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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娘荣华路 倾碧悠然 81434 字 1个月前

第51章 灯会

彭宝儿眼看彭月娇都没法子,卸了一股劲儿,坐都坐不直了,趴在桌子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彭月娇瞅了她一眼。

她并不想和彭宝儿比命苦,事实就是,彭宝儿好歹出身清白,爹娘是种地的庄户人家,虽辛苦一些,这份活计并不会拖累彭宝儿的名声。

而她……母亲与人私奔,是真的与人私奔了。

白如意当年和一个穷进士离开京城,好歹还有娘家人帮着描补,而她娘……外祖母虽然很疼她们母女,却不愿意帮着遮掩。最多就是弱化了她母亲的存在,让人忽视彭府还有一个女儿。

彭宝儿对上她眼神:“怎么,我不够命苦吗?”

彭月娇无语,继续吃吃喝喝。

“咱们都是养女。”彭宝儿无奈,“原先我在你面前还有优越感,因为我姓彭,如今……我也比你好点儿,我的养父比你养父官职高一些,比较疼我。可你也有优于我的地方,至少,你身上有彭家血脉。”

细较起来,她是彭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之前为了顺利选秀,还特意跑去奉承便宜祖母,她明显能感觉到,祖母压根不喜她。

抬举她,也不过是为了压白如意这个儿媳罢了。

而整个彭府中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养母,偏偏养母不打算再回去……选秀不成,她在京城中又不认识其他的人,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彭月娇吃饱喝足,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不知道卿娘在太傅府是否过得好。”

“肯定不会比我们俩处境更差。那是她亲外祖母,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堂堂太傅府,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足够她花用不尽。何况,即便不靠太傅府,娘手里的嫁妆也能让她过得优渥自在。如果我是娘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被她们惦记的余红卿还住在太傅府,为着要不要赴约而烦恼。

彭知礼自告奋勇:“我陪姐姐去。”

热闹的灯会上容易被人冲撞,带着一群下人还不放心,最好是由成年的兄长相陪。白家成年的表哥倒是多,可表哥表妹之间,不好靠太近。

白如意嫌弃地扫一眼儿子:“你太小了。”

“我都比娘高了。”彭知礼不服气。

自从母子三人执意要搬走,如今太傅府的众人也不好再做他们的主。

先前的争吵虽然不了了之,但到底是让双方都改变了一下对对方的态度。

最后还是决定去。

因为彭知礼也想见识一下灯会的热闹。

贺元慧在

灯会前夕再送了一张帖子,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灯会很热闹,但就是那附近的五条街。

每到灯会,几条街上所有的雅间都会被人定下,贺元慧定的雅间就是两人上次见面的那一间。

那本就是安东侯府自家的茶楼,都不需要抢,吩咐下去,让人留一间就是。

而且,主子用的是专门的雅间,一般不让客人进,里面的摆设和桌椅都和待客的雅间完全不同。

小姐妹俩时隔大半个月再见面,都特别期待,在后院停马车时,彭知礼表示将姐姐送到茶楼后他要去街上走走,半个时辰后回来,其实是不想让贺元慧为难。

马车还在停,外头又有马车进来,正是安东侯府的车架。

一架玫红,一架墨绿,余红卿只看见了下马车的贺元慧,当即就欢喜的迎上前,刚走两步,看见了后面马车里下来的贺元安,笑容一收,还往后退了半步。

贺元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吟吟上前,小声道:“你也怕我哥?”

余红卿笑了两声:“不怕。”

贺元慧看到了一旁的彭知礼:“这是二弟?”她笑道,“一起上楼吧。”

彭知礼连忙拒绝:“不不不,我去街上走走。”

“还没天黑,天黑了再去走不迟。”贺元慧提议,“我们雅间隔壁也定下来了,你先去吃饱喝足,一会儿才有力气出去转。”

盛情难却,而且这番安排挑不出毛病,彭知礼答应了下来,上楼时,才注意到了贺元安,两人互相见礼。

贺元安和颜悦色,像是对待亲近的晚辈。

彭知礼早在知道母亲不打算回彭家后,就强迫自己要懂事。遇见这种出身好又已经为官的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因此,哪怕两人不熟,他也硬着头皮闲聊。

这一聊,才发现并非所有为官之人都严肃正经,这位贺家世子,待人特别和善,还跟他开玩笑。

彭知礼有意与之交好,两人很快有说有笑。

另一边的屋子里,余红卿和贺元慧之间相处气氛也特别热络。

“这半个月可把我忙坏了,天天跟我娘一起去各个亲戚府上拜访。”

余红卿是太傅府的客人,白如意在京城之中没成亲的时候有许多小姐妹,后来她成了亲,先是影响了名声,后来又常年在外地。因此,没有多少亲戚可走,只去了舅舅和一个姨母府上。

余红卿姐弟俩也去,只不过,他们和那些表兄弟姐妹不熟,凑在一起也是尬聊。

姐弟俩的父族底蕴都不深,有些人更是将嫌弃直白地摆在了面上。

难得彭知礼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心情还不受影响。

“我比较闲,去的两家都半天就回了。”

“依我自己的意思,是打算过了这个正月再回来的。”贺元慧叹气,“若不是我那大哥的馊主意,这次我肯定能躲开。”

余红卿笑了。

贺元慧冷哼:“他逍遥不了多久了,往常正月我母亲也没这么忙碌,这一次就是为了给他相看。”她怕小姐妹不懂,耐心解释,“出身大家的女儿都娇贵,谈婚论嫁时,不能直接问你家闺女有没有定亲,得试探着来,问人家姑娘是否到了年纪,若是无意,就会说要晚点定,若有意,就会约喝茶赏花,两家单独关起门来细谈,最好别让外人知道,婚事成了最好,若是不成,不影响年轻人的名声……”

她说得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口茶,“这里面的道道多了去,娘带着我,也是让我见识见识。”

余红卿一点想法都没有,还给她添了茶。

“等选秀后,我还想出去走走。”贺元慧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那些夫人居然问到我头上来了。”

余红卿提醒:“你是秀女。”

既然上了名册,没选完之前,那都是皇上的女人。

贺元慧无奈:“我娘说我资质差,多半是选不上,该懂的都懂。”

一般人家的姑娘,家中人可不敢这么贬低。但贺元慧出身好,长相好,习武之事又没往外说,无论内里如何,往外一站,通身一副侯府嫡女的气派。

因此,侯夫人说这话,压根就无人信。倒也有聪明人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安东侯府的姑娘无意入宫,要谈婚论嫁。

余红卿见她一脸烦恼,道:“侯夫人也是为你们着想。”

尤其是女儿家,得赶紧挑合适的亲事,不然,好的被人挑走,只剩下歪瓜裂枣,到时只能将就。

“道理我懂,可这也太急了点。”贺元慧烦躁,“京城这些公子,一个赛一个的文弱,经不起我一拳,还说嫁人后要以夫为天,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想成我的天。哼!”

她言语间很是不屑。

余红卿失笑:“侯夫人总不会害你。”

“可嫁人的是我啊。”贺元慧一挥手,“不说这个了,听说今年有特大的兔子花灯,是灯师傅亲手所做,就我们这个雅间的窗户就能瞧见。”

关于这位灯师傅,余红卿前两天也听说过,据说他做出的花灯很是精美,有人以百两银子相求,还得排队等。

而且灯师傅做得细致,一年最多接十盏灯,去得晚了,人还不接活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灯越来越亮,亮如白昼,她们窗户不远处,确实有一盏兔子灯,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周围圈了起来,兔子惟妙惟肖,憨态可掬的模样,内燃了烛火,烛火闪烁间,兔子仿佛活了起来。

“你可看过灯会?”

余红卿颔首:“潍州府也有,只是人不多,灯也也没有太好看,前年着了一次火,大人怕出事,就不再办灯会了。但到了正月十五,夜里还是有不少摊子,比平时要热闹得多。”

她正说着,又见兔子花灯轰然一声着了,火光冲天,底下惨叫声顿起。

因为兔子花灯太亮,一时间到看不清那附近一团黑乎乎里到底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伤。

隐约还可以看见有人形的火团在挣扎。

贺元慧面色微变,一步踏上窗户就要往下跳,可惜她今日出门前没打算动武,穿的是一身浅紫色衣裙。

冬日里天气冷,紫色纱裙一层又一层,至少十多层,走起来飘逸灵动,看着是活泼俏丽,但跳起窗来特别不方便。

她伸手就要撕裙摆,余红卿拉住了她:“别去。”

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那兔子花灯至少有十来丈,这段路里全是人。贺元慧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兴许挤都挤不过去。

余红卿提议:“让掌柜们放人进来,先将路疏通。”

贺元慧立刻看向丫鬟。

丫鬟开门出去,紧接着,因为出现乱象而关闭的茶楼大门打开。

街上黑压压的一群人,火光一着,乱得不行,不时有人被踩倒下去。

茶楼的大门打开,大厅里涌进了不少人,甚至周围几间楼都打开了大门,然而与整条街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就在这一片乱象之中,不知道哪儿有人在大声喊。

“皇帝老儿无道,老天动了怒,不然这好好的兔子花灯怎么会着?”

第52章 受伤贺元慧脸色难看。

贺元慧脸色难看。

余红卿心里揪了起来,兔子花灯火光冲天,火光映照下,有好几个人形的火团。

官兵从远处赶来,街面上人太多,官兵根本靠近不得。

放客人冲进酒楼本就冒险,此时有雅间的客人正在抱怨不满,而底下的客人嫌弃大堂太挤,还要往楼上冲。

又有伙计提醒各个雅间的客人将门关上。

余红卿想去隔壁看看,刚到门口,门被人踹开,先进门的是贺元安,然后是彭知礼。

彭知礼小小年纪,第一回碰上这事,手脚都在抖,却还是强制镇定着:“姐,没事吧?”

余红卿摇头:“别害怕。”

贺元慧安慰:“没事,我练过,真有那不长眼的,到时我来护你。”

几人又站到窗边,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起了一道声音喊“拜天教”,紧接着叫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

此时窗户底下有个抱孩子的妇人被人挤倒,眼瞅着就要

沦为众人脚下泥,几人身在三楼,贺元慧当场掀了裙摆就往下跳。别说余红卿伸手去抓了个空,就是贺元安都没能拦住妹妹。

余红卿是想着贺元安武艺肯定比妹妹要好,应该让他去救人。

贺元慧身手利落,人还未落地,一手抓年轻妇人,一手抱襁褓,落地后脚下轻盈,踩着别人的肩一跃而起,这一脚踩上了二楼的飞檐,朝着三楼的窗户跳来。

动作连贯,潇洒风流,如一朵浅紫色蝴蝶一般。

贺元安靠在窗户旁,看妹妹飞来,伸手去抓那个妇人,余红卿也去接孩子。

贺元慧对他们特别放心,妇人需要两个人的力气,孩子则直接丢到了余红卿怀中。

余红卿没跑过孩子,一时间手忙脚乱,这边襁褓还没抱好,眼角余光瞥见刀光一闪,那妇人手中各抓着一把匕首,先扎余红卿,后扎贺元慧。

彭知礼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姐姐”,就扑上前来试图阻止。

余红卿可以用孩子去挡,可她做不到帮孩子送到刀下,电光火石之间,只将身子侧了侧,避开要害之处。

身子还没有侧到她想要的角度,墨绿色人影靠近余红卿,握住她肩膀狠狠一揽,余红卿身子狠狠撞进了人的怀中,刚闻到一股墨香,她鼻子一痛,紧接着就有温热的东西从人中滑到了唇上。

与此同时,妇人被踹飞出去,撞到屏风后狠狠砸在地上。

贺元慧救人后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被人扎伤,踹人时又慢了一步,被哥哥抢了先,一腔好意落得这个下场,瞬间怒火冲天,气恼地质问:“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她回过头,看见余红卿鼻子流血,忙递了帕子。

余红卿不光是鼻子痛,整个半张脸都被撞得到处疼痛,虽有丫鬟看过来帮她擦血,她还是没有辜负贺元慧的好意,恍恍惚惚地伸手去接那帕子。

贺元安退到了边上,也递了一张帕子。

看着身形修长的人,没有多壮啊,胸膛竟然硬成这样。

余红卿知道他是为救自己,可痛得心中恼火,又不敢发脾气,干脆忽略他递的帕子。

地上的妇人着一身布衣,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她没有回答贺元慧的话,更不管被丫鬟接走的孩子,只哈哈大笑:“我不成功,有人会成功,我们拜天教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吸百姓血汗的高官贵人。”

念儿看不下去了,愤然道::“如果不是主子救你,你早被人踩死了。怎么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呢?贵人中也不全是坏人,你是不是有病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

气归气,到底还是没有表露贺元慧的姓氏和身份,有长进了。

盼春拉了她:“别说了,这些人听不进去。”

贺元安一挥手,立刻有人进来带走了妇人,连那个孩子也被抱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官兵挤到了花灯旁,大街上的乱象减轻不少。贺元慧不再想去救人,而是忙着帮小姐妹止血。

鼻子大概伤得有点重,血一直都止不住,堵住一个鼻孔,血会从另一边流出来,若两个都堵住,血还会流到口中。

底下大堂乱糟糟的,一时间请不来大夫。贺元慧回头瞪向兄长,凶巴巴道:“你能不能手轻点,坏人都没能伤到卿娘,你明明知道自己力气大,不能收敛点么?”

