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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好了,弄正了。”

周榕溪帮苏堂玉收正领带,见他心不在焉地往后看,问,“怎么了?”

苏堂玉明明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失落的情绪从何而来,淡淡道,“没事。”

男人怎样看着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平时都一丝不苟的,今天竟然连领带都打歪了。

不过昨晚应该是有睡了一会儿了,脸色比前两天看起来要好了许多。

周榕溪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跟白荔在一起不是一直能睡上好觉了吗?怎么这两天又开始一副没睡觉的样子?怎么搞的,你们……分手了?”

“……”

苏堂玉想起白荔,就气得牙痒痒,昨天打了两个电话就没了下文。

不过被郑星纬那个肮脏的家伙碰过的,他也不会再要就是了。

“分手?”苏堂玉往办公楼里走,“交往过才叫分手,他算什么东西。” ?

周榕溪没想到苏堂玉这么不近人情,都让人住进家里,竟然连名分也没给。

至少之前,向宜安对外还有个名分呢。

“干嘛这样说,人那么乖,又哪里惹到你了?”

“不关你的事。”

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往自己身上来,周榕溪撇了撇嘴,心想着不说便不说,等晚上她去找郑星纬,他一定很乐意说。

“诶,你等等我啊,今天市里的会议你们公司谁去啊?捎我一程。”

……

白荔在被人发现之前,狼狈地逃离了总部大楼。

他快步走着,感觉脸颊发烫,头也晕得不得了。

明明空气中吹过来的风都是冷的,可这会儿他却弄得全身都是汗。

白荔站在斑马线前,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他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哪条路是自己该走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苏堂玉和周榕溪抱在一起的场景,和他们即将要结婚的事。

白荔在过来之前,还自以为是地想着,如果苏堂玉知道他有宝宝了,说不定就不会那么生他的气了。

可一切全然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

苏堂玉不要他,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要了。

青梅竹马,真好。

他没有资格伤心,没有资格难过的,他们之前本来就是没有正式关系。

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会成为苏堂玉往后幸福家庭的绊脚石。

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白荔呆呆地站在街口,额角的碎发被风吹乱。

这里好像没有能让人牵挂的东西了。

只有夜晚不断响起的催债电话。

整日提心吊胆地怕人上门堵截。

他以前都没发现。

江城竟然这么大,大到让人觉得好孤单。

“好久不见啊白荔,你这请了半个月又半个月的,足足一个月的假真是人都看着滋润了,果然不上班就是好,我也想要这样啊。”

“真的?”白荔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怕没把自己养好呢。”

宝宝那段时间在肚子里还不太稳,半个月的假结束之后,白荔又跟林淼申请批了半个月。

好在宝宝最近听话了许多,他也能吃下东西了。

为了让自己的营养跟上来,白荔最近吃得很规律。

同事说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这件事,是白荔这个月来最高兴的事情。

说明宝宝的营养也跟上了吧。

“很好很好,你回来就好了,少了一个人,你们迎宾岗前段日子可是叫苦连天喽。”

白荔对他们过意不去,下班的时候买了奶茶请同事们喝,被同事们发了大大的好人卡,大家都很开心。

“还是你有人气,你回来大家都开心。”

下班时,林淼过来询问,“事情都处理完了?”

“林姐。”

白荔和她一块儿走着。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白荔不愿提起那些伤心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他换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了,恭喜你,现在是林经理了。”

林淼捂着嘴笑,像是想憋住又因为太过开心而没办法抑制住喜悦,她咯咯地笑起来,“对啦对啦,谢谢,不好意思实在是太高兴了。”

白荔跟着她笑,大家的生活都有在变好,他也要加油,努力打工赚钱。

他现在的积蓄并不算太多,苏堂玉后来给他的钱在奶奶去世之前的那场手术里大约都花光了。

宝宝接下来的检查费还需要一大笔。

出生以后的奶粉钱各种婴儿用品,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胎儿一安定下来,他就过来上班了。

白荔想趁这几个月,他的肚子还没有一下子大起来,这几个月努力工作赚钱,还能攒下一点。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穿衣吃饭花不了几个钱,一个月七八千的工资足够了,等年底,他还能有年终奖

就快了,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好冷啊。

江城的秋冬,原来一直是这么冷的吗?

“结果很好,没什么问题,记得按时来产检,月份还小暂时不要同房,不要剧烈运动。”

“伴侣有过来吗?有的话叫他进来我跟他说几句。”

周六,白荔按时到医院做检查。

听闻医生这样说,他局促地摇头,“没有,他没有来。”

“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闻言只是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像是见惯了这样的事,安慰道,“没来也没关系,开出来的药按时吃,其余的自己注意点就好了。”

“主要还是别同房,等胎儿稳定下来了再说,保持心情愉悦按时吃饭,多补充营养,对你对胎儿都好。”

白荔拿着自己的单子从科室出去,知道宝宝平安无恙,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垂着脑袋,看着手里的孕检单出了神,影像上宝宝只是一颗有了轮廓的小豆子,好可爱。

要是、能像先生多一点就好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英气一些高高壮壮的都更好……

白荔还在想着这样不切实际的事,忽的,他的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白荔。”

白荔转头,看见女人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单子,他慌忙将手里的单子揉成了一团塞进口袋里,“周小姐。”

“干嘛叫我周小姐,叫我榕溪就好了。”周榕溪笑着将视线收回来,“嗯……你怎么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陪朋友来的。”

知道周榕溪和苏堂玉要结婚以后,白荔就连面对她都不敢。

他怕周榕溪会因为他和宝宝的存在而感到伤心,也怕周榕溪和苏堂玉知道以后,会逼着他把宝宝拿掉。

所以就算他怀孕这件事说出来没人信,他也一点点都不敢赌。

宝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寄托。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白荔对同她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地往电梯的方向走,“我朋友在等我,那周小姐,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急,周榕溪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人已经往远处走去了。

陪朋友来的?

可是,这一层好像是妇产科吧?陪怀孕的朋友来产检吗?

真奇怪……

“榕溪,怎么了?”

“嫂子,没事,我遇到一个朋友,”周榕溪扶着她走,又往后朝白荔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

在医院碰到周榕溪,是白荔没有想到的事。

躲避着她出了医院,白荔的心还是*跳个不停。

榕溪这么聪明,万一她发现了什么怎么办?

白荔越想越不安,这个晚上,他连觉都没有睡好,最后抱着苏堂玉的衣服才稍稍能够进入浅眠状态。

这个周末又要值班,他浑浑噩噩地睡了几个小时,便早早起了床,拿了条宽松的裤子换上。

白荔的肚子开始有一点点显眼的小弧度了。

他不敢吸肚子,有几件腰身偏窄的裤子穿在身上不太能系上扣,白荔都收起来准备以后再穿。

不过当时苏堂玉给他买衣服的时候,裤子选的都是休闲宽松居多。

说是好脱。

当时只觉得羞臊,穿裤子的时候也总会想到这个。

倒方便了现在。

幸好天气转凉,衣服穿得多了,他的小肚子也没有人能发现。

“白荔来了啊,临时接到通知,今天总部的领导又要来视察了。”

一起值班的同事跟他抱怨,“不知道总部搞什么,那么多产业偏偏盯上我们酒店,七天一大查三天一小查的,真是有够烦。”

“总部来人?”白荔一听,顿时有些慌,“你知道是谁过来吗?”

“这个不清楚,林经理只叫我们打起精神来。”她叹了口气,“算了,好好干吧,偏偏今天还是我们值班。”

白荔换好衣服回到岗位上,想着就算总公司来人也不一定会是苏堂玉。

苏堂玉一天到晚这么忙,哪里有空过来呢,就算过来了,也不见得会理会自己。

他玩腻了自己,也马上就要结婚了,再不会将他看在眼里。

天逐渐亮起,白荔的担忧愈深,他虽然那样安慰自己,但总忍不住要去想着更加严重的后果。

天不遂人愿,不想什么便偏偏来什么。

担忧了一天,白荔在下午临近交班之前,还是见到苏堂玉。

“苏总,”林淼站在门口,笑着迎接苏堂玉的到来,“苏总辛苦了。”

男人姗姗来迟,从大门经过,在他面前停下。

那道阴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白荔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去,不敢瞧对方身上的任何部位,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会让他感到慌张无比。

“有客人来就是这种服务态度?”

男人低沉的嗓音直指向他,白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听见林淼在为他说话,“苏总,白荔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最近几天可能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不舒服还上什么班。”

“过来。”

白荔在这种时候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不想让林淼也遭受牵连,于是听话地跟上前去。

男人没有去经理办公室,而是去了顶楼的大会议室。

白荔跟着他上了电梯,并不算大的空间里,白荔久违地闻到了苏堂玉身上的味道。

他在遗留的那件西装上找不到的气味,突然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弄得他有些腿软。

白荔倚靠在电梯的墙面上,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他不知道苏堂玉把他叫出来是想做什么,是发现了宝宝,还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工作没做好?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私情。

“叮。”

电梯门打开,男人大跨步地向外走去。

白荔停顿了一会儿,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赶紧跟了出去。

顶楼好安静,这会儿都没有人过来。

白荔能听见苏堂玉的脚步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然后闷闷地交错开来。

“苏总。”

白荔站在会议室门口没有进去,他看着男人在自己开口之后,拉开首席椅的手一顿,“你叫我什么?”

“苏总,对不起,”白荔抿唇,往外退了一步,想把这件事情快点结束掉然后分开,他胡乱说着话,“您让经理扣我的工资吧,之后我会好好工作的,上班时间绝对不会再开小差了。”

“进来。”

白荔听见他的话语,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眼神,内心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白荔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又听见他道,“还是你想回家说。”

家……

白荔摇了摇头,不管是苏堂玉的家还是他的家,都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对不起。”

白荔走到他面前,只是一味地低头道着歉,却不敢抬眼去看男人半分。

他再三保证着自己往后不会在工作上出现纰漏,希望苏堂玉以此原谅他的失误。

可苏堂玉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白荔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男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露骨的打量。

没有情绪的,把他当做一件上不得台面的物品,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眼神。

“林淼说你不舒服。”

忽然的,仿若关怀的话语,让白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不敢否认,更不敢承认,只是沉默得摇头,“都好了。”

“你倒是好了,我可没好。”苏堂玉抬眸瞧他,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过来坐。”

“我站着,我站着就好。”

无论说着怎样的话都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苏堂玉开始恼火,“我不说第二遍,过来。”

昨天晚上周榕溪打了电话过来,说什么白荔出现在医院的事。

他下了班就过来,白荔倒是会拿乔,不仅一眼都不看他,还叫他吃“闭门羹”。

白荔越是不为所动,苏堂玉的心莫名的就越是糟乱。

这一个月以来他没有一天是睡好的,每天都头疼得要命。

还说什么生病,眼前的青年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有肉了一些,真是滋润。

苏堂玉忍了一个月的情绪,终于在这会儿泄了一个口子。

他走过去,将人圈在怀里。

青年的体重没有太多的变化,轻得他一抬手就能抱起来。

不过他不像往日那样乖,只是这样靠近,他就开始手脚乱动地挣扎了,“不要……”

白荔的手脚乱挥着,有几下碰到了他的肩膀。

虽然不疼,但苏堂玉被他打得心烦意乱。

不愿他再做出这种拒绝自己的姿态,苏堂玉强行将人压在办公桌上,一把便擒住了他的双手。

“怎么,郑星纬给了你多少钱,被他弄了几次就为他守身如玉了?”

“我不要钱,”白荔怕他会在这里乱来,急得眼尾通红,连他说的话都没反驳,“我不要,我现在不能……”

肚子被男人的体重挤压到的发涨感,让白荔惊慌无比,医生嘱咐的话语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提醒,他好怕宝宝因此出事。

白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从苏堂玉的手里挣脱、推开了他,“我不要!”

白荔的眼神明明还和从前一样,依赖着他,爱慕着他,甚至还有点想要靠近的惧怕。

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苏堂玉对白荔的拒绝感到诧异,胸口被他手掌推拒的力道泛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苏堂玉看着白荔,忽而冷静。

“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咬着,随后从西服口袋内侧拿出钱夹,将里面的卡和现金全部抽出来,“现在做要多少?”

男人淡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烟草点燃。

白荔闻到奇妙的烟草味混着男人身上冷淡的香水味,看见男人瞧着他如同看一件玩具的眼神。

他迷茫地看着飘在眼前的烟雾,紧张连喉结都滚动得艰难,却还是将希冀的话语问出了口,“先生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男人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低的眉眼,在抬眸时露出几分可笑的神情,“怎么看待?像你这种人……”

“像我……这种人?”

白荔的身体仿若被一记重锤,在苏堂玉蔑视的话语进入耳朵里的时候,他其实没有那么意外。

只是他不愿再听接下来的话。

他重复着男人的话语,也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他明明知道答案的。

苏堂玉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他还有一些悲哀的幻想罢了。

“我忘了苏总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所以想发泄的时候就来找我吗?”

“我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白荔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也没有多歇斯底里,反而有些冷静过头了。

只是越是这样,苏堂玉的心就越是抓狂,他凑上前去,拧皱着双眉看起来才像是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你说什么?”

他抓住白荔的手臂,不顾人的挣扎强吻了上去,唇齿厮磨间咬破了白荔的唇。

血腥味,烟草味,让人好想吐。

白荔抵着他的肩膀,保护着自己的肚子,哭着求他。

“不要、先生不要。”

那天的温度其实有点低,进入深秋的江城一天比一天冷。

傍晚的霞光从会议室的窗户照进来,映出空气里轻飘飘的浮尘,看起来像是燥热的夏天。

苏堂玉盯着白荔涨红的脸,还有他习惯性抱着肚子的手。

真是碍眼。

他拉高白荔的手,不耐道,“你那肚子里究竟有什么,要天天护着?”

白荔惊诧地望过来,无声挣扎地更厉害了。

明明已经开始,苏堂玉看见他这副样子,最后还是咬牙放过了他。

“妈的。”

抽身离开的时候,他将外套盖在了白荔哭得不成样的脸上。

留下的还有先前抽出来的卡和现金。

“明天别墅,自己过来找我。”

第32章 逃离再见,苏先生

会议室里,苏堂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荔被他衣服掩盖住的身体轻颤着。

他埋头在男人的衣服里哭泣,手腕被拽过的疼痛仿若一双沉重的手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身体里异样感,没有因为男人的离去而有所缓解。

白荔躺在会议室的桌面上,藏在衣服里视线没有光亮,令人害怕。

他掀开男人的衣服坐起来,安静地把褪到小腿的裤子拉高穿好。

可忍不住的,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滚落砸在脚尖前。

忽的,肚皮抽痛。

白荔赶忙擦掉眼泪,安抚地摸了摸自己肚子,“宝宝不怕宝宝不怕,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知道……”

白荔安慰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还以为苏堂玉不会再来找他了。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背着苏堂玉和周榕溪,带着宝宝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生活,现在全然都错了。

他收好苏堂玉留下的现金和卡,抱着男人的衣服逃离了这个令人感到难堪的地方。

疲惫的身心,已经全然让他分不清任何东西。

白荔狼狈地下了楼去,在遇到赶来的林淼,听见她的询问时,他红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躲藏自己的表情。

“林姐,我先走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我已经跟苏总说好了,下午的事直接扣我的工资不会影响你的。”

“没事的,白荔……”

林淼见他仓然逃窜的背影,十分担忧他现在的状况。

她从未看见过那样支离破碎的他。

初来在她面前的白荔那样坚韧,小小的身躯能扛起一切,现在他的眼里却全是迷茫和不堪一击的脆弱。

在这种场景下,仿若就快要撑到极限了。

白荔回到家里,再也撑不住力气,在床上倒头就闭上眼睛。

好累。

好饿。

回来得太急,他没有在员工餐厅吃上晚饭。

白荔脑子乱糟糟的一片,连晚饭都没有心情吃,唇上的伤口带来的肿胀,带着火热的滚烫,甚至这会儿还能从口腔里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久没有孕反了。

这会儿白荔却异常地想吐,他捂着嘴巴爬起来,抱着垃圾桶干呕,吐得涕泗横流。

会议室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复播放,男人的表情,男人的话语,无一不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厌恶的,愤怒的,不屑的。

每一个眼神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每一次被迫地知道自己在男人心里的位置,都像是剥开血肉的痛楚。

明天还要见面吗?

明天……

不要、先生只是想把欲望发泄在他身上。

再见面,情况一定会比今天还要糟糕。

他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一件可以随用随取的玩具,男人对他根本没有温柔可言。

再发生这样的事宝宝肯定会受伤的。

不可以。

白荔靠在床边闭上了眼,咸苦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他出神地咬着自己带血丝的唇瓣。

好难受,嘴巴里的苦涩无尽地蔓延开来,让他的额角抽痛。

窗外的月光亮得冷清,黑夜越来越长了。

白荔趴在床边,此时正好能看见窗外的月光。

深秋的夜晚,风顺着未关的窗口飘进来,房间里冷冰冰的没有热量。

他无意识地搂着苏堂玉的衣服汲取那一点点安全感,忽的,放置在身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奶奶走了以后他便把手机铃声关闭了,此时来电的嗡嗡声一阵一阵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陌生来电,是催债电话吗?

