回去,没伞的站在一楼下,等雨停。

“小超市没伞了吗?”

“都被买完了,第二节下课我去问就没有了。”

“要是再不停,我就淋回去了,总不能在这过夜吧。”

裴舒语和季颜各拿着一把伞,刚要走,她看见混在人群中的两人,眉心动了下。

依照祁英和华玉这两人的性子,定然不会提前看手机上显示的天气。

裴舒语有些头疼。

季颜:“裴舒语,祁英和华玉在那。”

裴舒语撇撇嘴:“没带伞,可不就只能在那站着。”

季颜摩挲着伞柄。

又有两人挤在一把伞下离开。

季颜目光追随着那两人的身影:“给她们一把伞吧。”

裴舒语正有打算:“也好,我们挤一把伞。”

她抬步去找两人。

祁英刚从画室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校服外套。

这是她放在画室,留做空调打低了的时候传的。

不仅耐脏还抗冻,质量非常好。

她将校服撑在头顶,对上华玉嫌弃的目光:“能挡雨,走不走?”

华玉唉声叹气地脱下校服外套,学着祁英的模样撑在头顶。

祁英:“我说三二一,我们就走。”

华玉:“OK。”

祁英:“三,二……”

“干嘛呢,你俩。”

最后一个数字还没喊出,被人打断。裴舒语瞧着她俩那副样子,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随机把雨伞丢过去:“喏,赏你们的。”

祁英手忙脚乱地接住。

裴舒语道:“季颜说要给你们,不然,我会这么好心?”

祁英重重点头:“感谢。”

说完,裴舒语点了点手机,做了个口型,是在问季颜这几天有没有在群聊中发什么消息。

祁英摇摇头。

双面间谍。

“走吧。”裴舒语撑起伞。

雨点噼里叭啦地落在伞面,裴舒语撑伞的手裹上一层吹进的雨丝。

她左手拦住季颜,让两人贴靠地近一点,那只撑伞的手,在雨水的浸染下,竟滴落下几颗黑色的水珠。

是碳灰遇水形成的。

裴舒语打趣道:“啧,这雨直接帮我洗手了。”

季颜的手臂被浸润的凉凉的,雨丝无孔不入,伞下也抵挡不住。

裴舒语左手在她手臂上滑动:“冷吗?”

季颜说:“还好。”

她抬起头,伞倾斜在她的头顶,裴舒语右肩湿哒哒的贴在肌肤上,她推了把伞,那伞保持了几秒平衡,又被倾斜到她这一边。

季颜出声:“不用往我这倾。”

裴舒语故作不在意地:“没事,反正我那边已经湿了。”

季颜手臂的凉意在她反复的滑动中有了热意,与之相反的,是她在雨水浸润下,凉得透彻的手背。

她不由得将季颜搂得更紧,五指收不住力地在女生的手臂上留下浅浅的手指印。

在雨的衬托下,四周都是静的,雨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裴舒语舌尖顶住上齿。

此刻,脸侧忽而有温热靠近,是季颜的呼吸。

季颜说:“你在发抖。”

第35章

裴舒语露出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风雨交织下,那点小疙瘩被浸润上点点湿意,将身体的颤抖衬托的分外明显。

季颜曲指刮过女生握住伞柄的指,一颗水珠蹦到她指节处:“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温热的呼吸缓解了雨水带来的冰凉,裴舒语将季颜搂得更紧。

地面积了一层水,前方有没带伞的人在水中玩了起来,相互踢水或是接住雨水泼向对方。

裴舒语离他们远了些,以免被波及:“有点冷。”

她在画室那种碳灰和颜料交织的地方只放了一件校服外套,在室内空调温度打得过低的时候穿。

那件外套此刻依旧在画室内,她没有带出来。

谁知道会这么冷。

突然想到祁英和华玉两人将校服外套带回来了,裴舒语摸摸季颜又变凉的肩头,扭头。

祁英和华玉似乎没被风雨影响,在她们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裴舒语回头看时,两人立马收敛起所有的笑容,正经地目视前方。

两人的校服外套正挂在臂弯处。

看样子是不打算穿的。

季颜说:“学校后面的小门应该开了,从那走,直通宿舍,会近很多。”

再近也要几分钟才能到那,裴舒语对着后方的两人招招手:“等会,问她们借一下外套。”

祁英和华玉有眼力见的小跑上来,前者问:“怎么了?”

裴舒语:“你外套穿吗?”

祁英看了眼,了然地往前一递:“不穿,你要?”

裴舒语点头,她一只手撑伞,另只手搂着季颜,无力再去接祁英递来的衣服,她歪头对着季颜一点头:“给季颜。”

在裴舒语和季颜还没转过身时,她和华玉就看见裴舒语揽住季颜的一幕,所以在裴舒语向她们挥手时,她们才会跑得那么快,那么兴奋。

祁英自然地将手腕调转:“给你,季同学。”

季颜没有接,礼貌地笑了下:“谢谢祁同学的好意,”她对裴舒语道,“我不用。”

裴舒语道:“会着凉的。”

季颜微笑:“不会,走吧。”

语气温和,态度却是不容置啄地转过去,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裴舒语还想说什么,被季颜一个眼神扫过,劝人的话含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等和两人拉开一段距离,祁英单手摩挲下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华玉点头:“知道,我们是她们play的一环。”

祁英赞赏:“不算,开窍了。”

华玉:“但为什么季颜不接你的外套,裴舒语有洁癖可以理解,季颜也有洁癖吗?”

祁英高深莫测:“废话。等会,刚刚裴舒语那么自然的喊我,季颜不会吃醋吧。罪过罪过,可千万不能因为我影响到她们。”

华玉:“你脑子进水了吧。”

越澜高中的宿舍在全国高中生宿舍中算是待遇极好的,每间都配备独立卫浴。

裴舒语用力擦着黏在一起的头发:“你先洗。”

她大半边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发丝被毛巾擦得乱糟糟的。

季颜抽过那条毛巾,将人直接推进浴室:“淋成这样还不赶紧洗,是想借生病摆脱集训吗?”

裴舒语睁大眼睛,扒住门把,抗拒:“我是那种逃课的人吗?”