凭心而论,贺元安也是为救人。

如果不是他拉一把,余红卿免不了要受些伤,她口中有血迹流出,说不了话,只伸手去拉贺元慧的胳膊。

贺元慧自责:“我就不该约你,今儿我们要是不来,也不会遇上这事。”

余红卿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想出来走走,见识一下京城的灯会。选秀不成,之后会谈婚论嫁。凭她的身份,可供的选择不多,不嫁人更不可能。

嫁人之后,再想出来,怕是不容易。

她从不敢指望自己能找到一个成亲后还能随心所欲的婆家。

白如意吃够了低嫁的苦,瞧她今年送年礼那架势,卯足了劲要把她往高处送。可惜,父族不给力,送不了太高。

底下虽有官兵,但还是乱成一团,而雅间外面,挤满了普通百姓和小摊主,一时间也出不去。

余红卿鼻子流血,众人虽担忧,却并不慌张,都知道只是轻伤,就是血流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没多久,血渐渐止住。

底下还有些乱,贺元安出去了一趟,将那个妇人交给了今日过来的护军首领。二人寒暄了一番,贺元安再回来时,道:“他们可以护送一架马车离开,余姑娘先去医馆瞧瞧?”

“外头乱糟糟的,别说医馆可能没开门,就是开了门,咱们去医馆也不一定能找到大夫。”贺元慧提议,“不如去侯府?侯府有府医。”

彭知礼满脸担忧,对上姐姐的眼,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太傅府自然也有大夫,可余红卿出门一趟受伤,说不准会被白府的长辈们嫌弃多事……并不是所有的长辈都赞同她出门,只是除夕那天的事一出,人家不好做母子三人的主,没说出口而已。

而且,贺元慧相约,结果人受伤了,若是姐弟俩现在就回,侯府多半要送一份赔礼。

凡是牵扯上了长辈,那以后小姐妹想凑一起,怕是不容易。

下楼时,余红卿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过于疼痛,摸到肉上也有不真实感,总觉得鼻梁的位置不对,她问身边盼春:“鼻子歪了吗?”

贺元慧噗嗤笑了:“歪了,破相了。”

余红卿瞪她一眼。

贺元慧装作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潇洒一挥手,大包大揽道:“放心,若是破了相嫁不出去,我照顾你。”

她说完这话,感觉身后有道目光,回头就对上了兄长的眼神,眼神饱含深意,她一时间只觉莫名其妙:“我裙子乱了?”

出门前,丫鬟已经整理过一次。

裙摆不乱,歪了的钗环也插好了。

几人下楼,浩浩荡荡一群人。

两个姑娘出门带的人都挺多,只是方才护卫们都留在了门口,下人们也都是聚在门口的位置,而贺元慧是直接从窗户将人带进来,那妇人抱着个孩子,看着文文弱弱,动手又快,众人都不设防,护卫们要护住,也完全来不及。

拥挤的道路上让开了一条道,马车缓缓而过,出了花灯所在的哪条街,余红卿才松了口气。

贺元慧懊恼道:“真不该来。大哥也是,下手那么重。”

“没事!”余红卿忙出声,“贺大人也是为救我,如果不是他,我受伤会更重。”

刚受伤那会儿她确实有些恼,此时鼻血止住,痛处减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看花灯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全是因为你的邀约。论起来,我还得多谢贺大人救我小命。”

贺元慧乐了,玩笑道:“万一你鼻子真歪了,怎么办?怕不怕?刚才我看你挺害怕的。”

余红卿:“……”

她用手捂着鼻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贺元慧吓一跳:“怎么又疼了?”说着,着急地越过丫鬟扑过来。

余红卿笑出了声,倒真的哎呦一声:“骗你的。”

贺元慧:“……”

她坐了回去:“你都学坏了?都说近墨者赤,看来,我真不是个东西。”

两人有说有笑,余红卿痛得时不时“嘶”一声……是真的痛,尤其是说话时会扯着脸上的伤,压根控制不住。

贺元慧又是担忧,又觉得好笑。

另一个车厢里的彭知礼眼圈都红了,心里很无力,侧头看贺元安俊朗的侧脸:“贺大人,学武难么?”

第53章 初选

余红卿姐弟俩并未入侯府。

为客之道,

无论去哪一家,都要拜见人家长辈。今夜之事,说小不小,长辈若知道有人受伤,难免要担忧。

于是,姐夫俩的马车停在偏门处,贺元安入府一趟,亲自将大夫带了出来。

大夫是府医,有贺元安的吩咐,不会将此事到处说。

余红卿受伤不重,只能慢慢养着。大夫写了一张方子,又回去配了药送来。

此时天色还早,几人却无心游玩,贺元慧执意要送小姐妹回府,贺元安不放心妹妹,自是陪同。

到了太傅府外,兄妹俩也无意入府打扰,于是,大家在府门处道别。

贺元安道歉:“今日让姑娘受伤,实在抱歉,回头贺某会送上一份赔礼。”

“不用了。”余红卿这会儿用大夫准备的止疼药敷在鼻梁处,兴许真有点用,疼痛减轻了大半,心平气和道:“还得谢你救我,不然,我肯定要受伤。”

再过半个月,所有秀女入宫参加初选。

今日若是划破了肌肤,两个月之内都不可能恢复如初。若是受伤重些,伤口都还没养好。

“照贺大人怎么算,我还得送一份谢礼呢。送来送去麻烦,都省了吧。”

贺元安深深看她。

那眼神,余红卿不敢与之对视,坐马车往府里走时,她有些脸热,心跳得有点快。

彭知礼在外门处停下:“姐姐,若身子有不适,赶紧让人请大夫。今日之事,估计还是瞒不住。”

最热闹的大街上起火,还烧了不少人,又有踩伤踏伤……挤得那么厉害,多半还有人伤亡。

天子脚下发生此等事,皇上肯定会过问。

余红卿出门前,府里就怕她出事,结果还真的出了人命,又恰巧在他们所在的那条街,长辈们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会担忧关切一番。

“我知。”余红卿笑问:“你在担心我?”

彭知礼转身就跑。

余红卿捂着鼻子,心情不错,回到院子里,人还没进屋,正房内白如意就迎了出来。

原本想问女儿为何回来的这么早的她,看到门口一行人时突然觉察到不对。

余红卿以为她人在屋中,看到人出现,急忙放下鼻子,却已经迟了。

“你怎么了?”

院子里天色昏暗,只有远处映照过来的烛火,白如意上前打量女儿,丫鬟贴心地将灯笼靠近。

方才侯府的大夫给配了那种敷在鼻子上能止痛的药,余红卿一路敷过来,浑身带着一股药味儿。

白如意靠近女儿后,吸了吸鼻子:“哪里来的药?”

余红卿咳了一声:“娘,进屋去说。”

她没有隐瞒,将夜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白如意的呼吸随着她言语时而急促,时而粗重,最后吐了一口气:“还得谢贺大人,回头我备一份谢礼让人送去。”

她看着女儿的鼻子,对着丫鬟一伸手,立刻有丫鬟送了烛台过来。她端着烛台打量一番:“看不出有伤,就是有点红。别怕,于容貌无损。”

余红卿:“……”

白如意又问:“可害怕?”

*

关于拜天教将整条街都烧了之事,翌日就在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烧死了十几人,踩踏而死的有三十多人,受伤者近千。

皇上震怒,让人彻查。

那天晚上在路旁两边雅间里赏灯的人,都有被问过话。

也是到了这时,太傅府的女眷才知道余红卿去赏灯时那么惊险。

不过,余红卿瞒下了自己受伤的事,白如意也觉得,但凡一受伤,府里上下肯定要过问……万一被人得知真相,贺元安倒是好心救人,可余红卿在他身上撞伤了,这难免让人遐想。

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余红卿刻意攀附。

与其让人议论,私底下遐想万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提。反正没外伤,关在房里养上几天。对外就说被吓着了。

被吓着了才正常。

眼皮子底下死了那么多人,除了少数人,谁不害怕?

整个太傅府,除了余红卿姐弟俩和此事有关,其余人就听个热闹。

最近府里在准备白青珊嫁人之事,海氏和魏氏再恼钱氏,也不可能把人一直关着。

不然,等客人来了,旁人肯定会好奇钱氏为何不出面,总不能让人知道未来的承恩侯世子夫人有一个容不下外甥的娘吧?

这门婚事从相看到如今,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半,不容有失。

余红卿也在准备二月的初选。

初选时会再次复核年龄和身份,容貌上要求五官姣好,肌肤需白皙,浑身上下不能有任何缺陷,体态需匀称,当日若有才艺,琴棋书画歌舞,都还得演示一番,宫人会记录在册,等到嬷嬷验过身,就会将册子交由上头传阅。

若是此时就被上头的贵人看中,也不用复选了。

复选是初选过了的所有秀女入宫学一个月规矩,这期间不被嬷嬷挑剔赶出来的,才能到皇上跟前采选。

余红卿当时听到需嬷嬷验身这条规矩时有些紧张,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在陌生人面前……不过,白如意很快就让她放心。

余红卿初选一定能过。

只要给足了银子,又有太傅府担保,根本不用验。但凡有问题,只管质问太傅府。

真正验的是哪些出身普通一些的女子。

余红卿哑然,“那会不会有人拿银子蒙混过关?”

“应该没有吧?”白如意想了想,“即便有,人也不会说出来啊。”

话说到此处,她偏头打量女儿,“你该不会是有和人……”

余红卿哭笑不得:“没有!我有未婚夫,又长期住在家里,他虽时常进进出出,但对我特别有礼。”

尊重有余,亲近不足。

原本余红卿觉得有这样一个未婚夫也不错,可最后竟然变了心。无论他是否被勾引,移情别恋是事实。

*

一转眼,到了选秀那日,天刚蒙蒙亮,余红卿就起身,穿上了宫里送来的衣裙。

所有的秀女一样的打扮,再有心,也只能在发髻和首饰上下功夫。

若不是家境实在优渥的秀女,都没必要费心打扮。因为初选是在毓秀宫,属于皇宫最偏僻处,贵人压根不会过来。

马车一路去往宫门口,太傅大人特意打听好的时辰,余红卿到时,别院中的秀女还未到,只有几架华丽的马车排队在门口等着。

刚停下不久,又有马车靠过来。正是贺元慧的车架。

贺元慧猛挥手,从马车上跳下,奔进了余红卿的车厢里。

动作够潇洒利落,也不丑陋,但于姑娘家而言,太豪放了些。

余红卿忙扶住她,小声劝:“这是宫门口,你好歹收敛一些,万一有人针对你,说不定就此不让你过初选。”

贺元慧听着她小巧挺翘的鼻子问:“还疼吗?”

“早不疼了。”余红卿笑看着她,“可有说漏嘴?”

