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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又糊涂的前妻 风渐 86350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1

使剑之人动了杀心,招招直逼要害,若是对上习武不精之人,怕是早就血溅当场了。

“什么剑,这么锋利。”沈朝珏注视着掌心的伤痕,血迹稍稍干涸,血色发暗。

“听闻是定西王多年前得一玉石所造,在独子十五岁生辰赠予。”鱼倾衍为其擦净手上血污,露出清晰的伤口,再深半寸,伤及筋骨。

“若是右手,你这辈子别想执笔了。”鱼倾衍道。

沈朝珏不在意,抬起手掌,“你看这伤口割开的边痕,眼不眼熟。”

鱼倾衍配药粉的手指一顿,眸中暗流涌动。

还未开口,屋门顿开,动静不小,一女子慌忙闯入,屋外的侍从来不及阻拦,垂首请罪。

鱼徽玉方进屋,便瞧见了不可置信一幕。

鱼倾衍竟然在给沈朝珏包扎。

不论是放在从前还是现在,是在梦里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谁准许你进来的?”鱼倾衍不愉,这间书房在侯府属机要之地,若非得到他的应允,旁人都不得入内。

鱼徽玉虽下定决心不在意鱼倾衍言语,但听他微愠,心中还是有些畏惧,支吾解释道,“我听闻府上出了事,想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死在我们府上了。”

幕帘后传来一道清润男声。

“没死。”

“你不知此间是我用来商议要事的么?一个两个都如你这般擅闯,我这机密重事还要不要议了?”鱼倾衍话里夹带了几分不耐。“都当旁人像你一样

无事可做?还不出去。”

鱼徽玉自知理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自讨苦闷,愤愤甩袖向外离去。

屋门合上,鱼倾衍这才继续话题,要去看沈朝珏的伤,却见他起身,手上随意用纱布缠绕着。

“你干嘛去?”

“你平日就这么和你妹妹说话的?”

出了竹林,鱼徽玉越想越气,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鱼倾衍会给沈朝珏包扎,为何会在那间书房里包扎,为何沈朝珏会去擂台与霍琦比试还受伤了。

她在书房内见到了一盆血水,究竟沈朝珏伤的如何了?

鱼徽玉摇摇头,想将数股思绪摇出去,她为何要去想沈朝珏怎么样了?转念一想,她是怕沈朝珏在侯府出了事,届时给侯府惹来麻烦,沈朝珏行事缜密,万一是有意陷害侯府就麻烦了。

她正揣测着那人,谁知那人就来了。

“你方才来,是为了看我?”沈朝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鱼徽玉身侧。

“你不要多想,我是怕你死在侯府,引侯府一身腥。”鱼徽玉打量他一眼,看他神态甚好,并无不妥,她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一瞬,快速移开。

沈朝珏左手缠着纱布,血色洇开,没有好好包扎的样子。

“你倒为侯府考虑周全。”沈朝珏道。

“我看看。”鱼徽玉忍不住道。

他这样缠纱布,血会一直流,纵使换成旁人,鱼徽玉也会出声提醒的。

沈朝珏停下脚步,听她的话,伸出手。

鱼徽玉层层解开纱布,动作轻缓,深刻崭新的伤痕赫然露出,触目惊心,她下意识蹙眉,用跟楚夫人所学的包扎手法重新缠绕。

沈朝珏见她眉头紧锁,淡淡道,“死不了。”

“那我失望了。”鱼徽玉低着头,手上在系结,头也未抬。

这和他以往受的伤来说不算什么,在燕州当值不比京州安全,燕州治安不如上京,官衙里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上要调查重案,下要追查歹人。

这些事务里,沈朝珏总是走在最前面,有时带了一身伤回来。

他总是不与鱼徽玉说经历的那些事,还是鱼徽玉发觉了,他才三言两语带过。

有一次是他腰腹被刺了一刀,流了很多血,鱼徽玉见了那道往外冒血的伤口,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沈朝珏强忍着痛起身给她擦泪,鱼徽玉哭得更凶了,求他不要死。

在沈朝珏的人生里,似乎没有伤得轻重,只有死和没死,只要不死,就往死里冲。以至于鱼徽玉那段时日总是提心吊胆,他夜里太晚没回来,她便等到他回来才睡得着。

沈朝珏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有人在意。

她问他是不是又要去做危险的事,去哪、做什么,能不能与她说一声。沈朝珏被问的多了,有些不耐,让她别再过问。

鱼徽玉和她阿娘一样,大雪里去寺庙祈福,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康乐。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她问他,声音平静的像秋日湖水,有些凉意。

“我与舅舅说好了,我死了,他送会你回京。”

她又哭了。

沈朝珏想,她这么爱他,现如今怎么可能真对他一点情谊都没有。

手掌的伤被重新包扎妥当,伤口没有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感受是女子的指尖很柔软,还没认真感受,那须臾的触感消失不见。

沈朝珏看鱼徽玉眼睛,那双眸子安静无波,他在想,她的眼睛好美。

这样好看的眼睛,不应该总是流泪。

“回去不要沾水。”鱼徽玉语气没有起伏。

若是换成别人,她也会这般提醒帮助,鱼徽玉做不到那么狠绝,不论是对谁。

“好。”沈朝珏轻声应道。

他停在原地,看着鱼徽玉离去,手指摩挲着纱布,上面似乎还余有轻柔的温度。

鱼徽玉回到院中,却见小灵迎出来,对着她使眼色。

鱼徽玉眯眼不解,茫然问,“小灵,怎么了?”

她一开口,屋内就传来冰冷的声音。

“进来。”

是鱼倾衍。

小灵叹了口气,小声对鱼徽玉道,“长公子来了,脸色不太好”

鱼徽玉心头一滞,莫不是因为她擅闯书房的事来问罪了。

她慢下步伐,深吸口气,踏进屋内。

屋内侍从全数低着头,面如冠玉的青年抿了口茶,目光淡淡落在门口的女娘身上。

“今日午膳,为兄为你备了座位,你为何不坐?当真想做世子妃?你可知王公皇室的夫人不是那么好做的。”鱼倾衍道。

竟是为了她今日坐在霍琦身侧的事,那时鱼徽玉并未多想,只是不愿选择沈朝珏和鱼倾衍,何况她和霍琦是友人。

“我没想过做什么世子妃。”鱼徽玉道,她怎么不知王公皇室的夫人不是那么好做,霍琦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她是知道的。

“望你当真没有这个念头,你且看他父亲是如何对待他母亲的?今日你是没有看到,他在擂台上是如何对待那些上台之人。”鱼倾衍道。

“你当初为何赞同父亲要我嫁给霍琦?现在又假惺惺说这些作甚?”当初父亲要她嫁给霍琦,两位兄长都没有意见,他们对她嫁给哪家大族公子都没意见,唯独对沈朝珏颇为不满。

他们是真的不满沈朝珏吗?还是不满她有自己的选择,做出忤逆父兄的事?

“我当时又不知王府那些事,现在知晓,怎能看你误入歧途。”

“若我真嫁到定西王府,有王府扶持,岂不是能保你仕途平坦。”鱼徽玉冷冷道,他总是摆出一副为她好的模样来说教,还要她领情。

忽而清响,玉瓷杯摔地,瓷片四飞,清茶在地面晕开。侍从们吓得把头更低,何时见过长公子动这么大怒气,就连当初被徐氏送来退婚书羞辱都漠然自若。

案边青年冷笑一声,“笑话,我侯府几时需要靠嫁女求荣?”

鱼徽玉亦是被吓到了,她不过是说了两句话,未料鱼倾衍会这般愠怒。

鱼倾衍不欲多留,临走前过鱼徽玉身侧,留下一句,“做世子妃,你想都别想。”

鱼徽玉并未放在心上,她本来就没想过做世子妃,不止是世子妃,她还未想过与沈朝珏和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鱼倾衍的猜测。

看来他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或者是他不了解女子,说的全非鱼徽玉心中所想。

陆晚亭安居在了京中,鱼徽玉隔日去看她,她面色总是苍白,不禁让人担心。

有几次,鱼徽玉在陆晚亭居所附近看到过鬼鬼祟祟的黑影,每次她一靠近,那黑影便一晃眼不见了。

陆晚亭不常出门走动,但也对京中开设女学的消息有所耳闻,她问鱼徽玉,“那女学招人可有什么要求,是谁都可以去吗?”

鱼徽玉对女学不感兴趣,故而知晓不多,“听闻女学招人宽松,只要是有学识的女子都可以入内。”

“我想去。”

陆晚亭说。

鱼徽玉一愣,陆晚亭这么久以来,连出院子都极少,怎么想到去女学。

陆晚亭看出鱼徽玉的疑惑,笑道,“我父亲本是村中教书先生,连周游都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虽学术不精,但还是懂些文理,若是能授之以人,自是再好不过。”

“我前半辈子都在为别人做事,若是可以,我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鱼徽玉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去帮姐姐打探。”

“那便多谢了。”

回侯府后,鱼徽玉问过老管事,老管事告知鱼徽玉,想进女学,既要过女师考核,还要有朝中官员荐书。

朝中官员。

鱼徽玉家里有三个,但要如何与他们开口此事。二哥远在外乡,鱼倾衍又几近没可能,那便只有父亲了。但父亲不会去帮一个不相识的外人。

奇怪的是,自霍琦上一次来侯后,父亲没有再提过要她与霍琦相看之事。

“我想进女学处事。”鱼徽玉与父亲道。

“你?”

“嗯。”鱼徽玉认真道。

“你幼时便不爱诗文,途中开过窍,但入女学,莫不是会误人子弟。”平远侯还以为听错了。

“女学又不是只招女师,我可以去做整理书籍的差事。”鱼徽玉想好了,若她进女学了,再举荐陆晚亭便是了。

“胡闹!我堂堂平远侯的女儿,何必去吃那些苦头。”平远侯皱起眉头。

而鱼徽玉觉得这些苦都不叫苦头,她从未与父亲说过曾经过的日子,说了无非是让父亲担心。

“我就是想去。”

平远侯说什么都不肯。

三日后,鱼徽玉收到了女学受邀书,信笺上所写的举荐人是平远侯。

这是个小面子,皇帝自然会给平远侯,还问要不要给个实用的小职,平远侯摆摆手说不用。

女学中,皇帝已经交代过首师孟兰芷,要对平远侯之女多加关照。

“你便在此处记录借还书籍之事。”孟兰芷在前面带路,领鱼徽玉去了一处书阁。

此情此景,让鱼徽玉想到了孟兰芷第一次领她在楚府了解的画面。

与三年前相比,孟兰芷背脊更为挺直,她腰间系着女学的令牌,走路时纹丝不动。

“嗯,我在此处待不了多久,不会太麻烦你的。”鱼徽玉道,她还要回江东,入女学是为了陆晚亭。

“何意?”孟兰芷转身看她,许久未见,面前的女娘愈发明媚动人。

孟兰芷最讨厌那些娇女,女学之中不乏娇养的贵女,将女师们当婢子般使唤,然鱼徽玉与她们有所不同,她看着娇弱,性子没那么脆弱。

“没什么。”鱼徽玉没有告诉她真相。

孟兰芷于她难说是敌是友,何况孟兰芷是沈朝珏的表妹。

二人交谈,被远处赶来的女娘打断,“老师!”

那女娘在前面跑,后面几个侍女唯恐她摔着,一边喊着小心一边追跟着。

“老师!”

女娘靠近,鱼徽玉才认出,是九公主付挽月。

“你怎么在这?”付挽月看到鱼徽玉,先是蹙眉先问她。

不等鱼徽玉回答,付挽月又看向孟兰芷,“女师,你可知左相大人怎么受伤了?今日在宫中我看到他手上缠了纱布。”

“此事微臣不知,公主课业可完成了?”孟兰芷不留情面,直问正事。

付挽月慌乱的神情变得不自然,“课业,课业还差点”

“公主先去完成课业吧,圣上与太后万分关切公主学业,公主还是不要让圣上分心才是。”孟兰芷不卑不亢,说罢,行礼退去。

“有何好神气的,还不都是我皇兄给的权力。”付挽月瞪着孟兰芷背影,口中不服地嘟囔着。

若不是为了沈朝珏,看孟兰芷与沈朝珏沾亲带故的,她才不会对着区区女师恭敬。

“公主回去写课业吧。”宫女小心翼翼劝道。

“本公主不是让你叫人去做?你没将本公主交代的事做好?”付挽月没好气道。

“圣上有令,不得有人帮公主做课业,不然可要领板子的。”宫女险些跪下了。

主仆一言一语,全当鱼徽玉不在场一般。

鱼徽玉抬步向书阁走去,进了书阁,付挽月跟了进来,还抢先一步合上门,将一众宫女关在门外。

“你可知左相大人的手怎么了?”她问。

“你想知道直接去问沈朝珏便是,方才不是拿公主身份压人?你以皇权压沈朝珏,还怕他不告诉你?”鱼徽玉淡然。

“你当本公主是你?全京城谁不知道,当初你便是仗着侯府嫁给沈大人,不然他怎么会娶你这样的女人?”