但不是异地号码,也没被别人标记过。

白荔的心突突跳着,完全不敢动。

等电话结束了一会儿后,他才要去拿手机,与此同时,属于那个号码的短信一并进来:

【白荔,我是榕溪。】

晚上九点,白荔裹着厚厚的棉服推开家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店。

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了一会儿,才看见坐在窗边的周榕溪。

女人穿着素净,精致沉闷的脸庞在看见他的时候转而露出温柔的笑意,“这里。”

“周小姐。”

白荔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听见她笑了一声,“又叫我周小姐。”

白荔有些尴尬地阖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中露出坦然的姿态。

他对周榕溪有许许多多的愧疚。

因为他曾经横亘在她和苏堂玉之间,甚至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纠缠在一起。

他不知道周榕溪为什么约他出来,是下午苏堂玉找他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还是,因为宝宝?

白荔在来的路上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场景都预想了一遍,他想过气氛可能会沉重,可能他免不了地要被打一巴掌。

不过周榕溪好像并不打算为难他,只问他,“喝什么?这么晚你就别喝咖啡了吧,果汁?牛奶怎么样?安神。”

“嗯,”白荔点点头,“牛奶吧。”

“好。”

周榕溪点了一杯热牛奶,看见坐在对面的青年表现出的无措,她笑了笑,想尽量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你出来,我这也才刚下班,也是抽空了,平时太忙都没时间。”

“没关系的。”

白荔摇头,对自己揣度过周榕溪的心感到内疚,“您找我是……”

“没事,没什么大事,”周榕溪听见他这么生疏的用词,猜想是不是自己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连忙道,“我是想起来,之前在医院和你碰面的事,你当时应该是对我撒谎了吧?”

白荔听到这个,顿时惊慌起来。

果然是被发现了吗?

来时路上的冷空气冻得他的脚心冰凉,这会儿周榕溪的一句话,却叫他手脚冒出汗来,“周小姐,我……”

“我这有东西给你。”

周榕溪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拿出一盒药,“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的,我自己试过了效果很好,你拿去吃吧,有效果再找我要。”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的号码是我找郑星纬要的,要不是今晚顺便经过这边,我也就不来打扰你了。”

白荔看见她从桌上递过一盒药,听见她说着这样关怀的话语。

他顿时鼻尖酸涩,对自己下午还和苏堂玉纠缠不清的事感到更加对不起。

他下午还和苏堂玉接了吻,有了接触,而周榕溪还为了他那微不足道的事匆忙赶来。

他突然好难过。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白荔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羞耻心还是让他暂时吞下了话语。

“还有,”周榕溪见他不说话,犹豫着问,“其实我还想问问你,你最近没和苏堂玉见面吗?”

“我问苏堂玉,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女人娇嗔的疑惑完全是在埋怨亲密伴侣的语气。

白荔以为对方在敲打自己。

他什么实话都不敢说,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见面,我们一个月之前就分开了。”

“怪不得。”

周榕溪觉得好笑。

怪不得苏堂玉这一个月以来都失魂落魄的。

好不容易前两天有了点起色,后来不知为何又变回了那副死样子。

最近她跟着苏堂玉跑项目,男人比之前更难说话了,周榕溪为此头疼不已,便想着找找病因。

她去问了郑星纬,结果郑星纬竟然也不知情,她也便只好这么晚来找白荔了。

果然,这解药的源头还是在白荔身上,要是她能把两人劝和,到时候在苏堂玉那里讨要一笔好处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样苏堂玉也好,自己也好,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她问,“那,是你甩了他?”

白荔摇头,否认了这件事。

他不太想说那些私密的,让他难堪的过往,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被如此剖析得一干二净。

周榕溪问得越多,他便越是无地自容。

“周小姐,我跟先生已经结束了,您不用担心这个。”

白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和一叠现金,他底气不足,拿着钱的手有些颤抖。

他不敢说他们就在下午还见了面,只说,“这是先生之前落在我那的,麻烦您转交给他。”

“钱?”

周榕溪盯着他看了一眼,觉得他说的话有点奇怪,“这应该是苏堂玉给你的吧?他这人不太会马虎成这样,他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何必还他呢。”

“太多了,他之前已经给我很多了。”

白荔好像十分坚持且执着。

周榕溪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对于白荔的嘱托还是接受了。

苏堂玉一张卡里倒有不少钱,在这推来阻去的,万一丢了还得她赔。

“卡我拿了,现金你就留着用吧,几千块钱苏堂玉不会在意的。”

她大方的自作主张,将苏堂玉完全了解透彻的样子,让白荔默默地低下头去。

他看着手里的一叠现金,原想推拒,但想到宝宝,他还是收下了,“谢谢你周小姐。”

“谢我?不用吧,我什么都没做。”

对话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白荔不知道要怎么接她的话。

周榕溪是个很好的人,就算面对这么龌龊的自己,也依旧如此温柔。

白荔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在他得知自己有宝宝以后,原以为自己和苏堂玉还能有以后的,可是,不是这样的。

苏堂玉要结婚了,他的未来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也不该有自己的位置。

只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碰面。

他还是会被苏堂玉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他还是会一次次地对苏堂玉的答案抱有期望,他还是会不知廉耻地想着,如果苏堂玉也爱他就好了。

好可怕的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白荔咬唇,用力到将唇上的伤口重新咬出血迹。

口腔逐渐被淡淡的血腥味填满,白荔闻着面前的牛奶,又不可抑制地想吐。

不管是是面对周榕溪,还是眼前生理性的呕吐,都让白荔如坐针毡。

他站起来,“周小姐,我想先回家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周榕溪点头,“好,下次见。”

白荔没有回答她的下次见,只是抿唇笑了一下。

周榕溪觉得他脸色不太好看,还没说出话来,就看见白荔快步出了咖啡厅的门。

他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暗色的夜里消失不见。

周榕溪看向桌面上他没拿走的营养品,估计他是忘了。

等明天把银行卡拿给苏堂玉的时候,再让苏堂玉找个理由带给白荔。

不管他们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总之这样他们就又有理由见面了。

周榕溪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喝完咖啡,她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最近工作很顺利,周家和向家在她的促成下和进一步有了交流,爷爷最近也开始把重心转移到她身上了。

再加把劲,离成功不会远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见玻璃窗外结了漂亮的霜花。

好冷啊。

路灯的光线好像都跟着天气的转凉变暗了。

白荔回到家,给自己煮了碗面。

烧开的沸水热气腾腾地冒出湿热的烟雾。

他端着碗坐在小桌子上吃,突然想起苏堂玉也曾经坐在这里同他吃着面。

那时候他还穿着短袖,站在炉灶前祈求着水快点沸腾。

虽然苏堂玉最后也没吃几口,但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还以为一切都会跟着变好。

可短短几个月,所有他以为的会变好,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白荔埋头吃面,温暖的热气往脸上扑,沾湿他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一筷子的面,哽在了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吞不下去。

“呜……”

他放下筷子,闭上眼睛时,泪流满面。

那一夜,白荔的租房灯火通明。

他没睡觉,收拾了一个晚上的行李。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尤其多的是衣服,苏堂玉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一年四季都不重样。

白荔只捎了一些装进行李箱里,带了奶奶的一点遗物。

不多不少,刚好塞满一个行李箱。

收拾完东西,天都没亮。

他给林淼发了离职报告。

很短促的几句话,表达了他的感谢和抱歉。

他原本想着,怎么样都要等宝宝的月份大了再离职,但他留在这里,好像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

没关系。

他的行李不多,可以直接走。

奶奶走了以后,江城就再也没有了他牵挂的东西。

天色微微亮起,白荔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小租房。

院墙里的蔷薇还开得漂亮,他行走在满天星空的小巷里。

行李箱的轱辘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摩擦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江城站的清晨早已人满为患,早晨的温度更低了,人挤在一起,一张口就冒着热气。

白荔戴着口罩,裹着围巾,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也把宝宝护得很好。

他站在人群之中等待检票。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或许是进来了什么信息。

白荔没有去看。

他进了站台,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那班车次。

天微微亮起。

列车启动,往驶离江城的方向而去,带着他将窗外的景物抛之脑后。

白荔支着脑袋看向窗外,阳光不知不觉地从山顶出现,落入车窗里,斑驳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拿出手机去看时间,入目的却先是时间下方那一条来自苏堂玉的短信。

【晚上六点。】

不知男人是不是同他一样没有休息,那条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五点。

命令式的通知,一如既往地简洁,没有多余的感情。

白荔怔怔地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往上翻了一翻。

几乎是同样的消息。

见面的时间见面的地点,全都由苏堂玉来决定。

这些冷冰冰的文字,却是自己曾经的私藏的爱恋。

这些过去舍不得跟着追债短信一并一键删除的消息,这会儿在坐上离开江城的列车中,白荔将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私情小心翼翼地清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曾经,他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再见江城。

再见,苏先生。

第33章 找不到“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星幕垂落。

晚上六点三十分,山顶别墅群一派安静祥和。

苏堂玉坐在主卧的办公椅上,指间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燃尽。

房间里没有点灯,落日的余晖扫尾,到现在,只有窗外花园里的灯光映照进天花板的一角。

而卧室的门,从天还亮着的傍晚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苏堂玉将手里的烟碾灭,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他靠在椅背上阖下双眸,手指不耐地点着。

“哒、哒。”

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的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虽阖眸养神,但却频繁地睁开眼睛,去看一旁迟迟没有亮起的手机屏幕。

毫无动静。

不管是大门,还是因为迟到而该出现的短信或者来电,都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点整,苏堂玉再也按捺不住等待已久的躁怒的心。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阳台外拨通了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山顶的室外温度在夜晚几乎要降到零点,寒风吹动苏堂玉的发梢,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只专注地听着手机里传来长而拖沓的嘟嘟声。

不知那声音响了多久,他站在那儿的耐心逐渐消失,电话里头才传来重复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迎面袭来的冷空气钻进衣服的空隙里,贴服在皮肤上让人寒气直冒。

苏堂玉皱眉,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又重复拨打。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终于停下。

——“所以想发泄的时候就来找我吗?”

“我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昨天在会议室里,白荔的声音带着轻描淡写的反抗,此刻直白地闯入脑海里。

苏堂玉摩挲着指腹的动作停顿,转身回了房间。

他拿上外套边大跨步地往外走去,没开灯的室内,他不一小心撞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响起了瓷片落地的脆响声。

苏堂玉没有回头,只感觉衣服裹住了身体沁入凉意。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拿着车钥匙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着。

寒冷的夜晚,道路上的车都少了很多。

苏堂玉的车在空旷的道路上急速飞驰,目的明确地往那条狭窄的小巷里开去。

车轮压过凸起的青石板响起几声咚响,给这条平静温馨的巷子带来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这条他经过了许多次的路,明明短得一眼就望得到头,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到。

苏堂玉的心从昨天和白荔见面后开始就再也没有静下来过。

尤其是现在。

他心乱如麻,方向没打好,狭窄的巷子墙壁刮过他的车身,在他的车漆上划过一排明显的车痕。

苏堂玉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的情绪在此之后,变得更加杂乱,白荔的脸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无法判断。

苏堂玉望向不远处熟悉的地点,将车停在了原地。

他下了车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见到对方。

临冬夜晚的小巷,蔷薇花败了大半。

这里比市中心要安静很多很多,安静得就连旁人紧闭的房门里的说话声都能听见。

在如此宁静的环境里,他在这后面紧接着的脚步声便显得更加急促。

哒、哒、哒。

“迟到,不接电话,关机。”

苏堂玉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那道门。

“被我抓到你就完了,白荔……”

他的话音落下,推开的门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室内空荡的潮湿仿佛比外头还要阴冷。

屋檐下的路灯晃出屋里物品摆放的轮廓,比之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要少了很多。

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在他心头浮现,苏堂玉进去,想象着白荔在墙上寻找开关的动作,下一秒,灯光在他手里点亮。

昏暗的灯光,比外头的路灯还要黑。

被洗干净的地板散发着一股潮湿未干的气味。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不见了,连同垃圾桶,都没有套上新的垃圾袋。

不见了。

苏堂玉的视线扫过楼梯,急切地往楼上走去。

那个狭小的卧室里,一切属于白荔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就连房间里的他的味道也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唯独衣柜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件熨帖平整的西装外套。

是他之前故意留在这里的,现在也被白荔毫不留情地撇下。

是故意的吗?知道他会来这里,故意气他的吗?

苏堂玉皱眉,拿下外套往楼下走,他脚步匆匆,又不知要往哪里去。

只有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嘭!”

出租屋的门在苏堂玉的手里震得抖了两下,发出的撞击声引得人惊呼开门。

“哟,怎么了这是?”

“小伙子你找人吗?”

苏堂玉听见有人在跟他说话,他的脚步停滞,转身看向说话的老太太,“请问住在这里的男青年去哪了?”

“啊……你是说白荔吧?他今天早上就搬走了,大约,凌晨的时候?”

搬走了?什么地方?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搬走了?

对了,白荔说过他有个奶奶正在住院治疗,总归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

只要还在江城,无论搬到哪里都能找得到。

不过一个白荔,他真是疯了才会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苏堂玉回到车里,忽然静下心来。

他将车子调头开到宽阔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后便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

头好疼,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全都是白荔的身影。

苏堂玉靠在车座上,焦虑地睁开眼睛,感觉天旋地转。

车外路灯晕成莹白的长河,连绵不断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在等待来电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停滞,完全地出了神。

直到手机来电,一阵阵的电话铃填满整个车厢。

苏堂玉的手紧握成拳,拿着手机的手青筋直起,点开接通键时,听见电*话那头的人传来源源不断的,关于白荔的信息。

“白荔的奶奶,名叫林奈荣,之前确实是因为脑卒中恶化转至仁德爱医院进行治疗,不过她已经离世了,并于十月五日转至殡仪馆火化,至今。”

十月五日。

是他们分开后的那段时间,苏堂玉翻了翻自己的通话记录,白荔上次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是……

十月九日。

打来了五通电话。

是什么事,他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事?

苏堂玉头疼欲裂,他抵在方向盘上,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出现的又全是白荔红着鼻子哭泣的脸,又爱哭又瘦小。

那样的他是怎么解决亲人的后事的?一个人吗?

总是奶奶奶奶地叫着,说要去医院看奶奶,那么不要命地赚钱,却还请了假陪在医院探视,肯定是哭得不成样子了。

那现在呢,到底在哪里?

苏堂玉从未有过这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要担心一个不听话的暖床工具。

“该死。”

苏堂玉靠在车里,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能开车。

他叫来了司机,在头疼中陷入昏沉。

“先生,先生?”

赶来的司机见苏堂玉的意识好像有点模糊,他有些焦急,“先生没事吧?我马上带您去附近的医院。”

无尽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梦里的他又回到小时父母离世的火灾现场。

“父亲!母亲!不要!”

看见年少的自己疯了一般地要往熏着漫天烟雾的房子里冲,又被大人拦下,他只是如从前梦境里的那般,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

同样的梦境,他从小到大,只要闭上眼睛,便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开始做。

从不顾一切地先于少年的自己冲进火海里,在梦境中被火灼伤至死,到后来他已经察觉了是梦境,麻木地看着小时的自己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涌入火海。

再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他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做这种噩梦了?

好像是见到白荔以后。

白荔,白荔……

金黄的火光犹如炙烤着大地的太阳,熏烫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感觉疼,不是在做梦吗?

苏堂玉抬眸,看见火光里逐渐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见白荔站在浓重的黑烟冒出的屋顶,无助地朝他看过来,“堂玉、堂玉救我……”

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心快要从胸腔中坠出,明明已经只是绝望地旁观着的他,再次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火海……

“堂玉?苏堂玉?苏堂玉醒醒!”

不是红色的火光。

白色的,白色的墙壁。

苏堂玉坐了起来,拉住了说话人的手,“白荔……!白荔?”

“白荔?白荔不在这儿啊,你又做什么噩梦了?我叫医生来,没事了,医生说你只是睡眠不足,你这段时间状况太差了你知不知道。”

“我叫郑星纬也过来了,他等会儿就到。”周榕溪按了床头的呼叫铃,观察了他的神色,“司机联系我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女人温柔的念叨,逐渐将苏堂玉拉回现实。

缓过劲来的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被周榕溪按回了床上。

“还挂着水呢,你要去哪里?”