“我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撬开我的嘴。”贺元慧微微仰着下巴。

两人正有说有笑,贺元慧笑容收敛,因为她马车后面又来了一架车,她看着那边:“哭包来了。”

余红卿眼神疑惑。

贺元慧解释:“安西侯府的七姑娘,从小我就看不惯她一副哭唧唧的模样。她上头一堆哥哥,看不得旁人欺负她,但凡看见她哭,总想着帮她找回场子。我从小爱闹爱跳,那姓袁的一在我跟前哭,她那几个哥哥不由分说就来责怪我。”

安西侯府的事余红卿也听说过。

京城里大多数的人家是男丁序齿,女儿家另外序齿,就会出现家里有大公子还有大姑娘。彭府就是如此,说到底,男丁和女儿不一样。

安西侯府阳盛阴衰,往上数两代都没有女儿,侯夫人生完了七个小子后,隔了五年有孕,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位七姑娘得到了府中所有长辈和兄长的疼爱,顺着前面几位哥哥序齿,成了小七……这些事,还是白如意告知的。

白如意将此次参选的秀女中所有

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全部给余红卿分析了一遍,就是想让女儿知道,哪些人绝对不能招惹,遇上出身勋贵和高官家中的女儿,被欺负了也绝不能反击。

用白如意的话说,报仇的机会多的是,别挑长辈不在的时候,容易吃亏。当时退让几分,不是真的怕了她。

有丫鬟从安西侯府的马车上下来了,直接走到了余红卿的车架前福身:“贺姑娘,奴婢奉主子之命,前来传几句话,您既然不坐马车,能不能将马车赶到路旁?后来选秀的姑娘多着,马车多了,会拥挤些……”

贺元慧只觉莫名奇妙:“我的马车,我爱放哪儿就放哪儿,也没有宫规严令说空车不能进。管得这么宽,谁要她操心了?”

丫鬟被喷了一顿,不敢发作,老老实实行礼退下。

安西侯府的马车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位袁姑娘,似乎不打算亲自来理论。

*

宫门打开,马车缓缓而进。

初选在一个大殿之中,先到先选。

事实上,太傅府和安东侯府的贺元慧,压根就没有被怎么挑剔,验身是在一一个个单独的屋子里。唤了名字要进去,但只是走个过场。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只等五日后进宫复选。

这一次,要在宫中住一个月。

出门时又碰上了那位袁七姑娘,长得弱柳扶风,看着就弱,肌肤比常人还要白些,脸有点圆,是长辈口中很有福气的那种长相。

余红卿马车路过她时,多瞅一眼,侧头问贺元慧:“她这样受宠还来选秀,万一被选上,她在宫中受了委屈,难道她那些哥哥还能进宫来帮她出气?”

贺元慧想到那情形,顿时一乐,又解释:“跟你我一样,她只是进宫学一学规矩。京城中有人说,安东侯府的七姑娘被长辈宠得娇,遇事只知道哭,不能独当一面。入宫复选,单独住一个月,她若是能熬过去,那些对她不好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闻言,余红卿恍然:“那她以后的夫君岂不是有七个很不好惹的大舅子?”

贺元慧想到以前那兄弟几个老是来堵她,每次都是言语警告,还挥拳威胁,小时候她被这几人找麻烦,除了无语,心里还特别害怕。以后袁七的夫君多半是一样的境遇,想到七兄弟会围着妹夫狠揍,她顿时噗嗤笑出了声:“对!不知道哪个年轻后生这么有福气,能得七个大舅子。”

还都是不好惹的那种,那日子,谁过谁知道。

恰在此时,贺元慧的丫鬟欲言又止:“奴婢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据说袁三公子约了咱们府上大公子喝酒。”

贺元慧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54章 奉禹书院

贺元慧反应过来丫鬟的话后,有些崩溃:“何时的事?为何我没听大哥说过?”

她知道自己在为难丫鬟。

兄长是官员,年纪轻轻就已经得皇上重用,请兄长喝酒的人很多,大多数时候婉拒,也有推脱不掉的。兄长见了谁,和哪些人喝了酒,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她这个妹妹。

一时间,她不敢深想。

两家都是侯府,兄长是世子,袁七姑娘是唯一的嫡女,二人在各自府中都很受重视。家世相当,地位等同。

还别说,二人挺相配。

丫鬟低头:“奴婢昨日听表哥说的。”

这个三月是家生子,双亲都是府中的管事,她的表哥同样是家生子,被选到了贺元安身边贴身伺候。

若是从她表哥那里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贺元慧蹙眉,这么个嫂嫂,以后还怎么相处?

往常两人难得见面都互相看不顺眼,这要是同处一屋檐下,日子还怎么过?

哥哥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今儿谁来接我?”

余红卿是白如意母子俩来接,二人此时就等在宫门之外。

贺元安的马车在他们旁边。

贺元慧心头有事,与兄长会合后,忙和余红卿道别:“哥哥,我有点急事,咱们先回。”

婚事没定下前,不好胡乱嚷嚷,尤其贺元慧不喜欢这个嫂嫂,若是兄长有意,她还打算想办法让兄长打消念头。

如此,更不能往外传了,否则让人听见了,为了安西侯府姑娘的名声,婚事会板上钉钉。

兄妹俩先走,贺元安临走时,对着余红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

那夜那样的眼神,好像从未出现过。

余红卿没有多看他的背影。

两人家世悬殊大,即便贺元安可能有对她动心,那又如何?

京城各家年轻人的婚事,从来就不是自己喜欢就能定下,必须得两家长辈坐在一起商量。堂堂侯府,不可能看中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何况,白如意在那样的流言中生了她。

她生来就带着罪,也不想管贺元安变了心意,还是不好在人前不好对她亲近才如此冷漠。

“娘,我们回吧。”

白如意好奇:“如何?”

“自然是过了啊。”几人站在宫门口看着青蓬马车一架接一架的往里进。余红卿第一次认识到了出身高门的好处。

早上一起进宫那几位,都是城内高官之女,她们来时特别早,初选几轮都不用等,此时进去的秀女,必然要排队等候。午后都不一定能出来。

白如意并不意外,点点头道:“你累不累?若是不累,我们一起送知礼去奉禹书院。”

余红卿惊喜:“成了?”

京城附近有两个书院,还有国子监。

国子监中收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然后是京城当地的举人,若有缺额,奉上大笔银子,非京城本地的举子也能入学,或是由地方官员举荐的当地俊秀。

这里头更看重出身,非富即贵。

另外两个书院,虞山书院距离京城稍远些,每次中榜的学子人数至少比奉禹书院少一半,因此,里面的学子都削尖了脑袋往奉禹书院挤。

奉禹书院隐隐是三大书院之首,朝中有三成的官员都出自奉禹书院,入学不看出身,地位再高,不符合书院规矩,照样进不去。

只是,想要入学,年纪不能超,学识不能差,还得有夫子举荐。

刚过年那会儿,彭知礼写了三篇文章交由大舅舅,让其帮忙寻夫子举荐,但归根结底,打铁还需自身硬,夫子即便收了好处,看在太傅府面上,也还是要考校彭知礼一番。

余红卿知道入奉禹书院之艰难,都想好了等彭知礼被拒绝后要怎么安慰。

彭知礼微微仰着下巴,小小少年努力挺直脊背仰着头,勉强和余红卿一样高,此时他一脸傲然,睥睨的姿态道:“当然能成,我可是认真读了的。”

余红卿故意道:“是谁过年那几天挑灯夜读,去走亲戚还藏一本书在袖子里?”

彭知礼:“……”

姐姐真不可爱。

“姐姐肯定看错了。”

他一直都知道读书辛苦,当初在兴安府,他是一府主官的儿子,不甘也不能落于人后。后来听说母亲要带他入京,本以为这段时间能松快几分。

还没轻松几天,就听说母亲再不回彭家,他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人,得给母女俩依靠……只会读书的他,为了母亲和姐姐,只能拼了命的读。

若入奉禹书院,好歹能给母亲挣几分面子。他嘴上装作一副平静模样,实则心里欢喜疯了。紧接着就是更大的压力。

所有的学子在县试和乡试时必须回祖籍参加,而奉禹书院中的学子能避免奔波之苦,由夫子举荐直接在京城参考。

彭家祖籍冀州,他想参加县试,必然要回冀州去考。冀州距离京城七八百里,他不可能带着母亲和姐姐一起奔波,若是将母女二人留在京城,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若能入奉禹书院,就不会为难了。

但并非入了奉禹书院就高枕无忧,书院以防学子怠惰懒散,每一季度都有一次季考,但凡考得不让夫子满意,就会被劝退,若是入了书院不守规矩,或是被夫子发现品行不端,照样会被劝退……这些年奉禹书院中被劝退的学子也有不少。

奉禹书院中人才济济,彭知礼能进去都自觉是侥幸,压根不敢保证自己能每次季考都让夫子满意,往后还得更用功才成。

不过,这些压力,就没必

要告知母女俩了。

他是男人!

可不能让家中女眷为自己担忧。

余红卿逗他:“我没看错。”

彭知礼眼神一转:“我带的是账册。”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上各自的马车。

却有一人身着甲衣打马而来,白色盔甲熠熠生辉,姿态潇洒。余红卿都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马儿靠近,余红卿认出来是那位廖将军。

恰在此时,马儿停了下来。

廖将军冲着白如意拱手:“白姑娘。”

白如意回礼:“将军有礼。”

廖将军目光一转,问:“你们这是……准备回府?”

“打算出城去奉禹书院。”这是件喜事,没必要遮遮掩掩。

廖将军迟疑了下:“最近京城到处都在抓拜天教余孽,又出了几桩人命案子,只是知情人都被封了口。此时出城,要千万小心。”

闻言,白如意还真有几分紧张。

拜天教那一群人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真的惹不起。

“多带点护卫成吗?”

说了今天要去书院,若是不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飞了怎么办?

廖将军沉吟:“本将今儿刚好要出城,可以护送几位一程。”

白如意瞬间欢喜不已:“啊,这么巧?”她福身一礼,“那就多谢将军了。”

“不必多礼,本将也是顺手为之。”廖将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口会合。”

他飞快打马而去,身形高壮,背影□□,如山般巍峨。

余红卿忍不住多瞅了一眼,然后回头看向白如意。

白如意已经在吩咐车夫赶紧回府取行李。

若一切顺利,彭知礼今儿就要在奉禹书院住下,往后每半个月回来一趟。等选完秀女,母女俩还可以搬到奉禹书院附近陪他一起住。

白如意确实没有时间多想,不光要把儿子安顿好,她还打算尽快在奉禹书院附近买个院子,那地方的院子有价无市,早打听才能早买上。

彭知礼这是第一回离开家中长辈单独住在外头,白如意各种放心不下,光是行李就收拾了两马车,就这,还是在彭知礼再三提醒要两人住一间,屋中地方不够宽,放不下太多东西的结果。

不然,行李还会更多。

母子三人拿行李时,才知白如松也在府中。

白如松是知道外甥今日要去奉禹书院,特意告假留在家里等,他打算送外甥一程。

这一趟当然不只是护送这么简单,当初他也受教于奉禹书院,曾经有些同窗如今在里面做夫子,他打算去叙叙旧情,顺便带外甥去拜访。

白如意自是感激不尽。

当白如松听说廖将军要在城门口汇合时,眼眸深了几分,瞅见妹妹那无知无觉的模样,他没有多说。

既然妹妹不知,还是别挑破的好。

一行两驾马车出城,廖将军还是骑马。

奉禹书院在山顶上,附近景致特好,书院中的学子常常出来游玩,还作出了无数诗作。

白如意没进书院,年轻时不顾及名声,如今她怕自己拖累儿子,干脆不出现。于是,带着余红卿去了旁边的腊梅林。

梅花开得正艳,母女俩没有进林子深处,只在林子外的亭子里都等,刚刚坐下来,忽然有呼喝声传来,林子深处似乎还有人在求助,白如意下意识先抓住女儿,退到亭子之中。

廖将军带着十多个人打马而来,白如意忙道:“廖将军,林子里有人遇袭。”

她说话间,还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廖将军微微点头,手利落地一挥,十几个官兵一阵风般狂卷而去,直入林子深处,很快捆了五六个黑衣人,解救了俩文弱书生。

两个书生年纪都不到二十,身着素色长衫,那是奉禹书院发给学子的衣衫。

二人惊魂未定,脱困后再三对着众官兵道谢。

廖将军板着脸:“是这二位女子指路,我们才能那么快找到你们。”

腊梅林深处有一片高崖,两个书生被几人捆了以后挂在了崖上,官兵到时,他们身上的绳子只差最后一点儿就要被割断了。

但凡慢上半刻,他们就不是如今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而是落到山崖底下东一块西一块。

二人真心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听到廖将军的话后,立刻转身对着被丫鬟们围在中间的两位女子一揖到底。

“多谢二位救命,小生李文理,感激不尽。”

另一人忙道:“小生柳成西,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夫人若有驱策,只要不违律法,不违道义人伦,小生一定竭尽全力。”

白如意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救人的是廖将军,她只是指了个方向而已,忙谦虚拒绝。

她真心觉得最近京城很不太平,这天子脚下,按理应该比兴安府那些地方要安全,如今竟乱成这般。

好在奉禹书院不让外人进,她暗暗打定主意,稍后就嘱咐儿子没事别出书院大门,有事也别出。书院另一边由上而下建了不少院子,那些院子是被圈起来的,外人进不去,就是院子有价无市,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回头想尽办法也必须要买!得尽快买!