第32章 1

女学书阁外。

宫女们被隔在门外,如何敲门都未得到回应,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书阁内。

两华衣女子在内单独相处,鱼徽玉在书架边记下书籍分列,付挽月见她不理会,怒火中烧,上前两步。

“本公主与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鱼徽玉依旧忙着手中的事。

“那你是不敢承认倚仗侯府强嫁沈大人之事?真是好不要脸!”付挽月道。

若非是因为鱼徽玉父兄在朝中地位,她堂堂一个公主才不将其放在眼中。

“依你所言,你大可向圣上请婚,普天之下,谁能大得过皇命。至于我与沈朝珏,早已过去。”鱼徽玉回过身,郑重道。

付挽月被鱼徽玉看得有些心虚,她不是没有与皇兄求过这桩婚事,只是沈朝珏现下身份不比当初,不是皇权强压便可行得通的。

付挽月三番五次让皇兄去旁敲侧击,沈朝珏似乎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却又迟迟没有再娶。总不能是为了鱼徽玉这样的女人?

可付挽月真怕他是为了鱼徽玉,又觉得不可能是为了鱼徽玉。外面所传,鱼徽玉行事实在过分。

“你最好是真的放下了。”付挽月说服自己,沈朝珏性子清高脱俗,应是看不上轻浮庸俗的女子。

“你有功夫在这与我争这无用的东西,倒不如想想你的课业。”鱼徽玉方才听孟兰芷所言,付挽月的课业还未做完。

如付挽月这个年岁的贵女,没有吃穿住行上的烦恼,世家贵族注重学识礼仪,生在其中的女子,学习繁琐,每日不过是为了课业发愁。

付挽月被说中心事,面上闪露苦闷。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大康最受宠的公主,何必去学那些东西。

平日里想做什么,要什么,都有侍从替她去办,她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可母后和皇兄愈发紧抓她的课业,以往她还能让宫人代劳,现如今皇兄管得严,要她必须自己动笔。

眼下宫人看得紧,课业之事迫在眉睫,付挽月实在没了办法,她灵光一现,望向鱼徽玉,“你文章写得如何?”

“什么?”鱼徽玉狐疑,转念一想,又道,“我可以帮你写。”

“真的?”付挽月对那些文理史学一窍不通,一对上书籍就像看到天文一般,只觉头大,从前的课业都有人代劳,以至于她在外人眼里不算是个不学无术的公主。

“不过,你要帮我一件事。”鱼徽玉道。

如果能借付挽月让晚亭姐姐入女学,未尝不可。

“什么事?若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本公主可不能答应你。”付挽月警惕,她虽是公主,但行事有大宫女看管,大多事还要经过太后皇帝的意思。

“不会是过分的事。”鱼徽玉道,“你只需帮我让一位姐姐进女学便可,她学识在我之上,若是能进女学,你日后的课业也有着落了。”

“当真?”付挽月求之不得,自然应下此事。

书阁门被打开。

宫女们急得险要破门而入,见到公主,连忙关切询问,“公主可还好?”

“本公主能有什么事?你们将本公主的课业拿过来,本公主要在书阁边查阅典籍边做。”付挽月下巴扬起,睨了一行宫女。

“是!”宫女们见公主忽然开窍,愿意去碰最讨厌的课业,自是再高兴不过,不然公主课业未完,她们也要受累。

付挽月将课业移到了书阁,她假意嫌人多写不好,让宫女们退至一旁,她在宣纸上假模假样地描写几笔,实则由另一边的鱼徽玉在写。

鱼徽玉虽不及孟兰芷学富五车,但写这些课业还是手到擒来,不出半个时辰,便写好了一篇文章,她刻意写得繁琐絮长,甚至用了几处错词,不过整体下来还是点明核心,更贴近付挽月的水准。

一连数日,九公主的课业都不似从前那般拖拉,按时交上。

宫人说起此事时,皇帝有些意外,命宫人将九公主的课业拿来,要亲自过目。

“写是写得尚可,就是有些错字。”皇帝阅后,递与棋局对面的沈朝珏,“左相,你是京科状元,帮朕看看这篇文写得如何。”

沈朝珏接过,先是一目十行,再是逐句看,手中的白子徐徐攥在掌心,隔着纱布,贴在伤口处隐隐作痛。

“如何?”皇帝见他竟看了许久,不免生疑。

“公主天资聪敏。”沈朝珏递还宣纸,落下的白子略染红迹。

她的文章是他教的,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从沈朝珏口中听到罕见的话,皇帝随之一笑,“公主近来乖巧,朕要想想赏赐些什么给她。”

皇帝对女学异常看重,日日要过目女学记事,当初建造女学更是花下了真金白银。

房屋建造古色古香,就连小道湖景都颇有意境。

书阁之内,更是藏书万卷。

鱼徽玉每日早出晚归,既然来了女学处事,她便想将事情做好,记下书阁内的书籍所列。

九公主付挽月一连数日都来书阁借阅书籍,众人都以为是公主痛改前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是说要帮我荐书?为何迟迟没有行动。”鱼徽玉看着付挽月送来空白的课业,眉头微蹙。

她已经帮付挽月写了不少文章了,每日忙完书阁的事宜,晚上回府还要挑灯写文,写文时还要仿着付挽月的写文习惯。

几日下来,略感劳累。

鱼徽玉算是体会到了,关切一个人的课业,比自己去当值还要累。

“哎呀,此事本公主一直记着,只是没有机会与皇兄母后说,何况本公主这不是想着课业进步了,日后好有底气与皇兄谈论此事嘛。”这几日,付挽月已将鱼徽玉当成救命稻草,有事相求,语气都比之前温和了些。

鱼徽玉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又问,“我帮你写的文章,你可回去看过了?你也不能全叫我写,自己也应读些进去,不然如何面对月试?”

“对啊!月试我可怎么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付挽月被课业折磨得好几日睡不好觉。

鱼徽玉想了想,“这样吧,这些你自己动笔,我教你写。”

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她月试就是这般进步的,有一个人是这样教她的,现在她用那个人的办法教付挽月。

付挽月面露不情愿,鱼徽玉不留情面,质问她是否想月试垫底。

若不是为了晚亭姐姐可以进女学,她才不会管付挽月是否能够通过月试。

付挽月几时被人这样冷漠地质问,又碍于落人把柄,只能应下。

这还是鱼徽玉第一次为人师,一样的问题,付挽月至少要问她三次才能理解,像当初的她。

“你当时为什么会嫁给沈大人?”

除却课题外,付挽月也会问她旁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鱼徽玉听过太多次了,有时回答,有时不回答,有时这个答案,有时那个答案。连她都分不清答案该是什么。

“早忘了。”鱼徽玉道。

“嫁给沈大人这样的男子,应该很幸福吧?”付挽月又问。

鱼徽玉忍不住笑了笑,随后静然,神光黯淡下来,只道,“快写吧。”

鱼徽玉没沈朝珏那么差的耐性,付挽月悟性不高,她便专门在书上写了许多注释。

当月月试,付挽月成绩提升了十数名。

相府。

孟兰芷带着试题到访。

“九公主的课题可是你在教?”孟兰芷开门见山。

她与沈朝珏朝夕相处十多年,二人更是师出同门,所学皆是相同的燕州名师教授,她对沈朝珏再了解不过。

沈朝珏看过那张试题,说是有点像他的文骨,倒不如说是像鱼徽玉。

她竟然会去教人写文,沈朝珏唇角不自觉微扬,她教别人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

“我没那么闲。”

“那会是谁?”孟兰芷见过九公主之前的文章,与这篇大相径庭,短时间内,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

她知道九公主对沈朝珏有意,难免会有所怀疑。

此番月试,付挽月虽名列排不上前茅,但有所进步,太后得知后大喜,要嘉奖付挽月。

付挽月说及此次月试进步,多亏结识一位女先生,受其指点才有了此等成绩,太后一听来了兴致,付挽月趁此为其讨了一个女学的职位。

鱼徽玉得知此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没想到你还想的挺周到的,如此一来,晚亭姐姐也从你那得了些名气。”

“晚亭姐姐是谁?”付挽月问道,月试不能代考,她凭自己拿了好成绩,心情甚好,觉得鱼徽玉并非传闻中的不学无术,竟还有真本事在身上,现下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我的一位姐姐,为人极好,日后她来教你,定会让你月试考核更上一层。”鱼徽玉道。

当日,鱼徽玉早早从女学下值,将荐书带去给了陆晚亭。

陆晚亭接过荐书,不知该如何感谢鱼徽玉是好,“徽玉,你总是如此,为别人的事义无反顾的付出,我真不知如何回报你。”

“姐姐的事,怎么能叫别人的事。”鱼徽玉没想过这些,经陆晚亭一席话,才被点醒,她似乎真是这样的人。

鱼徽玉没想过得到回报,没具体想过这么做的理由,听起来有点傻,不过事情做成后,心里会有满足之感。这于她来说,彷佛才是目的。

如果没有满足感,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就像帮付挽月应付月试,鱼徽玉也觉得有意义。

鱼倾衍知道鱼徽玉这些日子在女学。

自从上次的事后,鱼徽玉总有意避着他走,即便是在府上遇到了,也匆匆离开。

鱼倾衍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恨他,明明在以前,兄妹关系还不错,现下他也没时间去管她,她天天去女学也好,至少可以安分些。

鱼徽玉在女学书阁的事务轻松,有时帮着给宫里的贵人写祝词。而陆晚亭很快做到了女师,她本就才华不输男子,现下在京中小有名气。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大理寺。

周游到访女学那日,恰逢陆晚亭告假,他打道回府,路上竟遇到了鱼徽玉。

“你怎么会在此?”

鱼徽玉在女学不常露面,知晓她在此处的人不多。

“我来帮忙,你来做什么?”鱼徽玉不用问也猜到二三,定是为了陆晚亭而来。

“晚亭怎么会在女学?她身子好些了吗?”

果不其然。

“过几日是唉,你知道的,她有没有提起过?”周游又道。

鱼徽玉很快理解,有些好奇,“你们每年都会去看吗?”

“是啊,不然孩子在下面也会孤单的。”周游说完,又很快止住,转移话题,“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她。”

陆晚亭能进女学,周游也猜到二三了。

“你真谢我?”

“真谢啊,我看起来不真诚吗?”周游脸上写满真挚。

“那你帮我个忙吧,张巍将军的案子”鱼徽玉直接道。

“待会待会,”周游打断道,“你去问沈朝珏吧,我答应过他,不能跟你说任何关于此案的事。”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鱼徽玉不明白,她能不能知道,和沈朝珏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兄弟,我怎么能出卖兄弟呢?你换个忙,我一定帮你办到。”周游面露难色,相当的难。

“不用了,只是晚亭姐姐那,我日后恐怕难以相助了。”鱼徽玉也略显难堪。

“好好好,我告诉你一些。”周游就范。

“不是说不能出卖兄弟么?”

“我和他算什么兄弟,他拿我当过兄弟吗?”周游改口。

“就是,他以前可是常常背后说起你的坏话。”鱼徽玉附和。

“他常常说起我?”

“的坏话。”

周游还是告诉了鱼徽玉些案子的细节,确定了此案并非意外,且是圣上不让再查,死者伤口处裂痕极薄极为锋利,不是一般剑刃所致。

“伤口处如纸薄,且若非习武之人,不会一击致命。”

“此事你不要外传,不然我可要掉脑袋的。”周游补充道,“就连你父兄都不能告知。”

“我答应你。”鱼徽玉应下,“多谢。”

知晓真相,鱼徽玉并没有想象中轻松,只觉异常沉重。

究竟是谁会对张巍伯伯下手?

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鱼徽玉答应了周游不能告知旁人。想来周游笃定了此事只有她一人知晓,定做不了什么。

确实如此。

现下太后寿辰在即,皇帝让女学负责寿词。

孟兰芷嘱咐女学上下,每人都要写一篇,届时会挑选一篇呈到圣上面前。

鱼徽玉不得不先对付此事,她将寿词交上,谁知竟会刚好选中

她那篇。

直到得知挑选寿词之人是左相。

“你选我的作甚?”