季颜面无表情:“你有那个心。”

裴舒语辩驳:“但我没有付诸实践。你怎么可以这么平白诬陷人的清白。”

懒得再与她争论这些,更多的是真怕这人生病了,季颜一根根扒下门把上的指:“再不进去,我亲自给你洗。”

这句话威慑力十足,不仅是裴舒语愣住,说话的当事人也愣了两秒,但后者很快反应过来,退开:“你洗好我再洗。我去打瓶热水。”

裴舒语后知后觉地“嗯”了声。

今晚打水的人很多,楼层的那两台热水机前排了条长龙。

季颜去了五楼,五楼是理科生住的楼层,楼层宿舍内空无一人,走廊上零星排着几个和季颜抱有相同想法的人。

等待的间隙,季颜按开手机。

“上桌吃饭小队”群聊内,祁英发了几条消息。

季颜回复完,队伍轮到她打水。

“哎,季颜?”旁边一层热水机的女生惊奇地叫了女生的名字,“你怎么也在这。”

文化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叫住她的人在没分班前,和她一个班。季颜道:“申请留校了。”

那人和裴舒语不是一个美术班,也不是一个画室,并不知晓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季颜要参加什么竞赛,留校复习。

她忍不住在心底感概一句:真卷。

季颜回到宿舍时,裴舒语刚打开浴室的门,隔着连接阳台的玻璃门,一股热气涌出,模糊了人的面容。

“哗啦”,裴舒语拉开玻璃门。

女生的发尾滚着水珠,她随手揽过凌乱的头发。

季颜放下水壶:“这么快?”

裴舒语:“轮到你了。”

季颜拿过换洗衣服进去了。

裴舒语倒了两杯热水,又煮了两盒自热小火锅。

集训以来,她和季颜几乎日夜在一起,搁置的数字雕刻模型迟迟没有新的进展。

原本预计暑假能雕刻打印完成,现在看来,要延期了。

趁着季颜没出来的功夫,裴舒语打开软件,争分夺秒的细化模型。

等听到开门声,她切换成视频软件,一副苦恼挑选不出合适下饭电视,综艺的模样。

“算了,就这个吧。”裴舒语随手点了近期热门的综艺,殷勤地,“我帮你吹头发。”

季颜没拒绝。

多功能生活室位于楼层的中间,差不多两个宿舍大,平日里有学生会在晚上来这里学习。

因此,这里又被戏称为“学习专用室”。

墙壁上贴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下方凸起部分,间隔挂着六只吹风机。

裴舒语刷了卡,抽出一只,对面镜子中映出两张人脸。

站在前面的女生乖巧地垂下脑袋,扶着前方的凸起物,顺从的交由身后人打理。

过肩的长度,裴舒语挑出几缕搭在掌心,风筒自上往下地吹,掌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循环往复,直到逐渐不再湿润。

发丝越发蓬松,凝在发上的香气在风的作用下更为浓郁。

裴舒语想到了那日在二号画室看范画时,从祁英口中炸出的话。

她抬眸望向镜子,这些天过去,那个群聊里是否多了关于她的别的内容。

应该不会,毕竟她和季颜日夜待在一起,又不是正常的文化课期间,她和季颜不是一个班。

有什么好汇报的。

裴舒语在心底叹了口气。

即使知道了季颜和她们存在单独的群聊,裴舒语仍旧只能表现的漠不关心。

她冲浪速度很快,听说过好几起有关高中生因为感情问题,导致高考未能发挥好的情况。

她就算有所猜测,也不能直说,甚至要保持之前一样的态度,不能影响季颜高考发挥。

她没有别的私心。裴舒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她真的没有私心,她只是不想影响季颜成绩。

她真的没有私心吗?

默念到不知道多少遍的时候,裴舒语突然感觉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了。

她闭了下眼,躲开和镜中人的对视,关了吹风机:“差不多干了,剩下一点自然晾干吧。”

季颜反手要去接吹风机帮裴舒语吹,被后者轻而易举避开,并将吹风机放回到原先的位置。

裴舒语说:“不急,我晚点来吹,我们……”

下一秒,卡回去的吹风机被拿下,季颜刷了下卡,声线略微起伏:“低头。”

裴舒语挣扎。

挣扎失败,她低头。

季颜的手很软,指节从发尾落到发尾,指腹触碰到头皮时,会有意按摩几下。

带着无法言说的电流感。

镜子中站在她身后的女生神情认真,注意力不向她那般随意乱飘,专注于眼前事物,偶尔目光扫到镜面,在裴舒语下意识想要躲闪时,对方已先一步收回。

好像真的是不小心对视上的。

裴舒语双手搭在腿侧。

算了,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两盒自热小火锅已经不冒烟了,宿舍内被火锅的气息填满。

裴舒语推门而入,那股气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蹙了下眉,捂住鼻子。

于是乎,指尖残留的发香存于呼吸间。

起先从浴室出来时没看见小火锅,如今闻到味道,季颜斜了眼裴舒语:“这个时候不怕冒痘了?”

裴舒语忍着笑:“民以食为天。”

吃完夜宵,季颜坐在桌子前刷题。

裴舒语拉上帘子,摸出平板,将微博挂在后台,旋即点开数字雕刻软件,开始偷偷摸摸地准备惊喜。

凭借优秀的比例直觉,裴舒语不担心Q版小人出现比例失调的问题,但模型的五官细化对她这个接触数字雕刻不久的新手来说,还是有点难。

搜索完教程,又去找了视频学习,终于勉强雕刻出人物五官的大概。

忽而,伴随着窗帘被拉开的声音,柔和的灯光撒入床铺。

季颜单膝跪在床面,目光落在亮着的平板上。

平板上显示的正是数字雕刻软件。

屏幕上的人物立体生动。

第36章

“这是什么?”

季颜指尖触及到平板,屏幕的视角跟着转动,上下颠倒的人物重归正常。

模型还没上色,单看外形,已经是一份十分完美的作品。

季颜将平板拿起,转动视角:“这是?”

裴舒语坐正身体,躁动的心跳不断撞击在心口,她故作镇定地说:“你知道的,我未来打算报考动画专业,这模型是一位学姐给我的,让我先接触一下。”

当初她向学姐请教有关数字雕刻的问题时,为了让她更好的了解这方面的内容,学姐给了她一件已经雕刻好,还未上色调整的模型源文件。

方才季颜掀开帘子时,她正在看这份源文件中人物手部细节的刻画。

上方的显示台显示软件打开了两份文件,如果季颜点开另一份文件,那份Q版小人的模型就会被发现。

裴舒语藏在薄被下的手攥紧了床单。

好在,季颜并没有点开,只是好奇地接过数控笔,在模型上试探性地画了两笔,笔刷大小的形状出现在被画的位置。

撤回后,季颜将平板还给女生:“把帘子拉开,或者开一盏小灯,别在昏暗的环境下看电子产品。”

裴舒语顺从的:“收到。”

季颜回去继续刷题。

裴舒语没再拉帘子,将Q版小人的手部雕刻完,她捻手捻脚的下床,躲到季颜身后。

她探出半个脑袋,扫到卷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连忙别开眼。

“做什么?”身后人的影子落在试卷上,季颜头也不抬的在草稿纸上演算。

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季颜不得不停下笔,无奈地扒过裴舒语的手。

裴舒语欢快的声音响起:“猜猜我是谁。”

季颜:“宿舍里只是我们俩,你还能是谁呢?”