苏堂玉望了一眼手背的针头,淡淡地伸手就要拔掉这束缚着他的东西。

周榕溪就知道,每次都这样。

苏堂玉的父母离世的那两年,每次睡觉都陷入无止境的梦魇。

她和郑星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好久没见这场景,她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周榕溪眼疾手快地拍掉他的手,想到男人刚刚一直叫着白荔,她开口道,“白荔!”

男人的目光霎时间转移到病房门口,在没看到人时愤怒失望的双眸直击而来。

周榕溪抿唇,讪讪地笑了一下,“白荔,白荔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男人果然安静了下来,“什么?”

“昨天晚上他让我把银行卡还给你,说是你落在他那里了。”

周榕溪从包里好一顿翻找,才在夹层里找到那张银行卡,“你们是出什么问题了?昨天晚上白荔看起来也不太好。”

苏堂玉拿过那张银行卡。

是昨天下午他给的,昨晚就还了回来。

这是打算彻底跟他分开了?

好。

好极了。

苏堂玉紧握着手里的卡,看着输液管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进身体里,终于不再反抗。

周榕溪见他安静下来,医生和郑星纬也过来了。

她拉着人正要出去说话,末了,听见苏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起伏不定的,再也不是那种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你们帮我找找他,行吗?”

第34章 四年后长得越来越像他了

大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响着的时候,压抑着,仿若天空也要跟着坠落。

白荔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一点。

他从浴室擦干头发出来望了一眼窗外,只能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和夹杂着不停打落在窗户上的雨点,斜斜地在窗面上汇聚成一条细流。

好奇怪的天气,冬天竟然也会下起这么大的雨,雨水混杂着雷声,几乎要把耳朵震麻了。

白荔不喜欢下雨天。

下雨的时候,总会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的心从天暗下来的那刻就开始变得紧张不安,明明加班到这个时间身体已经很疲倦,也是要睡觉的点了,可他却毫无睡意。

又或许是因为在别人家里吗?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

可他原来并不认床的。

“妈妈……糖糖……”

白荔被一声稚嫩的梦呓唤回了神。

他低头,温柔地给睡在床中间的宝宝掖了掖被角,才轻拍着盖在幼儿身上的被子,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过了一会儿,宝宝翻了个身,幼小的拳头搭在耳边,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没有烦恼的孩子好像更可爱了。

白荔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俯下身贴在幼小的他身边,稍微安心了一点。

“咚咚。”

轻轻敲响的房门声在雨夜里像是被左右牵扯的胶带,并不明晰的闷响却仿若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里。

白荔知道是自己想象过度了。

可无论听到多少次敲门声,他还是会被这一声动静惊得心跳不止。

还不待他说话,紧接着卧房的门被推开一条二十公分的距离。

站在门口的男人长着一张十足痞气不好惹的脸,此时倚在门框上笑语嫣然地看过来,反差地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温柔,“亲爱的,孩子睡着了吗?”

白荔在看到来人的脸后,紧张的情绪缓解,他点了点头,轻声道,“睡着了。”

“那出来,我点的夜宵到了,反正明天不上班,吃完再睡。”

“不上班?”

白荔疑惑着下了床,跟着他出去,“明天是周四,怎么会不上班?您又乱说了。”

“我们都加班到凌晨了,这还不休息一天啊?你都不累?”

柳今尧叹了口气,“可我已经累爆了,累到连扑倒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荔听着他的口无遮拦,笑了笑没说话。

跟着他到餐厅,果然桌上摆着一大堆的食物。

肚子是有些饿了。

带着宝宝在公司里加班到深夜,又突然下起大雨,这种糟糕处境的叠加,白荔的心情原是很不好的。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宝宝还要睡觉。

好在,他的老板家就在附近,老板还是个超级大好人。

现在才能让他和宝宝有个落脚的地方。

柳今尧见他眼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不甘心地跟了上去,“我说我想扑倒你,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白荔这回倒是看了他一眼。

“这话您早上跟人事部的阿柑才说过,阿柑是怎么跟您表示的?”

“你怎么知道?是人事部的大嘴巴们说的是吧,他们怎么这么八卦?”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对他们是开玩笑的,只有对你才真。”

“我没记错的话,这话你下午跟前台的薇薇也说过。”

“我这么碎嘴吗?”他嘀咕了一句,“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可只带你一个人回过家。”

白荔闻言眨了眨眼,笑道,“谢谢老板的收留之恩,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荔。”

“嗯?”

“我恨你像块木头。”

柳今尧哀怨地看着他,见他眉眼弯弯地看过来,又立马没出息地原谅了。

不愧是他找的秘书。

啧啧,真好看,不搭理人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

柳今尧想到什么,有些得意,“下午我带小榆的时候你猜他叫我什么?”

“什么?”

“他叫我爸爸!这小子太上道了,我决定,给你涨工资,给我干儿子多买点糖吃,明天我就跟财务部说。”

“……老板,别说胡说了,吃完就赶紧去睡觉,明天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文件要你批呢。”

“我说了明天我们俩放假。”

“可您请假的流程都没走呢,有几份文件明天就得批下去。”

“我是老板我请假还要走流程?我说我给你涨工资,要换做其他人早高兴飞了,白荔你怎么回事啊,嗯?”

男人俯身,邪气的双眸看过来,有了几分认真。

白荔倒不经常见他这摸样,被那双眼睛盯视着,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我怕公司给您干倒闭了,我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柳今尧闻言,无奈地挑了挑眉,“你还真是,一点甜言蜜语都不肯跟我说。”

“小气白荔。”

“上,明天上班就是了,总不能让我的宝贝为了一点工资担心这担心那的,本来开公司只是想玩玩这下真给我整成上班族……”

男人的絮絮叨叨淹没进室外的雨声里,白荔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被雨打湿的身体逐渐回暖,“对不起。”

柳今尧听见他的道歉,愣了一愣,“你说你喜欢我,比说对不起要好用一百倍。”

白荔笑了一笑。

从刚开始听到他认真说这些情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避脸红,认真拒绝,后来发现他这人对身边的人都这样说话,到现在,白荔听着已经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笑是什么意思?承认你喜欢我了?受不了,要不然我们同居吧同居。”

柳今尧看着不好接近的长相,实际上是一个话痨来着。

白荔见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他会和那个人是一个性格……

结果,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说这些了,”白荔喝了点牛奶,错开了话题,“老板,我明天就不跟您一块儿去公司了,我要早起送小榆去早教。”

“那你叫我吧,我开车送我儿子去……干脆我送辆车给你好了。”

又说胡话了。

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是不正经的。

白荔抿唇一笑,又觉得无比温暖,柳今尧真的帮了他很多很多。

离开江城,已经整整四年了。

初来黎市的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在小餐馆里藏着肚子打工的那几个月,住的地方比在江城的房子还要糟糕。

带着孩子的他遭受了无数异样的眼光,幸好宝宝很听话。

抱着孩子,就算有无尽的心酸,他也能咬咬牙。

那些难堪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很感谢柳今尧当年给他的机会,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什么都不懂,但男人还是愿意给他一个工作岗位。

虽然男人招聘人员的选择好像和别的公司不一样。

不管是管理层还是小职员,都是清一色的帅哥美女。

是个不靠实力,只凭外表就能进去的公司。

按柳今尧的话来说就是,他有的是钱,创办这个公司,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是家里那个最游手好闲的那个人。

公司无论什么时候倒闭,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每天一到公司看见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大美人,他就爽了。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非常卖力替他干活,生怕这个工资丰厚办公氛围极其良好公司倒了。

所以这个被柳今尧说得岌岌可危的公司,在创办之初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不仅没有倒闭,反而在黎市站稳脚跟开始蒸蒸日上。

随之而来的是,大家的工资也越来越高,公司越来越大,每个人都很幸福。

白荔现在也觉得很幸福。

虽然……偶尔还是会做一些过往的梦……

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止,白荔和柳今尧分开回了客房,宝宝还睡得香甜。

他小心睡在床的边缘,将宝宝护在怀里。

越是长大,宝宝的长相好像就越来越不随他了。

白荔时常能在那张稚嫩的脸蛋上,寻找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时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许过类似的愿望,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希望宝宝的长相像对方会更英气之类的话……突然又觉得,太像了也不会是一件好事。

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还是有很多人都说宝宝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嗯……算了。

那个人,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这么多年了,他应该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不需要纠结这些问题。

白荔的心情复杂地沉重下来,他努力忽视掉这些干扰人的情绪,低头亲吻宝宝的额头,“晚安崽崽。”

一晚的风雨过后,第二日的阳光愈发地亮眼。

苏堂玉又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个晚上。

刺眼的光线没有商量地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照射进来,直达人的眼底。

他枕着椅背上的那件外套,猛然睁开了眼睛。

早上七点零五分。

闭上眼睛的短短几分钟里,他又做那样的梦了,一遍一遍重复的梦境,让他头疼欲裂。

又过去了一天。

手机里还是没有传来白荔的消息……

苏堂玉觉得自己不清醒,拿过一旁早已冷却的温水灌进肚子里。

冰冷的水温进入喉管,一瞬间的胃疼撕扯着他的所有感官,让他直挺的背瞬间倒伏了下去。

他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捂在怀里,才能忍住这持续不断的抽痛感。

这件从白荔的租房拿回的自己的外套,成了这几年里他唯一的安慰剂。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所有地方都找遍了,白荔就像是凭空消失没有出现过。

说收拾干净没有东西留下,苏堂玉没想到他真的那么狠心,一点东西都不留给他。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突兀地响起。

苏堂玉抬眸,眼底藏着青色的倦怠和病态的躁郁。

“苏堂玉,昨天的心理咨询你又没去?”

周榕溪一大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真是头疼,“电话也不接是把我拉黑了?郑星纬说你的药又停了一段时间了是吧?”

“又这样了,小时候不配合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你还想不想好了?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我看你真是疯了。”

“没用,干嘛浪费这种时间。”

苏堂玉说完,便撂下了电话。

再进来,他便不接了。

不过做几个梦而已,需要什么咨询。

早就习惯的事。

苏堂玉靠回椅背,埋进了衣服里。

上面留着的关于白荔的味道早就消散了。

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

“苏总。”

吴生敲门进来,和他汇报工作行程,“今天的会议三十分钟后开始,这是资料。”

苏堂玉随便过了一遍,就放在了一旁,一言不发。

男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应该是胃病又犯了。

吴生见状,出去给他端了杯热牛奶进来,“苏总,明天去黎市对接的工作,要不要安排周秘书去准备?”

办公桌上的牛奶升起一点柔白的热气。

苏堂玉并不喜欢喝牛奶,远远的,淡淡的奶腥味飘过来便让他犯晕。

他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

有点甜。

“照常进行吧。”

第35章 见面叔叔,空罐罐

“下午四点,小杨阿姨会过来接你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吗?”

白荔在早教门口,把白榆送到老师手里。

可无论来学校多少天,无论路上多开心,每天早上一到分别时刻,小家伙就瘪嘴,可怜巴巴地盛着眼泪瞧他,“可是……小榆想妈妈你来接。”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小的,又不敢违背他和白荔在外面要叫爸爸的约定。

实在憋不住,委屈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荔听清了他的话,尴尬地和等待在一旁的老师对视了一眼,快速哄他道,“爸爸的幼儿园要五点钟才放学呢,不能这么早来接你。”

白荔把他头上的小帽子扶正,就见他低着脑袋,也不大喊大叫的,只是肉嘟嘟的小脸蛋扑簌簌地挂着泪,委屈的小模样叫人心疼。

“好宝宝。”白荔的心酸酸的,半跪在地上抱了抱他,“今天爸爸早点回家陪你,不像昨天一样加班了,和你拉钩钩。”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白榆听到了保证,才伸出小手,期盼的小眼神紧盯着白荔跟他盖章。

“现在好了,爸爸从来都不骗你的,对不对?”

他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下午再见。”

被哄好的小朋友自己一蹦一跳地进了学校。

白荔见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才赶忙转身往路口跑。

这边不让停车,柳今尧可还在等着他呢。

“不好意思老板,我稍微慢了一点。”

白荔看见柳今尧身后的车大排长龙,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尴尬地一步也不敢停留。

他都不敢想柳今尧的车堵在这里,有没有被人上前骂难听的话,“老板,您可以先走的。”

“那怎么行,都说了等你,万一你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找不到呀,又不是孩子了。”

白荔本来想问问他刚才有没有被骂,但侧眸一看向男人那张不好惹的脸,和人高马大的身形,顿时又把嘴巴闭上了。

估计是没人敢骂的吧。

只是太对不起刚才堵在后面的人了,白荔心想,下次还是不要麻烦人家来得好,他骑小电瓶出来也很方便的。

“哈啊——”

等红绿灯的间隙,柳今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白荔从包里给他递了一瓶热饮,叫他喝了一口。

“什么时候买的,”柳今尧笑着接过,猛猛喝了一大口,“真是太贴心了我的小宝贝,要是冰的就更好了。”

白荔笑,“冬天还是喝热的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

男人有些敷衍地应声着,对白荔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的做法感到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小心地将那杯热饮放好,心情愉悦地嘴角上扬,“别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像小夫妻。”

男人望过来的眼神有时候很认真,好像真的在告白。

白荔时常会被那样的他看得恍惚,分不清其中的真真假假,即使知道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还是会因为偶尔亲密的话语感到难为情。

白荔不太敢看那样的他,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您确实对员工有点好过头了。”

白荔还以为他会继续说着不着调的话,但是不知柳今尧是不是没听见,还是单纯不愿意再说话了,车厢在他的这句话之后安静了下来。

车道上行驶的车辆安静而有序地通往目的地。

柳今尧在白荔终于忍不住朝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才开口说了一句,“我说过我只有对你才真,你又不信。”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这是白荔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点得不到满足的厌倦和失落,让人不得不去在意。

他向来是不太会安慰人的,就算察觉到对方生气也只会说对不起,“您……”

“你,”柳今尧纠正他,“不是您,是你。”

“话说回来,‘您’是心上有你的意思吗?是你每说一句话就在跟我告白的意思吗?”

“……”

转眼间男人的话语便又开始同平时一样。

白荔笑了笑,发觉自己真是想多了,“老板,谢谢你。”

“哇,”柳今尧挑眉,“立马改口了真是无情。”

早上的路还不算堵,不过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路上都是积水,柳今尧怕车轮滚进积水里溅起水花,为了躲开路边的行人,开得稍微慢了点。

他们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卡在打卡之前。

白荔在打卡机面前打卡,跑得都还没喘过气来,身后就传来男人不着调的声音,“宝贝薇薇~”

白荔没回头,垂眸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秘书室里的其他同事也几乎到位了。

“白荔,早啊。”

白荔脱下外套,跟她们打招呼,“大家早。”

“昨天下了超大的雨,硬生生把我从梦里吵醒了……”

她们开始闲聊。

白荔趁电脑打开的功夫去隔壁茶水间接了杯热水,回来听见大家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

“明天有个大客户要来,希望我们老板不要掉链子。”

“我真是求求他了,老板人呢?我还要跟他讲讲明天的会议内容,不会又跑去跟哪个人去调情去了吧?”

白荔闻言,接了一句,“刚刚在门口,跟薇薇聊天呢。”

“什么?他还有心思去逗薇薇?这是我的公司还是他的公司?!”