沈朝珏还在女学正堂,鱼徽玉知道此事,第一时间往正堂赶。

“这是你的?我不知道。”沈朝珏漫不经心道,手里还拿着那篇寿词,已经看了数遍。

这些寿词全是匿名上交,沈朝珏手中那篇寿词写得诚恳得体。

字迹工整娟秀。

第33章 雨天晴天

青年端坐案边,着一身浅色华服,缎料金丝隐绣,金银宝冠高束墨发,嵌着玉石的宝带紧系劲瘦腰身。

他眉眼深邃,鼻骨高挺,安静时五官看起来秀致,凤眸增添凌厉,加之高挑身段,貌美不失英气。

在鱼徽玉印象中,沈朝珏极少会穿戴得这般奢靡华贵,他平日行事内敛,不喜引人注目,但又太容易惹眼。

今日这身,显得容色更为出众,堂屋顿然生辉。

“你重择一篇,莫要上交我的。”鱼徽玉略显无奈。

官大压死人,这句话不假。

“我已经选好了。”沈朝珏将手中的祝词置于书案,抿了一口茶水,薄唇覆上水色。

鱼徽玉自是不愿,不由分说,上前要拿那篇祝词。

沈朝珏长指迅速抽过那张宣纸,鱼徽玉抢了个空,欲从他手中夺取。

“这般,怕是不合礼数。”沈朝珏抬起被鱼徽玉抓着的手腕。

说是抓,女子的指尖已经陷入皮肉。

“你还和我谈礼数?”鱼徽玉想笑,任她怎么抓着手腕,对方也不做挣扎。

纤指下滑,落在纱布缠裹的手掌,暗劲按下,愠道,“把祝词给我。”

二人相隔甚近,沈朝珏注视着她的眼眸,里面似乎只剩下愠怒,心脏一缩,似乎有什么裂开了。

鱼徽玉眸中一闪惊慌,急急松手,伤口裂开,鲜血溢出,她的指尖都被浸上血色。

沈朝珏见她这般慌张,只道。“你慌什么,又不痛。”

“若你能在太后生辰上祝词,他们就不会说你不识点墨了。你不想么?”他将那篇祝词放在桌案上,任鱼徽玉处置。“你要不想,那就算了。”

其实鱼徽玉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写得又不好,何必自取其辱。”鱼徽玉轻瞥那张宣纸,喉间有些堵,深吸一口气。“我又不在意他们怎么说。”

“你写得很好。”

他语态平淡,以至于鱼徽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鱼徽玉对上他的眼睛,当即避开,落在他的伤口处,“女学有药箱,我去给你拿。”

女子清影急去,沈朝珏袖中手掌悄然攥紧,纱布浸染,痛感清晰。

等鱼徽玉回来,她放下药箱,让沈朝珏自己上药更换纱布,他好像十分不利索,动作缓慢。

鱼徽玉看不下去,轻啧一声,极低的默念,“傻子。”

她上手帮忙,只见伤口极细,却深不见底,鱼徽玉动作微顿。

“怎么了?”沈朝珏很快问道。

“痛吗?”鱼徽玉问。

“没什么感觉。”沈朝珏眸光一熠,微垂眼睫。

二人静默无声,各有所思。

鱼徽玉仔细一想,沈朝珏说得不无道理,若她的祝词出现在太后寿宴上,那顶能将从前说她糊涂的言论洗清。

她想证明什么吗?或是想证明给谁看?鱼徽玉找不到答案。

她终是留下了那篇祝词。

这不是鱼徽玉第一次写了,以前她还替沈朝珏写过,沈朝珏根本不屑于送祝,鱼徽玉便替他写了交与那些得意的同僚。

官场人情,她比他更善打点。

接连几日,陆晚亭都没有来女学,鱼徽玉不知她怎么了,想着去拜访。

陆晚亭的住所里,屋内桌上堆积了纸物,是烧与离世之人所用的。

“徽玉,你来了?”陆晚亭听到动静,从里屋走出。

“我昨日梦到知恩,他说想要吃糖葫芦,我正打算去买。”陆晚亭说的轻淡,像是说及寻常小事。

“是今天要去吗?”鱼徽玉问。

“嗯,是今天。”陆晚亭把桌上的东西放进包袱,鱼徽玉帮她一起整理。

“圣上清查官员,我听说许太傅被查出数罪,已被关押,听候发落。”鱼徽玉道,此案涉及甚广,京中还没传开,鱼徽玉是从付挽月那得知的消息。

“挺好的。”陆晚亭忙着手里的活,头也未抬。

当年许氏有意要周游迎娶许三娘子,周游应下,休弃发妻,自此得许氏扶持一路青云。婚后不久,许三娘子传出与旁人有染,更甚与人私奔。

此后周游没有再娶,本有世家想与周游结姻,奈何周游愈发风流,在京中声名不算好。

“我陪姐姐一起去。”鱼徽玉见陆晚亭面色憔悴,像是好几日未能安睡,鱼徽玉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以往她不提起,是怕揭开对方的痛处,鱼徽玉自己就很怕这样被揭开,她习惯一个人承受。

好在陆晚亭点点头。

二人先是去买了糖葫芦,再驱车至郊外,这里极为僻静,一处小小的坟头落在此处,立了小石碑。

鱼徽玉第一次来这,她见过那个孩子,是个活泼有礼的孩子,叫知恩,还是周游起的名字。本是养在陆晚亭乡下家中,托由舅母照顾。

鱼徽玉问过陆晚亭,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不带在身边。

陆晚亭说孩子体弱,不便舟车折腾,何况舅母待她如亲女,她也放心把孩子给对方照料。如果是鱼徽玉,一定不会放心。

“以前知恩爱吃甜,他总是咳,我便不让他吃。他走后我就后悔,为什么不让他吃?”陆晚亭将糖葫芦放在坟前,她背对着鱼徽玉蹲在石碑前,鱼徽玉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到她平静的话语飘过来。

鱼徽玉不知如何安慰陆晚亭,她觉得陆晚亭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今日阳光晴朗,不像两年前的今日,雨夜凄厉。

陆晚亭和离后回了南边乡下,孩子病的厉害,听村里人说,京中有神医可医治。

陆晚亭不得已带孩子回了京城,到了京州。无奈神医都被人收买,不愿见她。她第一想到的人就是周游,去周府门口,却被许三娘子的婢女赶了数回。

直至孩子病弱得不行了,那晚雨很大,陆晚亭以死相挟,才得以见到周游,听到孩子不行了,周游当即随她去见孩子。

城外破旧的小屋。

二人行色匆匆,陆晚亭在前面小跑,被雨水浇了全身,周游为她撑伞,怕她摔着,“你慢些。”

“慢些?慢些孩子就没命了。”泪水早就混着雨水垂落,陆晚亭恨他。

“我不知你来京了,更不知你来寻过我,若我知道此事,定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周游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觉愧疚。

回到小屋,孩子浑身发热,已经昏睡过去。

陆晚亭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急切道,“快去找神医。”

若非能借周游的身份去见神医,陆晚亭当真不愿与他再相见。

“我来抱。”周游接过孩子,快步出屋,陆晚亭刚迈出房屋,想到什么,去柜子里拿了哄孩子的糖。

她的孩子不喜欢吃药,总要用糖哄才肯吃,若不带上,怕是又不愿吃药。

雨下得愈发凶猛,犹如猛兽呼啸,周游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跑到了神医处,神医受许氏收买,周游来了都不肯医治。

最后是周游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肯为孩子看。

可惜拖得太久,已经无力回天。

陆晚亭看着孩子在怀里咽气,她全身被雨水浸透得冰冷麻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仅是一夜,雨迹消退,天一亮又是全新的一天,日头灿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随着雨水褪去的,还有她鲜活的孩子。

身边的男人泣不成声,他不敢去看女

人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还少么?”陆晚亭轻轻起身,没有哭闹。

她抱着孩子走了很久,男人跟了很久,他们一起挖土,挖到十指都破了,陆晚亭把孩子小心翼翼放进去,再立碑,碑上刻着恩字。

孩子在里面沉睡着,土里混着父母的血。

石碑上的字迹清晰,被擦试过的清晰,坟边开出小花,鱼徽玉有所发觉,敏锐环顾,视线在远处山坡的树下找到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男人好像一直在看她。

鱼徽玉看了回去。

他会在想什么?

第34章 我与侍郎

她们看完孩子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陆晚亭在说孩子生前的事,比如孩子第一次会说话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会走路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会背的诗是哪首等等。

陆晚亭说的时候面上是有些自豪的笑意,没有悲色,她说他们本来打算让孩子去京考,她说到“我们当时是想让知恩长大后京考”时停住了,任何没有再说。

鱼徽玉听着有些羡慕,原来她与孩子之间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可这样,失去后会不会更伤心呢。

陆晚亭自顾自说了很多,鱼徽玉一句话都接不上,她在心里想象陆晚亭所言的画面,没注意脚下,踩到石块将脚扭了。

“你没事吧?”陆晚亭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鱼徽玉。

鱼徽玉很快站稳,轻轻摇摇头,“我没事。”

脚腕处传来隐隐痛感,鱼徽玉可以忍受,装作若无其事,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几日陆晚亭没去女学,搁置了许多事,她忙完这件事就要回女学。陆晚亭问鱼徽玉要不要回女学。

“我想回去休息。”鱼徽玉道。

于是她们开始分道扬镳。

脚腕是慢慢痛起来的,像温水煮青蛙,后知后觉时已经连走路都艰难,时间还早,鱼徽玉路过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她靠在上面坐下来休息。

石缝里长出不知名的小花,它好像想拼命探出头看外面的世界,鱼徽玉低着头,数它有几片花瓣。

黑影挡住了光,鱼徽玉这才抬起头。

“周游走了?”她问他。

方才在远处山坡,鱼徽玉就已经看到他了。

“大理寺有要事需处理,他回去了。”沈朝珏道,他们今日一同在大理寺处置公务,忙完后周游让沈朝珏陪他去看孩子,沈朝珏难得会答应。

他没想到鱼徽玉也会去,他们清理了墓边,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她们。

沈朝珏看到鱼徽玉站在离墓很远的地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我看看。”沈朝珏蹲下身,手要碰到鱼徽玉小腿的时候,被她避开了。

方才他远远跟了她一路,期间她没有回过头。

“不用你管。”鱼徽玉冷漠道。

“我就管这一次。”沈朝珏语调很平。

现下鱼徽玉走不了路,车轿送陆晚亭去女学了,她本以为可以走完这段路回家,没想到变得如此艰难。

沈朝珏不容拒绝,鱼徽玉没有办法,只能任他去碰,裙角被撩起,露出雪白泛红的脚腕。

“你”

微粝的手贴着光洁的皮肤,鱼徽玉正欲开口,听他说一句“忍着”,骨头迅速传来咔擦一声,脚腕被接正。

鱼徽玉痛得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手指攥紧了衣袖,哀怨地望着他。

“很疼?”

“不疼。”

鱼徽玉收回脚,要起身,脚伤还未好全,身子险些前倾撞进男人怀里。

“我背你。”

“不必。”鱼徽玉推开沈朝珏,走了两步,却觉得比刚才还要疼。

身形不稳,手臂再次被人扶住,鱼徽玉深吸了口气,与他道,“不是说再也不会来寻我了么?”

沈朝珏被问得动作一顿。

鱼徽玉低嘲,“以前都做得到,现在怎么就做不到了?有一点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便是从来不在意我说的话。”

“你觉得是就是。”沈朝珏不与她多言,将人抱起。

女子身子轻盈,抱起来不费气力,就连挣扎都无关痛痒。

相府的车轿停在不远处,沈朝珏将人抱进了轿子里,她想起身,车马动了,鱼徽玉被晃得跌坐在男人怀里。

“停车!”鱼徽玉迅速与男人分离,对轿外的车夫喊道。

车夫并未理会,鱼徽玉又对沈朝珏道,“让车停下来。”

“我顺道送你回去罢了,你怕什么。”沈朝珏浅声道,“我与侍郎是友人,再外遇到他受伤的妹妹,出手相助不是很正常么?”

真是张嘴就来。他什么时候与她兄长交好了。

鱼徽玉气得想笑,眼下遇到这种情况又无可奈何,很快安静下来。

车轿里有伤药,沈朝珏取出,“这是圣上所赐,对骨伤疗效极好。

“车里备了这么好的药,是经常有人要刺杀左相么?”鱼徽玉回道。

“是阿,说不定哪天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沈朝珏淡淡道,他蹲在鱼徽玉身边,将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微凉的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抹在红肿的脚腕处。

“那最好了。”鱼徽玉小声道。

他今日穿戴的与女学那日大差不差,颈子上挂了一条金链,应是悬有坠子,匿于衣襟深处。

他从来不戴项链,怎么会在身上挂这么多饰物。

鱼徽玉想不明白。

又有些好奇,她伸出玉指,勾住那条金链,拽出来,是一块双鱼玉佩。

玉佩在胸前摇晃,沈朝珏抬头看她。

他们两个人都出生于冬季,生辰相隔不到两个月,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明明新婚不久,却似老夫老妻,彼此没有送给贵重之物。

在燕州的那一年生辰,沈朝珏公务最繁忙的一年,他难得在家陪她,到深夜还送了鱼徽玉一块双鱼玉佩,还说要每年陪她过生辰。

简单的几个字,不知道算不算情话。

只有阿娘在的时候,她才过过生辰,阿娘走后,爹爹不记得她的生辰,两个兄长会送她礼物,可有时甚至当天见不到他们一面。

那块玉佩,她佩戴了很久,直到和离的时候才放下。

“你怎么还留着?”