两个书生吓得不轻,都不敢回书院,还是廖将军派人护送了他们一程。

二人自是千恩万谢。

在小命面前,什么读书人的风骨,不存在的。

等人走了,廖将军又询问:“半个时辰后,我等要回京,白姑娘是否要同行?”

“要!”白如意忙道,“我这就派人去催兄长。”

如今是他们需要和廖将军同行,万万没有让别人等的道理。

廖将军见她急切:“不必太着急,能进城就行。”

白如意松了口气:“多谢廖将军,回头我准备一份谢礼送到府上,将军千万别推辞。”

“举手之劳而已,白姑娘不必客气。”廖将军语气还是那样严肃,“礼物就不用了,本将护卫京都,白姑娘是京城人士,护姑娘安危,本就是本将分内之事。”

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余红卿默默垂下了眼眸,京城那么多人,廖将军怎么护得过来?

第55章 和离书到

等到从书院离开时,彭知礼没有同行。

从今日起,他就留在了书院,过半个多月要参加今年的县试。

值得一提的是,白如松路过书院门口,碰到了在那儿的李文理和柳成西,二人各准备了两份谢礼,一份给廖将军,一份给白如意。

礼物不算多贵重,白如意收了。

此时白如意的心思都在半个多月后儿子参加县试上,县试府试院试,连考五场,都在城里,早上去晚上回,天天得接送。

最近拜天教在京城格外猖狂,也不知道会不会针对赶考的学子。却也不能因为怀疑他们会动手就放弃此次县试,下一回要等后年了。到时,彭知礼就快十五了。

回去时,白如意心不在焉,而廖将军在距离太傅府两条街外悄然分别,都没打个招呼。

母女俩一入太傅府,海氏的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白如意以为是老人家想要过问儿子入奉禹书院之事……毕竟这真的算是一件大喜事。

普通人家若出了一个在奉禹书院读书的学子,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白如意娘家是不错,但她自觉也是普通人家。

到了老夫人跟前,母女俩行礼后,老夫人问:“一切可还是顺利?”

白如意说了梅林深处有人遇袭,老夫人也跟着紧张:“这些刁民,好好的日子不过,净干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回头肯定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看了一眼余红卿,似乎有些迟疑,到底还是一挥手,旁边的管事立刻递过来了一张纸。

白如意心有所感,年前就派人去彭家谈和离的事,算算时间,也该有答复了。一时间,她心里竟有些怯,过往与彭继文恩爱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最后浮现出

的是彭继文带着有孕的香彤回来让她安排屋子的时理所当然的脸。

回过神,她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

和离书三个字写得端方工整,正是彭继文特有的字迹。

他承认自己违背了当年求娶时的诺言,和离书上对此认真道了歉,但也说香彤怀了他的孩子,他必然要对母子二人负责,否则就违背了他的良心,往后也会一生难安。

又说香彤年轻,无依无靠,孩子是无辜。而白如意还有归处,比香彤处境要好,于是放她归家。

白如意抖着手看完,眼泪滴滴落下,又深觉自己没出息,彭继文对于十几年夫妻感情毫无留恋,她却在这里哭哭啼啼。

余红卿递出帕子,白如意深吸一口气,接过帕子擦了泪。

“一起回来的还有你的嫁妆和剩下的人手。”海氏一脸严厉,“如意,你的婚事弄成这样,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白如意抖着手叠了和离书:“孙女打算在奉禹书院外买个院子,日后陪着一双儿女过。”

“你才三十出头。”海氏一脸不赞同,“等开了春,让媒人打听一下合适的人家。”

如今已是二月,开了春不就是现在?

儿子刚入书院,最近还得安排参加县试事宜,女儿还在选秀,白如意都感觉有点忙不过来,而且这刚和离,心神未定,这时候相看,容易做下错误的决定。她如今对嫁人之事心灰意冷,彭继文对她那么好,还好了那么多年,同样说变心就变心。

她已经不年轻了,若是再嫁,姐弟俩又有继父,到时她说不定又要让儿女受委屈。

“孙女连嫁两次,都没能过到头,人心易变,无论嫁到谁家,结局都一样。”

老夫人啪一巴掌拍在桌上:“日子过不到头,他们固然有错,难道你就没错?”

余红卿忍不了了,试探着问:“比如说呢?”

下一瞬,她就察觉到了老夫人看过来的目光。

多年身居高位的老夫人满身威严不可侵犯,瞪过来的目光压迫感十足。

余红卿心里有点怕,一脸诚恳地道:“晚辈是真心讨教,想要知道母亲的错处,毕竟,往后晚辈也要嫁人。”

晚辈这个自称很疏离,但余红卿不觉有错,老人家从来就未拿她当做亲近的后辈。

“放肆!”老夫人训斥,“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里没外人。”余红卿直言,“晚辈回京这么久,自觉还算有分寸,至少,没被人指责过规矩。”

老夫人瞪着她。

余红卿垂眸:“我娘错在轻信了人,错在眼里揉不得沙子……”

言下之意,错的都是别人。

“不愧是如意教的女儿。”老夫人气笑了,“跟你娘一样想法,往后……怕是也一样结局。”

白如意变了脸色,噗通跪在了地上,她两次婚约都过不到头,伤身伤心,祖母说这个话,在她看来,和诅咒无异。

“祖母,卿娘一时冲动才多说几句,您别……”

老夫人不屑道:“顶撞长辈,毫无规矩,你好歹不犯这些错,她看似护着你,实则没脑子,跟长辈硬吵,我们是血脉至亲,能够容了她,以后她在婆家还如此,能有什么好日子?你好歹还能和离,和离时人家还有歉意,她这脾气不改,日后多半是被休回来。”

白如意惨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

“祖母。”

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哀求之意,只希望老夫人少说两句。

这些话,简直就是在她的心上抠一个大洞。

“回去罚抄孝经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门。”老夫人目光严厉地瞪着余红卿,“抄完后供奉佛前。”

又对着白如意道:“我是你亲生祖母,不会害你,让你相看,也是为你好。你回去好生想一想吧。”

母女俩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魏氏才匆匆赶来,刚才她正在盘上个月的账,原以为女儿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入神了些,丫鬟提醒了,她正算到紧要关头,也不觉得耽搁一会儿会怎么样。

结果,刚刚出门就听丫鬟说老夫人好像在发脾气。

“怎么了?”

白如意摇摇头。

魏氏叹口气:“老夫人又训你了?”

刚才老夫人的那些话,比打白如意一顿还让她难受。

白如意却不打算多说,母亲知道了,定然是两种反应,要么去和老夫人理论,要么就忍下这件事。

做儿媳的和婆婆吵,就像方才卿娘那般,只会被指责。若是忍下,太气人了些,容易气出病来。

“没事。”白如意擦了一下眼角,“和离书和嫁妆都到了,女儿得去安排。”

魏氏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女儿不想多说,她便不问:“嫁妆放你名下的宅子里吧。”

省得再有人动了心。

太傅府家大业大,不缺银子,但没分家之前,每一房的人都只能去公中支取银子,那些银子只够平日花销,哪怕儿子们不动心,难保儿媳不会有想法。

与其为了这点嫁妆闹得全家不安宁,还不如一开始就将源头扼杀。

最值钱的那些,白如意在回京时就带上了,这次回来的都是一些大的家具摆件之类。家具都是好料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保养,若东西不好了,也不会费心运这么远。

“那女儿去安排了。”

天色已晚,魏氏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劝道:“让你身边的管事走一趟就是了。”

白如意嗯了一声:“奔波一日,女儿有点累,想先带着卿娘回去歇着。”

魏氏没再阻拦。

*

二月十二,宜嫁娶。

白青珊成亲的头一日,余红卿陪着府中的其他堂姐妹一起去给她添妆。

之前两人之间闹了有不愉快,但余红卿想着,大家同处一屋檐下,还是得保持面子上的情分。

就像是她当初来时,钱氏明明不喜她,却还是送了比较丰厚的见面礼。

白如意身为亲姑姑,自然也要去添妆。府中客人很多,她期间偶遇了几位表姐,于是结伴同行。

年轻的姑娘们和这些表亲在门口遇上,互相见礼后一起走。

刚到门口,有守门的婆子上前,硬着头皮道:“姑奶奶,夫人听说您身子不适,让您回去休养着,别累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

钱氏是故意的。

言语间一副体贴白如意的意思,实则是不希望白如意出现在女儿院子里。

她连和离两次,在许多人看来是不祥之人,怕她出现后不吉利,也算情理之中。

但多数人只敢想一想,毕竟是夫君的血脉至亲,做得太过,以后还怎么处?

白如意脸色不太好,但很快收敛:“多谢二嫂关切,只是,亲侄女出嫁,我这个做姑姑的常年不在京,还错过了其他的侄女出嫁,难得遇上,说什么都要弥补这份未能送侄女出嫁的遗憾。我给青珊准备了添妆,一会儿还打算亲自送她去承恩侯府。”

下人能帮主子传话,但绝对不敢替主子拒绝另一个主子。

白如意就要往里走,钱氏恶心她,那她得恶心回去才行。

屋内的钱氏此时冲了出来。

“妹妹!”

白如意站定,没有再往里走。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被人嫌弃也算正常,但钱氏明明可以提前说一声,或者是抽空暗示几句,她不是那听不懂话的人,懂了二房的意思,今儿不来就是了。

钱氏可倒好,之前不吱声,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不让她进,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提醒这些亲戚她两次和离还被家人嫌弃之事。

“嫂嫂这么关心我,为何不提前派个人去院子里告知一声,省得我来回奔波?还是,嫂嫂的关心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钱氏以为白如意这样的聪明

的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没想到她竟然假装不懂。

“妹妹心里没数么?”

第56章 复选白如意心里当然有数。

白如意心里当然有数。

可钱氏既然这么忌讳,不想让她这个和离了两次的人出现在即将出嫁的女儿房中,完全可以提前吱一声。都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只安排白如意待客,或者是请她帮忙盯厨房等等,她又不蠢,明白了二房的意思,便是添妆,也会让其他人代劳。包括女儿,同样能不出现。

提前不说,白如意若是不亲自来添妆,又显得失礼。

“还请嫂嫂明示。”

钱氏:“……”

此时不光是白如意母女在,面前还有家中其他出嫁或是未出嫁的侄女们,此外还有婆家的表姐妹。

家丑不可外扬,姑嫂不和,那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而且,大喜的日子,白如意寸步不让,她也不能与之争吵,吵起来同样不吉利,原以为能让白如意丢脸呢……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憋屈,不情不愿地道:“先前我忙忘了。卿娘,你娘脸色很不好,劳烦你送她回去歇着。”

白如意感慨道:“嫂嫂对女儿这般用心,想来青珊成亲后一定会夫妻和睦,恩爱两不疑。”

余红卿伸手去扶她。

白如意笑了笑:“卿娘,咱回。”

她转身,并未让捧着托盘的丫鬟将东西送进去。既然钱氏忌讳她,想来也不喜她送的东西,还是不送了。

钱氏觉得小姑子在阴阳怪气。夫妻之间能不能和睦,压根不是一个大喜之日出现了一个不吉之人能决定的。她有些不高兴,但当着客人的面,只能笑脸迎人。

母女俩回了院子,听着前院的热闹,余红卿老神在在,取了一本书靠在廊下慢慢翻着。

白如意则是在看账本,兴安府所有的铺子全部关张,她又收回了嫁妆,手头的余钱挺多,遂打算在京城再开两间铺子。最近开销挺大,彭知礼参加县试的花销还不算什么,想要买下奉禹书院的院子,得花掉一笔银子。

好在奉禹的宅子很保值,买过来住着,绝不会亏。

“卿娘,你会不会怨我?”

