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1)

魔兽在前方带路,一人一鸦跟在其后,穿过曲折且幽深的走廊。

魔宫内的景象,与江跃鲤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没有奇形怪状的魔兽,没有四处镇守的魔卫,更不是到处黑黢黢一片,而是雕梁画栋,设计纹饰精美复杂,只是整体弥漫着一股死寂。

江跃鲤从未想过,她会用“死”这个字来形容一栋房子。

不是房子里面有死物,而是这房子死了。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克制的冷漠,仿佛连寂静本身,都在这里渐渐枯萎。

他们跟着魔兽走了许久,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后,是旋转而上的楼梯。

江跃鲤忍着疲惫,咬着牙,又爬了四层楼梯。

这栋房子的框架是奢侈精美的,灯笼像长明灯一样挂在廊顶,可除了灯笼,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所经之处,无一例外,都是空空荡荡的,偶尔见到敞开了门的房,里面也是空的。

在四楼的游廊尽头一转,眼前豁然开朗,江跃鲤才猛然有了“她现在身处魔宫”的感觉。

她面前是一座高塔的中轴,是一个从四楼往上楼层的天井。

她数了一下,上方还有五层,而最高层外的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压抑的天气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天井四方阴沉天空,垂下九条玄黑铁链,每一条都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细,沉重,肃杀,令人胆战心惊。

待江跃鲤环视完四周,再回头时,魔兽已然没了踪影。

竟然不是要把她关到储备粮的房间里……

一下子没了指引,江跃鲤觉得自己像一叶无依无靠的浮萍,飘啊飘啊,最后落在了尽头阴暗的一扇门前。

这扇厚重的门扉两侧,盘踞着繁复又庄严的浮雕,雕工极尽华美生动,将整片天界的神佛都囚禁在了这片木石之中。

从这扇门非同寻常的雕饰与规格,江跃鲤立刻判断出,门后绝非等闲之地。

而这恰恰是她最需要避开的。

她在心中默念一句:告辞!

随即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离开,动作又轻又快。

“进去啊!”

乌鸦扑棱着翅膀追上来,急不可耐。

江跃鲤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捞进掌心,指尖精准地钳住它的喙,“闭嘴。”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万一里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办?”

乌鸦在她掌心挣了挣,最终识相地安静下来。

江跃鲤再次迈步瞬间,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点幽光,一双兽瞳,正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眼睛比先前引路的魔兽小了一圈,却闪烁着更为危险的光芒。

这两道光一闪一闪的,魔兽在眨眼。

江跃鲤收回迈出的脚,后背绷紧。

魔兽并未发出任何声响,沉默,森然,堵在唯一的退路上。

它的意图显而易见。

“……”

江跃鲤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指尖微微发凉,朝那两点幽光挥了挥手:“嗨,真巧啊。”

她的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我突然想起来,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好。”

转身的瞬间,她的笑意瞬间消散,轻轻叹口气。

罢了罢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空旷的游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游廊上尤其明显,她的心跳也是。

再次站在这扇雕满神佛的门前,她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刚踏进去,门便在她身后悄然关上。

门内是一个异常空旷的殿堂,空荡得江跃鲤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音。

整个空间里仅摆放着五样东西:一张黑檀木桌,一盆红果盆栽,一张长榻,一盏青铜落地灯笼,以及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她,纹丝不动地立在厅堂正中央,黑色斗篷垂落地面,头戴兜帽。

按天魔对魔兽的态度,没有他的默许,魔兽应当不敢随意将人带到他身边。

江跃鲤不知他意欲何为,为减少冒犯,保住小命,她候在门边。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灯笼里的火光高低窜伏,将江跃鲤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她站到小腿发疼,悄悄地放松下腿,像体育课热身那样,扭扭左边的脚踝,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又扭扭右边的。

她扭了几个来回,以为前面只是一个衣架子时,人动了,斗篷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扬起。

兜帽下看不清面容,江跃鲤却似乎看到他愣了一瞬。

一回生,二回熟。

好歹是第二次见面了,勉强也算半个熟人了吧?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击得粉碎。

对方的威压和气场太强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砰砰直跳。

眼前的他一言不发,沉默、冷静而缓慢地向她走来。

黑色斗篷轻轻摆动,步伐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精准踏在她的心跳上。

不消片刻,他站在她身前,两人再次面对面。

空气逐渐稀薄。

江跃鲤呼吸略略急促,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窒息的沉默,可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死脑,快想啊!!

再这样下去,快要窒息了!

此时,停在她肩头的乌鸦突然浑身僵直,旋即直挺挺地坠落,摔在地上,两只爪子朝上蹬得笔直。

乌鸦威武!