为什么不丢了。

“我花了钱买的。”

挑不出感情的回复。

“倒是节俭。”

是嘲讽,看他如今穿的这么奢靡。

“毕竟是清官。”

他给她买东西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车轿停在侯府门口,沈朝珏将伤药递给了鱼徽玉,“不要就扔了。”

“我会扔了的。”鱼徽玉道。

马车驶远。

鱼倾衍看着鱼徽玉进了侯府。

“长公子,二公子已经从燕州返程了,听说带回来的,还有一位燕州女子。”侍从禀告。

鱼倾衍轻应一声。不解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往那种苦寒之地去。

鱼倾衍并非没有去过燕州,早在之前就去过了。

当时沈朝珏从大理寺被贬去了燕州不久,父亲北地来信,问及徽玉现况如何。

鱼倾衍正因鱼徽玉去跟着去燕州烦闷,恰逢朝中要派大将军刘尚德去燕州平定暴乱,鱼倾衍便请书协助调查,先帝应允了此事。

燕州距上京遥远,纵使华车快马,也费了不少功夫,途中,鱼倾衍不免有些对妹妹另眼相看,这般辛苦,她竟然也忍受得了。

到了燕州,更是冰天雪地。

京州的要臣到访,燕州官衙对此格外重视,要求所有官员都去迎接。

“燕州暴乱,圣上很是忧心,此番是要本官解决此事,还望诸位配合。”鱼倾衍目光一扫一众燕州官员,终是在沈朝珏身上短暂停留一瞬。

鱼倾衍到的当日,就开始计划如何解决暴乱。

前几日调查发展的很顺利,后面官衙里出了内鬼,叛军对官衙的动向料算如神。

为将叛军一网打尽,鱼倾衍没有透露此事,只是与众人道,“明日午后,在叛军地进行围剿,届时分头行动。”

翌日午时,到了叛军地带的树林里。

鱼倾衍有意给沈朝珏分配了最为艰难的任务,要他守在叛军必经之路观察动向,还未给配剑。

这几日,鱼倾衍总在暗里打压,沈朝珏自不会听他的在此守候,面上答应,实则是径自去了内鬼最有可能与叛军交汇的隐秘之地。

沈朝珏早就看过地势图,这一带地势最深处极为偏僻,鲜少有人注意。

若此战立下功劳,回京指日可待。

果不其然,土地上似乎有新的脚印。

沈朝珏在此观察地形,树林深处传来的打斗的声音,还有刀剑相擦声。

一把剑破空飞来,沈朝珏敏锐避过,那把剑自他身侧飞出甚远。

“谁?”沈朝珏没想到有人来这么早。

那人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还认识他,“沈朝珏。”

沈朝珏闻声而去,只见两个人缠打在一起。

年纪轻的青年不敌膀大腰粗的壮汉,被其以手臂勒住脖子,青年的手死死抵住,才得以有了喘息的余地。

“你以为老夫为什么要来燕州,因为燕州都是老夫的人,小子,你还给我摆官架子,早看你不爽了!”壮汉恶狠狠道。

方才打斗,两人的剑刃都被击飞,徒手相斗,终是有所差距。

“沈朝珏,给我杀了他。”鱼倾衍看到来人,催促道。

青年正是鱼倾衍,而那位壮汉则是刘尚德,刘尚德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身形比得过两个鱼倾衍。

沈朝珏见此场景,还好方才拿了那把剑。

“喂!那边的小子,过来把他刺死,等老夫出去,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刘尚德见沈朝珏手中有剑,而手里的青年看着瘦,却抵抗了许久。

沈朝珏凤眸眯起,似在思考,而后提剑而来。

“杀了他,我许你百两黄金!”刘尚德冲他道。

鱼倾衍心中有些没底,他害沈朝珏至此,又有意针对过沈朝珏,现下此处无人,沈朝珏若是要报仇,那便是最好时机。

长剑挥来,刘尚德要将鱼倾衍撞上去,鱼倾衍奋力一避,剑锋又险些刺向刘尚德。

“小子,你会不会用剑。”刘尚德见沈朝珏生得清瘦,又长得白净,一副文官相。

几番缠斗,刘尚德眼见那把剑就要刺向鱼倾衍时,剑刃一转,招式突然变得凌厉迅猛,直至抹向他的脖子。

热烫的血液霎时飞溅在三人脸上,刘尚德瞪大眼睛,捂着脖子重重倒了下去。

鱼倾衍喘着气,看着倒地的刘尚德,转而望向沈朝珏,冷冷道,“搭把手。”

“做什么?”沈朝珏狐疑。

“埋了他。”

“拿什么埋?”

“用手。”

“”

第35章 二哥回京

活人的血洒在身上是腥热的,沈朝珏用手背擦脸,眼底有嫌意滑过。

“用这个。”鱼倾衍已将脸擦净,扔给他一块帕子。

“为什么要埋?”沈朝珏问。

既是内鬼,告诉众人便是了。

“此人是定西王的属下,如今死无对证,凭我们三言两语怕是一时说不清楚,届时还会引得朝堂大乱。眼下叛徒已死,再将叛军一网打尽解决了便是。”鱼倾衍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

出内鬼的事没有禀告朝廷,追查起来也麻烦,何况定西王府与侯府素来交好,若是由他来说刘尚德是叛贼,对侯府、定西王府、皇帝来说都是棘手之事。

此番下燕州是为了平定叛乱,只需将此事办好就是。

若是叛军得知刘尚德已死,只恐会打草惊蛇,现下之际,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刘尚德已死。

沈朝珏不情不愿地听从鱼倾衍的计划,林间一时间只有土石翻动的声音,高大的男人被拖到土坑里,掩盖的时候,才有了交谈声。

“徽玉怎么样了?”鱼倾衍先开的口。

燕州寒冷,与京州和江东大有不同,他不知道妹妹在这里会不会习惯。

“燕州太冷,这几日染了风寒。”沈朝珏如实道,鱼倾衍到底是她兄长,既然问了,就是想了解她的事。

“你没有照顾好她?”鱼倾衍停下动作,看向沈朝珏。

这几日,鱼倾衍感受过燕州苦寒,确实容易生病,若是在京州,她又怎么可能生病受苦。

她宁可在这种地方受着,都不愿离开沈朝珏回京。

“不是多亏你的照顾么?”即便真的有错,沈朝珏也不会亲口往自己身上认错,何况对面之人还是鱼倾衍。

如果不是鱼倾衍的“照顾”,他怎么可能会回燕州。

两人再度无言,顾着埋头苦干。

掩盖刘尚德的尸身后,沈朝珏拍拍身上的土渍,准备要走,鱼倾衍叫住他,让他把剑带着防身。

“你若死了,徽玉怎么办?”

鱼倾衍来燕州是秘密行动,知晓此事的只有燕州官衙里的人,鱼徽玉不知他来过燕州,沈朝珏也没有与她提起过。

那次围剿叛军耗时半个月,等沈朝珏回到楚府时,腰腹中了刀伤。

鱼徽玉见他浑身是血,吓得眼泪往外冒。

“你不能死。”她双手才握得住他一只手,女人的手很柔软,男人的手冷硬。

“我不死。”沈朝珏答应,强撑着意识去擦她眼角的泪。

一夜高烧,天亮才褪去,等他醒来时,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周遭不是尸山血海,是素净温暖的房间,女子在榻边坐着睡着,她的眉头紧蹙。

沈朝珏撑起身子,手指去抚她的眉,动作轻细,还是惊动了浅睡的女子。

“你怎么样了?!还痛不痛?要不要喝水?”她的问题像夏日潮水一样涌过来。

沈朝珏摇摇头,面容苍白,嗓音低哑,“你到榻上睡吧。”

“我不困。”鱼徽玉满目忧虑,一双美目还有泛红的痕迹,血丝爬上眸子,眼底淡青。

“你陪我睡会。”沈朝珏道。

他竟会向她提出请求,鱼徽玉心里有奇妙的感觉,见他受伤,又不忍拒绝。

鱼徽玉这才肯上榻,她躺在沈朝珏半臂远的地方,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他却不怕,缓慢靠过来。

手臂碰到手臂,鱼徽玉睁眼,欲言又止,最终侧身,把脸靠在他的肩膀,才安心睡去。

经此一战,燕州官衙受皇帝奖赏,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升了职。沈朝珏被调离燕州,去了青州任职。

叛军平定,鱼徽玉才知晓来燕州相助的京中官员里有鱼倾衍。

那时鱼倾衍已经走了,他没有来看过她,想必定是不想见到她。

鱼徽玉虽已知道会是如此,但心里难免失落,再如何他们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难道真的要到不相往来的地步?

年纪小的人容易多想,放在现在,鱼徽玉已然不会在意鱼倾衍的话。

侯府相见,鱼徽玉对其能避就避。

鱼倾衍每每欲开口前,鱼徽玉已经快步没了踪影。

连侍从都看不下去,“小姐怎么变成这样了?见了公子掉头就走。”

“公子往日对小姐这般严苛,小姐这般,也是情有可原。”也有侍从能够理解鱼徽玉。

鱼倾衍路过时听到侍从谈话,亲随不满道,“长公子,属下去惩戒这二人。”

“不用了。”鱼倾衍未停下步子,神色淡然,心里却在想二人的话。

鱼徽玉院中。

她回到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了阿瑾的声音。

小灵让阿瑾先吃些糕点等候,鱼徽玉刚好走进来。

见鱼徽玉步伐不对,小灵忙上前搀扶,“小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扭到脚了。”鱼徽玉方才涂了伤药,疼痛感瞬时好了许多。

“小姑姑!”阿瑾见到鱼徽玉,急切地从凳子上下来,跑去抱住鱼徽玉。

“小姑姑,阿瑾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

“大伯说爹爹要回来了。”阿瑾欢喜道。

鱼徽玉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跟着高兴,“真的?哥哥要回来了。”

“是的小姐。”小灵也道。

算下来,鱼徽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二哥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她和离时,是二哥接她回来的。

而后一年里,她在江东,二哥在外处置公务,兄妹二

人一直没有机会相见,甚至因二哥居所不定,兄妹都不曾通信。从小到大,她都是与二哥最亲近,二哥也最为宠她。

姑侄二人的欢喜不相上下。

鱼徽玉听小灵说,此次二哥回京是因为太后生辰,他提前赶回,是带回了燕州宝物作寿礼。

提到太后的寿礼,鱼徽玉打算精修一下祝词。

这几日她在女学忙碌此事,写初稿上交时,她写得轻轻松松,如今修改了数十遍,才写出了较为满意的。

鱼徽玉自己看了不放心,又拿去给身边的人看。她给陆晚亭看,陆晚亭觉得她写得很好,鱼徽玉反复问了多遍,生怕陆晚亭是看在二人情谊上才夸她。

甚至,鱼徽玉还将祝词给付挽月看。

付挽月看后不可思议,再三追问,“这是你写的?”

“这是你写的!”

“怎么了”鱼徽玉被问的有些迟疑。

“你怎么会写得这么好?!”付挽月还是不相信。“该不会是你兄长帮你写的吧?”

鱼徽玉听后无奈,“我与我长兄的关系,他不可能帮我写。”

付挽月想来也是,吏部侍郎在朝中是有名的正直,应是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相悖声名。

别人说好,鱼徽玉可能还会怀疑是不是有情谊上的包庇,付挽月这般震惊,倒是给了她底气。

鱼徽玉决定在寿辰念这篇祝词。

又过几日。

传来了,二哥快到京城的消息。

接连几日,鱼徽玉都听府上侍从说“二公子明日便到”的话,明日又明日,在鱼徽玉已经不太相信时,侍从匆匆来报,说二公子回府。

鱼徽玉正在练字帖,听闻消息,当即放下笔跑出去。

小灵在后面跟,担心道,“小姐,你的脚伤!”

侯府内。

鱼倾衍和沈朝珏议完公务走出。

“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鱼倾衍不悦。

“你不是让林敬云去查了?”沈朝珏面色平静,林敬云现下可是在大理寺混的风生水起,行事敬业,周游对其也很看重。

“若不是你从中阻挠,他早查到了。”鱼倾衍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若不是我,你早死了。”沈朝珏道。

二人快到侯府门口时,一辆简朴马车停下。

车轿刚停稳,下来年轻的一男一女,青年扶着女子下车,嘱咐着,“小心。”

“你弟弟回来了。”沈朝珏认出下来的青年。

当年他第一次来侯府,侯府上下,除了鱼徽玉,便是鱼霁安对他态度尚可。

后在官场上,鱼霁安私下还问过他学术上的问题,沈朝珏只知此人温文尔雅,对诗词颇有见解。若是有人与沈朝珏嘘寒问暖,他会觉得浪费时间,但如果是讨论文学,沈朝珏不会反感。

鱼倾衍看到弟弟正对一女子照料有佳,不禁微微蹙眉。

鱼霁安也看到二人了,正要招呼。

突然一阵风从二人身边扬起,一明艳的纤影掠过,鱼倾衍和沈朝珏还没看到女子的脸,只听清了她的声音。“哥哥!”