裴舒语弯唇:“那猜猜我现在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季颜呢喃:“身份?”

温软的触感传至肌肤,裴舒语的指腹轻轻按压在她的眼睛,眼珠转动间,肌肤上的温热越发清晰。

季颜捏着的中性笔笔头有节奏的敲击在桌面,思索片刻,记起方才去拉帘子时裴舒语说的,她道:“动画家?”

耳边漾起一声轻笑,是裴舒语弯下了腰:“季同学,你看过谁家动画家会去蒙别人的眼睛?”

她笑:“再猜猜。”

她给的提示足够明显,季颜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到吧。

裴舒语耐心等待答案。

季颜:“精神不正常的动画家。”

裴舒语:“……”

她松开手,幽怨地坐到季颜旁边的位置,不满地说:“精神不正常的动画家不还是动画家吗?你是不是猜不出来,所以这么说啊。”

她捏了颗巧克力豆丢入口中,等甜味化开,才是道:“我扮演的是坏人,其实你只要回答出差不多的答案就可以了。”

季颜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眉宇间荡着温和:“幼稚。”

裴舒语不服气:“什么叫幼稚,你有没有童真。”

为了表示她的不服气,裴舒语将季颜手边的几颗巧克力豆都填入口中。甜腻在口腔中化开,她拿过一旁温得差不多的水,大口喝了几口。

一下子吃这么多甜的,她也受不了。

季颜看她这副样子,给出评价:“更幼稚了。”

裴舒语挑眉,接下季颜的话:“行吧,我幼稚。”

她按住试卷,夺过季颜的笔,把笔帽一盖,用力拍在桌子上。

震得她手麻。

裴舒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懊恼用的力气太大了:“既然如此,你别写了,陪我玩会。”

季颜好以整暇地:“玩什么?”看了眼时间,她幽幽起身,“睡觉。”

裴舒语:“……”

这两句话分开不觉得有什么,偏偏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说出来的,乍一听下,像是她们要玩一种名为睡觉的游戏。

少儿不宜。

裴舒语翻飞的思绪按下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女生。

前方的女生停下脚步,转身:“你……”

裴舒语低着头,一时反应不及,直直地撞近女生怀中,差不多的身高下,面对她的撞击,女生下意识将她护住。

裴舒语磕上季颜的脑门:“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季颜歪过头,面对倒耙一把,她挑眉:“你还想在我怀中待多久?”

这个姿势颇有种投怀送抱的感觉,裴舒语感受到腰间的软肉被人捏过,心下一激灵,张口就来:“你管我啊。”

说完意识到不对,想改已经来不及了,整张脸埋在季颜肩上,不敢去看女生的脸色,梗着嗓子继续道:“我想抱就抱,难道不行吗?”

她渐渐理直气壮起来:“现在我在你怀里多待一会都不行了吗?还是说这样,你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她眯起眼睛,那个群聊在眼前浮现,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说:“怎么?你喜欢我啊?”

那股力量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抽走,裴舒语浑身发软发麻,止不住的想往下滑,腰间被人紧紧箍住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裴舒语能感受到季颜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圈着她腰身的手臂越发紧,她咬住舌尖,激起的疼意让她保持冷静,分析季颜此刻的想法。

没关系,凭借她对季颜的了解,季颜多半会否定,或者说些是是而非的话。

至少这个阶段,是如此。

后脑突然被摁住,清浅的语调自上传下:“对啊,我喜欢你。”

裴舒语僵滞,心猝然间加速跳动。

就这么承认了吗?那她要说什么?还是当做无事发生的没听见?

就在裴舒语混乱的时候,季颜混着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好聪明啊。”

裴舒语喉咙咽了下,挣扎着要抬起头,但后脑的按压力让她无法挣脱:“什么意思的。”

季颜用那种语调说出“你好聪明”的话,好像让一切都变了味。

“我在夸你,单纯的夸你聪明,”季颜无奈地叹息声:“怎么办?你问了,我总是要回答的。”

她轻轻松开裴舒语,双手搭在对方的两肩,在那种棕黑色的瞳孔中看见了小小的自己,独占欲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裴舒语长而翘的睫毛因为无措而不住地扇动,明艳的五官写满了忐忑,所有的情绪暴露在脸上。

季颜弯下唇,问:“你呢?”

裴舒语哑着嗓子:“什么?”

季颜笑:“你喜欢我吗?”

裴舒语的脑袋又一次低了下去,今晚在多功能间才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没有私心,转头,那份私心就如止不住的水,一股股的冒了出来。

她抿住唇,轻声道:“季颜……”

同性法案每年都在传要通过,可从未有过明确消息,国内在这方面,虽说不禁止,但外界的影响,周围人的眼光,裴舒语不得不考虑。

她没关系,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不顾及季颜,以季颜的能力,未来定然光明灿烂。

她默许祁英和华玉磕她们,默许季颜喜欢她这件事,私下里没事,可一旦放在明面上,未知的风险都需要纳入考量氛围。

她食指和拇指摩挲着,说不出违心话:“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睡觉吧。”

季颜:“都到这个程度了,不说清楚,你觉得你和我今晚能睡得着吗?”

太过了解这人,季颜问:“你在顾虑什么?干妈吗?”

裴舒语:“不是,我妈她会接受的。”

时间问题而已,阮庄静思想开放,曾经提过有关同性恋爱的话题,甚至还常常拿她们二人开玩笑,说外面的人不靠谱,让她们俩实在不行直接搭伙过日子得了。

季颜当然知道这点,追问:“那你在顾虑什么?”

裴舒语不说话。

季颜:“顾虑我的未来?”

裴舒语咬住唇。

季颜了然:“那就是了。”她坦然,“我并不在乎外界的看法,如果说因为性向这种事而影响到我未来的发展,那我只会觉得是我的能力有问题,抛开你所谓的顾虑不谈,给我你的答案。”

时间陷入漫长的停滞,感官被充分放大,裴舒语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上眼,竭力让自己语气轻松:“嗯。”

季颜:“什么?”