虽说这个方法不太体面……好歹也打破了这一室的凝滞。

江跃鲤正要弯腰捡它,冰冷的手倏尔伸来,掐住她下颌,力道不容抗拒,止住了她的动作。

血腥味霎时笼罩而来。

他的手冰冷,滑腻,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她脸上。

江跃鲤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连带着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呼吸急促,微微仰着头看魔。

魔下半边脸苍白,撒上了星点血迹,脖子更是血红一片,再往下,黑色斗篷微微敞开,里面露出的白色衣袍也溅了血。

江跃鲤眼睫垂下,视线落在天魔漏出半截的惨白手臂上,一颗血珠,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消失在袖口。

血!

他满手的血!

不知道是谁的血!!

一想到这血的主人已死,胃里一阵翻涌,她不敢再闻这血腥味,于是强忍着,屏住呼吸。

氧气的缺乏让她面色涨红。

下颌的力道忽地一重,迫使她高高仰起头,脆弱的脖颈展露无遗。

与此同时,她猛地吸了口气,口腔内顿时一片铁锈腥味。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凶巴巴地看向魔头。

在沉沉的兜帽下,江跃鲤看清了这魔的容貌。

魔的长相和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竟然是一个俊俏的小青年!

他生得极具欺骗性,皮肤苍白,眉眼英气,面容轮廓周正,整张脸英气逼人,带着几分神性的端肃。可他额间垂落了几缕碎发,眼底流转着危险而邪性的暗芒,脸颊上溅落刺目的点点血迹。

神圣与邪戾,端庄与狂放,这些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交融。

她脑中蹦出一个词“堕神”。

他身上的种种,太过于矛盾。

江跃鲤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过了很久,可她知道只是一瞬,因为她还憋着新的那口气。

他再不放开她,她要把自己憋晕了!

在她面色再次涨红时,魔的手动了,他的拇指缓缓向上,轻轻擦过她的唇。

江跃鲤:……不是,好大哥,你手上都是血啊!!

她微微侧过头。

又怂又勇敢地抗拒着。

在她凄苦万分时,魔莫名其妙低笑了两声,声音很好听,但听得江跃鲤浑身的血都凉了一半。

不怕疯子发癫,就怕疯子发笑啊。

果不其然,唇上冰凉的手指在她红唇上摩挲几下后,往她唇内慢慢探进去。血腥味在口中扩散,她极力地忽视这个味道。

可越是抗拒,越是清晰。

终于还是一口气憋不住,猛地泄了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摒气,魔会难受。

她憋她的,他愣是要她呼吸做什么!

口鼻灌入血腥味,更难受了!

江跃鲤:……呕。

救命!

快救救我!

我吃了谁的血啊!

好怕啊!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的话你回来找这天魔啊!

她一连反胃了好几次,可面对着这一双亦正亦邪的眼,她又非常清醒,吐到这天魔身上,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她又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靠!

天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应该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修长如玉的手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江跃鲤不理解的目光中,恶劣地按在她腮边,一划,抹上一道血红。

江跃鲤:?

随后又抹上一道。

江跃鲤:!

再这样……再这样她就要挣扎了啊!

这么想,她便也这么做了。

可挣扎了一会,下颌的手没有丝毫松动,还把差点把自己脖子给扭了……

罢了罢了。

她放弃了挣扎,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不反抗了。

她仰着张脸,满脸都写着“抹,快抹,赶紧抹完,赶紧放开”。

甚至在他停顿的间隙,还主动把另一边脸也凑了过去。

也不知这天魔有什么癖好,给他抹,他又不要了,反而兴致缺缺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他缓步向榻走去,随意扯开黑色外袍的系带,外袍从肩头滑落,月白色的里衣被血迹浸染得斑驳,衣袂凌乱地垂落,他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他动作缓慢地躺在室内唯一的榻上,久久不动弹。

江跃鲤这才弯腰,蹑手蹑脚地捡起地上的乌鸦。

乌鸦已经僵直,几乎硬成木棍。

虽说乌鸦脑袋清奇,怎么说也是系统,没了它,她这任务还怎么往下做。

她不断地摇晃它,检查它。

转头,瞥了眼榻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的魔头,江跃鲤将手中的乌鸦摇得更厉害了。

这位爷看起来哪需要人救?

他不祸害别人就该烧高香了!

她着实迷茫。

需要系统的指点。

在江跃鲤的努力下,手里的乌鸦突然抽筋似的抖了抖翅膀,慢悠悠醒转。

可在它看到榻上的那道身影的瞬间,犹豫一下,两眼一翻,爪子一蹬,又僵硬了。

江跃鲤:……妈的,傻鸟在装死。

www.jiubiji.cc