余红卿正看得认真,闻言一脸茫然:“怨您什么?”

白如意乐了:“怪我和离两次,连累得你也被人嫌弃。”

余红卿放下书,认真答:“不会!”

若不是白如意坚持她那些执拗的想法,就不会和范继海在一起,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一个余红卿了。

白如意好奇问:“你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过两日就要入宫复选,一个月后,复选完,京城会有许多人相看,白如意准备趁着女儿年纪正好,相看一门合适的亲事。

知道女儿的想法,她也好趁着这一个月内挑上一挑,能省下不少时间,兴许就能抢先一步定下满意的女婿。

余红卿并没有扭扭捏捏,虽有些羞涩,却还是认真答:“对方长辈要通情达理些,家中人不要太多,男方身高至少七尺,不能太胖,长相俊俏些最好,本身要有能力,至少得凭自己本事养家糊口,不要有红颜知己或者是感情超出兄妹之情的表妹和青梅竹马,无论以后会不会纳妾,至少求娶时得承诺成亲后只我一人……差不多就是这样。”

白如意:“……”

“出身呢?门第呢?”

余红卿这般身份,哪儿好意思要求嫁家世上佳的?

“如果还有个好家世,那就更好。对了,不要选那种穷书生,我做不到亲自给公公婆婆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实在吃不了那苦。”

白如意:“……”

比她当年强点。

当年她可是完全不在乎范继海家境,据说他后娶的那位也只是请了个厨娘帮忙洗衣做饭。

*

白青珊成亲,白如意只帮忙待客,余红卿则没有出院子。

论起来,她是客人,而且秀女要少抛头露面。

转眼到了入宫复选那日,白如意亲自送了女儿到宫门口。

贺元慧早已到了,没有先入宫,而是在宫门外等着,余红卿到时,她身边还有一个娇弱的圆脸姑娘。

秀女入宫复选,穿的是新发下来的一套衣裙,比先前发的那些绣工和做工都要精致些,但远远比不上高官之女们平日里的衣裙。

复选时,因为要在宫中住一个月,说是秀女有单独的宫殿,但也很可能有贵人心血来潮过来瞧一瞧。

因此,若想选中,从入宫门起就要比旁人出挑。

大家穿同样的衣裙,就只能在发髻和首饰上做文章。圆脸姑娘头上只带了一只蝴蝶发钗,钗环上镶嵌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此时她泪眼婆娑,眼圈红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格外惹人怜惜。

余红卿没有见过袁七姑娘,但一看见这个人,莫名就对上了号。

贺元慧脸上难掩不耐,看见余红卿出现,眼睛一亮:“卿娘,快来。”

白如意在前后几天之内先送走了儿子,后又要送走女儿,一时间很是不舍。

上次儿子是第一回去奉禹书院,有点赶时间,母子俩都没有好生道个别。

“卿娘,在宫内小心一些,记住娘跟你说的那些话。”

她从中秀女名册中圈出了十多位,表示那些得罪不起,若是起争执,退让为主。其余的那些就不用顾忌,反正,不主动惹事,却也不能过于软弱让人欺负了去。

贺元慧迎了过来,白如意倒不好说太多,看着三个姑娘被接走。

上次去毓秀宫,秀女们还能坐马车,此次去的玉秀宫却只能走着过去。

三人各带一个贴身丫鬟。

余红卿带了盼春。

念儿学了规矩,但前头懒散了十几年,有些习惯和处事很难纠正,容易冲动行事,宫中要谨言慎行,白如意怕她闯祸连累女儿。

三人并排而行,于贺元慧而言,是小姐妹俩之间有外人在,有许多话不太好问。

“听说你那天出宫后就去了一趟郊外,还差点遇袭?”

余红卿嗯了一声:“送我弟弟入奉禹书院,不过,遇袭的不是我们,是两个书生。”

袁七姑娘接话:“我也听说了,说是拜天教的人很是凶悍,差点把那两个书生大卸八块,好在廖将军及时赶到。不然,京城又会出一桩人命案子。”

余红卿:“……”就离谱。

果然传言不能信。

她和袁七姑娘不熟,但人家自来熟,她也不好把人晾着,而且,在京城中传谣言的罪名可大可小。多数时候没人计较,说了也就说了,若是计较起来,回头旁人说她承认了那两个书生差点被大卸八块……又是一桩麻烦。

她耐心解释:“没有大卸八块,好像是把人捆在了山崖上。当时我和我娘在林子之外,只是听到了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贺元慧悄悄翻了个白眼,故作惊恐的道:“别说这事儿了,血呼啦的,忒吓人。”

边上两人都默了默。

贺元慧可是敢单骑走江湖的人物,还亲自宰杀过不止一人,怎么都比两人的胆子要大,她还害怕上了。

关于贺元慧是从兴安府回来,安东侯府解释家中闺女去那处替母亲探望一个姨母,但安西侯府却知,贺元慧是偷溜出去玩耍,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出京。

袁七姑娘小名是小宝,但只有家中几个兄长和双亲这样唤她,她大名是袁珍珠。

袁珍珠又流出了泪来,渐渐地开始啜泣。

余红卿惊呆了。

她们俩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人怎么就哭了?被吓着了?

堂堂侯府嫡女,这么胆小的吗?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贺元慧不耐:“是!”

袁珍珠哭得更大声了。

余红卿提醒道:“这里是宫中,今日秀女才入宫,你哭成这样,说好听点是不舍得和家人分开,说难听点,就是你不愿意入宫侍奉圣上。”

皇权至上,秀女入宫是天大的喜事,全家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还敢哭,不想活了么?

袁珍珠吓得打了个嗝儿。

贺元慧也觉得晦气:“卿娘,我们快走。”又对着袁珍珠嫌弃地道:“你不想活,愿意拖累家人,那都是你的事。我还想活呢,走慢点,别和我们一起。”

大家闺

秀和家世相当的人来往时,只要两府无大仇怨,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会客客气气。

贺元慧这话真的很重,也是完全不给安西侯府面子。

由此也可看出,她真的很讨厌袁家人。

袁珍珠惊呆了:“贺姐姐,我……”

“我不是你姐。”贺元慧愈发不耐,“别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愿意迁就你,怕你哭。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爱哭就哭。”

袁珍珠眼泪落得更凶。

余红卿在边上看得咋舌。

边上还有领路的宫人在,三人起争执声音都特别小,有丫鬟在侧,宫人离得有些远,只看到安西侯府的姑娘越哭越伤心,眼看着都要抽过去了。

“袁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袁珍珠眨了眨眼睛,泪水从脸颊滑落,“她们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爱哭。”

闻言,贺元慧又悄悄翻了个白眼,和余红卿站到旁边,小声道:“见识到没?”

余红卿点了点头。

那边宫人在好心提醒:“在宫中,最好别在人前哭。”

又安慰了好一会儿,袁珍珠的眼泪才止住。

玉秀宫是一个拥有近百屋子的宫殿,所有的秀女四人一间,好在每一个房间都很大,床铺也宽敞,秀女们有单独的梳妆台和柜子。

除了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还真没几个人能习惯这种住处。

贺元慧央求兄长帮忙,将她和余红卿安排到一起,至于另外两人,不作要求。

名声好的人,不一定好相处。随缘吧,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欺负到她。

余红卿的床铺整理好了,另外两人才到,其中还有个熟人,正是曾经救过她的姚采华。

一段时间不见,姚采华肌肤白皙细腻了许多,她本就长得好,容貌比赶路那会儿更甚几分。

姚采华进门看到余红卿,欢喜道:“余姐姐,你也住这间吗?太有缘了。”

另一个姑娘是商婉秋,就是兰山县那位第一美人。

商婉秋待人冷冷淡淡,对着二人见礼时,态度并不热络。

每间屋子有四个宫女伺候,规矩是一个宫女伺候一个人。余红卿没有挑,贺元慧顺手指了一个叫四月的,还给余红卿选了一个叫六月的宫女。

五月是姚采华的宫女,她也只有这一个伺候的人。

商婉秋本身有一个丫鬟绿萝,那个绿萝肌肤特别白,也是个美人。两人名为主仆,绿萝对她却没有几分恭敬。

入宫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领到了一个小册子,那是宫中的规矩,必须熟读,但凡触犯三条以上,就会被驱逐出宫。

第57章 宫规

众秀女早就知道宫规森严,这厚厚的册子一出,让人不明觉厉。

秀女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识字,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员举荐的当地出身普通的美人,大字不识一个,拿着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册子,一时间就慌了神。

姚采华就不识字,她心里很慌,虽和商婉秋同出身兰山县,但商婉秋待人冷淡,二人之间没有交情,她只好委委屈屈看向余红卿二人,眼神中满是哀求之意。

余红卿没有搭理她。

求人帮忙,至少得开口求,她并不那体贴到看到别人有难处就会主动帮忙的人。

半个时辰后,余红卿将宫规翻了两遍,大致记了记,姚采华期期艾艾上前:“余姑娘,您能读给我听一下么?”

宫规第一条就是宵禁时间,几时起,几时睡,几时用膳,膳食怎么取,洋洋洒洒写了半页。整本册子,写得最多的还是见到各宫人应该怎么行礼。

身份不同,行的礼也有不同。还有宫妃的品级,要怎么称呼对方,写得细致,但凡认真看了,入宫为妃后不至于见到贵人不知如何行礼。

她们接下来要学的,就是如何行走坐卧,还有各种礼节。

一个月绰绰有余。

官家之女从小就学这些,行走坐卧不需学,即便不同,也只是细微之处,稍稍点拨便可。

行礼也是,一通百通。

贺元慧就觉得丝毫没有压力,翻过两遍后将册子丢到一边,用手撑着下巴听余红卿读宫规。

细软温柔的嗓音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商婉秋不知何时也放下了册子,靠在枕头上假寐。

人都睡了,余红卿自觉不应该吵到旁人,于是询问:“商姑娘,我们可有吵到你?”

“没。”商婉秋睁眼,“我也在听,读书挺累的。”

余红卿:“……”

行吧。

学过行礼的人读完册子就能分辨个大概,但姚采华就一脸茫然,完全分不清跪礼蹲礼躬身礼要怎么用,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这些礼要怎么行。

当初余红卿未参选秀女时,也是完全不知,多数都是周嬷嬷交的,入京后,白如意也请了一个嬷嬷放在院子里,此事办得隐秘,只有母子俩知道。

余红卿已经学得七七八八,看了册子后,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除了伺候的丫鬟,两个房间有一个嬷嬷总管,秀女遇上的所有大小事,都要先禀过嬷嬷。

管余红卿屋子的是一位姓陈的嬷嬷。

陈嬷嬷看着很好相处,慈眉善目,见人先笑。但是,当日隔壁一位姓柳的秀女半夜里不睡,跑到廊下吹风,她将人抓个正着后,直接就让人将其拖走。

巧得很,又是熟人,那是柳江如。

柳江如过了初选,距离做宫妃又近了一大步,不甘心就此被撵走,哭哭啼啼求情:“我从小到大都是一觉到天亮,实在是屋中太吵,吵得我头疼,这才出来静一静,而且,我只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哪儿也没去……”

陈嬷嬷一挥手:“快拖走!”