裴舒语深呼吸:“我喜欢你。”

答案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憋在心底的气顷刻间顺畅许多。

季颜没有她意料中的激动,仍旧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

裴舒语:“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颜轻笑出声:“没有了。”

裴舒语说喜欢,或许是因为不想伤她心,继而影响她的学业,但至少已经迈出第一步,后续会轻松愉快很多。

让祁英参与其中的确很有用,简简单单就能被裴舒语套出话,继而猜到她的心思。

那日画室,她和阮庄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会在外面耽误那么久。

无外乎是她主动拖延。

前夜裴舒语看见她和祁英,华玉的群聊,但裴舒语并未从她这获得多余的信息,只能从祁英她们那下手。

而一切也和她所想的一样,进入画室就看见裴舒语揽着祁英,笑得狡黠。

“季颜,但我们的关系……”裴舒语斟酌用词,“要在高考结束后。”

第37章

不知为何,这几天祁英总觉得裴舒语和季颜怪怪的,两人的关系好似和之前一样,又好似有了微末的变化。

譬如此刻,裴舒语竟然能心安理得地将季颜圈在怀中,手把手地带着画色彩。

虽然色彩老师不在,但现在好歹是上课时间,一点顾及都没有了?

而且这些天,“上桌吃饭小队”群里消息寥寥无几,多是她和华玉两人发的问询和分析。

季颜偶尔冒个泡,表示她看见这些消息了。

有古怪,祁英的雷达高速运转,身体向后倾斜,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

裴舒语握着季颜拿画笔的手,点了一抹淡黄色在调色纸上搅拌,旋即*用扇形笔在纸上勾勒物体的形状:“放松点,别紧张,只是打个型,不用那么规整。”

季颜任由她带着,细长的手指捏在笔身。

裴舒语:“对,就是这样,其实很简单的。”

初步的型体勾勒完毕,季颜往两侧瞄了眼,两边的人还在打型的阶段,即使带着她这个小白,裴舒语的速度依旧赶超一群人。

裴舒语开始带她铺色。

半小时后,面前的画面已经具备明暗关系,俨然是一张色稿。

季颜点点头:“的确不是很难。”

裴舒语笑:“是吧,我一直觉得三门中色彩是最简单方便的。”

在她们身后竖了半个多小时耳朵的人默默转过身,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张色稿,转眼又看看自己的画面,心态有些崩了。

不是,季颜第一次画色彩就能画成这幅样子,也太打击人了吧。

祁英把这幅画是裴舒语手把手带着季颜画的这件事忽略,掏出手机,对准极近相拥的两人拍了张照。

“咔嚓”,闪光灯同步亮起。

祁英嘴角抽了下。

裴舒语和季颜同时扭过头,被一张明艳一张温和清冷的眼睛看着,祁英连编造理由的心思都歇了。

她一脸苦色的:“季颜,实在不行你转艺术吧,你文化课那么好,明年高考后算综合分,你绝对是全省前三。”

季颜的文化课本就优秀,如今在美术上表现出这种天赋,还让不让人活了。

裴舒语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笑道:“哎,我可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而且人季颜文化课很厉害的好吧,要是让陈主任知道你这么撬她班的人,非给你两个教鞭尝尝味。”

祁英:“哦,对哦。”

备受打击的祁英转回去,方才拍摄的照片被她发到“上桌吃饭小队”群聊中。

她尽职尽责到,生怕华玉上不了桌。

季颜回到裴舒语身侧的位置,扭开一瓶水抿了两口,温声问:“真的画得很好吗?”

裴舒语眉眼弯弯:“真的。”

季颜笑道:“那我可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转艺术生了。”

明显的开玩笑,裴舒语的面色却是一紧,绷着身体:“不可以这么随便。”

拎着的画笔因长时间没有落点,刚洗好的笔尖滴下一颗浅灰色的水珠。

根深蒂固下,她对学业和高考的重视程度极高,她说:“你对美术又没兴趣,你也不需要走这条路升学,没必要考虑这些。”

她严肃时,眉宇间总会拧出一座小山,将明艳的五官映衬出几分苦色。

季颜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缓缓勾起唇。

裴舒语反倒不好意思了,抿住唇,拿过季颜刚喝的,还没来得及盖盖子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欲盖弥彰地:“我知道你在说笑。”

季颜微微颔首:“那你不还是很配合我吗?”

裴舒语“啧”了声,大大咧咧地:“那说明我人好。”

耳边传来色彩老师的说话声,两人心照不宣的住了口。

季颜旧照拿出平板在一侧刷题,看教学视频。

“裴舒语,”色彩老师坐在第一排,高高举起手臂:“后面那两排交给你负责了。”

裴舒语眨眨眼:“什么?”

色彩老师正在让所坐位置的学生重新贴画纸:“给后面那两排做范画。”

裴舒语:“……”

不是,她一个学生,给同画室的同学做范画,合适吗?

更何况,她们这两排还有几个复读生,给学姐做范画,简直是倒反天罡。

她思索着要拒绝。

色彩老师又说:“总是用投影仪,有学生躲在后面偷偷玩,不认真看,这次两排人两排人的范画,我看谁还敢不好好听,都围过来。中间那两排先自己画,我做好这边的范画再去你们那边。”

“裴舒语,动起来。”

被强制点了几次名的裴舒语头脑得厉害。

卞梦凡看好戏地:“快点啊,学妹。”

裴舒语连连求饶:“学姐,你怎么也打趣我。”

祁英搬着折叠椅占据最好的位置,余光瞄见放下平板的季颜,她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

最好的观测点,理应留给更需要亲近的人。

后两排的人围拢过来,几颗头脑或是顶在她上面,或是在她两侧,裴舒语莫名起了压力。

她声明:“先说好,画得不好不准嘲笑我。”

祁英:“谁有资格嘲笑你啊。”

卞梦凡:“再复读一年,我都达不到学妹的水准。”

裴舒语摆摆手,谦虚:“哪里哪里,学姐太夸张了。”

画板上的纸被撕下,在她和周围人说话的功夫间,季颜给她换了张新的。

本就觉得两人关系过于亲密的人纷纷打趣。

“呦,裴舒语日子过得不错啊,画纸都不要自己贴。”

“谁羡慕了,我不说。”

“你们知道的还是太浅了,我还知道季颜给裴舒语一对一辅导功课,就问谁有这么好的条件和待遇。”

“……”

说话声过于吵闹,裴舒语脸皮说薄不薄,说厚也不厚,被人这么打趣,她耳尖润起淡淡的红。

不自在地捂住耳朵,她制止:“声音小点,等会色彩老师把我们都打包扔出去了。”

祁英插嘴:“就是就是,你看看你们那不知求学的心,我们过来是看范画的,看看人季颜,一文化课生,都这么认真的看范画,安安静静的。”

裴舒语好笑,她边打型边说:“拉倒吧,一开始就是你挑起的话题,现在竟然冠冕堂皇的指责别人,你是这个。”

她抽空给祁英竖了个大拇指。

季颜单手撑着膝盖,下巴怼在掌心,神色淡然。

裴舒语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握笔时,手骨微微凸出,青紫色的筋脉凸起,极具张力。

在中指的最后一根指节处,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上面的浅灰蓝将其映衬的更加白皙。

注意到这点颜料,季颜下意识要摸出湿纸巾给裴舒语擦拭,刚有动作,抬眼,四周汇聚的脑袋让她止住了念头。

“这里用重色压一下,同色系的重色,划一下就行,别太明显。”裴舒语用笔杆点了下所说的位置。

认真时,裴舒语的声音很清脆,不似平日里挂着一丝懒散和尾调。

季颜的目光不由得从画面转到裴舒语的手,最后,又转到裴舒语的脸。

“咳咳。”祁英干咳两声。

她发现微末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季颜现在也太明显了吧,这眼神都快拉丝了。

裴舒语仰头:“你感冒了?”