女娘飞扑过来,鱼霁安被撞得后退两步,俊秀的面上笑意洋溢,温和唤她,“徽玉。”

亲兄妹二人其乐融融。

显得不远处的二人像多余的局外人。

“怎么没见她对你这么好过?”沈朝珏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兄妹二人这般相处,鱼徽玉能与鱼霁安见面的机会不如鱼倾衍多,每次她见了鱼倾衍,都是一副惧怕生疏模样。

定是鱼倾衍对她不好。

“她对你这般过?”鱼倾衍被他说得莫名烦躁,兄妹都长大了,这般拥抱也不合礼数,他应该上前数落一番。

沈朝珏默然。

以前会这样,太久没有了。

现在她见了他,总是冷嘲热讽的。

沈朝珏看着女娘的背影,想着她方才那样跑,脚伤有没有好透,这才过了几日,她也不知道注意着些。

鱼徽玉与二哥相拥了一下,又飞快放开他,她注意到鱼霁安身旁的女子,“哥哥,这位姐姐是?”

女子笑盈盈地望着兄妹二人,鱼霁安连忙介绍道,“徽玉,这是阿瑾的娘亲。”

说罢,鱼霁安牵上女子的手,女子也垂下头,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鱼徽玉闻言,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第36章 已有婚约

鱼霁安带回来的女子明丽美艳,眉目间透着聪睿的笑意。

鱼徽玉印象里好像没见过阿瑾的娘亲,也许很久以前见过一两面的时候不知道她是谁,总之是没有和她说过话的。

“这便是徽玉妹妹吧。”女子不似神态上看着的腼腆,话语间没有对生人的畏惧,反倒透露出从容之感。

见鱼徽玉不语,那女子没有半点不自在,又笑道,“在燕州时常听霁安提起,今日终于亲眼所见,真是个水灵的人儿。”

“裴娘子,许久未见。”

未等鱼徽玉开口,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她循声望去,正见鱼倾衍,而他身后之人是沈朝珏。

女子闻声一愣,而后恢复笑意,继而向鱼倾衍行礼,“长公子。”

“长兄。”鱼霁安随之行礼。

鱼倾衍未让二人起身,气势凌人,鱼徽玉没有唤他,静静立于一旁,鱼倾衍睨了她一眼,后对鱼霁安道。

“霁安,你随我过来。”

鱼倾衍转身离去,鱼霁安与女子说了句“等我”,便跟着兄长走了。

兄弟二人离去。

鱼徽玉收回视线,看向女子,与鱼倾衍一样唤她,“裴娘子。”

“徽玉,你唤我阿静就好,我与你兄长一样年岁。”裴静随和道。

“算了吧,我与裴娘子并未熟络到如此地步。”鱼徽玉提防地打量她,本不想与她多聊,但看在二哥的份上,还是让侍女先带她去客房等候。

“多谢。”裴静随侍女离开。

安排好这些,鱼徽玉注意到还有一人。

“你怎么还在这?”鱼徽玉问他。

“你的脚怎么样了?”沈朝珏问她。

鱼徽玉经他一提醒,忘记的脚伤隐隐在痛。

她口上说着无事,突发奇想,“你现在有空吗?”

“有。”

没有也得有。

“帮我个忙。”

鱼徽玉让沈朝珏帮忙看太后寿宴的祝词,这一次,他没有更改一个字,只是道写这样挺好的。

“真的不需要再改了?”鱼徽玉问。

“嗯。”沈朝珏让她相信自己。

“我比较相信你。”鱼徽玉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补充道,“相信你的学识。”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沈朝珏道。

鱼徽玉不语,别过脸。

“你的脚怎么样了?”沈朝珏问道。

“无事了。”

“那也应注意着些,不能像今日这样跑。”

侯府竹林的书房。

容貌相似的两个青年入内,合上房门。

“长兄。”

“霁安,你这一年在外,究竟是为了给侯府办事,还是为了寻裴静?”鱼倾衍不留情面地拆穿。

他对弟弟最为了解。看似温顺守礼,实则逆反,不输妹妹。

“长兄,我对不起你,我知道父亲肯定不会答应的,可是我真的放不下静儿。”鱼霁安当即认错,神色愧疚复杂,思虑再三,直直跪了下去。

“你无需对不起任何人,你只需要对得起你自己。”鱼倾衍让他先起来。

“父亲那里,还请长兄为静儿说几句话。阿瑾尚且年幼,他常问我阿娘在何处,我实在不忍,我与静儿,全是我心甘情愿。即便受下再重的惩罚,我也愿意与她在一起。”鱼霁安道。

鱼倾衍听得头疼,与鱼徽玉当日的坚决不同,鱼霁安愿意认罚,他不会说出离开侯府的话。

此事很快传到平远侯耳中,平远侯勃然大怒。

当晚叫人来正堂跪着。

“静儿,你在屋内等我,我去就行。”鱼霁安安抚她。

“不行!当初

之事我亦有错,如今我已悔改,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怎么能再丢下你一个人受罚?”裴静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正堂内。

平远侯正坐高堂,鱼倾衍立于案边。

鱼徽玉闻讯赶来,看到二哥与裴静跪在地上,阿瑾哭着被侍从带走。

前头不知发生何事,鱼徽玉只听到父亲说,“你长兄因你受累,你还敢带她回来?你若真要留她,就给我滚出侯府。”

“父亲,我绝不离开侯府!其余再怎么罚,我都认下。”鱼霁安惊惶道。

“侯爷,当时是我做的不对,可霁安是你的亲儿子,你怎能这么狠心?若不是当初是你要重手,长公子怎么会”

裴静话还没说完,看到鱼徽玉,又道,“当初他妹妹不也是因一男子离开侯府,为何她可以想回来就回来?”

鱼徽玉突然被点名,下意识蹙眉,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来求情的,不是来争是非的。

“你怎能与徽玉相提并论,何况你与她看上的那个男人更是不能相比。”鱼倾衍淡淡道。

他是实话实说,沈朝珏好歹有些优势,而裴静,难以启齿。

“长兄。”鱼霁安唤了一声。

鱼倾衍轻叹,转而对平远侯道,“父亲,阿瑾年岁小,且让裴静留在府上先。”

“是啊,父亲,还请看在阿瑾的份上。”鱼徽玉见机跟着开口。

见儿女相求,平远侯终是应下了,只是责罚难免,按家法处置了鱼霁安三十军棍,任鱼徽玉再怎么求情都没用。

鱼霁安甘愿受了重罚,直至太后寿宴前都不能下榻。

这段时日,裴静住在侯府的客房内。

孩子终究是恋母,裴静在侯府,阿瑾日日都去寻她,鱼徽玉已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她又不想与裴静见面,便放弃了去找阿瑾的念头。

太后寿宴在即。

女学准备在寿宴上颂词,孟兰芷有时不在,会让陆晚亭看着此事,鱼徽玉时而会去看看,偶尔指点一二。

到了太后寿宴那日,宫宴极尽奢华。

皇帝说了几句后,鱼徽玉上去念祝词,祝词真挚,文风温雅,还引用典故。台下有人意外,“这不是平远侯那不学无术的小女儿?怎么几年不见,大有长进。”

此事传出,有人对鱼徽玉有所改观,鱼徽玉没想到,想起选祝词那日,沈朝珏竟也会为她的声名做打算。

以往都是她在为他操持这些。

寿宴过半,大臣们各自喝酒,太后要几个晚辈来跟前叙话。

“平远侯家的小女儿,近日哀家可常常听挽月提起你,说你博学多识。你在女学看管书阁,是不是官职太小了?”太后有意提拔她。

“臣女不敢当。”鱼徽玉道。

太后笑笑,“日后你有空便来宫里教挽月功课吧。”

鱼徽玉看向付挽月,付挽月对她得意一笑,看来太后所言是付挽月的意思了。

几人闲聊,忽闻殿内传来声音,原是皇帝要就北地胜仗一事赏赐霍琦。

“父王回京在即,此前臣与父亲有过商议,想与圣上求一桩婚事。”

“哦?是哪家的娘子?”皇帝问道。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望过来。

“臣中意平远侯之女许久,还请圣上赐婚。”霍琦正声道。

皇帝思索,旁人倒还好说,只是平远侯与旁的大臣有所不同,何况他那女儿还是沈朝珏的前妻。

若是皇帝妄下旨意,怕是搞不好要得罪沈朝珏和平远侯。

“此事要与平远侯商议才是啊。”皇帝笑着想避开此事。

“世子。”平远侯起身,“若能与定西王定亲自是极好,只可惜小女已有婚约,无缘定西王府了。”

已有婚约?

鱼徽玉自己都不知道此事,他们说的是她么?

回去的路上。

鱼徽玉还就此事问父亲,“父亲为何说我已有婚约?”

他不是最中意霍世子了,今夜在大殿上,她还怕父亲会当场答应下来。

“只是应付的权宜之计,爹爹不那么说,圣上如何下台。怎么了,莫非你现在想嫁给霍世子了?”

“我不想。”鱼徽玉道。

“你现在就算想嫁也不能嫁给霍世子,哪怕是嫁给沈朝珏都比嫁给霍世子好。”平远侯道。

鱼徽玉蹙眉,好端端的提起沈朝珏做什么,父亲以往不是最讨厌沈朝珏了。

“若是平远侯真有此意,相府可以即刻着手准备婚嫁之事。”沈朝珏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宫灯映照在他玉面上,有些不真实。

“你别妄想了。”鱼徽玉道。

“我看入赘侯府也行。”楚灵越从沈朝珏身后走来。“毕竟是平阳侯府,不算给楚氏丢颜面。是吧,侯爷?”

“自是要徽玉同意才作数。”平远侯道。

舅甥二人从鱼徽玉身边走过,沈朝珏还道了一句,“你的意愿最重要。”

“拒绝世子,看来侯爷是作出打算了?”楚灵越笑着问道。

平远侯自腰间取出一块兵符,“收了兵符,就要替本侯平定天下战事,护住圣上与大康。”

“自是要的,若非侯爷在北地照料,便不会有楚某今日。侯爷的心愿,亦是楚氏的心愿。”楚灵越接过那块兵符。

鱼徽玉看着父亲将兵符交出,狐疑看向沈朝珏,“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我慢慢与你细说。”沈朝珏道。“相信我们就是了。既收了兵符,侯府与你,我都会替你父亲照顾好的。”

“谁要你照顾了?”鱼徽玉瞥他一眼。

“本侯老了,江山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来守。”平远侯依依望着那块交出去的兵符,他交出去的不止是一块兵符,更是重任,是相信。

那日三人到访侯府,皆是所为兵符一事,平远侯依次与他们谈话,霍琦言有勇,沈朝珏有谋,不相上下。可霍琦所想过于阴狠,问及治军,他言杀尽不服者,暴虐之道。沈朝珏与楚灵越以礼劝说,平远侯素来不喜长篇大论,而沈朝珏将各方理论都说了一遍。

恍惚间,平远侯想起了年少时与太师谈论军事。

定西王和太师二人,他心中的挚友是太师。张试寒窗苦读走到京城,平远侯本看不上他,却最后服他。

如此看来,张试与沈朝珏甚是相像。

“还请侯爷放心。”沈朝珏道。

在侯府行针时,平远侯问过沈朝珏家中情况,问及父亲时,沈朝珏说“我父亲早死了”,后平远侯又发觉他与长子性情有几分相像。

太后寿宴,鱼徽玉并非与往常宫宴一样一无所获,她在寿宴上念了祝词,京中已经有再传她才思过人。

翌日去了女学,孟兰芷还与她道,“日后你不必在书阁了。”

“为什么?”鱼徽玉第一反应是自己可有过错。

“圣上有意让你去女学藏书阁看管文士修古籍。”孟兰芷道。

是给她升迁的意思。

“我不行的。”鱼徽玉当即道。

“什么不行,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孟兰芷最烦与人推脱。

“好吧,那我试试。”鱼徽玉又道。

女学府外,有一辆华车等候多时。

见鱼徽玉出来,侍从上前,“鱼小姐,世子有请。”

第37章 缓兵之计

鱼徽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定西王府。

她只记得昏迷前说了拒绝的话,紧接着是后颈传来一道力,沉睡比疼痛先一步到来。

鱼徽玉对定西王府并不陌生,年少时她常来王府做客,不为其他,只为定西王妃做的糕点好吃。

鱼徽玉也见过定西

王,定西王彪悍魁梧,而定西王妃却是个温柔得体的女子,她待鱼徽玉极好,每每鱼徽玉来王府,都会亲手做各式糕点给她。

鱼徽玉少时丧母,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父亲不在身边,两位兄长又忙着学业,她在侯府无事做。直至有一日,府上侍从说定西王妃替定西王送东西来侯府。