总裁办每天一早的咆哮,今天由事务繁忙的秘书长发出。

白荔吹着杯子里的热水喝了一口,感觉自己的嗓子也跟着秘书长的呐喊而发疼。

她每日都要操心老板的工作,以至于靓丽的面容都带了点班味,在这个大家都很轻松的氛围里,她承受了太多了。

虽然同为秘书,但白荔只负责行政部分,不需要操心项目跟进的事情,会议进程他只需要稍稍了解负责当天的招待就好。

行政部分的工作平日里事情虽多且杂,但压力小了很多是真的。

白荔靠回椅背上,听着大家碎碎念着。

办公室里温度温暖宜人,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缓缓洒了进来。

冬天的氛围真好。

他打开文档开始处理昨天剩下的工作。

快要年底了,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得了。

白荔也不例外。

一投入工作,时间就过得很快。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宝宝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转眼间就到了下班时间。

大家提前一分钟就在打卡机面前排起了长队,白荔听到动静也站起来把桌面整理干净准备回去了。

四点钟的时候小杨已经把接到白榆的照片发给了他,小家伙今天得到了三朵小红花,照片里笑容灿烂,一会儿见面肯定又要缠着他买小牛奶和手握披萨奖励。

白荔提前把零钱放在了口袋里,准备到时候让他自己去柜台付钱。

“朋友们,明天见,期待明天的到来吧,双休马上就要到了。”

人群里有人旋转着出门,差点就撞到了门上。

大家的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地良好。

“爱德,小心乐极生悲,周末要在医院里度过。”

“哈哈。”

白荔跟着笑起来,大家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

听见他们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吃饭,问到他的时候,白荔笑了笑,“我就不去了。”

“对啦,”有人回应,“人家要回去带孩子,和我们这些单身人士可不一样。”

“要是男人都跟白荔这样,我是真有点心动了。”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哈哈。”

欢乐的下班时间结束,白荔打车去接白榆回家。

在白荔开始上班之后,白榆他便一直请的邻居小杨帮忙带的。

等大了一点,能放心让白榆在早教待着之后,白荔只麻烦她帮忙在下午接一下孩子,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两人住得不算远,加上小杨的孩子和白榆在同一个早教上课,各种意义上的方便了很多。

晚高峰,车辆有点堵。

白荔打的车也被卡在了车流之中,见到白榆已经五点四十了。

小朋友上一秒还在和小杨家的宝宝乐呵呵笑着,下一秒见到他立刻就委屈了。

“妈妈……”

特别粘人,也不知道像谁。

白荔蹲下朝他张开手,差点被小小的他扑倒在地。

“妈妈太迟太迟来接小榆了,小榆很想很想妈妈了。”

“这孩子,还是改不了叫你妈妈的习惯呢。”

白荔听见小杨这么说,抱着白榆站了起来,难为情地笑了笑,“是啊。”

白榆才懂事那会儿,看见他肚子上的刀口,问他的伤是哪里来的。

白荔原以为他不会记住,才跟他说了实情,没想到小家伙不仅理解了还记住了,因为这个伤口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荔后悔告诉白榆这件事,倒不是因为白榆改口叫他妈妈,只是因为他还这么小,不该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负罪感。

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谢谢小杨姐,那和先带小榆回去了。”白荔低头,和她家的孩子挥了挥手,“晚晚也明天见了。”

“叔叔明天见,小榆明天见。”

白榆躲在白荔怀里,闻到妈妈的味道,他又开心了,腼腆地点点头,“明天还一起玩。”

出了小杨家,外面就是步行街。

白荔原本打算去买点菜回家自己做晚饭的,可听着小家伙说着什么小牛奶什么披萨的,白荔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个月也吃不了两顿垃圾食品,哄哄孩子也没什么。

“那我们去买吧,爸爸给你准备了钱,一会儿你可以像个大人一样自己去付账。”

一句“像大人一样”把白榆哄得骄傲地抬起了头。

黎市冬天的夜晚,来得稍稍缓慢了一些。

晚上六点过后,天才微微暗下来。

白荔拿着滚烫地冒着热气的手握披萨,牵着正喝着小牛奶的白榆走在步行街的路口。

小家伙可能是有些饿了,一瓶牛奶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嘬了个干净。

小肉手晃了晃瓶身,确定喝完后,他才从书包里拿出白荔给他缝的小布袋,把空瓶装进去。

这是他要带回家送给家附近小巷里捡废品的爷爷的。

“妈妈。”

“嗯?”

“爷爷说了,小榆上次给他的瓶子变成了三颗糖糖呢。”

“太好了,看来我们做的事很有意义,嗯……你不懂有意义的意思,就是,很厉害的事情。”

白榆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低着头忙碌地装着自己的小布袋,“小榆要做更多更多厉害的事情~”

说着这种话,还没一会儿,小家伙就朝他手中的披萨看过来。

“还太烫了。”

白荔弯下腰来给他看,“热气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呢。”

“妈妈,就像小榆洗澡澡的水一样~”

“不行哦,”白荔闻言,立刻就摸透了他的小心思,“不可以偷喝洗澡水。”

白榆:“:(”

白荔笑,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或许有小朋友想吃草莓吗?”

白荔看到街边有小商贩担着草莓来卖,天寒地冻的,十分不易,恰好白榆对水果的喜爱程度还算高,拿着草莓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白榆举起了小手,“这里有小朋友要的草莓!”

“好的,”白荔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们去看看。”

黎市的夜晚很热闹,又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就算是冬天的夜晚,人们出来闲逛的热情依旧不减。

白荔现在住的地方很方便,不仅离公司还算近,租房的价格也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有了白榆以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舍不得买了,总是看见什么好的,都想给宝宝留一份。

白荔牵着他的手走到草莓摊子前,问了价格觉得合理,白荔便拿着盒子挑了起来,“爸爸挑好,回家才能吃好不好?”

白榆嗯了一声。

起初他还乖巧地站在白荔边上当质检员,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没一会儿小朋友的注意力就被周围的吵闹声吸引了。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太近了只能看见大人的腿,和地上的小狗。

白榆伸长了脖子朝远处看去,闪烁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好漂亮。

忽然,看到什么,他立刻从包里翻出小布袋,哒哒地迈着小脚,朝人群之外跑去。

*

苏堂玉刚到黎市,和江城不算是太过遥远的距离,温差却有些大。

黎市的气温比江城要高上一些,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的寒冷。

陌生的街景,夜晚的人潮拥挤,夹杂着的各种香水味和食物的味道在冷却的空气中散发着,让他更加头疼。

本来只是想从酒店出来透透气,顺便买杯热饮。

还是回去吃点安眠药能更快睡着,他记得应该是带了……

苏堂玉将手中的发烫的饮料一饮而尽,正要去找个垃圾桶扔,远远的,突然从前面跑来了一个穿着厚厚棉服的小团子,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

“叔叔,喝完的空罐罐可以放在小榆的袋袋里。”

夜晚的光线暗下来,小团子仰着脑袋的脸被头顶的帽檐遮盖。

苏堂玉没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满是婴儿肥的小脸肉乎乎的,衣着也干净,看起来被养得很好。

只是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家庭,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捡垃圾。

他皱眉,低头看向幼儿手里已经撑开的小布袋,没来得及表态,忽见得不远处急急跑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白榆!为什么乱跑?吓死爸爸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小朋友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抱起来小孩,带着颤音的训斥仿佛要哭出来了,又礼貌温柔地同他道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声音。

苏堂玉的目光一直盯视着面前的男人。

那一刻,周围的声音在他脑海里静止,连同他的呼吸也一并停止。

“你……”

“真的很抱歉这位先生……”

男人说着话,抬起头来,却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眼里的惊慌失措溢于言表。

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留,抱起孩子落荒而逃,“崽崽,不可以乱要别人的东西。”

“可是妈……唔,爸爸,叔叔那个瓶子卖得最贵啦。”

苏堂玉的胸腔闷得透不过气。

他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喉间仿佛藏着一层不断滑动的磨砂纸,用力地将他的喉管磨出血来。

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他的眼前。

还有孩子?有孩子了?

苏堂玉抬眼,顺着白荔逃走的方向追去,他在人群之中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白荔!”

“?”

男人转过身来,眼前的男人不是白荔,而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人,正疑惑地看向他,“你谁?”

不是……

是幻觉吗?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了吗?

不对。

苏堂玉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望着拥挤的人潮,他紧握着颤抖的双拳,几乎要将手心攥出血来。

他拿出手机,往车子走去,“黎市,帮我查个人。”

第36章 打听为什么出现

好像做梦一样。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想要回避,甚至不想对方出现在他脑海里一秒的人,竟然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荔见到男人的那一刻,几乎腿都要软了。

回忆如浪潮般涌来,霎那间就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白荔抱着白榆不敢回头,快速走进人群,连同刚才在小摊上的草莓和落在摊位上的手握披萨就都忘记提回去,便着急地穿过人流往家的方向跑。

“妈妈,怎么了?”

白榆感受到了白荔的慌张,这是他懂事以来,感受到的最清楚的一次。

他最最坚强的妈妈,连生病的时候都不会哭的妈妈,因为什么东西害怕了?

害怕到连他的话,也暂时忽略了。

白榆紧紧抱着他肩膀,学着白荔平时安慰自己那样,小手轻轻摸着他的发尾,“妈妈不怕,有小榆在,小榆会打倒坏人保护妈妈。”

白荔听见他的话,眼眶微红,更是没有停留地往家的方向跑得更快了。

直到回到家里,白荔张望着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随即反锁上家门。

他才用力将白榆抱紧,生怕失去他唯一的宝贝,“崽崽,以后不要乱跑了,答应爸爸,不要再跟陌生人搭话了好不好?”

白榆只是想着捡瓶子回来,他小小的脑袋里分不清太多的对错。

他只知道这次他的不听话,竟然让妈妈这么伤心。

他后知后觉的被白荔的难过包裹,呜呜抱着白荔哭了起来,“妈妈不怕,小榆以后不会乱跑了。”

“对不起。”白荔看见他的眼泪,心都要碎了,白荔不敢跟着他一起哭,只哄着他轻声道,“宝宝,对不起,吓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妈妈,”白榆擦了擦眼泪,“没关系,小榆最爱妈妈了。”

白榆的晚餐被他弄丢了。

白荔煮了点面条给他吃,小家伙对晚饭的突然改变也是不哭不闹,吃得很开心。

见他这么懂事,白荔的心更酸了。

虽然他知道苏堂玉的突然到来不可能是因为他,但白荔还是怕。

怕苏堂玉知道了他的秘密。

知道白榆是他的孩子。

那时候会怎么样?他这么讨厌自己,会把宝宝抢走吗?

白荔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敢点外卖,也暂时不敢出门了。

他同公司请了一天的假,加上周末能有三天的时间,到时候苏堂玉就算是来出差,也应该差不多离开黎市了。

一切都会在那时回归到正常生活,这只不过是这四年来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虽然是这样想着的。

夜晚的到来还是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荔将宝宝哄睡以后,才去浴室洗漱。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市中心里的老小区,楼上浴室里的水流声从墙壁的管道下来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有些晚了,怕打扰别人休息,白荔抓紧时间洗得很快。

等出去,床上的白榆已经翻了个身,睡到床边去了。

他掀开被子,把宝宝抱回床中间小心躺下,没想到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他。

“妈妈……?”白榆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唔……”

“嗯,是妈妈,”白荔轻轻拍着他的背,“崽崽睡吧。”

白榆往他怀里钻,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后静下来继续睡。

墙上的老式时钟在安静的夜晚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可能是太过寂静,白荔一点睡意也没有。

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房间里的黑暗是朦朦胧胧的。

夜里安静下来,能听到小区里野猫此起彼伏的叫声,可能是在吵架,叫得有点凶。

白荔想起自己刚来黎市那会儿,肚子还不是很大,藏一藏还能跟其他人一块儿住。

在和其他几个人服务员在小饭馆提供的员工宿舍合租的时候,窗外的小猫也叫得这样响。

不同的是,那会儿的夜晚并不安静。

员工宿舍里总是有很多摩擦,抽烟酗酒的人很多,一到晚上大家就吵翻了天,空气里弥漫的全是烟酒的味道。

大冬天的,大家并不愿意开窗。

白荔和他们住在一起,总是常常呼吸不上来,便经常一个人到外边等着,到了深夜才回去睡一会儿。

屋子里破烂,连屋顶也是,刮风漏风,下雨漏雨。

黎市的冬雨不算阴雨绵绵,相反更偏像夏季的暴雨,一来却又不肯马上停歇。

宿舍里吵吵嚷嚷的,男人们对着天气骂着一些难听的话,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脸盆去接水。

那些糟乱的日子,下班以后舍友们会在一块儿抽烟,一块儿喝酒,偶尔一起吃外卖,每天都在打牌。

白荔怀着宝宝,融不进去他们的团体,对于他们的生活作息和习惯却不能表现出避之不及的模样。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白荔听到他们在背后说自己很奇怪,整天护着肚子是不是有病。

又说他烟酒都不碰,娘们唧唧的,在宿舍里连衣服都见他全脱过。

有人撺掇着要不要联手按住他扒了他的裤子看看男女,当时白荔就站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嬉笑声吓得连宿舍都没敢回。

那个月的工资白荔只跟老板要了几百,就连夜逃离了那个地方。

那时白荔的肚子和宝宝月份都已经很大了,他一点也不敢赌他们口中的玩笑。

他努力藏着肚子赚钱,躲躲藏藏地避开人们的眼光,独自一人把白榆生下来。

手术费很贵,贵到生完宝宝,就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

嗷嗷待哺的白榆,成了白荔生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他甚至,真的也捡过垃圾生活。

炎热的夏天,他抱着白榆做着低价苦力,晚上背着白榆去餐馆洗碗,沿街垃圾桶里的瓶子他也掏过。

他什么都做,只要能让宝宝吃饱,看见宝宝在他怀里笑,他什么都愿意做。

白荔不怕吃苦,十七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过上了这种生活了。

生活的磋磨,已经让他不敢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无论还是亲情还是……苏堂玉,他都已经不敢妄想。

可是为什么男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呢。

即使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白荔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负面的东西。

他轻轻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现金来。

他数了数手里的钱,又去翻了自己的银行卡信息。

两千块的现金,卡里还有三千块。

过两天就发这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多出头。

一年前他遇到柳今尧,对方给了他工作的机会,这一年多来,想给宝宝好一点的生活,收入和支出几乎成了正比,除了这些,他根本就没有余钱了。

白荔看着床上的白榆,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如果他现在就带着宝宝离开这里,重新换个新的地方生活,是不是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宝宝会愿意吗?

*

“苏总,这边请,我们柳总在会议室等您。”

看起来像是个助理模样的女人站在门口迎接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昨晚没合眼的苏堂玉稍微顺心了一些。

他才要去对接分公司的项目,被吴生提醒了黎市的合作,才先来这边看一眼。

麻烦。

从昨晚到现在,一夜都过去了,竟然还没有白荔的消息。

一个小小的黎市,竟然也这么麻烦。

苏堂玉沉下脸来,让迎接他的助理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苏总,这边。”

柳今尧坐在办公椅上不知在想什么,他略微走神沉思了一会儿,听见他的秘书提醒他,“老板,人来了。”

柳今尧这才回神,看见开着门的会议室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略微站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出挑的外表,加上十分正经的打扮,看起来不像个商人。

他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才站起来,“苏总,有失远迎。”

男人同他握了手,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一块儿来的人倒开了口,“柳总,您好。”

柳今尧挑眉,从男人的态度来看,他稍微确定了今天的合作进程可能会不太顺利。

说起来也是的,他们公司的项目还不至于让这位远在江城的高层来亲自商谈。

果真,接下来的洽谈内容,全都由跟着来的人全程接手,苏堂玉只是坐在那里,偶尔点上一个眼神,说几个字。

会议内容不超过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苏堂玉不说话,柳今尧也是见人下菜碟,就算是甲方,这种摆臭脸的他也不伺候。

两人坐在那里交涉得不多,整场商谈都由两人的下属促进。

看起来这次合作项目应该是没戏了。

柳今尧早就和他们说了,像这种合作能谈成的几乎微乎其微,只有他漂亮可爱的下属们才会因为蝇头小利这么努力。

“那么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贵方有更好的企划,可以再约时间来我司详谈。”

“一定一定,苏总,吴助理,慢走,期待接下来能有机会跟贵公司合作。”

柳今尧听见属下这般恭维,倒也站起来送人,“我送二位。”

柳今尧与苏堂玉走在前面一同出了会议室的门,他这会儿才重复了几句客套恭维的话,今天唯一的一件大事解决,不管结果怎么样终于要把这尊大佛送走了,他开心得不得了,“给二位叫了车,稍等一会儿就到了。”

吴生道,“今天麻烦柳总了,那我和苏总在这里等一会儿,您去忙吧。”

“不麻烦,我陪二位等一会儿。”

柳今尧说完,等车的间隙低声问身旁的下属,“今天会议送茶水过来的怎么不是白荔?”

“听说是请假了。”

苏堂玉模糊听见身后人的小声谈话,他的脚步顿住。

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口袋里的电话倒是先不合时宜地响起。

看见来电人,他立刻接起了电话。

“先生,黎市有两个叫白荔的人,不过只有一个比较符合您的描述。”

“白荔,男,二十四岁,现居住在海湾区龙道小区一栋302室,于黎市添一科技有限公司工作。”

第37章 追你现在是认真的吗?

“他生病了?还是他孩子生病了?”

