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葳蕤这边正泛着酸,就听白清泠很真切地说:“葳蕤,你身上真的有我特别羡慕的点,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觉得你在闪闪发光。”
活泼,天真,肆意妄为。
这些词从来没有一刻属于过白清泠,即便在她的童年,也从来没有过。
白清泠从有记忆开始,就每天都活在一个需要察言观色的环境中,不安的环境,动荡的家庭,一触即发的氛围。
就像现在,李葳蕤根本不知道她在羡慕什么,只是觉得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撅着嘴眨了眨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嫂子你也太夸张了吧。”
多可爱啊。
白清泠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羡慕她,喜欢她。
两个人就在花园里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蛋糕,刘阿姨很快泡了一壶红茶出来,看她们相处得融洽,才笑着回去。
短短一个下午,白清泠就已经和李葳蕤交了心,等到旅游这事儿定下来,出发当天,李葳蕤还像模像样地跟着一块儿到了机场,嘴上还在唧唧歪歪:“要不然我也一起去算了,反正我都跟林伯伯报备过了,这欺骗长辈多不好意思呀。”
林意深手上拖着白清泠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也不是不行,但那个乐队明天就来临洲了,你要时间调不过来,那下次你自己联系。”
“……我忽然又没那么有负罪感了。”李葳蕤赶紧撇撇嘴,“清泠姐意深哥,玩得开心。”
她也跟着改了称呼。
林意深看着李葳蕤飞快溜出机场的背影,又想起王刻铭之前吐槽她笨。
也不知道谁更笨。
这次两人出行,白清泠完全放权给了林意深负责,从目的地到行程,完全没有过问,上了飞机就犯困,直到降落前才悠悠转醒。
两个人从机场出来,先去市区租了辆车,又经过了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才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个山脚下的小镇。
镇子很小,主干道就一条,如果开车的话估计半个小时就能逛完,所以为数不多的游客基本都会选择步行。
林意深带着白清泠进了一家民宿,就看见老板,一个瘦削的小老头子从里面出来,看见林意深的一瞬眼前一亮,再看到他身后的女人,便露出笑容,装模作样地客气道:“哎呀,欢迎光临。”
“我自己来。”
林意深坚持不让老人帮自己拿行李箱,再回头看白清泠已经弯着嘴角看向窗外,有些无奈地笑道:“外公,别装了,她很聪明的。”
原来是外公。
那也就是妈妈那边的亲戚。
白清泠本来以为林意深只是和老人认识,没想到会是外公。
之后两人上了楼,白清泠对小镇二楼就能拥有的开阔视野相当满意,正准备去开窗,就被人从后抱住:“抱歉,我没有要给你压力的意思。”
他真的好敏锐。
白清泠刚才只是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忽然见到林意深的亲人,从而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刻意地拉近,有几分无所适从。
但那种情绪转瞬即逝,因为他们这两张脸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大热的旅游胜地,这种消息迟滞,生活节奏缓慢的小镇显然更适合。
“我知道。”
白清泠安慰地用掌心覆上搂在自己腰间的小臂,“我只是有点意外。”
“这种镇子太小了,没什么人过来玩,我找了其他差不多规模的,很多攻略都写得很不清楚,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我不想给你留下任何不愉快的回忆。
最后半句被林意深留住,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白清泠的后颈,“但是我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
“不是我放权给你的吗?”白清泠忍不住笑,明明是她想出去走走,又什么都不想考虑,“这里是你的故乡?”
“嗯,我在这出生,五岁才被接回临洲。”林意深从语气判断白清泠确实没怎么介意这件事,才把手从她腰上松开,转为十指相扣,将她带到窗前,“之后我每年寒暑假都会被我妈接回来小住一阵子,那时候还没这间民宿。”
那时候起,林意深就养成了每年都要回到这里小住一阵的习惯,哪怕是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圣诞假也一定要回国,到这里来见见坚持一人独居的小老头子,听他嘴硬几句。
“是吗,”
白清泠从没听过林意深提起他母亲这边的事情,但她听林璟明说过,林意深的妈妈是在他初中的时候得了癌症去世的,死之前好像受了很多苦。
她笑不太出来,只用脑袋靠在林意深的肩膀上,“那她看见你回来,应该会很高兴吧。”
“看见我带着你回来,才是真的高兴。”他说:“这次我们是来玩的,就不说这些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见她。”
这也许就是游客稀少的好处,听不见车声,即便二楼也只有少许人声,一言一语间,全都是亲切的烟火气。
两个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和衣而卧地躺了一下午,白清泠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激素的关系,最近她越来越喜欢躺着发呆,有的时候中午在工作室午休,都会起不来床。
外面已经入了夜,整个卧室没有灯光,每个角落都铺满了晦暗,但却不冷,林意深时时刻刻都在将她紧拥在怀里,白清泠不想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她躺着,用拇指摩挲她鬓角处细软的胎毛,以感受她的存在。
“你当时是为什么会回林家?”
白清泠回忆起刚才小老头看林意深的眼神,全都是爱意,不像是会把孩子丢给豪门的那种长辈,“你还记得吗?”
“嗯,因为我妈觉得林家能给我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林意深说:“所以林青山说要来接我回去的时候,她是同意了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林家能提供给林意深的,至少明面上的东西,是这么一个小镇家庭不可能做到的。
后来他成年,出国前来这里跟外公告别,两个人喝了两杯,小老头才含着泪说当时把他送走的时候,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想着也许没了孩子,女儿还能有嫁人的机会,但却没成想,不光女儿没留住,还让他在林家吃了那么多苦。
“那你的腿……”
两个人的思路再一次并轨,白清泠轻轻回抱住他,呢喃声闷在他怀里,“她应该很自责吧。”
“她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林意深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林青山怕她知道了之后会想办法对林家不利,所以那年暑假也以夏令营的借口搪塞过去,没让她过来接我,是后来发现我走路姿势有点不自然,才察觉到的。”
白清泠抬头,就看林意深摘了眼镜后干干净净一张脸,背对着窗,在一片冷色调的晦暗中,锋利的五官线条被模糊,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却矛盾地呈现出一种清晰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