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芋头

柳翠翠早上送走了去县里汇报的韩富国，在家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挎着竹篮走在小路上，柳翠翠谨慎地避开了柳家，绕了远路来到后山，在这里她偷摸着种了些芋头，想着去收了改善改善家中伙食。

因为天气干旱，芋头叶子长得不大，而且有些蔫了吧唧的，泛着黄边儿。

用锄头一挖，几颗明显营养不良的芋头娃娃可怜兮兮地露了出来。看个头跟没成熟似的，但柳翠翠知道它们是时候熟了。

芋头不多，将将装满小篮子，这还是带着一层土坷垃的。

后山还算阴凉，柳翠翠四处走了走，幸运地发现了一丛桃金娘。

柳家昨天抓了只老鼠，柳老太盯着张氏整只剁吧剁吧煮了，小半只都进了她最宝贝的孙子柳金宝嘴里。

柳金宝好容易吃到肉，回味了一晚上仍觉不够，这不，一大早起来揣着两个野菜团子就到处吹牛皮，说那耗子肉多么香，多么嫩。还别说，确实馋哭了不少娃娃小萝卜头。

炫耀完，柳金宝正准备回家休息，顺便哄着柳老太弄点吃的。余光无意间一瞟，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柳翠翠！”

柳金宝放声大喊，把着急回家的柳翠翠吓了一大跳。

柳翠翠看到自己的弟弟，心中又厌恶又害怕，转身想逃，却发现柳金宝已经追了上来。

“小贱人！你跑什么！”

柳金宝一把拽住柳翠翠的大辫子，把柳翠翠拽得一趔趄。

一颗芋头不小心从篮子里滚落到地上，被柳金宝眼尖地发现。

柳翠翠暗道不妙，赶紧蹲身捡起芋头藏进怀里。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

“好啊你这个小娼妇，家里人还在挨饿呢，你还有芋头吃，怎么没噎死你这个赔钱货！把芋头交出来！”

柳翠翠也不是软柿子，狠狠瞪着柳金宝，偏头啐了一口。

“想要我的芋头，做梦！”

两人互相掰扯恐吓了几句，见对方没有退缩之意，干脆扭打了起来。

韩富国和陶四根回村经过这条小路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柳翠翠怀里抱着一篮子什么东西蜷缩在地上，凶神恶煞的柳金宝正对着自己的亲姐姐拳打脚踢，把柳翠翠揍得灰头土脸。

韩富国一出现就震慑住了色厉内茬、欺软怕硬的柳金宝。

之见柳金宝一边喊着“不是我不是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脚底抹油地跑路了。

只余地上全身颤抖的柳翠翠仍死死护着怀中的一篮子芋头和桃金娘。

韩富国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禁长叹一声。

柳翠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干净整洁的炕上，但脏兮兮的衣服提醒她刚才的遭遇不是梦。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柳翠翠默了默，终于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

门外端着一碗鸡蛋红糖水的韩富国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等到柳翠翠哭完，韩富国才推开了门。

像哄小时候的女儿一样安慰了柳翠翠，看着她流着泪吃完了鸡蛋红糖水，韩富国才稍稍放下心。

作话：肉在炖了

090.棉絮

柳翠翠现在已经完全不敢作妖了，其实她只是有些过于自信，本性不算坏。上次也没真的想让杨铁石糟蹋周慈，只是为了达到目的，顺带吓唬一下周慈罢了。

“伯伯，我真的好害怕，柳家人根本不想让我好过，我搬出去不吃他家米还不够，现在连我辛苦寻摸的粮食也要强抢去，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等着我呜呜呜……”

柳翠翠抹着眼泪，哭得通红的脸颊上湿漉漉的，低眉抿唇的神色像极了韩富国妻子年轻的时候，一时间让韩富国有些恍惚。

“翠丫头，你真像你婶子，都是命苦的。你婶子当年在娘家也是天天挨打，吃不饱还要下死力气干活，身子骨从小就亏了。”

“唉，你婶子生云霞的时候难产去了，一辈子都没享过福，如今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你婶子似的，心里不得劲啊！”

韩富国是真的伤心了，想起了年少妻子，一生多舛，劳累忙碌，最后还死的痛苦。

柳翠翠被继父觊觎，被亲娘漠视，被继奶虐待，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性子不歪都不可能。

小姑娘做了错事，可现如今看样子是改正悔过了，再放她回去受苦，韩富国看不下去。

“翠丫头，听伯伯的 ? 你在这想住多久住多久，你能挣工分，能养活自己，不想回柳家就不回，他们不管你，伯伯管你。”

韩富国做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安慰人，只能凭着自己心中那一腔责任感和怜悯心，说出这番在这个年代难能可贵的话语。

柳翠翠愣住了，连哭都忘记哭了，百转心思在胸中回荡，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伯伯……谢谢，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啊……”

柳翠翠说完便跪在炕上不停地给韩富国磕头，怎么拦也拦不住，直到额头磕得青紫才堪堪停下。

韩富国黑黝黝的脸庞上满是无奈，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写尽了人生阅历的沧桑。

他突然想起柳金宝说的那句话要吃了柳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