白荔这个工作狂,只知道赚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假。

上次请假还是因为白榆发烧来着。

柳今尧还在问助理知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他替苏堂玉叫的车恰时来临。

吴生过去给苏堂玉开车门时,柳今尧瞥见

苏堂玉垂眸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柳今尧不动声色地上前去送人,客套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吴生反而折返了回来到他眼前。

“柳总,我们苏总对你们之前的方案还是比较认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周一我们可以约时间进一步详谈。”

柳今尧对于苏堂玉突然的改变感到惊讶,男人方才明明不是这个态度。

他虽然不知道苏堂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吴生的态度还算好,他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公式化笑容扬起,他笑,“当然愿意,能得到苏总的青睐这是我们添一科技的荣幸。”

“那么周一早上,我叫人去接苏总和吴助,顺便订个餐厅,时间和地点到时候发给您。”

“不必麻烦,方便的话,还和今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即可。”

吴生和柳今尧握了握手,随即也上了车去。

他坐在副驾,看见苏堂玉瞧着后视镜微微出神,提醒道,“苏总,明天机票是改签还是暂时取消。”

苏堂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的取消,你先回去。”

“再,帮我弄辆车。”

男人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吴生犹豫了一会儿,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

而且苏堂玉这两年来头疼胃疼总是犯病,吴生有点不放心,但总归话还是得听。

他道,“明白了。”

添一科技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不是分公司的事情需要苏堂玉来一趟,这个合作还不值得他们走一趟。

更何况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在这里。

为什么再给机会?肯定不会真的是为了合作。

那位柳总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想谈生意的人,态度不够,公司最大限度也就到这里了。

吴生第一次在工作上摸不清苏堂玉的想法,留在这里不好下决定,回到江城倒还好些。

到时候他也能及时接到公司的第一手资料汇报给苏堂玉,免得人不在,那些领导层又暗搓搓地乱来。

冬日夜晚的冷气不用风吹便疾速地扩散开来。

白荔给宝宝戴上围巾和手套,把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的。

站在门口的落地镜前,他也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才敢带着宝宝像只偷偷迁徙的小老鼠,在夜晚出门去买周末要吃的菜。

今天一天没有出门,就连早教那边也请了假。

就算在躲苏堂玉,他也不可能让宝宝一直吃外卖。

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冰箱里的菜见了底,周末两天时间,不买菜的话很难熬过去。

“妈妈。”

“嗯?”

白榆的半张小脸藏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在灯光的映照下发着光。

“这样会有点太热吗。”

“不会,外面很冷。”

“最近感冒的小朋友很多,要注意保暖。”

白荔牵着他出门,反身把门锁好,“等会儿去买你最喜欢的披萨和蓝莓曲奇饼,再买点菜我们就回家。”

白榆藏在围巾里的小脸藏不住笑意,听见白荔要买好吃的,咯咯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儿,他停下来。

“妈妈。”

“怎么了。”

“小榆最喜欢妈妈了。”

白荔会心一笑,“我也最最喜欢小榆了。”

白榆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见白荔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歪着小脑袋努力解释,“妈妈,然后我才最喜欢手握披萨和小饼干了。”

白荔一顿,明白过来后笑得眼眶微红。

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白榆生下来。

所以,所以他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的小榆,他的宝贝。

他会给他一个正常的,幸福的童年。

白荔抱起他亲了亲,鲜少附和着他的称呼道,“妈妈也最最爱你。”

白榆红了红脸,对于妈妈的表白无论多少次都会害羞。

出了单元楼的大门,果然温度骤降。

白榆依偎在白荔身边,精力旺盛地蹦蹦跳跳。

白荔给他拢了拢衣襟,便去推自己的小电瓶,让白榆坐到身前的安全座椅上。

“出花吧妈妈,出花!”

在去超市的路上,白荔放松了很多,就像平时无数次的日常。

只不过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他总感觉黑暗中有视线不断黏视着自己。

是……谁?

追债的吗?

自从逃出江城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这种可怕的视线了。

白荔抱起白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小区里如同往日那般祥和,小猫在灌木丛边伸着懒腰,路灯缩小它的影子,地面上阴影显示出两只小猫耳,毛茸茸地顶在圆圆的身体上。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或许是因为苏堂玉的出现,让他想得太多了。

“妈妈,晚上就会煎牛排吗?”

白榆的话语让打破了白荔的紧张感,他笑了笑,“当然会,晚上我们就吃椒盐牛排吧。”

“好耶!”

他拍着小手,戴着手套的手掌拍不出什么声响,只听见他稚嫩的兴奋声一路穿过小径消失在单元楼的门口。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了家。

三楼的灯光亮起,拉紧的窗帘外头映出白荔的身影。

他正低着头和谁说话,举起的手势夸张,应该是在逗小朋友。

苏堂玉的车子正停在楼下,他站在外面,抬头看着窗户上出现的倒影,还能隐约听到那里传来的欢笑声,很轻很轻。

明明知道了地址,明明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明明跟了一路,可是他却突然犹豫不决。

苏堂玉靠在车门上,指间的烟只抽了一口,盯着窗户上的光影,他却忘记了往嘴里送。

直到烟草燃到尽头,橙色发灰的烟火烫到他的指间,他才猛然从烧心的嫉妒中回神。

直接上去把人抓回江城,他们还过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纠结这种小事,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想通的苏堂玉将扔在地上的烟头碾灭,正要上楼去,面前推着几辆电瓶车的中年人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年轻人,这样不行的呀,露天的这里不让停小车,你停了小车我们没办法停电瓶车的呀。”

几人围着他叽叽哇哇地说着话,苏堂玉扫了一眼三楼的窗口,不想惊动人,只好上了车,把车子开出小区。

这个又老又破的地方,治安管理都很差,门口的保安亭像个摆设,无论是谁都能进来。

白荔就住在这里,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那真是他的孩子吗?

几岁?

和谁的?

离开自己之后就立马有的吗?

这几年自己几乎都快要疯了,闭上眼睛就是他,睁开眼睛也是他。

可是白荔呢?结婚生子一样不落。

倒是忠贞。

就是带着小孩捡垃圾,也不愿意回来找自己。

小孩,小孩,那么大的一个小孩,起码三岁了!

苏堂玉越想越恼火,猛捶了一拳方向盘。

“嘟——”

小区外头突如其来地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还坐在客厅里画画的白榆,好奇地爬上沙发,扒着窗帘一角,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不过天太黑了,他看不太清窗外的东西,又拿着画笔转头滑下沙发。

“看什么呢?”

白荔这时端着煎好的牛排从厨房出来,笑着道,“洗洗手,吃饭了。”

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被白荔手上的食物转移,一下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颠颠地跑去洗了手,“妈妈好香呀,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比学校里的要好吃一百倍~”

白榆还在擦手,吹妈妈的彩虹屁就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

白荔笑着等他过来一起吃,“那最大块的牛排就奖励给小榆吧。”

白榆还不太会用筷子,他看着碗里的肉,笨拙地把它夹起来,“妈妈快把碗拿过来,小榆也要奖励妈妈。”

“崽崽吃吧,蔬菜也要吃哦。”

“可是妈妈,小榆不喜欢吃菜菜。”

“吃蔬菜对身体好,不能这么挑食……”

“:(”

好温暖。

来到黎市后的第四个冬天,一如既往地如此温暖。

白荔早早带着白榆上床睡觉。

虽然明天是周末,但白榆的生物钟每天都很准时。

白荔哄着人睡着。

夜晚漆黑的房间里,白榆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白荔睡不着觉,离开黎市的念头,从昨天起就没有断过。

只是小榆还在上学,这里的一切断然离开,对小榆来说太不公平了。

白荔枕着手臂躺在床边,默默注视着窗外的黑夜。

好漫长的夜晚,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难熬上千倍百倍。

苏堂玉坐在车厢里,透过车厢的玻璃看见墨黑一片的夜空。

他应该直接上去抓人的,怎么就耗在了这里?

苏堂玉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昨天下午白荔瞧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如果现在就上去,会怎么样?

苏堂玉从来没有这么犹豫地去做一件事。

在立刻就抓住人带回去和再等待一会儿之间反复徘徊,天空便开始发白了。

周六早上九点。

苏堂玉看见白荔的窗户打开。

男人只模糊露出半张温柔的侧脸,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过两秒,他就离开了窗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堂玉的思绪被牵扯,他把手搭在车门上,看见白荔牵着那个小孩儿出现在视野里,他正要开门的手又堪堪顿住。

“妈妈,现在要去找晚晚玩吗?”

“嗯,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吃饭,下午可以跟晚晚去游乐场,爸爸都跟小杨阿姨说好了。”

“太好啦!”

上次就是在那附近看到了苏堂玉,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吧。

白荔带着白榆走出小区的门口,那种奇怪的视线,从在他打开窗户的那一刻起,就让人有所察觉。

又好像是他太过敏感的幻觉。

白荔分不清,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实又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最近他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电瓶车的风迎面吹来,白荔给白榆压了压帽檐,叫他把口罩戴好,不要被风吹了。

小家伙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在家里一刻也闲不住。

白荔原是想忍两天的,耐不住宝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只好带他出门。

“妈妈,为什么冬天鼻子会变红红?”

白榆的声音被风吹得乱乱的,白荔听他讲着童言童语,笑着回答,“因为冬天很冷。”

“小狗也会冷吗?”

“嗯……也会吧。”

“妈妈,小榆想给狗狗一个口罩。”

……

平安无事度过的一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是在暗处监视自己的视线,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往自己身上黏。

白荔搓了搓肩膀,往站在对面的小杨那边侧了侧身,那种视线便愈发诡异得厉害起来。

好像不是幻觉,可视线范围里确实没有异常。

他紧张地守着白榆,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白榆并没有和妈妈一样的烦恼。

他在白荔跟小杨阿姨聊天的时候,看见了垃圾桶边上的塑料瓶,便积极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把干净的瓶子捡回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白榆已经不敢跟过路的人要空瓶子了,只敢围着妈妈身边,东捡一个,西捡一个。

扔瓶子的人不是很多,寻找了半天的收获其实很少的。

白榆很珍惜每一个瓶子,他还要跟收废品的爷爷讨教赚钱钱的方法。

等他攒够小瓶子了,就能给妈妈买糖果吃。

“小榆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白榆被晚晚拉住了衣服,他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小女孩,神神秘秘道,“我在赚钱钱。”

“哇,”晚晚崇拜地看着他,“小榆哥哥太厉害了!”

白荔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家伙,牵住了他的小手,“崽崽别跑了,我们要回家了,和小杨阿姨跟晚晚说再见吧。”

“阿姨再见,晚晚再见。”他凑到妹妹耳边,“下次哥哥再带你一起赚钱钱。”

晚晚用力点了点头,“好!”

两个小家伙好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白荔牵着他往电瓶车那边走,“和晚晚说什么呢?”

“那是我和晚晚的秘密,妈妈。”

白荔揉揉他的小脑袋,笑,“崽崽长大了,和我也有秘密了。”

“不是的妈妈,”白榆着急解释,拉着白荔的手背晃了晃,“小榆以后就会告诉你的。”

白荔垂眸看见他的小布袋里已经装了两个瓶子,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好的饮料瓶,在他手里显得很大。

“妈妈,”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个瓶子我可以不送给爷爷吗?”

白荔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小朋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当然可以了,这是小榆自己的东西,可以自己做主。”

“妈妈,自己做主是什么意思?”

白荔把他抱上安全座椅,解释着新词的含义。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广场上的风迎面吹来。

白荔回眸,只看见斜对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普通的黑色小轿车。

不过车牌里头有520三个数字,很好记。

他收回目光,打算明天不出小区了,至少在小区里会安全些。

离得好远,听不见也看不太清楚。

只能看见白荔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说话,看起来没有过分亲昵,不像他的妻子,但是距离又未免太过近,笑得也过分灿烂了。

随后他们分开。

苏堂玉又看见白荔带着小孩在捡那该死的垃圾。

那点垃圾能值几个钱?到底是有多缺钱,值得他这样。

他靠在车的另一侧,拿出自己的钱包翻了翻。

等他的目光再透过马路,白荔已经收着垃圾,载着孩子,在寒风里往车流中去。

……

好冷,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呢。

马上就要过年了,温度也一天比一天更低。

回到家已经五点,一天又过去了。

白荔在厨房烧着晚饭,客厅里,白榆正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动画片的声音热闹地从外面传进他的耳朵里,混着锅子里传出的烟火气。

这样的日子,是二十岁的白荔无法想象到的。

失去了奶奶以后,白荔曾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曾经有个瞬间,他想过跟着奶奶离去。

只是宝宝来了。

他和……苏堂玉的宝宝。

“妈妈。”

晚上休息时间,白榆爬到了他身边,估计是从动画片里瞧的,他兴致勃勃地从床头捡起一本儿童绘本,“今天小榆来念故事哄妈妈睡觉。”

可是你都不识几个字呀。

白荔心想着,却没把话说出口,“好啊,那我可得仔细听了。”

看着白榆捧着那本故事书,磕磕绊绊念着,因为不识字,又不能当场退缩,到后来只能红着脸开始乱编。

一个故事编完费了他大半力气,最后终于把自己哄睡着了。

白荔无奈地笑了,小心拿下他手里的书,亲了亲他的脸。

崽崽安静的睡颜,眉眼间隐约地浮现出了苏堂玉的影子。

白荔的心空了一下,轻轻抱住了他。

不要太像了,千万不要太像了。

“妈妈……”

怀里的白榆梦呓了一声,嘟囔着往他怀里钻去,“妈妈、不怕怕……”

白荔抱紧了小小的他。

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白榆自娱自乐能玩好久。

可能是认字不全感到挫败,周日他也没有缠着白荔出去玩儿了,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凳子上开始认字儿。

白榆学习能力强,一下午还真认了不少。

到了晚上,他又开始给白荔念故事,这次编的情节稍微少了一点点。

“妈妈,你还不睡吗?那小榆再给你讲一个……”

小朋友倔强得一定要妈妈听着他的故事睡,最后还是抵不过困意自己先睡着了。

白荔见他睡着,关掉手机,躺在他身边。

过去了三天无事发生,明天又会恢复常态。

一定会是这样的。

按照往日一般,白荔在早上把白榆送到早教去,便骑着车往公司赶。

周一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一进公司就能感受到大家的萎靡。

果然上班会消耗掉人三分之二的精力。

白荔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听见大家又在聊天,秘书室依旧每天叫苦不堪,他已经习以为常。

“白荔,十点钟会议室有大客户来,还是周四的那位客户,你准备一下。”

白荔赶忙点头,“好的姐。”

“上周你没来,琳琳说大客户长得很帅。”她笑,“我们倒是没见着,你去帮我们看看。”

“这种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白荔虽然这样拍着胸脯保证了,但他也不一定能见得到就是了。

按照来访人数准备了茶水和资料。

白荔正往会议室去的时候,柳今尧便从身后饶了过来,“我还怕你今天也请假呢,问了她们,说你来准备会议室了。”

“老板。”白荔看了眼时间,好在时间还算充裕,“没有,临时请假抱歉。”

柳今尧挥了挥手,“没事就行。”

说是大客户,但是柳今尧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可能这就是作为老板的从容吧。

“客户一会儿就来,那我先离开了,资料和茶水已经准备妥当,您先看看。”

柳今尧没那么在乎这单几乎没有着落的生意,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而已。

说什么大客户的*,他更愿意和眼前的人……搞好关系。

“三天没见,晚上一起吃饭,带上小榆,我请客。”

“不能总麻烦您,而且老板,”白荔提醒了他一句,“现在是工作时间。”

来开会的同事陆陆续续进来,柳今尧笑看着他,“那你下班等我一会儿,我有礼物给孩子。”

白荔想说不用做这些他也会好好工作的。

柳今尧总是对员工很好,平易近人得有些不太像老板,反而有些像他们的亲戚。

即使这样,也避免不了有人要在背后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光是白荔听到的,就不止三次了。

虽然那些暗地里说杂话的人都在之后陆陆续地辞职,但坏话是不会断的。

外边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来人了。

白荔注意到,没继续再聊天,“先工作吧。”

晚上小榆还有一个兴趣班要上,跳舞的。

不是什么专业的兴趣班,只是去蹦蹦跳跳,宝宝很喜欢,所以上了一节体验课后,白荔就给他报了名。

每周一,一节课。

白荔拿着盘子出去,也还没忘记同事的嘱托,在这个帅哥美女如云的公司,除非来大明星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他靠边走着,听见人的说话声,好奇地抬起头来。

迎面走来的那个男人,视线却先他一步扫了过来。

那双熟悉的眼眸一如四年前那般冷淡和高高在上,阖眸睥睨着他时,白荔的心跳仿佛在霎那间停止。

为什么,为什么苏堂玉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说的大客户原来就是他吗?

白荔拿着托盘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

是啊,不可能注意到的,自己在他眼里几乎就是空气。

这次合作项目不管成不成功,之后苏堂玉都会离开这里的吧。

根本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白荔在与他错身的时候,提起了步子迅速逃离了会议室的走廊。

“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哦。”

有人上前来关心他,白荔只是摇头,“没事,我喝点水就好了。”

时间并不如白荔想得那样快,明明只要认真工作就会很快度过的一天,让人提心吊胆着,竟然难以想象地难熬。

白荔非必要不出去,便一直躲在自己的工位上,到傍晚下班时间,太阳落山,他才跟着同事起身出去打卡。

往日打卡处的欢声笑语被白荔屏蔽在外,他排着队打完卡,在出公司时,突然被人揽住了肩膀。

“啊!”

他惊得双肩颤抖,猛一回头,看见柳今尧挑眉瞧他,“怎么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见鬼了?”

男人说着,便打量着四周,仿佛真的在观察敌情,“没有吧?”

