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游了十圈,我游到台阶,扶住扶手,甩了甩头发,竟然看见泳池边站着一个人。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什么,不出声想吓死谁。”
林殊穿了一身惯常的旧衣服,我估计我那天给他买的衣服他是打死都不会再穿了。
林殊属于长相特别干净秀气那种,头发也剪得很利落,软软贴在耳后,露出白白净净一张小脸蛋,黑色T恤,泛白的牛仔裤,带着白纸一样的清新感。
我就是差点被这么一张脸给骗了。
林殊自从被我揭穿以后,就再也懒得伪装那种又是崇拜又是感恩戴德的眼神看我了,他看着我从水里走出来,不知为何微微避开视线看向一边,语气淡淡:“我爸回来了,说要见你。”
我拿起旁边躺椅上放的浴巾,擦擦头发,漫不经心问:“在哪?”
“书房。”
这个死小子,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刚想讥讽他一条寄人篱下的落水狗,还敢对主人不恭敬,又想起他桌上那张照片,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下去。哧了一声,胡乱擦擦身体,披上浴袍就回宅子里了。
林殊跟着我身后进了书房,林宗承已经坐在宽大的书桌前翻着资料了,看我们两个进来,露出温和笑容:“我看我不在,你们两个把晨曦荟也做的不错。温柔夸你们了,说幸亏有你们两个,项目比预想推进还要快。下个月地上部分启动 ,你们两个不能松懈。”
我“嗯”了一声,随意坐在桌子对面的转椅上。
林宗承看了旁边的林殊一眼,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些:“小殊,你也坐吧。”
林殊这才坐下,微微低着头,看着交叉在一起的双手。
林殊和林宗承的关系一向疏远,起初我是觉得林殊怕林宗承,不敢主动亲近。可是现在在看。
我侧过头,看着林殊微微低着头的侧脸。
长长密密的睫毛低垂着,如果不仔细看,绝发现不了,他所掩藏在眼中的一丝恨意。
小崽子。
我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林宗承叫我们两个去书房,无非就是又训导了一顿,做生意不能心急,搞项目要事无巨细,兄弟两个要齐心协力什么的。又夸了我一会,顺便也夸了林殊两句,最后还叮嘱不要骄傲,才让我们两个出去。
林殊关上书房的门,也不看我,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喂。”我在他背后叫他一声。
他分明听见了,却装作听不见,脚步都不停一下。
看他现在的态度,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看他可怜,我绝对……
心里正想着狠话,却看他脚步忽然停下,背对着我站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倒的。”林殊语气淡淡,带着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冷漠。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我看着他紧闭的门扉,竟然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消失在门扉后的消瘦背影,我好像让我看见了三年前的那个我自己。
提着行李,孑然一人,带着恨意,走在夜色中的邙山公路上。
人为什么会背叛呢?
曾经以为是最重要的人,轻易就可以变得不在乎了吗?
我微微低下头。
“小崽子……”我小声骂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第30章 30
我母亲姓文,是磷城文家的长女。磷城依山傍海,我外祖父那一辈是磷城最大的船矿买办。那一代,磷城的大家族有山矿没什么稀奇,可是磷城的港口却不是人人都能打点方便。在我外祖父那一代,陆路运输还不发达,开山修路和铁路都成本太高,凡是磷城的大矿主想要运往海外或是周围城市,都需要文家的关系。那个年代,文家在磷城风头无量,不光磷城,周围的矽城,硝城,砂城的大家族,没人不得给文家三分面子。
当年我母亲是磷城有名的美人,又是我外祖父最得意的掌上明珠,想娶她的男人要从邙山排到风平港。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年文家的长女,锦衣玉食长大,被文老爷子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大小姐,会嫁给一个外来磷城,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
在我的高脚杯里又倒了酒的服务生叫小柯,是汪妈向下表姐的儿子,也算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小声凑在我耳边说:“少爷,夫人让我告诉您,一会去大厅找她。一会切蛋糕,要您和林先生一起切。”
含在口中的酒又一口吐回酒杯里。
小柯知道我不喜欢林宗承,面露难色。
我当然不会为难小柯,拍了拍他肩膀,将酒杯放在他的托盘上,拉起夏冬梅大步往宴会厅走。
周围有人笑着向我打招呼,有几个还是我的高中同校校友,我扯着笑容点头回应。
母亲站在宴会厅,一袭金色的裹身长礼服,显得身材仍然玲珑健康,虽然露着白`皙肩膀,但是肩上罩了一条淡香槟色的丝质披肩。长发一丝不苟挽起,露出光洁脖颈,更露出颈上带着的一套蜿蜒层叠的翡翠海珠项链,同系列的手链戴在纤细手腕上,下面还叠加了一块金色的碎钻腕表,右手无名指上带着林宗承送的耀眼钻戒,另一只手的食指上带着一块色泽浓绿艳丽的翡翠戒指。即使再看不懂奢侈品的人也能看出她这一身精致又昂贵。母亲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和周围几个我也算得上面熟的夫人谈笑风生。尽管被众人包围,可她实在太过耀眼,还是让人忍不住一眼就看到她。
母亲脸上化了淡妆,微微侧过头刚好看到我走过来,脸上又是露出灿烂笑容,刚要抬手叫我过去,看见我旁边的夏冬梅,修剪精致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 但还是不动声色又舒展开,笑着轻轻唤我:“青青,快点过来啊。你看看,几个阿姨都在呢。她们都三年多没见你了,还不过来打招呼。”
和她站在一起的几位夫人我大部分都认识。
夏冬梅看见母亲眼神若有似无瞟了她一眼,吓得都不敢动了。
我扯了扯她,也不顾她露出为难的神色,硬把她一起扯了过去。
周围几位夫人无非是和我笑着寒暄几句,眼神好奇地打量了夏冬梅几眼。夏冬梅深深低着头,她第一次见这种场合,平时被人呼来喝去惯了。有的夫人调笑着问她是哪家的女儿,她支支吾吾,汗都快下来了。
“阿姨,她是我朋友,平时不怎么出门,您别吓到她了。”问话的是我舅母,我母亲弟弟的老婆,我也看得出舅母的话明显是替我母亲在给夏冬梅下马威。但是现在这么多人在,我也料定她不会真让大家都难看。
三姨挑了挑眉毛,这才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