三更半夜,就这么将人丢出了宫门之外。

处置柳江如时,所有的秀女都被叫了起来。

柳江如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玉秀宫的大总管才道:“别的地方或许可通融,宫中不行,此处的规矩无论大事小情,必须要按规矩来办。违了规矩,只有出宫一条路。如今你们还是秀女,为了规矩只是被赶出去,若成为了宫妃再犯错,那就出不去了,不光自己要倒霉,家人也会受连累。”

秀女们没有排排站,而是胡乱散落开,此时所有人都身着一身白色衣裙。

要想俏,一声孝,乍一看,个个容貌都美,美得各有千秋,其中更是有一对容貌相似的双生姐妹花,姿容绝世。

余红卿听着大总管的话,眼神在欣赏美人,边上贺元慧时不时就扯她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才发现的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多瞅瞅又不触犯律法。

两人正忙活着呢,有人悄悄靠近。

“卿娘。”

是彭月娇的声音。

余红卿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严厉。

彭月娇放弃了婚约也要参选,明显是想被选中,这时候不老实待着,还到处乱窜,胆子也是真大。

大总管说了半个时辰,先是威胁,后来又开始讲宫妃的品级。

才女御女贵人、嫔、妃、贵妃还有皇贵妃。越是往上,所住宫殿越大,伺候的宫人越多,听得参选的秀女们心潮澎湃。大半夜的被叫起来,也并不觉得被扰了好梦,散开回房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众秀女散开,周围乱成一团。

彭月娇小声问:“卿娘,你可有改主意?”

余红卿不留宫中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所有秀女之中,除了贺元慧外,就只有彭月娇看出了一些端倪。

猜到是一回事,余红卿并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只反问:“什么主意?”

彭月娇心知她不愿意细说,只道:“我打听过了,太傅府没有送女

入宫。能不能……”

“不能!”余红卿自己入宫选秀,太傅府中都有人不满。且太傅府的所有长辈们即便在乎他们母女的几人,也只是愿意照看白如意。

她的身份在白家很尴尬。

她的存在我是在提醒所有人白如意年轻时犯下的错,众人对她都只有面子情。若不是白如意带着她,说不定她连太傅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想要求太傅府的长辈们帮忙都不一定求得到,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去麻烦长辈们?

彭月娇面色灰败:“我们互帮互助也不行?日后我会帮太傅府说话……”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要散完了,余红卿有些不耐,打断她道:“你以为太傅府的女儿是送不进宫吗?”

白家的那些姑娘就没有丑的,若太傅府有意送女入宫,皇上只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太傅府的女儿。

闻言,彭月娇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原先在兴安府,她还颇有自信,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原本她对彭知书没有非君不嫁,可万氏非要恶心她,那她干脆恶心回去,而且,彭知书的家世容貌皆是上佳,嫁了也不亏。

后来听说皇上采选秀女,她就想让人高看自己一眼,所以跑来选秀。越往京城走,彭月娇心里就越没底。

到了复选时,彭月娇看着这满院子的美人,真心不觉得自己能留下来。

比她美,比她才华更佳的女子比比皆是,而且她在彭府长大,虽然能读书认字,但没有任何才艺。这殿中多的是精通琴棋书画歌舞音律的美人。

彭月娇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消失了大半。可如果不入宫,她想要在京城之中找个如意郎君,怕是也不容易。

今夜机会正好,她就想试一试。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的余红卿,彭月娇满心懊恼,以前她总觉得彭宝儿脑子简单蠢笨,今日冲动之下的她,和彭宝儿也没多大区别。她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传来,她暗暗提醒自己,这种蠢事万万不可再做,面对余红卿时,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哪怕余红卿在太傅府处境真的不好,只看她边上那位贵女,就知她往后不会差。

不光是彭月娇这么想,就连太傅府的人也认为,余红卿与贺元慧交好有许多的好处。

翌日,开始学规矩了,十人一组,每组有一个嬷嬷教导,还不是管她们杂事的那个嬷嬷。

进了屋子,余红卿很快发觉了不同,这些都是贺元慧的熟人,而且嬷嬷对她们很客气,即便细节上错了,嬷嬷也是耐心地柔声说,和其他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的训斥声完全不一样。

嬷嬷一整个上午就没有发过脾气。

一个时辰能歇一会儿,休息时,余红卿在贺元慧引荐下也认识了其他八位姑娘。

里面有定国公府的三姑娘闵月,承恩侯府的四姑娘顾玉竹和六姑娘顾玉菊,其余几位也是京中贵女,袁珍珠也在其中。

两位顾姑娘也是白青珊婆家的小姑子,她们此次入宫参选,不是为入皇上后宫,而是打算入太子府。

太子今年十四,二位就比太子大一两岁,年纪还算合适。

她们这些都无心入皇上后宫,剩下那四位就学得很认真,但也愿意与几人交好。

谁都没被训斥,屋内气氛不错。学了一天,大家分别时,还都有说有笑。

余红卿二人回房,就看见姚采华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元慧很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皱了皱眉,回到了自己的妆台前拆首饰。

余红卿也没询问,左不过就是被人欺负了,或者是被嬷嬷训得狠了。

丫鬟去拿来了晚膳,余红卿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商婉秋那个叫绿萝的丫鬟正在练习白天学的跪礼。

大家一起学,一起跪,倒不觉得有什么,空旷的屋子里,绿萝对着墙一次次跪下,商婉秋手中拿着一根钗比划,让她塌腰低首。

绿萝也不嫌烦,一次次跪下,一次次纠正,然后又重新跪下。

太奇怪了,丫鬟需要学这些吗?

余红卿看了一眼贺元慧,眼神疑惑。

贺元慧小声道:“没上秀女名册,指定是哪儿被卡住了。但跟随宫妃入宫的丫鬟以后就是宫女,偶尔皇上也会宠幸宫女。”

商婉秋是兰山县第一美人,绿萝也不差,好像还会弹琴,先前还看见她铺开笔墨纸砚练字来着。

余红卿恍然,若是罪臣之女,或者当地官员不愿意帮忙举荐,那陪同秀女入宫,同样也能做宫妃。

不过,绿萝现在就明目张胆的学这些规矩,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商婉秋确实长得好,又有才华,可没见着皇上之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被选上。必得商婉秋被选中入宫,绿萝才有机会得见圣颜。

“这是笃定了我们俩不会乱说。”余红卿瞅一眼还在哭的姚采华,“也没把那位放在眼中。”

姚采华期期艾艾过来:“余姑娘,您能教一教我么?我怕学不会!”

她正了正神色,行了个跪礼。

没有正经学过行走坐卧的姑娘,跪起来确实有诸多毛病。余红卿乍一看,就能挑出好几个错处,她不好为人师,指了指商婉秋:“你那两位同乡不也在学吗?你去请教他们吧,我这规矩稀疏,贸然指点,可能会把你带沟里去。”

姚采华眼睛更红了几分:“余姐姐,我害怕,我从小没有娘在身边,爹又对我诸多忽视,我实在是……”

一般人很容易共情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看着别人受苦,就会想到当年的自己。

余红卿也确实觉得姚采华很可怜,幼时吃了不少苦,入京路上还因为救她受了伤。于情于理,她都该照顾她几分。

可她潜意识觉得姚采华有问题,没有证据,但总有这种念头,也可能是她过于谨慎。总之,她不愿意和姚采华多相处。

余红卿叹气:“我帮不了你,你不要为难我了。”

姚采华不甘心:“可是你都愿意帮我读宫规,帮人帮到底,我想在宫中留下。以后咱们姐妹互相照顾,成吗?”

她上前一步,伸手来拉余红卿的胳膊。

贺元慧霍然起身,气势汹汹道:“听不懂话?你可怜,人就该帮你,不帮就是错?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吵?本姑娘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姚采华吓得哭都不敢哭了,连连后退。

余红卿有些奇怪,贺元慧是学过武,但她一般不乱发脾气。

贺元慧没好气的扯了余红卿一把:“过来,我教你画柳叶眉。”

在贺元慧妆台旁边坐下,余红卿心里正疑惑,就听她语气严肃地小声道:“那个姓姚的不对劲。”

第58章 惊险余红卿心中一突。

余红卿心中一突。

贺元慧手上拿着黛粉,细致地给余红描眉,继续道:“她胸口处有一点红,是红痣吗?”

那颗红痣,余红卿原先就看见过,笃定地嗯了一声。

贺元慧先前只是怀疑,闻言才确认了她的身份:“拜天教内分五级,五级是普通教众,四级是小管事,三级往上,才是正经的教内人。据我所知,三级以上又没嫁人的女子,才会点那颗痣。”贺元慧小声道:“拜天教有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教内女子都是教主的内子,那胸口上点的是朱砂痣,未嫁女子才有。”

余红卿:“……”

她回想起姚采华那动不动就哭的模样,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巧合?”

话是这么问,她心里明白,不是巧合。

贺元慧此人,爱玩爱闹,但正经起来比大多数的女子都要机灵,否则,她也不会独自出门行侠仗

义了。

“你离她远一点,我传消息给哥哥!”

余红卿嗯了一声。

贺元慧收手:“好了。”

余红卿侧头看镜子,眉毛细如柳叶,乍一看,好像眉毛本身就长这番模样。她靠近了镜子,笑着夸赞道:“你这双手好巧。”

她扭头看贺元慧,眼神里都是笑意,忽而靠近贺元慧耳边,小声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人美心善还文武全才的贺姑娘?”

未嫁姑娘提及婚事都有些羞涩,贺元慧瞪她:“胆子不小啊你,敢取笑我。”

两人有说有笑,谁都没有多提姚采华。

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姚采华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小可怜儿似的看着那边打闹的二人。

翌日清晨,贺元慧的丫鬟出门打热水时耽搁了一会儿才回,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众人洗漱完用早膳,看似一切如常,实则余红卿心里跟猫抓似的。

偏偏姚采华还时不时就往她跟前凑,临出殿门前,姚采华还在画眉。

秀女们除了学宫规与各种礼仪,还要学上妆,昨儿嬷嬷就说了,她希望白日再见秀女们时,她们能有一副好看的眉毛。

姚采华不太会画,手背上和手指上都是黛粉,越是慌张,越是画不好,眼看二人出门,她哭着道:“余姑娘,能不能帮帮我?”

声音娇弱,楚楚可怜。

有些秀女带着贴身丫鬟进宫,画眉可以让丫鬟代劳,而姚采华只有五月一个宫女伺候。她好像没给那个宫女打赏,人家便只做分内之事。画眉这等事,人不乐意帮忙。

贺元慧催促:“快些,我们那个嬷嬷来得很早,再耽误,你就要受罚了。”

她故意这么说,也是想告诉姚采华,余红卿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上。

姚采华却哭着跑到了殿门口:“余姑娘,你就顺手帮我一帮,行么?”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廖将军,然后跟着一行的官兵,威严肃穆。

嬷嬷们还没有来,秀女们全都站在廊下,三三两两凑一起闲聊说话。看到这情形,纷纷吓得往后站。

余红卿暗道不好,起身就和姚采华拉开距离。

不曾想姚采华跨出了门槛飞快追来:“余姑娘,你帮帮我……”

那边廖将军身边还跟着大总管,大总管已经扬声唤:“兰山县姚氏采华,过来。”

姚采华充耳不闻,还要抓余红卿。

余红卿隐约看到了她袖子里的匕首,情急之下,干脆往地上一摔。

她一摔倒,姚采华拉了个空。

与此同时,贺元慧扑过来抢先一步扶余红卿起身,廖将军也看到了拉拉扯扯的二人。立即快步上前。

姚采华眼神一厉,再次伸手去抓已经被扶起后退出廊下的余红卿。

余红卿简直服了。

贺元慧抬脚就踹,姚采华身子一扭,将将避开。

见状,贺元慧眼眸深了几分:“你会武?”

姚采华眼泪滚滚而落:“余姑娘,你为何入京以后就不理我了?”