那是鱼徽玉第一次见到那位漂亮的女子,她让鱼徽玉有空便来定西王府寻她,届时给她吃好吃的。

定西王与定西王妃育有一子,比鱼徽玉大两岁,常与其父在军营。在鱼徽玉记忆里,定西王妃似乎不太喜欢霍琦与定西王走得太近,也不喜欢他去军营,更不喜欢他常说要上阵杀人的话。

定西王府很奇怪,给鱼徽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侍从们冷若冰霜,面上永远没有笑。

王府中只有定西王妃和霍琦会与鱼徽玉说话,甚至鱼徽玉还见到过定西王妃偷偷擦泪,她一见到鱼徽玉来了,立马别过脸去。

“王妃娘娘,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吗?”年幼的鱼徽玉问她。

定西王妃笑着摇摇头,鱼徽玉看到她眼尾还有水渍。

后来定西王府传出定西王妃因病去世的消息,葬仪从简,王妃下葬的很快,鱼徽玉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自此以后,鱼徽玉便再没有来过定西王府。

如今再来,鱼徽玉很快认出自己正躺在定西王妃的榻上。

后颈传来微微酸麻,鱼徽玉捂着颈子下榻,环顾四周。

定西王妃的寝屋收拾得很干净,像是还有人居住一般。

寝屋门关着,鱼徽玉试图开门出去,可意外地发现寝屋被一种极为奇特的锁关着,她推了推门,外面似乎没有人。

见出去无果,鱼徽玉只能折回屋内。

定西王妃喜欢诗词字画,屋内装潢多为此物,鱼徽玉看着书柜,竟还看到有沈氏的藏书这等稀罕之物。

藏书上印着沈氏的章,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鱼徽玉在燕州楚府见过。

鱼徽玉伸手去够最顶上的那本藏书,书柜太高,她踮脚都够不到,只能去搬凳子。

藏书放在高层好像许久没有动过,上面已然覆有厚厚的灰尘,鱼徽玉拂去薄尘,翻开书页,确实是沈氏所撰的书。

当年沈氏被贬,去燕州前,听闻沈氏的人没有带走奇珍异宝,而是执意带了好几车的典籍去燕州,沈氏视书如命,但那些带不走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一把火中烧成了灰烬。

鱼徽玉跳着翻阅了一些,越往后,察觉到书中间似乎有异物硌着。

鱼徽玉快速翻动,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封书信,还有一枚玉片。

还未来得及拆开信笺,屋外就传来脚步声,愈发靠近,鱼徽玉快速将书搁进书柜,把那封信收进衣袖之中。

人影映在门上,开锁的声音清脆,鱼徽玉紧盯着门扉,顺手拿起一旁的花瓶防身。

门打开了。

来人正是霍琦。

“徽玉。”霍琦看到她手中拿着花瓶,有蓄势待发之意,“你这是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你想做什么?”鱼徽玉手里依旧捏着花瓶,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定是霍琦绑她来的,他想做什么?

那夜在太后寿宴上,鱼徽玉听到了霍琦向皇帝求娶她,这么久以来,鱼徽玉怎么会不知道霍琦的心意,只是她于霍琦并无男女之情。

若非是当初常来定西王府见王妃,鱼徽玉也不会与霍琦深交,幼时在京城,鱼徽玉就时常听闻霍琦欺压同僚的事,定西王妃知晓这些事也无能为力,还为此痛哭过,恨自己没能教好儿子。

“徽玉,你别怕我。”霍琦上前,欲夺她手中的花瓶。

鱼徽玉连连后退,“你别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霍琦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徽玉,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自幼时相见,霍琦便被这温和爱笑的小女娘吸引,他们青梅竹马,是长辈眼中本应长大后成亲的一对人,没想到,鱼徽玉最后会与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子成婚,还为此离开侯府,沦为京城笑柄。

霍琦怎能接受,他根本想不出自己哪里比不上沈朝珏。

如今等到她和离,他千里迢迢赶回京城见她,用这么多年的功绩向皇帝请婚,没想到被她父亲当众拒绝。

霍琦难以接受,他想听鱼徽玉亲口说她的想法。

“你若是真的不会伤害我,怎么会强迫我来王府?”鱼徽玉哪里会相信他的话。

“不是这样的,我让你来,只是想好好与你谈谈,绝不会害你。”霍琦卸下腰间的剑,掷于地上,“我若是要害你,你大可用此剑杀了我。”

剑比花瓶好用。

鱼徽玉这才放下手中的花瓶,快速捡起地上的剑,半信半疑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看鱼徽玉终于肯聊,霍琦露出一笑,瞬时将所有疑惑问出,“徽玉,我就知道你会信我。我想问你,你现下对我是何等情意?那日我与圣上请婚,你可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愿意嫁与我,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鱼徽玉只觉无可奈何,她与霍琦说过多少次了,他还不死心,彷佛她一直在鸡同鸭讲。

可现下形势不对,鱼徽玉也不能乱说,需得谨慎,“霍琦,此事我要回去与父兄商议。”

“你以前和沈朝珏成婚可未与你父兄商议,为何如今才想起要和父兄商议了?”霍琦显得并非是好糊弄的。

“我就是那时未与父兄商议好,才落得如今要和离的地步,说了嫁给他,我都后悔死了。”鱼徽玉面露悔色。

“当真?”霍琦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你让我先回去好不好?你这样对我,你想让我恨你吗?”鱼徽玉紧握手中的剑。

听了鱼徽玉后半句话,霍琦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而后道,“你留在此处过一夜,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去。”

“你这是何意?”鱼徽玉微愠。

她要是真正定西王府过夜,次日再由霍琦送回去,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等司马昭之心,鱼徽玉怎能答应。

“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霍琦信誓旦旦道。

鱼徽玉紧抿唇,大着胆子拔剑出鞘。

“别动!”霍琦在剑刃出鞘那一刻,将剑推了回去,“这剑快。”

他动作太快了,鱼徽玉一惊,转而怒道,“你还说什么给我剑,根本是骗我。”

“不是的,我是怕你被剑伤到。”霍琦急于要解释,又不知怎么开口,终是退让,“好,我现在让侍从送你回去。”

“这才应该。”鱼徽玉也软下语调,想着先出去要紧。

鱼徽玉要霍琦备车自王府后门送她离开,路上又走了小道,等回到侯府时已是傍晚了。

一进侯府,小灵就急忙过来,“小姐,你去何处了?长公子与二公子正等着呢。”

鱼徽玉这才想起今日是二哥的生辰之日,前几日就说好要一同用晚膳的。

“他们等多久了?”鱼徽玉一边问,一边快步往正堂赶去。

“快有半个时辰了。”小灵跟在鱼徽玉身后。

“完了完了。”鱼徽玉越走越快,她不喜欢让旁人等,总是会做先到的那个。

正堂内。

一桌菜肴热了多次,桌边的人还是一筷子未动。

“姑姑为何还不来?”阿瑾打破僵局。

坐在最侧边的鱼倾衍沉着脸,“不等她了。”

鱼霁安却道,“徽玉应也快回家了,还是等她来吧。”

裴静附和道,“是啊,等徽玉妹妹来吧。”

平远侯因对次子之事没有消气,晚膳任侍从再三去请都没来。

“还等她?依我看她是早忘了一家人一起吃饭了。”鱼倾衍冷哼道。

这才说完,鱼徽玉就急急而来,“我晚了。”

“你还知道来?”鱼倾衍冷脸道。

“我的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鱼徽玉面露难色。

“无事的,我们也才等了没久,徽玉你饿了吧?”鱼霁安轻轻一笑。

“你倒是吃亏惯了,一辈子装好人,也不见得落得过好处。”鱼倾衍道。

“你怎能这么说二哥?今日是二哥生辰,我不想与你吵。”鱼徽玉蹙眉,不悦鱼倾衍在这种时候扫兴。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吵?我们等你多久了,现在知道是你二哥生辰了?”鱼倾衍迟迟未动筷。

裴静见状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还将阿瑾的筷子一并放下了。

鱼徽玉不知他为何不依不饶,只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吃,大可以走,这里应是没有人想与你一同用膳。”

“徽玉!”鱼霁安打断道,“你怎么能这么和长兄说话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鱼徽玉道。她说话难听,难道鱼倾衍说话就好听了?

鱼倾衍不多废话,起身离开。

鱼霁安起身想去拦,却被裴静拉住衣袖,她摇摇头,轻声道,“霁安,别去。”

鱼徽玉没想到鱼倾衍真走了,她自顾自地吃菜,却尝不出口中菜肴的味道,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遇上霍琦这个麻烦,没有人关心她的安危,回来还要受一顿数落,怎能忍受。

“徽玉,今日你怎么会这么和长兄说话?你变了。”鱼霁安皱眉道。“长兄说我们都是为了我们好。”

若是放在以前,任长兄怎么说,妹妹都不可能这么顶嘴,鱼霁安真是被惊到了。

“他是为了他自己好,为了侯府的名声好,怎么会真的为我们着想?”鱼徽玉道。

“徽玉!”见鱼徽玉还在说,鱼霁安忍不住了,“待会你去与长兄道歉吧。”

“道歉?我才不去。”

“你不去,我替你去。”鱼霁安道。

“你们吃吧,我才是该走的那个人。”鱼徽玉放下筷子,临走前还道,“哥哥,生辰快乐。”

鱼徽玉步出去没多久,听到身后的侍从叫她。

“小姐。”

“怎么了?”鱼徽玉认出,这是父亲院中的侍从。

“侯爷要小姐过去一趟。”

鱼徽玉跟着侍从过去,发现父亲院中还有一人。

那人身姿挺拔,背对着鱼徽玉与平远侯对弈。

“沈朝珏。”鱼徽玉上前。

沈朝珏回首,“你去哪了?”

看来他也知道了她久久未归侯府的事。

“徽玉,父亲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平远侯道。

“父亲,您说。”鱼徽玉走近,看到未完的棋局,残败不堪。

要输的那一方竟是沈朝珏所持的黑子。

他要输了,是他故意在让父亲?

“今日定西王与皇帝请婚,圣上问过我的意思,我说你与左相仍有情谊,要你们二人重婚。”

“什么?!”

“此事是缓兵之计。”平远侯道。

第38章 信息太大

定西王随先帝征战多年,数十年来立下无数战功。

年少时先帝在沙场上遇箭雨,还是定西王为先帝挡下致命一箭,还为此身负重伤,险些丧命。

先帝因此感动至极,封其为异姓王。

定西王只有一个子嗣,身份尊贵,能与之匹配的女子除了公主,便是平远侯之女。

而今朝堂上,定西王亲自为子请婚,皇帝不好拒绝,只能过问平远侯的意思。

一时间,平远侯只好道女儿已有婚配,但能与平远侯门当户对的寥寥无几,其中平远侯较为熟知的只有沈朝珏。

何况沈朝珏与他女儿有过姻缘,如今又是左相,拉他出来挡定西王再合适不过。

鱼徽玉难以接受,“为什么?”

“此事只做权宜之计,你们先假立婚书,等风头过去,再解除就是。”平远侯道。

鱼徽玉并非不讲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今日霍琦着实是吓到她了,若不想办法,来日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那便如此办吧。”

沈朝珏与平远侯不约而同望向她,没想到鱼徽玉这次会同意得这么快。

“仅是立婚书而已,你我不是真的和好。”鱼徽玉与沈朝珏相视。

“嗯,我知道。”沈朝珏道。

一局棋毕。

沈朝珏与鱼徽玉一同走出平远侯的院子。

月色皎白,夜幕微微泛蓝。

“太后寿辰那晚,你不是想问你父亲为何会把兵符交给我们吗?”沈朝珏先开口。

“为什么?”鱼徽玉是想知道此事。

“那日来侯府,我们是为兵符而来。你父亲再难上战场,太多人盯着兵符,若不主动交付出去,定会引来祸端。”沈朝珏看向鱼徽玉的侧颜,女子长睫微翘,明眸皓齿。

“如此说来,这兵符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接下?”鱼徽玉问。

“我不怕死。何况鱼氏没有了领兵之人,交给楚氏不是正好?楚氏之心,旁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沈朝珏问。

他说得好像她很了解他,这么多年来,鱼徽玉都不确定自己了解他什么。

“楚氏之心?楚灵越不是还与你说过要在燕州自立为王?”鱼徽玉轻笑一声,不是嘲讽的意思,只是突然单纯觉得好笑。

沈朝珏皱眉微愣,他在想她说的是什么时候,想到后,迟疑,“那日你醒了?”