“老板……”

“嗯?坐我的车吧,给小榆的礼物在车上。”

“不用这么破费,我要赶紧去接他了,现在晚高峰,我骑电瓶会快些的。”

“那你替我转达,就说他有礼物在干爹这里,吃饭的日子你定一个吧。”

白荔今天没心情反驳他,同他一道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了,“老板,早上那个客户是从江城来的吧……”

“怎么,小姑娘们叫你打听的?”柳今尧闻言,撇了撇嘴,“这人脾气臭的要死,叫她们死了这条心吧。”

“他……”

“你很关心?”

柳今尧的话抛之而来,白荔愣了愣,便没再继续追问,“不是,我没有关心。”

客户的时间,柳今尧怎么会清楚,大概率是谈完生意就走,这才是正解。

柳今尧垂眸,瞧见他紧咬着双唇的模样,揽住他肩膀的手不禁用了两分力。

就算这样,这个平时只要他一做出亲密举动就会及时制止他的白荔,这会儿也没有半分反抗。

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亲爱的,再出神我就亲你了。”

男人在耳边的话语柔声细气,白荔从自己的世界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跟着柳今尧走到停车场了。

他低头去看手机,已经超过了平时去接白榆的时间。

白荔着急忙慌地甩开了男人的手往自己的小车跑去,“不好意思老板,我先走了,吃饭的事情下次吧。”

眼前的人一下跑得没了踪影,柳今尧瞧着自己被挣脱开的手,笑了一声。

……

白荔急急忙忙地开到小杨家附近,比平时稍微晚了十分钟。

他竟然因为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差点把崽崽忘却了。

见到在小杨家安安静静坐着吃水果的白榆,白荔动荡的心终于平复下来了一些。

“妈妈,小杨阿姨给我葡萄。”

“我煮了你们俩的饭,留在这吃吧,”女人这时从厨房出来,笑着将桌上的菜摆好,“晚上不是要送小榆去上课吗?”

“是啊,”白荔松了口气,“那打扰你了。”

“快坐下吧,上了一天班辛苦了。”

吃完晚饭天色便暗了。

白荔带着白榆离开小杨那里,载着他去兴趣班。

“妈妈,要在外面等等小榆哦,小榆马上就出来接你。”

在路上被冰凉的小脸蛋往脸上贴来,白荔亲了亲他,“爸爸会等你来接的。”

在教室外面和他挥手,等了一会儿,白荔才下了楼去。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白荔总是会去马路对面的那家甜品店坐一坐。

点杯热牛奶和一份小蛋糕,顺便打包一份带给崽崽。

白荔如往日那般从兴趣班的电梯上下来。

他的目光往对面的咖啡馆扫去,想提前透过玻璃窗找到一个合适的空位。

却在这时,在咖啡店的拐角,看到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轿车。

是那时在等红绿灯时看到的,停在斜对面停车场的车。

黑色的车子有很多,但一模一样的车牌不可能有两份。

白荔想着世界果然很小,边往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甜品店的时候,突然,他的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仿佛一下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里。

“白荔。”

白荔僵直在原地,却又不敢转头。

他当做自己没听见,只是不受控制地停顿了两秒,艰难地滚动喉结,便继续往前走去。

“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要我抓你过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愠怒。

其中是什么情绪,白荔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听着男人冷淡的、熟悉的话术,他更是莽着脑袋往光亮的地方去。

不要,不要。

“白荔!”

“操!”

又一次的逃离,苏堂玉再也忍耐不住追上前去。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他再也没有耐心等着白荔乖乖回到他身边了。

原以为见面他还会那样听话。

可这避之不及的逃避,一次一次在面前重复上演。

苏堂玉的胸口如同被箭贯穿,说不出的疼痛绞穿他的心脏。

他的胃经受不住地疼痛起来。

“白荔,不会再让你逃了。”

苏堂玉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潮湿的。

这一次,他真的抓住了,不是错觉,也不是错的人。

眼前的人没有甩开他的手,在他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对方却冷冷地开了口,“我不认识你。”

“这位先生。”

“请你自重。”

“否则我要报警了。”

那个他找了许久的青年,此时单手解开手机锁屏。

拿着的手机,对着他的拨号界面,已经输入了“110”。

即使对方拿着手机的手臂在颤抖,可表现出的冷静,显得如此无情,似乎再也不愿意跟他记忆里那个懂事听话,看见他就会脸红的小青年重叠。

苏堂玉在那双曾经都是自己的眼睛里,一下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开什么玩笑,白荔……”

冬天的夜晚,寒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里,几乎要将人的身体冻僵。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起伏着,控制不住话语里的颤音,在一瞬间,之前的笃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现在是认真的吗?”

第38章 巴掌那我要怎么做?

白荔坚定地看着他,目光的底色却在躲闪。

他知道自己在面对苏堂玉时会变得多么懦弱,以至于,他在听到苏堂玉用那种不可置信的音色质问他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叫人了。”

他说着这样的话,不断地把人往外推。

还以为苏堂玉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他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做,白荔的手甚至已经放在了手机屏幕的拨号键上。

他不是真的想报警,他只是害怕,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

就在他再也撑不住地要收回直视男人的目光,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松开了紧攥着他的手。

禁锢感消失的一刹那,白荔失去了支撑,软着腿踉跄着往后倒了一步。

“看来是过得不错。”

“要跟男人抬屁股度日的生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荔闻言,往日的种种在眼前成片浮现。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白了又红。

那种窘迫到令人无地自容的情绪不出意外地从苏堂玉的口中,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

那种见到苏堂玉心脏胡乱跳动的悸动,被他的话提醒,被过往撕扯着,出现一道道分明的裂缝。

无论过去多久,苏堂玉对他的评价都是同样的。

不堪,厌恶,且廉价。

四年前的自己,爱上了他。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美好却又痛苦的梦。

不可否认,这场梦几乎就是他的支柱。

但现在无论苏堂玉怎样认为都无所谓,如果这些话说出来后能让他不再打扰自己,他愿意接受。

他只要现在的生活不被打乱就好了,他和小榆两个人,只要这样就好了。

“白荔,你……”

“是的!”

白荔打断了他的话,“离开你以后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很好很好,请你别来打扰我了!”

白荔知道装傻没用,苏堂玉想要的,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

他不再装傻,也不再和他纠缠。

回眸瞧见身后点着灯光的甜品店,白荔拔腿就跑,逃出了这块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那里,只剩下苏堂玉一个人沉浸在光照不到的角落,一动不动的,只有他像是被定格在原地无法逃离。

“来啦,您今天吃什么?”

甜品店的小姑娘早已眼熟了白荔。

这个带着可爱宝宝的漂亮单亲爸爸,每次一出现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笑着站在收银台前,先给他点了一杯牛奶,“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嗯,”白荔心有余悸地往玻璃门外看,见人没跟上来,才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一样。”

苏堂玉的突然出现是白荔不曾想到过的。

他原以为男人早就忘却了他,可命运总是爱这样捉弄人。

他从江城逃到千里之外的黎市。

还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他们不仅见了面,苏堂玉对面他熟稔的口吻,还和四年前一样没有变过。

男人手心的温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滚烫得灼人。

这四年来的每一天,白荔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有关苏堂玉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但男人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动摇得这样厉害。

往日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浮现,错综复杂地交叠在一起。

他们的过去并不美好,在苏堂玉眼里,是不能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的苟且。

就算今晚男人是特意来找他的,也不外乎是因为那些事情。

好用,方便。

白荔知道自己对于苏堂玉来说只是消遣和发泄的工具,离开了那件事,离开了钱,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他们这样的关系,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结束在苏堂玉结婚,而他离开江城的那一刻。

这样才是对的。

无论发生什么,他和苏堂玉都不应该再扯上关系……

也不会再对苏堂玉抱有不该有的期望和幻想。

白荔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他握着自己被苏堂玉捏疼的手腕,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杯子里的牛奶冷却,他都忘记喝上一口。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就来到了八点。

白荔定好的闹钟响起,提醒他接白榆的时间到了。

他提着打包好的甜品出了店门口。

角落里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荔松了口气,快步往舞蹈机构跑去。

今晚说得足够清楚了,苏堂玉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妈妈,老师给了我们棒棒糖!”

“妈妈,小榆要把糖果奖励给乖乖等我的妈妈。”

白荔接到白榆,小家伙就跑出来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白荔笑着将他抱起来,只要宝宝还在,他就觉得安定,“谢谢崽崽,爸爸也买了蛋糕给你。”

“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

白荔总是能在宝宝那里得到缺失已久的温暖。

和苏堂玉不一样,小榆他贴心又温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白荔给他拉好拉链,谨慎地观察着周围,才放心地将人抱上车去。

“回家喽。”

“肥家捏~”

今天白榆在舞蹈室跳出了一身的汗。

白荔带着他在浴室搓澡,顺便把他的头发也洗了。

小榆坐在洗澡盆里自己抓头发,不过他的手还不够长,这会儿歪着脑袋拿小手抓,只能抓到一手的泡沫,“妈妈,帮忙~”

白荔见他搓得整张脸都是,笑呵呵给他擦脸,“你才三岁多呢,小朋友做这些是还太早了。”

白榆闭着眼睛感受到妈妈的指腹在他头上抓呀抓,他的小脑袋便跟着妈妈手指的力道转来转去。

白榆趴在洗澡盆上,怕妈妈也抓不到头发,他仰着小脑袋瞧他,“妈妈,等一下小榆也帮你洗。”

“那就麻烦崽崽了。”

“嗯!交给小榆吧妈妈!”

白荔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小朋友还真认真了起来。

白榆手上搓着泡泡,小手有模有样地在他头上乱抓着,没一会儿浴室里就弄得到处都是泡沫。

“妈妈,舒服吗?”

“嗯,很舒服,就像小小理发师一样。”

白榆闻言,不由得有些骄傲地翘起嘴巴,“妈妈,我也会唱这个歌的~幼稚园里老师有给我们听的。”

“那崽崽来唱吧,爸爸给你鼓掌。”

……

两人在一起洗了半天,浴室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水渍,白荔把浴室打扫完,是十点之后的事情。

他出去的时候,白榆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嘟嘟的小脸压在小枕头上,手上还抓着他的枕巾。

白荔站在床边,怔怔地瞧着他的宝贝,心里的空缺和不安,逐渐被白榆填满。

“晚安。”

同苏堂玉见过面以后,白荔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担心了。

可能是说清了,也觉得苏堂玉消遣的对象不止他一个,白荔安心了不少。

苏堂玉不会为了他做出什么死缠烂打的行为。

男人从来不会因为他低头的。

那年分开,男人说玩腻了他,那一个多月的时间真的就再没找过他。

不管过去多久,苏堂玉都一样,这次肯定也是。

白荔躺在宝宝身边,听着宝宝的呼吸,睡意逐渐袭来。

——“堂玉!堂玉救我!”

同样的火海同样的梦境,苏堂玉做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到白荔的脸再次出现在火海里,听见他的悲鸣,又一次跳入炙烤的火焰里。

与往日不同的,闯进火海后出现的场景,不再是吞噬人的漫天大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烟雾。

而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场景。

一条满是人的街道,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吵闹的说话声,像被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清晰地进入耳朵里。

“今晚回家吃什么?”

“问问我们的宝宝想吃什么吧。”

熙熙攘攘的街头,在人潮涌动的地方,苏堂玉顺着声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可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以及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长相模糊,但能看出来的漂亮和端庄,正对着那个抱着孩子的他笑得很甜。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极为和谐的三口之家。

不应该是这样。

白荔是他的。

苏堂玉冲上前去,撞开人群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回家!”

那个纤细的男人,应该是他一伸手就能死死抓住的人,此刻却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认识你。”

“你是谁啊?别碰我。”

周边的人未曾因为他们的争执而逗留,反而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那个画面里,只有白荔冷淡地注视着他,无情地说出拒绝他的话,“你是变态吗?再不离开我们的视线,我要报警了。”

“其实不认识你是假的。”

“离开你我过得很好,别再来纠缠我了。”

“好恶心。”

苏堂玉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酒店里的一片昏暗。

苏堂玉粗重的呼吸迫使胸膛起伏,他坐起来去拿床头的水杯。

黑暗里的摸索不够细致,他一不小心将杯子打翻在地,玻璃的破碎声,让他彻底脱离梦境。

房间里的灯在下一秒亮起,苏堂玉抬起腕表看着时间。

凌晨一点。

距离他入睡的时间,才过去十二分钟。

如同过去的每个日日夜夜,昏昏沉沉地睡着,一醒来时间却流逝得如此缓慢。

苏堂玉再也睡不着,他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安静的夜晚,冬日街道行驶的车辆都少得可怜,鲜少的喇叭声在黑夜里响起,又很快停止。

白荔醒来,习惯性地去找宝宝,瞧见宝宝不知什么时候踢了被子,此时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睡着。

白荔赶紧过去把被子给他盖上,又摸了摸他的小手,感觉有些冰。

应该不会着凉吧。

白荔把暖气重新打开,加湿器也加了水进去,做完这些,困倦也未曾消退。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恢复成日常上班的日子。

白荔起来去厕所,回来正准备躺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不停的咚咚声,仿佛门口放置一台重复播放的录音机。

一瞬间血液上涌,冲昏了人的头脑。

白荔讨厌且惧怕这样的声音。

他的脑袋在这一片刻中清醒,回神去瞧睡得安稳的白榆。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伤害他的宝宝。

白荔迅速爬起来,他拿过摆在墙边的棍子,出门便将卧室的门反锁。

即使浑身颤抖着,他也快速来到了门口,想要尽快解决这突如其来的事端。

四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日子太安稳,让他差点都忘了以前苟且偷生的日子。

以前只需要逃窜,可现在不一样了。

白荔观察着门口,也注意着卧室里宝宝的动向。

现在应该怎么做?

是直接把门打开主动出击,还是等他自己离开呢?

不对,还是先报警,万一不是讨债的,只是单纯的坏人,或者找错房子的人……

白荔紧张地掏出手机,就在他准备拨号的时候,门口的敲门声恰好停止,随即便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白荔。”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白荔脑海里紧绷的弦悄然断开。

是苏堂玉?

白荔想过所有可能,可就是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竟然会是他。

苏堂玉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虽然想了那么多,可得知门口的危险原来是苏堂玉,白荔紧提的心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劫后余生的心跳加速并未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

他的胸腔依旧被心脏撞得发疼,手指依旧颤抖不已。

白荔放下了手中的棍子,他握住门把在开与不开之间犹豫徘徊,“请回去,我跟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开门,就算是把周围所有人吵醒都无所谓吗?”

男人的话语没有在他开口之后停顿,像是不用思考,这些并不好听的话对着他就能轻松地说出口。

白荔的心仿佛被刺扎穿,这一刻他却顾不得这些情绪,只是频频回头注意卧室的动向,又怕周围的邻居会在下一秒大喊扰民。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在几个小时前的谈话中彻底说开了。

“白荔!”

白荔手中的门把,在男人就要开口的下一秒拧开。

没有门板的隔阂,男人就那样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藏在暗色里。

走廊上的感应灯不太灵敏,并未在他发出声音之后警觉地亮起。

白荔总是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白荔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同他说话时的声音一如四年前那样轻,“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白荔没听见他的回答,也是,这种事情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

就算换了一个城市,这种事情也只是苏堂玉张张嘴的小事。

“我明白了,”白荔的手还握在门把上,他说着话,便要将门带上,“真的有什么事也明天说吧,很晚了,孩子都已经睡了。”

苏堂玉在他把门打开后,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可就在这时,男人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横挡住了即将要关上的门。

“你做什么?”

白荔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吓得一下松开了手。

便由得苏堂玉这会儿随心所欲地进入屋子。

他大跨步地朝他逼近,黑暗里,白荔只能不断后退以此来躲避他的靠近。

“嘭。”

不清不楚的夜晚,白荔的腿碰到放置在靠近门边的沙发上。

他的重心不稳,在腿磕到沙发的下一秒整个人便往后仰去,重重地摔在了沙发垫上。

幸好垫子柔软,摔下去的那一刻除了有点懵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疼痛感传来。

白荔着急,却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在这时,他的身上压下苏堂玉的身影。

男人的手按在了他的耳侧,几乎是以禁锢的姿态将他牢牢的圈在沙发与怀抱之间。

熟悉的味道和姿势,让白荔不得不回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

模糊的光影中,白荔惊慌地和他对视,听到他沉着声问,“所以那个小家伙真的是你的孩子?”

这个问题比以往的任何事情都要让白荔感到害怕。

他慌乱地移开自己的视线,选择避而不答。

而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苏堂玉却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起来,他声音急促,看起来非要知道答案不可,“真的是你的?几岁?”

“离开我之后马上就有了?”

看不清人脸的夜色里,男人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更让白荔感到恐惧。

为什么要问的这么详细?

是发现了什么吗?

白荔紧抿着双唇缄口不语,希望苏堂玉能就此放过他。

“不说?”