祁英:“没事,不用担心。”

裴舒语故意将折叠椅往前移了点:“那你可别传染给我了。”

祁英:“……”她没好气地拍了下裴舒语的后背:“我喉咙痒。”

裴舒语笑着将椅子挪回原位:“那就好。”

说说笑笑中,她的范画完毕,周围人询问了几个关于笔触的问题后,纷纷离去。

裴舒语看向色彩老师,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给前两排做好范画,此刻正在给中间两排的学生做。

见裴舒语周围人的散去,她压了下笔杆,道:“你们也一样,练个色稿,完成稿不急。”

裴舒语习惯性地去洗手。

祁英手肘拐过季颜的椅背,欲言又止地:“季颜,我能问问你和裴舒语到哪一步了吗?”

季颜:“嗯?”

祁英咬牙:“你稍微不要那么明目张胆,收敛点。”

天知道,她一个磕糖的人要操多大的心。

越澜高中对于早恋一事管得极严,冥冥之中,祁英有一种预感,再不收敛点,这两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教导主任抓住。

季颜弯唇:“放心,我和她没谈。”

至少,高考之前不会谈。

裴舒语还没回来,季颜主动去水池边找人。

裴舒语的裤脚沾上一点颜料,此刻女生正在用力搓洗,裤脚晕湿一片。

“还好穿的是牛仔裤,”裴舒语瘪瘪嘴,“你怎么来了?”

季颜蹲下身,别开女生的手,捧上一点清水到裤脚:“想过来看看你。”

裤脚上的泡沫被冲去,带来点点橙子的香气,是裴舒语洗手液的气息,她用的洗手液洗裤脚。

将沾上的颜料洗去,季颜扶着裴舒语的腿起身,蹲下的时间太长,她的脚一动就发麻。

直起身时,差点重心不稳地摔倒,被裴舒语眼疾手快的揽住:“想碰瓷?”

季颜好看的眉眼弯下:“脚麻了。”

裴舒语:“我扶着慢慢走几步。还能走吗?”

季颜:“可以。”

裴舒语笑道:“要是走不了,我背你啊。”

第38章

临近结束,有提前画完色彩的同学过来洗笔和调色板,“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季颜轻咬下唇,细长的手指搭在裴舒语的肩头,眉眼弯弯地问:“可以吗?”

裴舒语愣了瞬,继而笑道:“当然可以。”她半蹲下身,扭头望见季颜捏了几下小腿,她身形再度往下,“这个高度可以上来吗?”

一排水池前两米修筑着一方长方形的蓄水池,池内的水一米多高,是为了防止当天排色彩的画室过多,水龙头不够用打造的。

学生可以用桶从蓄水池中舀水洗笔。

裴舒语扶着蓄水池的边缘稳住身体,笑着道:“小心一头扎进水里了。”

季颜双手摁住裴舒语的肩,脚边的麻意在说话间散去,她垂下眼眸,在身前人后颈的中央看见一枚小小的痣,平日被长发和衣衫遮挡,不易显露。

她温声道:“我怕我上去,你会直不起腰。”

她往前轻轻一跃,跳上裴舒语的背,双臂顺势圈住女生的脖颈,腿弯被人稳稳勾住。

紧接着,身下人直起腰,但因为背上背着人的缘故,从后方看,脊背稍显弯曲。

裴舒语将人往上颠颠,撇嘴:“看不起谁呢,真的是。”

脊背上贴上软物,是季颜侧脸趴了下来:“背我回画室吗?”

女生浅淡的声音离得极近,像是贴着裴舒语的耳朵轻声呢喃,上扬的尾调带着说话的气流凝在裴舒语的肌肤上。

将那处白皙挑染着淡淡的红粉色。

裴舒语道:“当然可以。”

水池距离五号画室有一段距离,路途中经过四个画室,有画室的学生出来,瞧见这幕,颇为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遇到认识的人,则是会开口询问怎么了。

裴舒语耳尖滴血,强忍着不断撞击心灵的羞涩回答一二。

等人走了,趴在她身后的季颜轻笑一声,拉长的尾调渗透:“紧张了?”

裴舒语绷着脸面:“不紧张。”

季颜“嗯嗯”了两声:“也对,要紧张也是我紧张。”

快到五号画室,季颜拍拍身下人的脑袋:“放我下来吧。”

毕竟还是上课期间,这么背着进去,裴舒语的脸皮恐怕要烧成一滩血红色了。

她已经足够满意。

裴舒语问:“脚还麻吗?”

季颜:“不麻了。”

裴舒语缓而慢地蹲下身,将身后人小心翼翼地放下。

五号画室的门在她们没注意的情况下打开,祁英拎着桶和笔,一瞬不瞬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她的瞳孔猛然睁大,因激动微微张着唇,手忙脚乱地去拿手机要记录下这一刻。

与她一同出来的色彩老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做什么?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的玩手机?”

再一看,季颜已经从裴舒语背上下来,两人正朝着画室这走。

祁英懊恼地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手机怼回口袋,旋即和表演变脸般,笑盈盈地对色彩老师笑:“装回去了,老师这次当没看见呗。”

集训期间学生带手机是心照不宣的事,上一届在集训期间甚至可以明目张胆的将手机拿出来,但这届年级组极为严苛。

在询问画校相关方面,确定集训期间无特殊需要,不会用到手机后,让学生将手机交到各个画室的负责人手中。

就连这届复读的学姐们都被这操作惊住了,一个个感慨“早听说你们年级组严格,没想到这么严格”。

色彩老师挥挥手:“赶紧去洗笔。”

她去了自己所负责的二号画室,站在窗户边看里面学生在做什么。

裴舒语扬起下巴,好笑道:“自从画校老师和我们这届年级组的老师碰面后,连躲在后面偷看学生这招都学会了。”

季颜对此了解不多:“之前不会吗?”