鱼徽玉没有接话。

沈朝珏又道,“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说说罢了。沈氏世代清白,我是做不出违背祖训的事。”

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嗯。”鱼徽玉轻轻应了声。

侯府夜晚寂静,两个人这样走了一段路。

临了要分开的时候,沈朝珏道,“你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若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到了侯府门口,鱼徽玉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明明是她让他先回去,先转身离开的人却是鱼徽玉,沈朝珏看了她的背影良久。

林间书房。

鱼霁安本是先去了长兄院子里,但院子里的侍从说长公子不在院内,鱼霁安便来了书房。

书房门扉紧闭,窗内透出烛光来。

鱼霁安站在书房门口良久,终是轻叩,“兄长。”

“进。”书房内传来声音。

鱼霁安推门而入,看到长兄正在案边翻看书籍。

“兄长,今晚徽玉并非有意如此,她已经知道错了,还望兄长莫要放在心上。”鱼霁安来时将这一句话反复斟酌了多遍。

他知晓长兄严厉淡漠,但听到妹妹说这样的话大抵也是会伤心的,若换作是他自己,听到徽玉对他说这样的话,定是会多心难过。

“她会知道错了?”鱼倾衍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书。

他既了解鱼霁安,也了解鱼徽玉,这番话,定是鱼霁安替鱼徽玉说的。

“她真悔过了。”鱼霁安道。

“行了,我知道是你的意思。”鱼倾衍轻描淡写道,“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莫非,徽玉还与兄长这样说过话?”鱼霁安只见到过今晚,这是他第一次听妹妹与兄长这般无理。

“你自己去问她罢。”鱼倾衍起身,走出书房。

他本想寻个地方清静清静,没想到还是被人找了来。

兄长离开,鱼霁安也只好跟着走出。

“兄长,对不起。”鱼霁安低声道。

“霁安,今日是你生辰,你要多笑。”鱼倾衍声调很轻。

他默默跟在长兄身后,像幼时面对长辈一样,总是兄长挡在身前应对,明明他只比他大了两岁。

这么多年,父亲在外,都是长兄在家一人撑起,相比之下,他太懦弱了。

繁花盛开的院子里。

屋内亮着一盏小灯,房门合上,床边的帷幔垂落。

鱼徽玉沐浴后坐在榻上,思绪万千。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

她在女学晋升,又遇上了霍琦这等棘手事,还为此要与沈朝珏假婚。还有一堆家事,二哥竟将那个女子带回来了。

鱼徽玉

这几日在侯府鲜少会碰到裴静,她对裴静本就了解不多,只记得裴静是在她离家前一年与二哥相识的。

那时是冬日,鱼徽玉听侍女说二公子救下了一位在侯府门口快要冻死的女子,并将其带回了侯府。

说来裴静是在侯府住过一段时日的,只是鱼徽玉一直没有见过她,也没再听闻关于裴静的信息。

再度听到裴静这个名字,是近乎一年后,鱼徽玉快要离开侯府的时候。

那时鱼徽玉因与沈朝珏的情事与家中闹得不可开交,双方僵持不下时,侯府又引来一件惹人非议之事,彼时人人都在看平阳侯府的笑话。

一位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在平远侯府门口哭诉,道侯府二公子把人肚子搞大了不认账,而那位女子,正是离开侯府已半年有余的裴静。

此事一出,实在难以置信,旁人都以为这女子是污蔑鱼二公子的。毕竟鱼霁安在京中是人尽皆知的温润郎君,端方守礼,为人和善,怎么可能是那女子口中毁人清白的薄情之人。

鱼徽玉听到这个消息,来不及管与沈朝珏的事,想与裴静对峙,去年裴静离开的时候就问她二哥陆陆续续要了几笔钱财,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句道谢都没有,还顺走了侯府不少珍宝。

如今又抱着孩子来侯府闹事,莫不是看她二哥老实好欺负?

鱼徽玉岂能容忍哥哥受欺,正欲出头,却听到侍从们说,她二哥承认了此事,也确定了那孩子是他的。

平远侯还在为女儿的事烦心,没想到还有更闹心的。世族之后,传出未婚让一个清白女子有了身孕的丑闻,平远侯怒不可遏,当日重罚了次子,告知他绝不可能让裴静入侯府。

而裴静许是害怕,在此时消失了。

鱼徽玉就此没见过裴静,鱼霁安也因此名声破裂,兄妹二人一时已成京城笑谈。

现下裴静被鱼霁安带回了侯府,鱼徽玉要与沈朝珏重婚,此事一出,怕是京中又要议论纷纷了。

鱼徽玉正想着这些,突然想到一事,今日鱼倾衍是不是没有用晚膳,她也没吃几口,此时有些饿了。

“想他做什么,若是他,才不会想我现在饿不饿。”鱼徽玉这样安抚自己。

蓦地,鱼徽玉想到了什么。

匆忙撩开帷幔下榻,去到浴室,找到被换下来的衣物,衣袖深处有一封信笺。

鱼徽玉拿着信笺回到榻上,那张信笺看着年份久远,信纸边角卷起,泛着浅淡的黄。

这是她今日在定西王妃的屋子里看到的,本想看看放回去,但当时霍琦进来了。

想来这封信笺夹在藏书里,又放置高层,不会有人注意,应也不会有人发现它不见了。

鱼徽玉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既然夹在藏书之中,怕是对定西王妃很重要的东西。

想到那位温和良善的王妃,鱼徽玉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信纸展开后还有折痕,上面的字迹清隽秀气,好像是定西王妃写了还未来得及寄出去的信件,是要寄给信中多次提及的张郎。

前半段诉说委婉的相思之意,情意绵绵。

鱼徽玉看得一怔,定西王是姓霍,那这个张郎是谁?

鱼徽玉下意识怀疑这封信是否是定西王妃的手笔,可看到署名的那一个字,确实是定西王妃的闺名,信中提及的处境也确实与定西王妃相符。

信中所写,她受了软.禁之苦,看不到府外的光景,是思念要她活着,还有他们的孩子。

越往下看,鱼徽玉愈发震惊,心跳声如被放大。

信中说,要张郎救她和他们的孩子出去,又说孩子跟着定西王只知杀戮,她想让他多学诗文。

内容有些隐晦,但也露骨。

鱼徽玉将书信一字不漏地看完,后收起,藏于床底的暗匣之中,杂乱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定西王妃的信是何意。那个张郎是谁?信中的孩子指的可是霍琦?

霍琦不是定西王的亲子?

信息太大,鱼徽玉不知如何是好,若信中内容是真的,那定西王和霍琦是否知晓此事?

其实早在十余年前,鱼徽玉就似乎听到过这样的消息,有人说定西王妃是早产两个月生下的世子,但很快,这些人就死了。

鱼徽玉能与霍琦结识,并非是因为定西王,而是因为定西王妃,看在王妃的面上,她才会与霍琦说几句话,没想到竟让他生出了多余的情绪。

鱼徽玉躺在榻上,久久难眠,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信告诉其他人。

若要告诉,她能相信谁?

父亲?兄长?

还是沈朝珏。

第39章 假意成婚

看管修书一职比在书阁繁忙,鱼徽玉在藏书阁类分前几日送来的旧书。

偌大的藏书阁置书百万卷,黑石地板上是堆成小山的书卷,几个女书童在帮忙区分,几人蹲在地上,顾不上仪态。

门外传来敲门声。

鱼徽玉和女书童这才匆忙起身。

“进来。”

来者是一位衣冠工整的青年,他穿的是大理寺官服,手里捧着书卷,进来的时候鱼徽玉看到他的脸。

“林敬云!”鱼徽玉露出喜色,“你怎么来了?”

上次大理寺一别,二人已有数月未见。

听闻他这段时日在大理寺破案立下不少功劳,前几日还进宫面圣谈及案件细节,朝中都道其前途不可限量,有意拉拢,可对方却已有忠主。

“玉娘!”林敬云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我是来送书卷的,这些已是我修好的,听说你在女学费心修书一事,没想到是真的。”

林敬云在九公主诞辰那日见了左相一面,回去后写信自荐修书,被录用,平日里大理寺闲暇之余便会修书。

“此事说来话长。”鱼徽玉无奈笑了笑,她也不想,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此职位,在藏书阁的几日,鱼徽玉发觉此事没有想象中的难,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二人寒暄几句,一女娘走进来。

“徽玉,这位是?”陆晚亭来取今日要教的古籍,见到鱼徽玉在与她不相识的男人谈笑,不免有些疑惑。

“这位是我在江东的朋友,是今年新科状元。”鱼徽玉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女学的女师,晚亭姐姐。”

“娘子安好。”林敬云恭敬一礼。

“原是状元郎,听过名号的。”陆晚亭回以一礼。

“不敢当,娘子请便。”林敬云言行谦谦有礼,他与鱼徽玉道,“玉娘,大理寺尚有事务,我先走了。”

鱼徽玉点点头,应了声,“好。”

待林敬云走后,陆晚亭上前,“他是大理寺的人?”

“是。”鱼徽玉回道。

“既是大理寺的人,徽玉,你为何不让他帮你调查案子?”陆晚亭问道,纵使不愿,可听到大理寺,她总能先想到周游。

“他那时初入大理寺,何况我与他的交情,应是不可以掺杂这些的。”鱼徽玉道。

关于张巍伯伯的案子,就连她兄长都无可奈何,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前段日子,周游与她说过案子一些细节,可要仅凭她一人如何去查?这么多人都不肯透露此案,想必背后定是有权有势之人,上京权势过人的,能有哪些人呢

鱼徽玉垂眸,思忖此事,蓦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

“徽玉,你怎么了?”陆晚亭捕捉到她面上一瞬的神色。

“无事。”鱼徽玉摇摇头,扯出勉强一笑。

她想此事不应牵扯陆晚亭,背后定是极为阴狠之人,知道越多的人,反倒越危险。

陆晚亭了解鱼徽玉的性子,她知道鱼徽玉定是有心事,陆晚亭拉起鱼徽玉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徽玉,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你尽管与我说便是了,不要总是一个人藏着憋着。”

“好,等到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来麻烦姐姐的。”鱼徽玉心中一暖,莞尔道。

陆晚亭随之一笑,她前几日还见到周游了,他来与她道歉,说了许多自己很后悔的话,还说愿意做任何事赎罪。可陆晚亭怎能原谅他,怎能替死去的孩子原谅他。

成婚的理由有很多个,相爱的理由只有一个。

成婚不代表什么,甚至不需要付出责任,相爱不一样,爱会困住人。

女人不爱了,都是很好说话的。

沈朝珏抽空来寻鱼徽玉商议婚书的事宜,第一次成婚的时候都是鱼徽玉在上心操劳所有事宜,这次换了人。

沈朝珏在说,鱼徽玉在听。

他说到要办婚仪的时候,鱼徽玉打断,“等一下。”

“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妥?”沈朝珏问。

“我们只是假意成婚,有婚书就够了,不要婚仪。”没了第一次成婚的憧憬,鱼徽玉只觉得繁琐麻烦。

沈朝珏停了一下,还是道,“好,听你的。”

“这样,你先写一封和离书给我,等风头过去,也不用麻烦你再写一遍。”鱼徽玉道。

“不麻烦。”沈朝珏却道。

“不要,你先写。”鱼徽玉坚持。

“好。”沈朝珏应下,过了一会,又道,“其实和不和离不重要,我不会干扰你做任何事,若是你需要,还可以用左相府名义办事,会方便许多。”

鱼徽玉看着他的脸,和多年前相比,更为凌厉深邃,这么多年来颠沛流离,他好像没有变过性子。

两个人都因为对方受过苦,不能衡量谁受得多,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

鱼徽玉怪过他,她想说狠毒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算了,我不想与你再有太多瓜葛。”

良久,沈朝珏干涩吐出一个字,“好。”

二人的婚事再度传遍上京,京中议论不绝,有人看好,有人看戏。

皇宫里自然而然最先得到消息。

付挽月听到此事,尤为不满。

皇宫内,月吟殿。

“你为何要嫁给沈朝珏?你不是说不会再与他有关联吗?”付挽月质问。

“若非所迫,我不会嫁给他。”鱼徽玉在写课题解析,头也未抬,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无需与付挽月解释。

“谁人要迫你?你大可与我说,我可以去让皇兄帮你。”付挽月追问道。

鱼徽玉抬起脸,耐心道,“很多事不是凭意愿可以为所欲为,不管是谁,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付挽月小她几岁,又是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每日忧愁不过是怎么完成课业,就算是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都不奇怪。

鱼徽玉将付挽月看作单纯的妹妹,虽她比付挽月高明不出多少,但经历的多少是比她多。

“我知道,我不可能嫁给沈大人了,若是你,我心里竟然还能好受些。”付挽月别过脸,眼睫竟有湿意。

父皇将她与皇兄养在青州行宫,两年前才接回他们,自青州返京是由沈朝珏护送,那是她与沈朝珏相处过最长的时日。

一路凶险,是沈朝珏谋划路线,途中不论杀出多少歹徒,沈朝珏总是挡在兄妹二人面前。

那时她未及笄,而沈朝珏早早娶了妻,她只能暗里看他,当了解他的妻子是一位仗势欺人的女子,付挽月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很是厌恶。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和离了,付挽月有意接近沈朝珏,总被他以各种理由避开,求皇兄相助,纵使得知他对她没有情意,付挽月也不愿放弃。

这段时日与鱼徽玉相处,付挽月发觉鱼徽玉并非传说中的恶劣,鱼徽玉总会耐心教她,还会贴心地写好释义。

这样的女子,与沈朝珏相处了三年,付挽月怎么相信沈朝珏会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

就连她,都对鱼徽玉悄然有了改观。

付挽月常旁敲侧击打听沈朝珏以往的事,鱼徽玉总是不愿再提,她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见鱼徽玉那番闪避,好像真的对沈朝珏没了感情。

“你现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将这些课业写完,世间好的男子多得是,自己好才是真的好。”鱼徽玉将课业推到付挽月面前。

付挽月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皇兄最近查我查得更紧了,还要徐妃姐姐教我,我连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鱼徽玉笑笑,“徐妃娘娘是京城第一才女,她能教你最好了,我就不必来皇宫了。”

“那可不行!我就要你教我,旁人我又不熟悉。跟她们学,她们才不会像你一样和我说笑。”付挽月当即摇头。

鱼徽玉无奈,她习惯与年长自己的女子相处,第一次与年幼自己的女娘相处,还是有些不习惯。

出了月吟殿。

鱼徽玉正准备上车轿回府,却被一个宫女叫住,“鱼小姐。”

那宫女站在树后,声音极轻,像是被人发现一般。

鱼徽玉没见过这位宫女,但还是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她还是向宫女走了去。

“是在唤我吗?”