“不说我也能查到……”

“三岁。”

怕人真的去查,他不得已,急急忙忙开口,“三岁了……”

白荔将头撇到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

男人短暂的沉默,和近在耳旁的呼吸,都压抑地让白荔喘不上气。

末了,他听见耳旁传来一声无语的低笑,“好啊,刚离开我就跟了女人?”

白荔闻言,并不辩驳。

只是下一秒,他又听见男人说,“你这样跟女人也行?”

“躺在床上比谁叫的更大声吗?”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男人低沉的音色也显得十分尖锐。

白荔的小脸煞白,心脏说谎的咚咚声瞬间被羞耻覆盖。

他从来不会反驳苏堂玉的话。

可这会儿多多少少的情绪叠加在一起,白荔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我和谁都可以,反正不是和你就行。”

“……”

“不是和我……就行……”

白荔听见苏堂玉的声音响起,带着失魂落魄的,喃喃地在耳边重复着他的话。

两人对视的那几秒里,他们互相看不懂对方的心思。

白荔不想忍受这种压力,正推开他要坐起来,却被苏堂玉一把按回了沙发上。

让他来不及多想,苏堂玉疯了一般,抱着他的力气无比之大。

男人的亲吻如雨点般粗鲁地落在他的唇上、脖颈,肩胛。

没有苗头的,令人害怕的亲密。

让时隔四年没有接触过这样亲密的白荔,激颤得连拒绝都在发出颤音。

“不要……”

“我不要这样……”

他未被禁锢的双脚乱踢着,男人却像失了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

白荔被迫张开嘴巴,被吮吸的舌尖发麻。

白荔脑子乱成了一片,他仰起头来,感觉到男人的手胡乱撕扯着他的衣服。

“你疯了,不要这样……”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荔感觉到房间里隐约传来细小的响动。

怕小榆已经醒了,怕小榆醒来找不到自己,怕小榆开门之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不要!”

白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抬手,手心就带过了男人的脸颊。

“啪”的一声。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这是白荔第一次打人。

手心蔓延出刺疼和麻痹。

这种怪异的感觉,和畏惧苏堂玉的心理,直在白荔的巴掌落下之后,他便一直沉默着不敢抬头,而缩在沙发里,等待着男人落在自己脸上的更利落的一巴掌。

不知过了多久,白荔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动了一下。

苏堂玉的手和力气都更大,白荔根本不敢想象他的拳头打过来会有多疼。

“唔!”

白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挡脑袋,害怕地缩起了脖子。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到来。

白荔透过遮掩住面庞的双手,看见男人失神地低着头。

他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松开压住自己肩膀的手,像是脱力般,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男人脚上那双昂贵的皮鞋鞋面,因为跪坐的姿势而攀起一点折痕。

他的语气不稳,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狠心……”

“白荔,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为什么……”

白荔的双腿被苏堂玉抱住,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竟然安静地雌伏在他的腿上,脆弱得和方才那个强行要他的男人判若两人。

白荔垂眸,默默地拉好滑落到肩头的衣领,黑暗里,他潮湿着双眸,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告诉他,“是你叫我不要喜欢你的。”

“没有我这种低贱的人对你产生妄想,你应该很高兴吧。”

白荔的语气淡淡的,恍若平铺直叙地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一味冷漠的拒绝,给苏堂玉这四年来在清醒十分,午夜梦回时幻想过的无数次相遇的画面一击重拳。

他是那样的想把丢失的人找回来。

可白荔却好像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能说出这样自损的话来,以此将他们的关系分开。

梦境中白荔恍如对他的痛恨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他追寻着白荔的眼神,试图在那双澄澈的双眸里寻找到自己的影子。

可白荔眼里对他的漠不关心,如同天上的繁星,多得刺眼。

绝望的他,渴望的他,终于在这会儿放下了身段,像只败犬,在白荔面前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的额头抵在白荔的腿上,声色不稳地开口,极其小心地试探:

“那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你才会回来?”

第39章 我有伴侣了眼前的二人如同做了夫妻一……

什么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苏堂玉,是白荔第一次见。

明明上一秒,苏堂玉还是那般傲气。

张口便是刺伤自己,让自己卑微到谷底的话语。

现在却脆弱得如同一片停留在自己手上的干枯树叶,只要自己一合掌,他就会碎成粉末一般。

白荔并不明白,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苏堂玉表现出这副模样。

只是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了。

不仅是因为小榆,还因为周小姐。

先生属于周小姐。

而不属于他这个偷偷藏了先生孩子的,卑劣的人。

他也,再不会对苏堂玉抱有别样的期待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真的想谈的话,请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荔往后退去,拉紧自己的衣服,撇过头不再看眼前这个无助地埋在他腿间的男人。

“见面的时间地点。”

白荔听见他的询问,还没回答他的约定,卧室里又传来细微的动静,似乎是白榆坐起来扒着床边围挡的晃动声。

白荔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也太敏感了,一瞬间便有些着急。

果然下一秒,白榆找人的声音就从卧室里传了出来,“妈妈!妈妈在哪里?小榆害怕……”

小朋友因为害怕而带上哭腔的寻找声,让白荔推开苏堂玉后,便急忙往卧室里跑去,“崽……崽崽不怕,这里!妈妈在这里!”

没开灯的客厅,突然被打开卧室门的光点亮。

被推到一旁的苏堂玉瞧见白荔纤细的背影急急闯进卧室里,抱起那个半大的孩子。

“妈妈……小榆做坏梦,小榆找不到妈妈了……呜呜……”

“没有、妈妈没有不见,妈妈只是口渴了,去倒水喝。”

白荔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好了好了,宝宝继续睡吧,好吗*?要不要上厕所?妈妈抱你去厕所好不好?”

卧室里的光照不到苏堂玉的身上。

他身处黑暗,却又不甘处于黑暗。

他带着满心的不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步艰难地往那边走去。

这短短的几步路,仿佛刀山火海,如同人鱼脚下的刀尖,每走一步,都刺穿他的脚底,隐形的痛苦,让他眉头紧皱。

原以为眼前的场景会如同梦境里那般看到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可卧室里除了白荔和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多余的第三人。

孩子的……母亲呢?

难道对话里,白荔好像才是那个母亲的角色?

为什么?

白荔只关注着怀里的人,差点就忘了苏堂玉还在这里。

他抱着小榆从厕所出来,被还倚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幸好小榆又睡着了,什么都不知情。

白荔放下宝宝,给他盖好被子,才转身赶人,“你走吧,在这里会吓到孩子的。”

张口闭口都是什么孩子。

方才那个对着孩子温柔的男声,和冷漠地望着他,推开他的白荔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明明那样的白荔,曾经是属于他的。

苏堂玉被推开的胸膛后知后觉地泛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嫉妒烧毁理智。

就算再怎么样,他以前也从来不会觉得一个小孩会有多麻烦。

苏堂玉盯着床上的白榆,问他,“这里不是没有女人吗?所以他刚才叫你妈妈?什么意思?”

男人一字一句地开口,问出的每一个问题,却都让白荔胆战心惊。

他不敢回答苏堂玉的任何问题,只是道,“这都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问也不需要好奇。”

白荔见人不走,他走好上手去推他。

可惜白荔忘了自己和对方差距,即使过了四年,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也从来变过。

白荔不仅没有推动他,反被他擒住了双手推进卧室里。

“好啊,我不好奇。”

“我要你跟我回江城。”

“……!”

白荔没想到眼前的苏堂玉竟然会对着自己如此执着。

在听到这种荒谬而可笑的话后,白荔的脑子几乎要变得空白,“跟你?我为什么要跟你?”

“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钱,像以前一样。”

白荔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瞬间听不清苏堂玉的话,他低着头听见男人的话语慢慢填塞进脑海里,却又一个字也不懂,“你说,以前?”

苏堂玉听见白荔声音颤抖,他明明不是想说这些,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这会儿无措脱口而出的,依旧只是一句,“不然?”

“不然?”白荔激动起来,“我记得我很明确地告诉过你了,我说我不愿意。”

“之前不愿意,现在依旧不愿意!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请你离开。”

白荔拉着他的胳膊,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作和声音,只是拼命地把人往外拉,“之后也不需要再谈了,我不想看见你。”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大,也许是苏堂玉突然良心发现。

白荔只是这样,便将人拉出了卧室,拉离了玄关,“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算我求你了。”

合上的门彻底隔绝了走廊上的声响,白荔的力气仿若被抽空,曾经那些回忆在安静的空间里如同浪潮翻江倒海地涌来。

“为什么?”

门外比离开的脚步声先传来的,是男人的轻声询问,“白荔,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好轻,轻到白荔听不清他的话,也不打算再听清了。

不管苏堂玉离不离开,他都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卧室,只希望明天一切恢复如常。

夜晚,依旧这么难熬。

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刚来到黎市的时候。

白荔抱着宝宝,想到那些难过的日日夜夜,想到苏堂玉问他,为什么宝宝要叫他妈妈。

他浑然清醒。

天亮了。

白荔起了床,把白榆叫醒。

小家伙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一瞧见白荔就歪着小脑袋呵呵地笑,只是突然看到什么,他一下瘪了嘴。

“妈妈,你的脖子有红点点。”

“什么点点?”

白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能是虫子咬的……”

说着话,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凌晨在沙发上,苏堂玉闯进来抱着他亲吻的画面。

脖子……没想到会留了痕迹,还被小榆发现。

“是小虫子咬的?”

坐在床上的小榆心疼地爬过去观察白荔的脖子,小拳头在空气里生气地挥了两下,“妈妈,坏虫虫!小榆要打坏虫虫!为什么咬妈妈,讨厌……”

“爸爸等会儿擦点药膏就好了,”白荔不让他再看,紧张地涨红了脸,跑到衣柜前给他拿衣服转移他的注意力,“崽崽今天要穿哪件衣服?”

白榆摇了摇头,没被忽悠成功,“妈妈,放学我们要一起去买杀虫虫的药药……”

……

路上的车很堵,白荔终于在迟到的前五秒打上了卡。

紧随其后的是悠闲跟在他后面的柳今尧。

今天男人的心情不太好,一上来就搭住了他的肩膀,说着一些糟糕的话,“白荔宝宝,今天晚上陪我去个饭局。”

男人的手搭上来,差点把他的遮掩吻痕的围巾扯乱。

白荔紧张得抓好围巾,问,“您的饭局不是向来很少吗?”

“今天这个不一样,”柳今尧悄声附到他耳边,“我爸妈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你帮我挡一挡,行吧?”

“不要,”白荔抿唇,“既然是人生大事,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那我总不能找女生去吧,到时候绯闻满天飞,对那女孩也不好,我这么多朋友就你能给我撑撑场子。”

白荔摇头,“那更不能找男人去吧,那样对你影响多不好呀。”

“你说对了,我要的就是不好的影响,那样才能让对方死心,”柳今尧像是找到了白荔的痛点,乘胜追击,“我给你发红包,给你包一万,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情况,在江城的时候他也帮过郑星纬,假装过他的女朋友。

不过这回显然要更慎重一些。

相亲,还是以男性的身份出现在相亲现场,白荔真有点吃不消。

“宝贝儿,行行好,嗯?”

“阿柑,你不跟他关系也挺好的吗?”

“瞎说,我就逗过他那么一次,还被你知道了,我真是冤枉。”

“……”

柳今尧跟着他到秘书室去,这会儿大家都到齐了,见柳今尧来,大家都见怪不怪,叫老板的声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柳今尧拉了张椅子挤在白荔的工位上,“下午我去接孩子,我们直接从公司出发。”

“等一下,小榆也去?”

白荔摸不着头脑,他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话题莫名的已经变成了既定的事实,很快又被转移到了小榆身上。

“顺便结束后一起去吃饭,上次不就说好了,还是小榆今天又有什么补习?”

“那倒没有。”

才三岁,哪有什么补习。

“那就说定了,一会儿我就把钱发给你。”

“不用,就当是去蹭饭好了。”

白荔打开电脑,垂眸看着眼前的键盘。

他阖眸时柳今尧能看见他压弯的睫毛黧黑浓密却又一簇一簇的根根分明。

和那带着血色的红唇,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柔和。

说是洋娃娃,大约也不过分吧。

柳今尧低头,瞧见他未被围巾遮掩好的后颈,露出一颗很小的红痣。

不是第一次见,却每次都会被吸引。

总觉得很可爱。

柳今尧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后颈,白荔却先于他一步抬起了头。

“老板,你不回去工作吗?”

白荔抬眸,那样看着他,盛着光的眼睛湿润。

柳今尧的心跳有些烦人地加快了,“你忙你的。”

他默默收回自己差点逾越规矩的手,笑看着他,“我看看你们工作认不认真。”

这点白荔倒是没有反驳,只是去捡掉在他脚边的黑笔。

柳今尧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这会儿见白荔朝自己逼近,他往后退了一些,视线便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就在白荔直起身体的那一刻,柳今尧恍惚透过他塌下来的围巾边缘,看见他脖子上颜色鲜艳的吻痕。

柳今尧的心咯噔了一下,还没说话,秘书室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白秘书在吗?”

白荔疑惑,平时一般是没有人来找他的,他愣一下,很快开口,“这里。”

来找他的是项目部负责人,可能是没想到柳今尧就在这,对方尴尬地叫了一声,“老板。”

柳今尧的心思还在白荔突然出现的吻痕上,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起来凶巴巴的,随口敷衍道,“什么事?”

来人见柳今尧是这个表情,顿时不敢开口。

柳今尧平日里对待员工虽然和善,不过他认真起来,还是会让人惧怕。

不过很快,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腰杆又挺了起来,“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想请白秘书帮忙准备一下会议室。”

“今天?”白荔看了一眼身旁的柳今尧,“我记得老板今天没有会议。”

白荔是柳今尧的行政秘书,不是所有部门的行政秘书,柳今尧不参加的会议,他一般是不管的。

那人低头一笑,不是看着白荔,而是看着柳今尧,表现出谄媚来,“是前两天和江城衡闻的项目,一直没有后续,我昨天打电话问了那边总部的吴助理,他说可以继续谈,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两秒,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吴助理说,如果想合作,这个项目,他想要白秘书继续跟进。”

柳今尧原是还沉浸在白荔昨晚到底干嘛去的思虑中,闻言顿时回神,“原话?”

“原话,现在苏总已经在大会议室里……”

一个个熟悉的名词从面前的人口中说出,白荔大脑即刻宕机。

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吴助理的意思。

吴助理不太认识他,也不知道自己就在添一科技上班,怎么会指定自己来跟进这么重要的项目合作。

只有可能是他问过了苏堂玉,而苏堂玉这么吩咐下来而已。

白荔没有插嘴他们的谈话,只是听到那句“苏总已经在大会议室里”,他的脸色立即变得又红又白。

白荔的表情像是犯了错误而躲避不及,还处理不当的无措孩童。

柳今尧见状,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把白荔脖子上的痕迹和此时那个坐在会议室里的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原是不想再接手这个没有结果的项目,谁知道这批人竟然自作主张地又打电话过去问。

柳今尧站起来往外走,他拍了拍白荔的肩膀,“行了,苏总来了,我亲自去招待,叫个什么都不懂的秘书去算怎么回事。”

项目经理稍稍愣神,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按理来说这种大项目是应该需要头部去接洽的,可对面都亲自点人了,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渊源。

或者,需要做一些走后门的事情。

白荔的长相,就很符合走后门的条件啊,而且看样子走了不少后门。

不然白荔一个高中学历,这个公司再怎么只看脸,也不可能一进来就直接坐到总裁办去吧。

他长得也不差啊,但他可是以硕士学历进来的。

白荔一个高中毕业的,又没有相关经验,除了那种方式,其他的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过要是这个合作能成功,那往后奖金职位履历一定光辉无比,只需要出一点色相之类的而已,白荔也没有理由会不同意吧。

所以他才兴致勃勃地先过来把人叫过去,只是没想到柳今尧也在这里,还说要亲自招待。

看来,白荔果然是靠着柳今尧进来的。

他多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神情紧绷的白荔,才跟着柳今尧出去。

“是谁自作主张给衡闻那边打电话的?”

原以为是干了一件大好事,没想到柳今尧在去会议室的路上突然大发雷霆,吓得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一瞬间没了玩笑的心思。

“老板,这个项目一直不是我们的重点吗?”

“谁告诉你的?”

衡闻那边单就这个项目,之前就放了他们一次鸽子,这次苏堂玉来,也是两次无疾而终。

这个项目柳今尧早说不做了,竟然没有人执行。

“你这个经理怎么当的?”

“对不起老板,绝对没有下次了!”