泫然欲泣,像是在质问一个负心汉。

余红卿连连后退,方才姚采华扑过来的架势,着实吓人。拜天教的教众很疯,她是见识过的,今年才十六,虽日子艰难,但真的不想死。

廖将军在此时已经摁住了姚采华一条胳膊,她不管廖将军,只盯着余红卿哭诉:“是不是因为贺姑娘出身高能给你带来好处?余姑娘,做人不能这么势利,我救过……”

见状,廖将军一抬手,直接敲晕了她。

人一晕倒,手中匕首落地,哐啷一声。

众秀女又吓一跳。

除了被皇上特许的几位大臣,其余所有人入宫都得交出身上所有凶器。也不知道这匕首是怎么带进来的。

不过,无论姚采华有没有罪,这匕首一出,她绝对会被问罪。

宫妃于她,彻底无缘了。

从二人纠缠到廖将军进门抓人,前后也才不过十个呼吸。

多数秀女没见过这等场景,一直屏着呼吸,个个憋得脸通红,直到廖将军将人带走,这才放松下来。

贺元慧也小声道:“真的好疯,如果不是你机灵地摔倒,这会儿可能已经受伤了。”

那姚采华扑得太快,位置又刁钻,她那会儿想救也有心无力。

*

宫内的事,一般不会传出宫外。

除非是有心人花了大价钱打听。

白如意是在出了事的第三日才知道其中一个秀女被廖将军带走,而且,带走之前,那秀女一直都在纠缠女儿。

又有传言说,那是拜天教的人。

这一下,白如意彻底坐不住了。

皇上对拜天教深痛恶绝,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人。谁要是和拜天教扯上关联,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揣测圣意,私底下打听皇上行踪,一经发现,便是死罪……可白如意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在宫中,想要知道女儿近况,但也不敢过于张扬。只找了一个才出宫的宫人帮忙探听消息。

她只是打听玉秀宫的事,一般宫人都敢接这个活儿。

宫女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嫁人。

宫人也是听别人转述当时情形,而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也可能不是亲眼所见。白如意越想越慌,想到当时廖将军亲自带走了那个拜天教的秀女,她自认为二人还算熟识,能说得上几句话,于是,她备上礼物,去了将军府拜访。

将军府上人不多。

正经的主子只有廖将军一人,还有他父亲的一个姨娘。

他是被那位姨娘养大的,前些年他在边关打仗,也是姨娘帮他守着将军府。

白如意到了将军府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去。门房听说是她,立刻去禀报,然后她就被请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有亭子,正值初春,园子里一片绿意融融,多数是各种常青树,花草不多,而且还没到花开时节。

这一等,就是近半个时辰。

白如意越坐越不安,没有人会把客人撂这么久。

难道……廖将军要为难她?

忽有一抹白色的修长身影从远处过来,正是廖将军。

虎背熊腰的将军穿上白衣,头发高高竖起,微风一吹,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可靠近之后,就会发现他肌肤黝黑,五官粗犷。虽然刮了胡子,但还是和这一身完全不搭。

白如意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她第一回看见廖将军这般打扮,不过,心下虽觉得这一身不太合适,但两人交情泛泛,加上男女有别,她不好对人家穿衣的事指指点点。

再说,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人来了,她还有正事儿要问,忙起身道:“廖将军,我有些事想找你打听。”

廖将军盯着她眉眼。

白如意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慌。

她年轻时是京城中众人公认的第一美人,又是才女,十几年前,她经常接受到这样的目光,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廖将军?”

廖将军抬起手臂,手中折扇一展:“白姑娘,我这一身好看吗?”

白如意:“……”不好看。

人想要美到出尘绝世,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白如意生来就得双亲宠爱,什么都有了,于穿戴上颇有心得。

若是敷衍的说好看,说不准会得罪了人,可实话不好听,她不太了解这位廖将军,不知道能不能说实话?

她一迟疑,廖将军瞬间了然,将手中折扇丢到了十步开外的随从手中:“白姑娘,你只管说实话。”

白如意含含糊糊道:“廖将军一身甲胃时,最是英武。”

廖将军:“……”

他有些丧气:“你是为余姑娘而来吗?”

白如意忙不迭点头,本来一见面她就想问,结果廖将军先问了话,有求于人,自然得先答了对方的话才好询问。

“余姑娘当时差点被那位拜天教的人刺伤……”

“啊?”这又是白如意不知道的,她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很快又想明白

了其中关窍。

如果女儿受了伤,只要不是划破了一丝油皮的那种伤,无论轻伤重伤,都会被送出宫来。既然到现在没见着人,应该是没受伤或者伤得不重。

“我和那位姚秀女相识,这不要紧吗?”

若是和拜天教的教众相识,再来往过,都要被抓到大牢里关上几日。

廖将军特意穿了这身白衣,想要惊艳了佳人,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他此时就觉得这身衣裳穿在身上格外的不自在:“不要紧,姚秀女就是余姑娘和安东侯府的大姑娘一起告发的。”

闻言,白如意总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你很担心女儿?”廖将军上前,“白姑娘,我这些年没有娶过妻。”

白如意感觉到了他身上十足的压迫,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第59章 逼迫和妥协

廖将军这话,颇有深意。

白如意听出来了,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一连嫁了两次,每次都以和离收场。

而廖将军在边关镇守了十多年,杀敌无数,如今是一等虎威将军,若有幸再往上,就该封爵了。且他如今是京城龙虎军的领将,护卫整个京都。

京都算是外敌杀入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京中一乱,皇上就会有危险。

皇上让来管龙虎军,明显很信任他。

廖将军前途无量,她曾经名头很响,如今也不过是个弃妇罢了。

“娶不娶妻,全看廖将军自己。”白如意见他步步靠近,有些紧张,“不用告知于我。”

“可我就想跟你说。”廖将军闭了闭眼,“当年我托人上门提亲,太傅大人说要考虑,没多久,就传出你和姓范的定亲的消息,我那会儿就知道你喜欢那种干净的文弱书生,而不是我这等粗鲁的武夫,这些年我一直都有读书……”

可读再多的书,也不可能削掉骨肉变得修长清瘦。他长相英伟,从小就比同龄人要高壮,五六岁起开始练武,肌肉结实有力。

白如意心里特别慌:“过去的事不好再提,京城佳人多,廖将军……”

“可她们都不是你。”廖将军语气急切,“听说你和离了?能不能考虑我?”

白如意:“……”

面前人到中年的男子感情如此热烈,她心里很慌乱:“我儿女都大了,咱俩不合适。”

“我可以照顾他们。”廖将军早已看出来了他对一双儿女的重视,飞快道:“你嫁给我,你女儿就是将军之女,皇上看在我的面上,一定会让她中选,位份不会低,无人能欺负她,皇后娘娘也会对她客气几分。万一她在宫中出了事,还有我帮忙求情,无论什么错,只要将军府还在,她就能保得一条命。还有那小子,每半个月回一次府,我可以帮你去接,有我护送,绝对出不了岔子。”

他实在是没法子了,自己长得不是心上人想要的模样,只能靠这些外物来打动她。

白如意卡了壳。

“你不必如此,我不想利用你。”

廖将军再次逼近,满脸的热切:“若不如此,我这一生如何能娶到你?我不怕被你利用,能得你利用,是我的福气。”

白如意已经退到了亭子的角落,退无可退,她浑身紧绷着,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他。

廖将军见她紧张,猛然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白如意长长呼出一口气,见他一杯接一杯猛灌茶水,道:“我不是怕你,而是……咱俩不合适。”

“是不合适。”廖将军又猛灌一杯茶,“我前段时间询问过大夫,若是我不吃不喝猛饿肚子,能不能瘦到读书人那般模样。大夫说,瘦到皮包骨,兴许能行,你说我要不要试一试?”

白如意瞪大眼。

她有听说过廖将军杀敌的勇武,据说他天生神力,要是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

堂堂将军没了力气,还能做将军吗?

她何德何能?

“不不不,我不喜欢瘦到皮包骨的。”

廖将军好奇:“那你喜欢哪种?我可以改!”

白如意:“……”

“廖将军,咱……我今日就是想问一下我女儿的安危,多谢您解惑,至于您提的,恕我难以……”

廖将军早就猜到了会被拒绝,听到这拒绝的话头,瞬间感觉眼皮狂跳,心也被掏空了,还有穿堂风吹过,凉飕飕的。

“白姑娘!”他及时打断她,“你回去好生想一想,不为自己,也为孩子。”

听到为了孩子,白如意沉默下来。

她短短半生中,对得起两个婆家,但对不起双亲,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为她担忧,最对不起的人是一双孩子。

她自己是敢爱敢恨,可孩子怎么办?

嫁给廖将军确实能解目前困局,可良心上过不去。而且,留在兴安府,若她再退一步,夫妻感情不会太差,彭继文也愿意照顾女儿。

虽说彭继文不如廖将军得皇上重用,官职也差一大截,可那是她的夫君,她完全不用折腾。

廖将军亲自送了她到门口,分别时嘱咐:“白姑娘回去好生考虑一番,我的真的希望白姑娘能给一个让我照顾你们母子的机会。”

白如意心里沉甸甸的,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假寐,看着很平静,实则思绪万千,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

廖将军一厢赤忱,她并非没有触动,可……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利用他,让他帮她照顾一双儿女。

去将军府等了许久,白如意出门这一天浪费了挺多时间,一进门,就撞上了海氏的丫鬟。

白如意心头咯噔一声。

祖母过于严肃,白如意心里特别害怕。

“姑奶奶,主子让您去一趟。”

海氏的院子里有说有笑,白如意在门口听见里面挺热闹,似乎有客人,一颗心落了下来。

许是让她过来帮忙待客,祖母再看不惯她,也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训她。

她缓步踏入院子,还没走两步,正房的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四十岁左右,有些发福,挺着个大肚子,站在廊下含笑看着白如意靠近:“表妹。”

白如意认出他是祖母娘家的一个后辈,好像姓娄。她不在京中多年,只年轻时有过几面之缘:“表哥来探望祖母么?”

“是,我来京城谈生意,恰逢姨婆身子不适。”娄全财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姨婆心里一直惦记着表妹的婚事,也放心不下我……三年前,我发妻去世,便一直没有再娶。”

白如意在和他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眼神中饱含太多深意,听到这话,心头咯噔一声。

祖母这是在给她做媒?

白如意与这位娄家表哥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对方的近况,但娄家是皇商,好像前年才有人中举捐了官,而这位表哥成亲的日子还在她之前。

成亲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孩子。

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皇商也还是商,不是说白如意嫌弃皇商的门第太低……好吧,她承认,皇商对一双儿女几乎没有助力,还不如彭继文呢。

而且这位表哥长相圆润,肚子那么大,且家中肯定有妾室和通房丫鬟。

与彭继文和离,不是彭继文不要她,而是她受不了他毁诺,还有彭家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让她难以忍受。

若是要嫁给这位,那还不如回头去找彭继文呢。

白如意感慨:“祖母太爱操心了。”

她无意多说,一步踏进房中。

娄全财要在府上暂住几日,拜见过长辈后,该回客院休息。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白如意的冷淡,还有故意装作没有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出了院子后,对着路旁的花木啐了一口。

一口黄绿色浓痰落在了茶花叶子上。

随从忙提醒:“主子,这里是太傅府。”

娄全财呵呵:“那又如何?再珍贵,也不过一盆残花而已,能有个地方收留就不错了。”

话中意有所指,随从忙深深低下头去。

海氏坐在主位,瞅见孙女进门,问:“可看见你表哥了?”

白如意嗯了一声。

海氏见她兴致不高,道:“你表哥听说了你和离之事,就说想要照顾你余生。”

“祖母。”白如意抬头,“孙女不打算再嫁人。”

更不会嫁那种人。

高官勋贵都默认商户人

家的规矩差,白如意并不是那只看出身的肤浅之人,可方才那表哥不光胖,眼底青黑,腰间还挂着好几个香囊,一看就知身边的女人不少,他是鳏了三年没错,但不代表他就没有碰女人。

“你很讨厌他?”海氏一针见血。

白如意念着那是祖母的娘家人,想要转圜几句,但一想到那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和祖母的有意撮合,干脆闭了嘴。

不说话就是默认,海氏摇摇头:“你呀!先前我就说过,让你相看一门婚事,并非我有私心,而是你的出身,你的容貌,你的嫁妆,三样但凡占一样,就会引来不少像你表哥这样的男人,且你还三样叠加,想要独自一人岁月静好,怎么可能?”

白如意低下头:“孙女真的只想守着两个孩子过。”

海氏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是看不上如今愿意与你相看的男人,嫌弃人家长相,嫌弃人家有妾室,嫌弃人家有孩子,可过上几年,你后悔了再来相看,那时你年岁渐长,能相看到的男人会比现在这些更差。”

白如意知道祖母说的是实话,她心里沉甸甸的,特别难受。

回京也有两三个月,白如意还没有听说过有与自己合适的男人,如今她的选择不多。

不能不嫁,人选还没得挑,她闭了闭眼,妥协了:“孙女有人选。”

此言一出,海氏一脸惊讶:“何人?对方家中可愿意?”