“是的,鱼小姐,我家娘娘有请,还请小姐随我去一趟。”宫女道。

“你家娘娘是何人?”鱼徽玉迟疑,她鲜少入宫,与宫中妃嫔几近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妃子想要见她呢?

“是徐妃娘娘。”

鱼徽玉这才了然,宫妃里确有一位认识的,只是鱼徽玉与徐清漓许久未见,除去上一次宫外一面,她们之间已有四年没见过了。

那宫女取出一块簪子,似乎是怕鱼徽玉不相信,鱼徽玉见此簪明了,是她少时在饰铺看到好看便买了两支,其一送给了来侯府的徐清漓。

“我随你去。”

宫女在前方带路,走的是偏僻宫道,鱼徽玉虽不解,但没有问出口。

鱼徽玉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徐清漓还留着那支簪子。

那支簪子用的西域蓝宝石所制,价格不便宜,不过徐清漓已成宫妃,想必见过更好的簪子,她送的那支理应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到了清梦殿。

鱼徽玉一进宫殿,宫女们便合上殿门。

徐清漓自屏风后走出,对宫女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退下。

“徽玉。”徐清漓快步上前,面容急切,“你可否能帮我一忙?”

“清漓姐姐,你说便是。”鱼徽玉连忙扶住她。

徐清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指尖颤抖,“能否请你帮我将此信交给长公子?”

第40章 至今未婚

皇宫

清梦殿。

宫中后位空缺,皇帝最宠徐妃,清梦殿比楼贵妃宫殿还要华贵几分。

身着锦缎华裙的女子身形清瘦,胭脂难掩疲倦之意,她神色急迫,玉手紧紧抓着鱼徽玉的手腕。

鱼徽玉腕上传来痛感,她不做挣脱,极少见到徐清漓这般失态的模样,想来是遇上了急事。

“娘娘莫急。”鱼徽玉接过那封书信,“我会带给兄长的。”

徐清漓这才面色松缓,意识到失礼,忙放开了鱼徽玉,“抱歉徽玉。”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徐清漓道。

徐清漓听九公主付挽月说,鱼徽玉有时会来宫中替付挽月讲解课业,徐清漓这才想到趁此见鱼徽玉一面。

这是唯一有可能试试的机会。

“娘娘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鱼徽玉见徐清漓神色不对,随之担忧。

“我兄长在京中犯了事,前几日父亲进宫求我救兄长”徐清漓说罢,哽咽了一下,险要哭出来,她强忍回去,接着道,“可是,圣上表面宠爱我,实则从来没有碰过我,每次来我宫中,无非是与我探讨诗文。他假意宠我,想必是看我家世平平,家族不会因我在

后宫得宠而获势。”

徐清漓看得明白。后宫之中,其余三妃家世显赫,楼贵妃更是京城百年世族嫡女。

皇帝既拿她挡箭,徐清漓也本分受着,任凭外面如何传她受宠,她也能那些赏赐补贴家中。

徐清漓家里有两位兄长,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文采不及徐清漓一半,可惜她那年过半百的老实父亲,还总要为两位兄长之事操心奔波。

当年若非是为了殴打他人被关押的兄长,徐清漓也不会与鱼倾衍退婚入宫。当时徐家已经败落,兄长看不起形势,还仗势欺人,被张太师上书弹劾,先帝命大理寺严审。彼时碰上太子选侧妃,不得已之下,为救兄长,徐清漓接受了早在宫宴上对她赞赏有加的太子。

太子替徐清漓摆平了兄长一事,徐公放下颜面,去侯府退婚。

太子虽没有亏待徐清漓,但徐清漓觉得自己有愧鱼倾衍,一直无颜见他,每每在宫中相遇,只敢远远看他。

这么多年来,徐清漓与皇帝相敬如宾,她曾听闻宫中有妃子与皇帝替家中求情,被皇帝冷待至今。徐清漓不敢冒险,她若是失宠,徐氏怕是真没落了。

“原是如此。”鱼徽玉轻叹,她还不知当年徐清漓为何要与长兄退婚,如今看来,都是为了家里那两位不成器的兄长,断送了自己的自由。

“徽玉,有时我真羡慕你,有两位这么好的兄长,父亲不用为他们劳累,你也可以受他们庇护。”徐清漓红了眼眶,泪水始终没有掉下来。

鱼徽玉轻拍她的手背,不知说什么安慰她,如今看来,她不开口才最好。

最后再与徐清漓说一遍会将信带给长兄后,鱼徽玉走出了清梦殿。

还是宫女领她走小道离开,宫女说宫中很多人嫉妒徐妃得宠,万事需得小心。

外人总是这样,相信眼睛看到的表象和听到的传言。

这点鱼徽玉深有体会,她点点头是表示认同。

路上只有脚步声,鱼徽玉在回想方才徐清漓所说的话。徐清漓说的似乎没有错,鱼徽玉的两个兄长争气,鱼倾衍即使脾性不太好,可比世家公子努力,少时就担起家族重任。而她二哥温良谦逊,除却阿瑾一事,一直兢兢业业。

鱼徽玉为徐清漓惋惜,若她是徐清漓,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兄长放弃自由。她想,也许会。

小道很偏僻,一路上没有遇到过人,临近大道,才碰上一人。

“你怎么在这?”那人看到鱼徽玉,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我刚从月吟殿出来。”鱼徽玉道,这条路也可以通到月吟殿,这么说不会有纰漏。

“大人。”倒是鱼徽玉身后的宫女遇到穿着朝服的男人吓得脸色苍白,低着头生怕被认出一般。

鱼徽玉看她一眼,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是。”宫女匆忙转身,急趋离去。

沈朝珏等让走远了才问,“这是谁?”

“徐妃娘娘宫中的。”鱼徽玉抬步,从他身侧走去。

女子步子没有男人大,沈朝珏轻易跟上她。“你怎么会和她有交集?”

“她与我兄长有过婚约,以前来过侯府。”鱼徽玉觉得现在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只是换了他问她答。

鱼徽玉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的话比以前多了。他对别人也这样?

“鱼倾衍?难怪他至今未婚。”沈朝珏若有所思。

鱼徽玉闻言,轻笑出声,“他会有在意的人?”

鱼倾衍这样的人,只会将家族声名排在首位,鱼徽玉从未见他对谁上心,以往徐清漓来侯府,也不见他对徐清漓多有关照。

何况,若鱼倾衍真在意,以侯府当时的权势,他早就娶徐清漓了。

徐清漓也不会嫁给皇帝了,女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很容易感知有没有被爱、被谁爱。

“不成婚,多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沈朝珏淡淡道。

“你是在说鱼倾衍?”

“不然呢?”

鱼徽玉在思考,她到现在都不懂男人,也不懂兄长。

徐氏退婚后,也有不少人来侯府说亲,多是名门闺秀,还有两位公主,只是都被鱼倾衍婉拒了。

鱼徽玉不会过问鱼倾衍这种事,问了怕是只会被他训斥一顿。他从来都是在外人面前温文有礼,对他妹妹始终冷着脸。

要走到人多的宫道了,即便二人要成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鱼徽玉也不想与沈朝珏一起出现在他人面前。

“分开走吧。”鱼徽玉道。

“嗯。”沈朝珏看出她的心思,临走前嘱咐她,“这几日大抵是会下雨,你出门要带伞。”

鱼徽玉走了,没有回话。

她又不是傻子,下雨自会带伞。

回侯府的车轿里,鱼徽玉倚靠在窗边,指腹摩挲着那封徐清漓给的信。

平整无痕的信封,落款的字迹极为完美,看起来被写信之人郑重细心对待过。

鱼徽玉不好奇里面的内容,她在想该如何与鱼倾衍开口,继上次二哥的生辰后,鱼徽玉没有与鱼倾衍再说过一句话。

那晚,她与他说了那么过分失礼的话,大概早就被鱼倾衍在心里骂了千百遍。

如今要出现在他面前,对鱼徽玉来说真是个难事,越靠近侯府,鱼徽玉心中越焦躁。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打算将徐清漓的要紧事先告诉鱼倾衍。

要不让侍女去办?

可侍女今日没有见过徐清漓,不知她是何等的急切。

将此事告诉他人也不妥,鱼徽玉思来想去,看来还是得她去一趟。

车马停下,鱼徽玉的思绪跟着搁置,她下了马车,询问府上的侍从,“长兄在府上吗?”

“长公子下了朝就回来了。”侍从回道。

鱼徽玉点点头,向鱼倾衍院子走去,她步伐越走越缓,临近院子时,院中的侍从看到了鱼徽玉。

“小姐?”院里侍从一愣。

现下小姐与长公子不和的消息闹得全府都知道,鱼倾衍院里的侍从看到鱼徽玉出现在此,实在惊讶。

鱼徽玉抿唇,又开口,“长兄可在里面?”

“长公子在内,小姐可要属下去通报一声?”侍从不确定。

“嗯。”鱼徽玉颔首。

侍从这才入内,片刻后出来,“小姐,请进吧。”

这片刻鱼徽玉等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等到,却又犹豫了。

想到徐清漓的模样,鱼徽玉心下一横,还是踏入院内。

哪怕是被鱼倾衍训斥也罢,答应了徐清漓的事,她定是要做到的。

鱼徽玉站在屋门外,终还是推门而入。

屋内亮敞,布局文雅整洁。

“何事?”鱼倾衍在整理书柜,他抬眼扫了鱼徽玉一眼,声线极冷。

“兄长可用过午膳了?”许久未见,鱼徽玉下意识客套。

“说事。”鱼倾衍没有回答她。

他用没用膳,对她来说重要么?

鱼徽玉走近,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我在宫中见到了清漓姐姐,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

鱼倾衍停下手上的动作,接过那封信笺,拆开,取出信纸默阅。

鱼徽玉在一旁悄悄看他的神色,看起来并无变化,她想起了沈朝珏说的话,“兄长多年未娶,可是因为”

“和你有什么关系?”鱼倾衍打断她,他收回视线,收起了信笺,放回信封中。

鱼徽玉并不生气,早已习惯,“清漓姐姐说什么了?”

她还没有看过那封信,亦不知信中内容,今日看徐清漓那番着急模样,想必是遇上了大事。

不然,徐清漓应该不会找她兄长。

“你看吧。”鱼倾衍淡淡将信放在鱼徽玉手上,随后转身走至书案边坐下,左手执笔在纸上落墨。

鱼徽玉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会,信中内容是让鱼倾衍出手相救徐氏的长子。徐清漓长兄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招惹了霍世子,现下被关

押至天牢,徐公为救子求遍了人,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去寻女儿,徐清漓没有办法,只能想到鱼倾衍。

鱼徽玉有些奇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应该最先想到心底的那个人。

鱼倾衍会帮徐清漓?

徐清漓为何不去找皇帝说情,莫非皇帝真的那么“公义”,还是皇帝对徐清漓没有情分。

越高位的男人越是利弊分明的。

“还有事?”鱼倾衍开口,有了送客的意思。

“没有。”

鱼徽玉退出他的院子。

侍女小灵寻过来,“相府的婚书和聘礼送过来了,小姐,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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