柳今尧今天的火气尤为的大,那脸色黑沉得让人不敢抬头多看。

平日里柳今尧哪里会露出这种神色,他每天几乎都是笑眯眯的,果然做生意的都是笑面虎。

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的雷区。

推开会议室的门,只有苏堂玉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来谈生意的。

柳今尧也挥退了其他人,自己一个人进入会议室。

他扬起笑脸,痞气十足的脸上全然没有做生意的诚心,“苏总,又劳驾您来了一趟。”

苏堂玉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没有动,看向柳今尧的目光没有波澜。

只见对方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神情在在的倚靠在椅背上。

“不好意思苏总,这个项目我们不打算请求衡闻合作了。”

“另外,我这里是公司不是会所,所以有关项目的问题您如果需要指定,那是不可以的,我们白荔除了办公室那点活,项目上的问题他没有接触过,什么都不懂,大概率很难做到让您满意。”

柳今尧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空气里针锋相对,一瞬间产生了浓烈的火药味。

苏堂玉抬眸,眯了眯眼,“你们白荔?”

柳今尧笑着朝前倾身而去,“不然呢?苏总,白荔很漂亮吧?我当初就是看上他那张脸,才给他机会来坐办公室的,为此他对我死心塌地得很。”

苏堂玉闻言,眼皮一跳,面对柳今尧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躁意的浮动。

白荔在办公室坐了许久,也没有收到任何同事的任何消息。

他差点按耐不住要去找人问问现在大会议室里是什么情况,苏堂玉又离开了没有。

可每次屁股离开椅子,他又惴惴不安的坐下,不敢轻举妄动。

一天的工作平日里很快就能完成,今天他却没有心思去做,直到下班打卡前的一个小时,柳今尧姗姗来迟。

“白荔宝宝,没忘记今天晚上的约会吧?”他手上的车钥匙在指尖晃了一圈,“我现在去接小榆,你下班等我一会儿。”

白荔因为苏堂玉,早就忘了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小杨今天宝宝有人来接,边应下边给小杨打去电话,“麻烦您了。”

柳今尧并未提及今天早上的事情,应该是不太棘手的,已经解决了。

但白荔又不敢相信,苏堂玉竟然会这么好打发。

柳今尧跟他都说了什么?

白荔有些好奇。

不知道苏堂玉离开黎市了没有。

他有那么大一个公司要管理,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这儿。

想起凌晨的种种,白荔阖眸,只是紧着自己的围巾,不敢将脖子露出半分。

“下班下班!”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打响了下班的第一枪。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往外走,白荔也收拾好东西,准备打完卡,在公司楼下等柳今尧回来。

电梯间里一片欢声笑语,白荔想到等会儿能见到崽崽,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上等待。

想着人应该快回来了,他并没有看手机,只是时不时的眺望着来公司方向的道路。

可事与愿违,比小榆先来到他面前的却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白荔。”

苏堂玉从车上下来。

正值下班高峰期,有很多人因为苏堂玉引人注目的身高,和优越的外表而短暂地将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

白荔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也并不想回应他的话语。

比起不想回应,倒不如说白荔现在对他有些惧怕,对未知事物无法掌握的恐慌。

他心跳加速着躲避开男人的视线,不敢面对站在眼前的苏堂玉。

“我们现在可以谈了吧?”苏堂玉说,“跟我走。”

男人的掌心贴服上他的手臂,将他的衣料和手臂紧紧攥进了手心里。

他像是潜藏在暗处许久的野狗,一上来就撕咬着他不放。

“等一下,现在不行。”

白荔觉得有些疼,却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苏堂玉撕破脸皮,搞得难看。

“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白荔,你说清楚。”

可苏堂玉好像没有察觉。

他说着这样的话,如此贴近的距离,白荔抬眸,看见他眼睛里,只藏着自己。

就好像现在对方的极为渴切,只是因为单纯的,他爱自己。

白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不可能的。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苏堂玉爱自己这件事,便不可能发生。

白荔不知道要怎么摆脱他。

他低着头,慌乱中口不择言地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我有伴侣了,请你放开我。”

在白荔说完这些话的那一刻,苏堂玉的胸腔被无形之中的情绪猛撞了一击。

很快,他像是自欺欺人般平静了下来,“白荔,你为了逃避我,连这种谎都要说吗?”

白荔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烂,他埋着头还在以微弱的力量摆脱苏堂玉的禁锢。

可男人的气力实在比他大了太多,两人站在原地,一个不愿意松开,一个挣扎不开。

“妈妈!”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喊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白荔和苏堂玉一同回头,看见白榆手里拽着一个卡通气球,一脚一脚地朝他跑过来。

“妈……”

跑得近了,白榆才看见妈妈身边站着一个好高好高的男人,他第一时间趴到了妈妈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着看这个来路不明的高大男人。

“妈……爸爸,”白榆见有外人在,紧急地改了口,他牵着白荔的手,双眸弯弯地指着踱步而来的柳今尧道,“今天是柳爸爸来接小榆放学的。”

苏堂玉的心跳在这时断然漏了一拍。

这个小孩叫柳今尧爸爸?

什么意思?

他拧眉,还没问出话来,而眼前白荔和孩子身旁的位置,已经被柳今尧严丝合缝地占据。

“苏总,这么巧。”

柳今尧和苏堂玉说着话,便弯腰抱起了小榆,又顺手自然地揽过了白荔的腰,笑眯眯同他道,“不过不好意思,我们一家三口现在要去约会了,不方便招待您。”

一家三口?

苏堂玉看着白荔已经没有反抗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头也不回地从他眼前离去。

他还没能从眼前的场景中脱离出来,而和现实中白荔的那句“我已经有伴侣了”,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一起。

梦里的场景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在他眼前,苏堂玉的心,扭曲成血淋淋的一滩。

他看着自己抓空的手,颤抖地握成了拳头。

不可能。

白荔竟然真的不要他了。

第40章 崩溃你就这么喜欢他?

出走一段路,柳今尧瞥见白荔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收回搭在白荔腰间的手,回身抱着小榆碰了碰白荔的脸。

“乖儿子,告诉爸爸,今天小柳爸爸来接你开不开心?”

“超级超级开心的爸爸!”

白榆把手上的气球拽到白荔眼前,像是看出来白荔情绪不高,也在逗他,“爸爸你看,这是小柳爸爸给我买的气球,好可爱呀,小榆超级喜欢~”

白荔目光的焦点,终于从自己的走神中回笼,看见面前盯着看自己反应的一大一小,他笑着从柳今尧手里接过白榆,“真的好可爱,你跟叔叔说谢谢了吗?”

白榆闻言,小大人似的摇着脑袋纠正他,“爸爸,不是叫叔叔的,小柳爸爸是小榆另外的好爸爸。”

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白荔对于白榆坚持要叫柳今尧爸爸的这个举动无可奈何。

小家伙只要有人对他好,就会主动给对方冠上亲近的称谓,无论白荔怎么跟他讲道理,他都不听。

长这么大,宝宝也只有这一点会让白荔微微头疼。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

幸好,这种能让白榆叫爸爸的人很少很少,也幸好,柳今尧对此不太反感。

“不好意思,老板,小榆他只有对这件事转不过弯来。”

或许是从小白榆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小朋友总是喜欢自己去寻找爱他的人。

白荔放下白榆,和柳今尧道歉。

之前听柳今尧说白榆叫他爸爸这件事,那时候白荔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小家伙对这件事情这么认真。

“没事,我很高兴。”

柳今尧挑眉,打开后座的车门,他怎么也不会告诉白荔,白榆叫他爸爸这件事,其实有一半是他引导的。

一个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他笑,“上车吧。”

被柳今尧打开的后座车门,入目的位置便放置着一个儿童座椅。

白荔怔愣,明明上次还没有的。

不会是为了小榆才装的吧……

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这么自作多情。

或许是近期,柳今尧的家里有需要坐他车的亲戚小孩,所以才装的。

白荔并没有问,柳今尧也没有主动提起。

只是,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白荔的心底滋生。

他想起柳今尧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并不独一无二的暧昧话语,隔着时间的流逝,似乎突然在这会儿让他产生了面红耳赤的念头。

好奇怪,明明柳今尧的态度,并不只是对他一个人。

却又好像对他是特别的。

白荔不喜欢这样自作多情的自己。

这种情绪让人暗自难堪,仿若四年前,苏堂玉在他面前,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不要有多余的妄想。

即使现在没有人提醒,白荔的自我约束,也让他对出现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心跳加速的窘迫。

“爸爸,”白榆拉了拉他的手,稚嫩的话语在车厢里不大不小地响起,解除了白荔的胡思乱想,“约会是什么意思呀?”

小家伙这会儿坐在那儿把幼儿园里的事情都讲完了,又想起刚才柳今尧说的话,小嘴巴没有一刻停歇地掏出来继续问。

如果和朋友在一起出去玩不算约会的话,约会这个词,对于白荔来说也是个陌生的词汇。

在他想着解释的那两秒里,正在开车的柳今尧微微撇过了头,笑,“约会的意思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白荔在这时抬眸看他,正巧,与男人的眼神在后视镜里相碰。

他尴尬地低下头去,错开了和对方交视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贸然地答应下这种事情。

车厢里,只有白榆兴奋地鼓起了掌,“太好了!那我要天天和妈妈约会~”

柳今尧勾唇,加入了白榆的欢呼声中,“我也要。”

“小柳爸爸,那我们一起跟妈妈约会吧。”

白榆大方地让另一个人加入自己和妈妈中间,想了想,又道,“但是,小榆想要和妈妈在一起更久一点。”

“当然了,”柳今尧瞥了一眼低着头的白荔,轻易笑着,“爸爸我不会跟你抢妈妈的,爸爸只会跟别人抢。”

要说之前柳今尧只是凭空猜想,但有了方才在公司门口苏堂玉拉着白荔的那一幕,他完全确定了。

白荔和苏堂玉之前就是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他不急不躁地瞧着白荔一年,从接受他有孩子到早上为止,还以为能够慢慢来的。

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就算这样也会被捷足先登。

柳今尧有些按耐不住看向白荔的情绪。

这种急不可耐的情绪,让他稍稍乱了阵脚。

真是……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人拿捏,而且这般心甘情愿。

他明明是带着那样的心思,不纯的目的靠近白荔的。

还以为白荔会像其他人一样顺势朝他攀附而来,没想到白荔竟然真的和看上去一样单纯。

柳今尧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反被这样的人钳制。

其实说实话。

他的身边比白荔漂亮的人不是没有,并且那些人里,没有谁还带着一个小孩。

怎么原来栽在一个人的手上,竟然是这样简单的事。

柳今尧的目光不由瞥向后视镜里的他。

心脏又叫嚣着叫他赶紧收回视线。

嘶……真是糟糕。

一杯冷水直直地往柳今尧的脸上泼去。

“啊。”

白荔赶忙拿出怀里的手帕帮柳今尧擦脸。

果然,男人因为在相亲场上“出柜”,而毫不意外地被对方泼了冷水。

“喜欢男人早说,还来浪费我的时间,真不知道介绍人都在想什么。”

女人提起包包,风风火火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餐厅。

白荔一面担心女人会不会太过生气而产生太多负面情绪。

一面又忧心,柳今尧往后的名声。

会不会被人传得太过荒唐。

他小心地把男人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柔声细语地告诉他,“您看吧,下次不要再骗人了。”

“骗人是小狗。”

一旁的小榆虽然不知道柳爸爸和刚才的漂亮阿姨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他还是把盘子里的牛排插好,递到柳今尧的嘴边,想以此安抚他,“小柳爸爸,吃了肉肉就不伤心喏。”

白荔的气息离他好近,轻柔的话语响起,柳今尧尽量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

他装作郁郁寡欢的样子,接过小榆递过来的牛排嚼了两口,“谢谢小榆。”

又拿过白荔的手帕,“我自己擦吧。”

白荔点头,坐回位置上。

其实他今天来,也只是起到了装饰的作用。

柳今尧单刀直入地开口,他还没能说上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坐在对面的女人便干脆利落的给了一个回礼。

一个短暂的相亲宴,很快便结束了。

白荔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会儿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心思又开始乱了。

“你们先吃,”柳今尧把手帕自然地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我去车里换件衣服。”

白荔点头,“好。”

“妈妈,你不开心吗?”

柳今尧走远,位置上,只剩下他和小榆两个人。

“没有啊,”他下意识地对着白榆笑,“怎么会这样想?”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白荔,嘟起小嘴巴,“就是感觉妈妈好像不开心,妈妈的嘴巴弯弯的,眉毛又这样。”

小榆按住自己的眉毛给他看,“就是这样,掉下来。”

白荔抿唇,揉了揉自己的眉骨,“不会吧。”

“妈妈。”

“下午有个叔叔牵着妈妈的手,是妈妈的好朋友吗?”

“妈妈,那个叔叔好高呀,比小柳爸爸还要高一点,小榆以后要跟他长得一样高,保护妈妈。”

第一次从白榆口中听到有关苏堂玉的信息。

白荔根本没有准备好,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第一时间不是解释,而是有些惊慌失措。

“他……他只是迷路了,在问我怎么回家。”

“那叔叔应该找警察,小榆知道,警察的电话是110~”

“嗯,对,应该报警。”

白荔摸摸他的头,又松了一口气,感谢小榆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刨根问底。

柳今尧很快就回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白荔的旁边,越过白荔,问小榆,“等会儿还想去哪里,爸爸带你去。”

男人微微倾身靠过来,白荔几乎没有躲开的位置,他们的胳膊隔着冬日的衣服触碰,奇妙的接触,让白荔心慌慌的。

近在眼前的距离,明明是时常有的事情。

今天可能是他多想了一些,所以才会这么的在意。

白荔尽量不让自己关注到这些平时不会关注的事。

一同把注意力转移到小榆身上,却又在小榆的侧脸上,找到了苏堂玉的影子。

扑通。

怕被柳今尧发现这一点,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那个,”白荔凑到两人中间,隔开了柳今尧望向小榆的视线,“老板,小榆明天还要上学,就不去别的地方了。”

柳今尧被白荔突然凑近的脸给吓了一跳,平日里都是他主动靠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这会儿白荔的主动来得太突然,让他兴奋得耳根一红,什么都应了,“也好,留着下次吧。”

“嗯,”只要不被发现小榆和苏堂玉有关,白荔当然也什么都应了,“下次。”

小榆不懂大人之间那些花花肠子。

他只知道今天晚上的饭很好吃,晚上很开心。

被妈妈领出餐厅的时候,天上的月亮是弯弯的,很亮很亮。

坐在小柳爸爸的车子*里,还有妈妈在身边,车里落进来的光线,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轻盈盈的像精灵的小翅膀盖在他身上。

小榆听着车厢里妈妈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听着车轮在地面安稳驰骋的声音,他的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

“麻烦您了,还得送我们回家。”

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白荔弯腰,小心把宝宝抱出来。

男人跟着他下车,原是想帮忙把孩子抱上楼,这会儿白荔已经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和他道别。

月光的轻纱下,白荔脸上带着泛滥的柔情,一瞬间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榆都叫我爸爸了,只有你,还怕麻烦我。”

一时间相对无言。

直到角落里流浪的小猫从眼前窜出,打破了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宁静。

然后柳今尧才像平时一样逗他,“走了亲爱的,晚上的酬劳一会儿打给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白荔摇头,“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该收钱。”

“……”

沉默之中,白荔听见柳今尧笑了一声,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上车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我看着你上楼,明天公司见。”

白荔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便抱着宝宝往楼上走。

就在他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走廊声控灯响起。

他忽见的自己的大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堂玉。

白荔的心一跳,他拉高了遮掩着白榆脸蛋的外套,继续往前走。

白荔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如此纠缠不休的举动。

在苏堂玉做出下一步举动之前,他先开了口,“有什么事等一下,宝宝睡了,我先把他放下来。”

白荔一只手不太方便开门,走廊里灯光并不亮眼,安静的环境里,很快又黑了。

在苏堂玉的注视下,白荔的手抖得厉害,钥匙也迟迟插不进锁眼里。

就在这时,苏堂玉握住了他的手,打开了大门。

白荔知道他不会罢休,便默许他这样做,又默许他跟进了屋子里。

他把白榆安顿好后,才出去站在他面前。

“有话就说吧,说完就别再来了,”白荔为了圆自己下午的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添了一句,“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面前这个一直微微低垂着头的男人,在听到白荔说出这样的话时,顿时抬起了头来。

白荔在那瞬间,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一些不可置信的破碎。

“他?那个富二代?”

苏堂玉的声音不响,压抑着,更为低沉,“他有多少财产?又给你多少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让你带着孩子捡垃圾?”

白荔一愣,忽然想起下午柳今尧出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苏堂玉大概是把他的谎话按在了柳今尧的身上了。

白荔沉默,知道自己只是在撒谎,对苏堂玉这会儿的出言嘲讽,并没有任何失落,“这不关你的事情,而且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白荔只是这样平静地叙述着实情,可就是他如此平静地说着,仿佛字里行间对着那个男人无限包容,对比起白荔现在对他的冷漠,才让苏堂玉彻底地崩溃。

“你就这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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