白如意很不想说,却也知道,若是不说实话,糊弄不了老太太。

“是廖齐廖将军。”

海氏讶然:“是他?对了,你刚才去的就是将军府,他跟你表明心迹了?”

白如意默然。

刚才她是被逼无奈后冲动之下说了他的名字,说完后有点后悔,但好像也不讨厌他。

海氏一乐,合掌笑道:“这倒是可行,不过,京城中人都说他战场上伤了身子,所以才三十多了还不肯相看。原先他似乎也承认过此类说法……”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该不会是娶你只为了堵那些传言吧?”

白如意:“……”

“不知。”

海氏很快又舒展了眉头:“有这么个人,你早说啊,害我一把年纪还为你操心。”

白如意交出了廖齐的名字,海氏当真不再逼迫她。

*

秀女们学规矩,注定是平静不了的。

就在姚采华被带走的第三日,其中有一个叫胡青青的秀女枕头底下找出了一首情诗,写给一个叫玉郎的男子。

胡青青自然是不承认,但嬷嬷完全不给她分辨的机会,直接将人拖走。

出了这事,所有秀女都格外注意自己的东西,每日早晚都会查看一番。

安静了几日,又有宫中贵人给几位出挑的秀女送脂粉和首饰,其中商婉秋就收到了。

不过,翌日学规矩时,商婉秋泡茶时烫伤了手臂,她被接入了后宫中,一起带走的还有绿萝。

其中又有几位秀女或是长疹子,或是生了病,还没到终选就被接走,有些被接入后宫,有些被送出宫中。

一时间,秀女们没有了刚进宫时的活泼,与人相处时,都会戒备着对方。

气氛越来越凝滞,等到了终选的日子,商晚秋已经被封为采女。

*

一个月后,秀女们学完了规矩,到了终选。

终选的前夕,每位秀女都得到了一块玉牌。

玉牌上雕刻着一朵牡丹。

据说高祖出身乡野,皇后却出身世家,本朝立国后,皇后好为人师,认为无礼不成方圆,选了不少出身民间的诰命夫人和女子入宫学规矩。

前后三个月,学完后发了一块玉牌,表明众人规矩礼仪都上佳,曾经受教于皇后娘娘。

新科进士乃天子门生,曾经有人称这些女子是国母的弟子,是女子典范。

立国百多年,皇后娘娘早已不再教导命妇学规矩,但高祖皇后此举此举深入人心,影响深远。

不知从何时起,牡丹玉牌发给了秀女。

而玉牌也早没了曾经的含义,但因为拿到玉牌的女子曾经在宫中学过规矩,还是会让人高看一眼。

高官勋贵家的女儿自然不需要这块牌子,而普通官员之女或者是民间女子有了这块玉牌,谈婚论嫁时,可供的选择会更多。

白如意让女儿参选,目的就是这块牌子。

牌子入手,余红卿心里大石落地,又期待起出宫来。

第60章 终选和出宫

想要出宫,还得在终选后。

这一个月中,总共被赶出来了十多位秀女,又有四人被挑入后宫……都不是皇上挑的,而是皇后娘娘和太后,还有一位万贵妃带走的。

白如意事前就求了父亲,帝王亲选那日,余红卿那个叫六月的丫鬟给她头上戴了一小朵粉色的鲜花。

她顶着粉色的花骨朵站在外面等候终选时,才发现除了贺元慧,闵月也有,袁珍珠还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头上也戴了粉色花朵。

四人看向对方头上的花,心照不宣。

今日没有嬷嬷约束众人,秀女们站在一起,都很少与人交谈,偶尔是和相熟的人窃窃私语。

所有人穿粉色宫装,乍一瞧,百花齐放,朵朵都美得各有千秋。

这一个月的相处,余红卿和贺元慧感情不减反增,此时贺元慧就在小声和她说话:“我一想到出宫就好饿,等出宫以后,我请你到京城最大的酒楼打牙祭。”

余红卿:“……”

再是出身侯府,到了宫中,也只是臣女,得不到多少优待。吃食上怕被人动手脚,有钱也好,有势也罢,玉秀宫中所有的人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

贺元慧吃到后来,天天捂着肚子说自己又饱又饿,肚子是吃撑了,可还是想吃。偏偏又没得吃,花钱打点也只能多拿一些点心,而点心只有老三样。

“出宫了再说。”

在宫中这一个月,余红卿得了太傅府的不少好处,比如她能和闵月等人编成一组,比如她头上戴上后就再不用操心被选中的粉色花朵。

太傅大人平时在晚辈们面前很严厉,余红卿入京后,满打满算,和老人家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贺元慧又小声道:“别再说啊,你必须要出来。不然,谁陪我呢?”

却有两人靠了过来。

人一有靠近的趋势,贺元慧立刻就发现了,扭头回望:“没见我们在说悄悄话么?挤什么?”

来人是彭家姐妹。

彭月娇上了妆后,容颜愈发娇美。彭宝儿站在她旁边失色了不少。

余红卿眼神疑惑。

这一个月里,彭家姐妹也来找过她两回,余红卿有意无意透露了白如意已经拿到和离书之事,那之后,大家相处起来就远不如原先在彭府时的亲近。

彭宝儿小声问:“你出宫时,能等等我吗?”

虽熬过了一个月,彭宝儿今日看到这满院子的美人,原先的雄心壮志一分也不剩,满脑子都在为出宫以后做打算。

她不想回兴安府。

整个彭府之中,最疼她的人是白如意,原先二人亲如母女,她虽是养女,但不比彭玉儿的日子差。

如今白如意不再回去,她回了兴安府,估计也讨不着好。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很多,若是白如意和太傅府愿意帮忙,她相看的亲事怎么都比兴安府要好。

这些心思可以对外说,之前她就跟彭月娇说过自己的打算。但还有一些不可对外人言的小心思。比如……她想离自己的亲生爹娘远一点。

最好是此生都再不见面,如此,她便可自欺欺人的忘记自己出身乡野之事。

可是白如意不见她,太傅府内,无论正房还是偏房的守门人都不愿意帮她报信。

若是不能让余红卿带着她入府,从宫里出去,她见不到养母,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虽说她带了一些银票,但京城花销很大,支撑不了太久。再说了,客栈可不是供秀女住的别院,里面什么人

都有。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余红卿张口就来:“我们终选的时辰不一样,肯定不是一起出宫门。宫外有人等我,我不能让娘等太久。”

彭宝儿有些着急:“我多半会落选,落选后在京城中没有亲眷,应该很快就要回兴安府,娘照顾我那么多年,我想在离开之前跟娘辞行,这一分别,可能此生都再见不上面。我拿不出像样的谢礼,好歹也要亲自跟娘磕三个头表达一下谢意。”

她伸手指了院子外一棵大树,有一些落选的秀女正在那处等人。

“无论谁先选,都在那处等待,好不好?”

余红卿摇头:“不好!”

彭宝儿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我和娘多年母女情分……”

余红卿语气不耐:“若你还真的记得我娘的养育之情,就不该拿着那些母女情分去为难她。”

白如意在府中的处境并不好。

而且她如今已和彭府断得干干净净,若是再收留彭家的女儿,或者是照顾她们,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与彭继文之间藕断丝连。

彭继文是个孝子,拗不过母亲,那老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应该很快会让儿子再娶。

等到彭继文有了新的妻子,白如意还和彭家人勾勾缠缠,那她岂不是从正妻变成了外室?

彭宝儿张了张口:“我只是想认真谢一谢娘的养育之恩。”

余红卿追问:“当真?只是谢养育之恩而不是让我娘继续替你操心?彭姑娘,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彭宝儿说不出话来。

余红卿冷漠地道:“我不会等你!”

那边已经在唱名,秀女十人一组去面见帝后,据说太后娘娘和贵妃都在。

余红卿也有些紧张,主要是担心殿前失仪再丢了自己的小命。

唱了十来组,轮到了彭宝儿和彭月娇。

余红卿原本还打算,若自己先选,选完后就即刻出宫呢。

很快,两人从另一个角门出来,彭宝儿一脸的低落,彭月娇脚步轻快,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眉梢眼角都是欢喜之意。

选过的秀女从另一边出门,彭月娇往这瞧了瞧,对上余红卿视线后,弯了弯嘴角。

两人都站在了那棵大树下。

很快轮到了余红卿,她和闵月一起,同行的还有顾玉菊。

她们这一行十人之中,被记了名的只有顾玉菊。

此次是为皇上选秀,也是为皇子选妃,顾玉菊是当今皇后娘家的亲侄女,她被留下,一点不让人意外。

余红卿全程低头,让秀女们抬起头时,她也只抬头不抬眼……这些都是嬷嬷教过的,不可直视贵人。

她实在好奇,在起身离开时,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上首的几人。只一眼,入目一片明黄色,最边上是一抹紫色。

皇上看着并不老,皇后娘娘更年轻,两人看上去三十左右,就是太后也格外的年轻。

一行人走出大殿,到了大树底下,闵月询问:“余姑娘,你是要出宫,还是要再等一等?”

余红卿方才路过未选的秀女时,发现贺元慧已经不在原处,应该是被叫进去了。

“我等贺姑娘。”

闵月颔首:“侯府的马车在外头等,我要先走一步。”

她缓步离开,彭宝儿这才凑近:“听说那是定国公府的姑娘,你们很熟?”

余红卿看她一眼:“我们不熟。”

彭宝儿:“……”

“好歹咱们是姐妹,用得着这么拒人千里吗?”

站在这大树底下的秀女们都已尘埃落定,没选中的,这辈子都没有了入宫的机会,只等着出宫回家。而选中了的,同样是回家等着册封,然后择期入宫。

比起先前在玉秀宫时凝滞的气氛,大概是众人都要回家了,此时大家有说有笑。

余红卿眉头微蹙:“我娘已经不是彭家妇,和离是我娘提的,她被彭府的人所骗,如今离开彭家,和彭家就是仇人。将心比心,你会照顾仇人之女吗?”

彭宝儿哑然:“至于这么严重?”

余红卿瞄了一眼边上的彭月娇:“你跟她说一说,我娘脾气好,太傅府的人可不好相处。”

和离书是太傅府的管事去和彭家人商谈的,既然要绝离,两家从此后再没了交情。白如意这些年为彭家付出良多,过往的人力财力都不计较了,但能追回的部分,管事还是尽了力,就比如彭府住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是白如意用嫁妆银子买的,彭家人无论愿不愿意,反正是归还了房契。

房契被管事转手就卖掉,换成了银子带回来。

据说,一家子现在搬入了后衙去住。

后衙是一进院落,里面屋子很多。住惯了高门大宅的彭家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彭月娇扯了扯彭宝儿的袖子:“既然长辈不想见你,咱就别强求了。”

彭宝儿心中不忿,语气酸溜溜的:“你被选中,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彭月娇瞪她一眼。

余红卿不理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看见贺元慧出现,迎上前去。

两人出宫一路上还碰上了不少熟人,有秀女还没出宫就哭了出来。彭家姐妹远远坠着,不太敢靠近。

宫门之外,排排放满了马车。

余红卿出了宫门就瞧见了白如意,彭知礼也在。

彭知礼生怕姐姐看不见自己,看到她就猛挥手。

一个月不见家人,都挺想念,贺元慧也是一样,看到母亲,花蝴蝶一般扑了过去:“娘。”

余红卿与母子俩会合时,回头瞅了一眼小姐妹,隐约还看见贺元安也在旁边。

“姐,你看什么?”

听到彭知礼问话,余红卿回过神来,才发现距离母子俩四五步远处,杵着个高壮的身影。

正是那位廖将军。

余红卿心中一动,看看廖将军,又看看自己母亲,她这番动作落入了白如意的眼中。

白如意羞红了脸,强忍着羞涩一本正经道:“这是你廖伯父。”

余红卿:“……”

入宫时还是廖将军呢,这就变成伯父了?这一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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