裴舒语耸肩,闪身进入画室:“听学姐们说,不会。”

刚进门,被坐在门边那排的学姐拉住手腕。

裴舒语认得这位学姐,和坐在她附近的卞梦凡学姐关系不错,经常到她们那溜达。

她本就性子欢脱,久而久之,与这位学姐熟悉起来。

学姐问:“帮我看看,怎么样?”

裴舒语道:“色调很好看。我记得学姐色彩不错哎,你省统考色彩多少分。”

学姐晃动裴舒语手腕:“135,总分327。”

裴舒语讶然:“很高的分哎,那为什么……”

她顿住,省统考这个分,却在这复读,大概率是因为文化课没达线。

学姐叹口气,将她未说的话说出:“昂,文化课差一分达线,但凡当初英语多蒙对一道选择题,也不至于还在这。”

想到什么,她道:“对了。”

她看向站在裴舒语身边的季颜,这些天,她对这个非美术生有所了然,但对方那幅温和的样貌下,总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

很难像和裴舒语这般,轻易搭上关系。

学姐说:“你文化课怎么样?可千万别像学姐这样拖你后腿。”

她说话时,往季颜身上瞟了几眼。

裴舒语微笑:“还行。”

她有季颜一对一辅导,即使是集训期间,她也会抽时间做季颜给她总结的题和重点。

季颜的目光落在裴舒语被学姐握住的手腕上。

学姐说:“昨天我看见你抱着平板在背书,是你总结的内容吗?”

她们那一圈的人都知道是季颜整理的,卞梦凡也知道。

没必要瞒着,裴舒语直白说:“不是,是她给我总结的。”

裴舒语和学姐的视线齐齐汇集过来。

季颜缓缓这才缓缓抬起头,无波无澜地点一下头。

话都说到这份上,学姐拉住裴舒语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们心知肚明,但季颜不接话,让学姐有些尴尬。

裴舒语瞧见季颜再抬起头时视线的聚焦点,不由得顺着看过去。

被攥着的手腕上,属于另一人的人紧紧箍在上面。

她心下一激灵,不着痕迹地甩开学姐,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晚点发一份给学姐,都是书本上的内容。”

说完,不等学姐再说,她推着季颜往位置上去。

走了几步,前面的人忽而转过身,拉住她被学姐攥过的手腕,季颜细长的手指快速在她的肌肤上滑动。

差不多将别人的气息清除,重新覆盖上自己的气息,季颜才是安抚性地捏捏裴舒语的腕部。

裴舒语轻声道:“没经过你同意把你整理的东西发出去,你会生气吗?”

季颜:“不会。”

她拿过平板,上面挂着裴舒语的微信,她示意了下,得到裴舒语的同意后,点开五号画室的群聊。

裴舒语接过平板一看,群聊内多了个压缩包,是季颜整理的学习资料,就这么毫不客气地甩进了群聊中。

屏幕内有人打了个问号。

裴舒语打字:【季颜整理的资料,可以看看,轻松提高你的文化课成绩。膜拜.jpg】

后面那句不乏调侃的意味。

屏幕内开始刷屏。

【膜拜大佬。】

【啊啊啊啊,我一定要保持下来,日日看,感谢季大佬的分享。】

【感谢.jpg】

下面一溜感谢的表情包,裴舒语没再回复。

她私聊那位学姐:【学姐,发群里了。】

学姐:【好的,谢谢。】

裴舒语:【不客气。】

晚上是速写课,速写老师在说完今晚的任务后不久,临时有事,骑着小电瓶离开了。

不多时,裴舒语放下炭笔,和季颜道:“我去买东西,有要带的吗?”

季颜带着耳机在旁边刷视频,闻声摇头:“不用。”

见她起身,裴舒语摁住她:“不用陪,我很快回来。”

说完,裴舒语左看右看,窗户外无人,她放下画具,轻车熟路地往外去。

速写讲究快,期间没人说话,只能听见炭笔在速写纸上的摩擦声。

十分钟后,外出的人还没回来。

祁英画完一幅速写,扭动脖颈放松,眼尖地瞅见后方的空位:“这人跑哪去了?”

季颜道:“超市。”

祁英嫌弃地:“就知道吃。”

“呦,”熟悉的调子响起,裴舒语将折叠椅往后一拉,坐下,“背后说我坏话。”

她手中捏着一截冒着水珠的东西,季颜歪头抽过,挑眉:“莲蓬?”

裴舒语嘿嘿一笑:“刚刚偷摸去池塘那采了一支。”

她和超市老板也能说上话,买东西的时候和人唠了几句,听到现在的莲蓬可以采摘了,付完款就趁着夜黑风高,采了个。

卞梦凡注意到:“今年这么快就有人采摘了?去年季节要过了,我们才知道允许采摘。”

裴舒语剥出一粒莲子,去掉外皮填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充盈口腔。

她再度剥下一颗递到季颜口中:“尝尝?”

季颜揽过垂下的碎发,微微探头,含住。

祁英更嫌弃了:“你表情怎么突然这么……精彩。”

裴舒语背过身:“去去去。”

她哪里知道,刚才喂季颜那颗莲子时,对方不止咬住了莲子,还咬住了她的指尖,甚至,还有一条柔软轻触了她的指尖。

被触及到肌肤温度滚烫,让人无法忽视。

第39章

八月初,随着进度的加快,画校临时举办了一次考试。

如文化生突然接到考试消息般,美术生纷纷叫苦不迭,第一场素描考试前,借着有限的时间,背人脸结构。

裴舒语弯着腰,在地上垫张纸,将一根根炭笔削尖。

她的对面,季颜同样弯着身体在削炭笔。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她削炭笔的技术极好,很少有中途断裂的情况。

裴舒语将最后一根软碳削好放入笔盒中:“够啦,用不了那么多。”

笔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炭笔,裴舒语将其暂时放到折叠椅上,自己则是起身收起画架。

她这次考试被分到二号画室,就在隔壁,离得不远。

祁英用着专门的削炭笔的卷笔机,手中转动不停,但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快要削好时,笔尖总会断在里面。

长长的炭笔登时变得只剩下小笔头。

裴舒语没忍住笑出声:“干嘛呢,不想考试也不要用这种招式吧,太浪费笔了。”

将卡在卷刀中的炭笔尖扣出,祁英将炭笔怼进去:“拉倒。”

裴舒语:“你在几号画室?”

祁英:“四号。”

四号画室也在一楼,裴舒语没再磨蹭,将画架和画板先搬了过去,季颜端着笔盒和折叠椅,跟在裴舒语后面。

“你神经病吧。”朱琪怒气冲冲的喊叫穿破空气,传到刚走到画室门口的两人耳中。

裴舒语回过头,朱琪脸色涨得通红,指着散落满地,笔尖断裂的炭笔:“没事瞎打闹什么!”

一根炭笔滚落到裴舒语脚边,秃了的笔头看着分外可怜。

炭笔这种东西本就易断,这么落在地上,里面的炭笔芯多半是断裂成一小截一小截的了。

尤其是软碳。

撞掉朱琪炭笔盒的人一脸尴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朱琪蹲下身,将散落的笔捡回。

在捡到其中一根时,一只手先一步捡起,递了过去。

朱琪愣了下,抬起头,裴舒语垂眸拾起,递给了她。

好半晌,朱琪憋出一句:“谢谢。”

裴舒语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巧合的是,朱琪也被分到了二号画室。

临近考试点,没时间再重新削笔,她将东西搬到二号画室,在老师发考题的间隙,用卷笔刀削笔。

但她笔盒中的那些炭笔因摔的那下而无法再用,一连卷了数根,里面的芯都是断的。

考试已经开始五分钟,朱琪心态本就不稳,此刻更是紧张地满头大汗,她举手:“老师,我能去买几盒炭笔吗?”

监考老师双手背在身后,本就对考试开始就削笔的行为不满,此刻听见朱琪的诉求,更是冷着脸:“省统考的时候,你说你去买几盒炭笔,监考老师会放你去吗?考试连笔都准备不好,不准去。”

朱琪脸色更红了,颤抖着手捡起另一根炭笔,祈求有一支能好用。

她的手肘被人碰了下,朱琪没注意到,直到几根炭笔被放到她画架上的卡槽上,她才如梦如醒地转过头。

身旁的同学指了下另一个方向,示意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朱琪探身一看,裴舒语对她挑了下眉。

无形的酸意哽在心间,朱琪的喉咙好似瞬间被一股力量捂住,她重重对裴舒语点了下头,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季颜因为是非美术生,无法进入考场,她默默坐在二号画室外的墙边等待。

监考五号画室考场的是裴舒语她们的色彩老师,出来透气的间隙,瞧见坐在她坐在那一动不动,走了过去。

季颜感知到,起身:“老师。”

色彩老师透过窗户看了眼里面的学生,笑道:“这个暑假都打算泡在这了?”

季颜“嗯”了声。

色彩老师:“奇了怪了,别的学生暑假要么恨不得跑去天南地北玩,要么躲在家里。你在这不无聊吗?”

季颜:“不无聊。”

她裴舒语在的地方,怎么会无聊呢。

色彩老师不再说话,回到五号画室继续监考。

裴舒语是在两个半小时后出来的。

素描向来耗费时间,她出来时,季颜依旧坐在那。

她边用力擦手背上的碳灰,边道:“季颜。”

季颜:“考完了?”

裴舒语点头:“在这等我会,我去洗个手。”

五分钟后,裴舒语甩着湿淋淋的手回来。

没到结束时间,画校的大门紧紧关着,外面陆陆续续有小吃摊过来。

裴舒语扶着季颜的腿蹲在一侧:“画得好累,今天画的是四分之三侧的老年人,褶皱处理起来好麻烦。”

季颜现在对这些有所了解,问:“画得怎么样?”

裴舒语神了个懒腰,刚要说话,被季颜领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季颜:“你坐这。”

裴舒语摁住季颜的肩膀,制止住对方起身的动作,狡黠地笑道:“不用起来,我坐你腿上。”

季颜长腿往前伸,等裴舒语坐下后,重新问:“画得怎么样?”

裴舒语道:“正常发挥。”

那就是不错的意思。

季颜环上裴舒语的腰身,腿上的人生怕压到她,重心都压在自己的腿上。

裴舒语说:“过几天放假,想去打个耳洞,你陪我一起。”说完,她懊恼地皱紧眉头,“不行,画室太脏,打完耳洞感染就不好了。”

她长叹一口气,手指搅起垂下的长发,眼睛一亮:“哎,你陪我去做个挑染,等开学了,再染回来。”

越澜高中不准学生染发,一经发现,会被教导处的人带到理发店染回,或者是直接手动帮学生剃了。

季颜算算时间,只能存在十几天。

她不太赞同十几天内染两回头发,道:“高考后再染,好吗?”

温和的声线像是在哄人,裴舒语紧绷了一瞬,故作无意地道:“好啊,到时你陪我染。”

季颜:“好。”

裴舒语:“这就同意了?”

季颜:“嗯。”

裴舒语换了个坐姿,和季颜面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她上半身前倾盯着季颜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想象着发丝被染成别种颜色的模样。

她想象不出。

季颜这种天生好学生的气质和温和清冷的外貌让她无法将想法加注其上。

她失笑,眼神与季颜对上。

注意力从发丝回归,裴舒语惊觉和身前人的距离,呼吸交织,季颜的发丝随风而动。

季颜也在看她,那种棕黑色的眸子静静地定格在她身上,平静的如同一滩泉水,引着她向里探索。

裴舒语咬住唇,发出一声气音:“真的是……”

铃声响起,画室内传来收卷的声音。

里面动静越发大,裴舒语额头轻轻磕了下身前人的额头,低声道:“上午还有一门速写。”

两门之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有人从画室出来,裴舒语顺势起身,往墙上一靠,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莫样。

“裴舒语,”朱琪卡着喉咙,对着裴舒语道谢,“谢谢你。”

裴舒语不在意:“不客气,举手之劳。”

朱琪抿住唇:“对不起。”

是在说之前她泼裴舒语画的事。

当得知那几根炭笔是裴舒语给她的时,朱琪内心震荡,她对裴舒语做了那种事后,一整个学期,裴舒语都没和她有过什么交流,今天却不计前嫌的为她提供帮助,那一刻朱琪的尴尬和羞耻达到极限。

裴舒语“啊”了声:“不用,我那天泼出去了,算是抵消了。”

朱琪又说了声“谢谢”。

等人走后,裴舒语低眉。

季颜在看她。

裴舒语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只是借了几只炭笔而已,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向来不记仇,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惯的热情,性格极好。

好到……让人想将这份好独占。

第40章

结束一天的美术考试,裴舒语难得露出几分疲倦,将自己的画材搬回五号画室后,她懒懒得伸了个懒腰。

衣服上或多或少弄到些颜料点,经过这段时间,她总算有所适应,不像之前那样,避之不及。

“我是一个粉刷……”

裴舒语没哼出两个调,被一脸严肃出现在画室内的素描老师打断。

那根标志的教棍挥动几下,画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借着几个站起来的人挡着,裴舒语软骨头似的搭在季颜的肩膀,压低嗓子:“脸色不对,有点可怕。”

嘴上说着可怕,实际上没有半点惊慌。

季颜将下午色彩考试时撞见的事说出:“下午我去小超市路上,看见几个老师蹲在地上,挑拣你们的素描试卷。”

之前听过裴舒语说过三秒不到决定一幅画的档位,分数,可真的看见还是会觉得荒谬。

一两秒的时间就将美术生数年的努力评了分。

裴舒语道:“那就是素描分出来了。”

果不其然,一叠素描纸被怼给了最近的人,素描老师又挥动两下棍子,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把卷子发下去。”

裴舒语无所谓地坐下,长腿没规矩地翘在祁英折叠椅的靠背,双手环抱,摸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每晚趁季颜伏案复习时,她都会躲在床上雕刻模型。

这些天,总算将模型雕刻完毕。

但由于对数字雕刻这种几乎是自学的技能,裴舒语并不确定她雕刻出的是否能完整打印出来。

在学姐提出帮她看看时,她将模型源文件发了过去。

色彩考试后不久,学姐发来了消息。

学姐:【问题不大,只有小部分的细节需要调整,我这边直接给你改?不涉及模型外观,只是内部结构的线条构建有问题。】

裴舒语:【抱歉,今天在考试,没能及时回复学姐的消息。好的,麻烦学姐帮我修改一下。】

学姐回复的很快:【小事。学校有专门的打印机,我直接帮你打印好,快递给你,可以吗?】

作为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之一,内里自是必备专门的数字雕刻打印机。

裴舒语想了下,如果去找别的商家,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进行沟通排期,发货不及时,商家甚至还可能将她雕刻的模型二次利用,出售给他人。

为了避免这小概率的可能性,裴舒语打字:【谢谢学姐,学姐下次回来,我请你吃饭。】

学姐:【可以啊,不过还是等你到我们学校,再请我吧。】

裴舒语弯下唇:【好!】

她聊得开心,浑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望着她的女生。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季颜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有谁没发到卷子?”画室内选出的班长问。

裴舒语收起手机,举起手:“我没有。”

祁英一把按下她的手,嫌弃道:“是问你的吗?”

卞梦凡道:“你的卷子应该在外面的玻璃墙内。”

裴舒语“啧”了声,抬手:“来个人扶我起来。”

周围没人理她。

祁英抱着素描纸,空白处是鲜红的数字:“神经。”

季颜拽住坐着的人手腕,指骨带着点力,将人提了起来,引得某人说了句:“看见没,只有季颜对我最好,你们能不能跟季颜学学。”

周围依旧没人理她。

祁英又说了句“神经。”

裴舒语告状:“季颜,你看,她们欺负我*。”眼尖地瞥见祁英素描纸上的数字,她道,“123,不错啊。”

祁英摆摆手,笑得合不拢嘴:“还好,还好。”

画室内大部分人都拿到了画,除却裴舒语,还有两人没有拿到。

三号画室前方,三分之一的玻璃墙贴上了素描,三分之一贴上了速写,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空着,等色彩成绩出来,择优贴上。

此刻,玻璃墙前围了二三十个学生,正点评内里的画。

“哎,别说,这张画得是不错。”

“我喜欢这张,颜色很淡,亮灰暗关系拉得是真好。”

“怎么没看见裴舒语的?”

“她的在这。好家伙,这排线,这结构,这型体,怪不得145,神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裴舒语扬了下眉,拉着季颜往人少的速写区域去。

季颜:“不先看素描吗?”

裴舒语笑:“不是说了吗?我素描145,那就没有挤进去看的必要了,我现在想知道速写多少分。”

速写区域,裴舒语快速地扫过,寻到自己的那张。

上方空白处的数字是“72”。

很优秀的成绩,季颜心底盘算裴舒语考进梦想院校的可能性,眉宇间神色舒展:“72分,很高了。”

速写总分才75。

裴舒语将玻璃墙上的画浏览过,带着季颜挤出这块人越来越多的地方。

她打开手机计算器,嘀咕着:“145加72等于……”

“217。”季颜插话。

裴舒语:“对,217,再加上我色彩一直140以上,总分在357。”

去年省统考状元的分是354。

当然,不排除画校老师会把分稍微往上打一点的可能。

裴舒语打算等第一次全省联考的时候,再看看分数。

那时候是外校老师打分,分数会相对客观。

虽然她要考的院校需要校考合格才行,但省统考的分数也是对一位美术生的肯定。

季颜道:“A大美术学院文化课需要多少分。”

裴舒语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哭兮兮地:“能不提伤心事吗?还有一年呢。”她委屈巴巴地瘪下嘴,惯用的装可怜法子,“季颜,你想办法。”

她五官垂下时,莫名透着几分脆弱,尤其是眼底闪烁着的晶亮,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液体流出。

季颜失神一瞬。

裴舒语趁热打铁,牵住季颜的手指,明知故问地逗人:“怎么办呢,好想和某人去同一所学校啊。”

食指被勾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夏季晚风拂过,带动发丝轻扬,模糊了季颜的眉眼,女生捋过几根碎发,温和地:“以后每天画完画,我给你数学和英语多补半小时。”

裴舒语:“……”

她忽然觉得有的时候,也不是很想听季颜说话。

季颜反勾住裴舒语的小指:“嗯?”

裴舒语打了个哈哈:“啊,这……嗯,其实也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加时长,偶尔,偶尔加加就好。”

季颜不置可否。

考完试,画校人性化的给学生们一个晚课的空档。

当然,除了不准出画校,可以自行做任何事。

裴舒语对此颇不认同,她将数学卷子翻个面:“今晚晚课不用画画,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季颜:“怕你们乱跑。”

裴舒语被数字和符号折腾地头疼,抓过几次头发,她烦闷地:“画校这是瞎担心,还有,为什么我现在要做数学卷子!”

身旁传来游戏音,裴舒语心更痒了。

季颜将她卷子摆正:“今天试试加时。”

裴舒语:“……”

祁英打完两盘游戏,都赢了。她好心情地凑过去刺激人:“不愧是你,别人都在玩游戏,只有你,不受干扰,一心埋头苦学,你不上大学谁上大学。”

裴舒语:“……神经。”

祁英这次总分上了290,高兴地怼完裴舒语,又去和人组队游戏了。

裴舒语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拉住季颜的衣角,扯了扯:“季颜,能不能……”

季颜打断她:“不能。”

裴舒语放弃抵抗。

就在捏着笔打草稿之际,她想起之前从祁英那弄来的一本漫画。

当时她随手翻开,迎面就是某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好像,很适用在此刻。

裴舒语喉咙滚动,抿了下唇,缓而慢地贴近支起手肘,撑着半边脸颊,认真读题的人。

心跳乱窜。

裴舒语感受到发丝刮到脸上的痒意,瞳孔里,女生的面容逐渐占据,挤满。

她前倾,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下季颜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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